黄鹰《销魂令》

第五章 河畔道真相,园主终不改

作者:黄鹰  点击:  版权:黄鹰吧
  天亮之后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辰末巳初,楚万毗终于回到双鱼塘,后面跟着二三百个武士,大部分衣衫破损,血迹斑斑,但全部神采飞扬,所有的疲态亦尽都被这飞扬的神采掩盖。
  楚万里更是笑容满面,远远看见沈胜衣四人便挥手打招呼。
  沈胜衣四人仍然等在双鱼塘外,或立或坐,远远看见楚万里,一齐都站起来,湘云更是第一个迎上前去。楚万里一把将湘云搂进怀中,怜惜的语调中夹着怜爱与关心。抚着她的秀发,道:“云儿,没给惊着吧。”湘云摇头,楚万里接道:“回来就好了,爹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绝不会让你再受惊。”他一面说一面拥着湘云走向前,充分地表露出父亲对女儿的关怀爱护。这时他也看见了青儿。青儿一旁忙施礼,楚万里一把扶住,道。“你父母的死我很难过,我有生之日,都绝不会亏待你的。”
  湘云接道:“我希望留她在我身侧,好不好。”
  “我正是这个意思。”
  青儿忙道谢,楚万里又挥手截下,随向沈胜衣道:“老弟,辛苦你了.”
  沈胜衣道:“都是楚兄的运气,一切总算顺利。”
  楚万里打了一个“哈哈”。“没有你的好本领,又 如何顺利得来。”
  萧烈插口道:“可惜我们去晚了一步,救不了青儿的父母。”
  “这是天意,生死有命,怪不得你们。”楚万里伸手往萧烈肩上一拍,道:“老兄弟,多谢的话我不说了。”
  萧烈大笑道:“幸好你没有说,否则已吃我一顿臭骂。”
  楚万里又打了一个“哈哈”,又道:“你们怎么都待在这里,不进去里面好好休息一下。”
  萧烈道:“人都给你全带走了,没个婢仆来侍候,如何能够好好休息?”
  楚万里摇头道:“那等贱役,不要他们侍候也罢。”
  萧烈随即追问:“到底是什么回事?”
  楚万里道:“他们十九都是秦百川的细作,都给我送回秦百川那儿了。”
  萧烈又问道:“都好吧?”
  楚万里若无其事地道:“都死了。”
  萧烈一怔,道:“楚兄没有考虑宽恕他们么?”
  楚万里摇头道:“若非他们暗通消息,云儿也不会落在秦百川手上,闹出这许多事来,给他们一个痛快已是仁慈。”
  萧烈接问道:“十九如此,还有十一都跟楚兄杀奔水绘园去了。”
  楚万里道:“那十一是否细作一时问也难弄清楚,为防后顾之忧以及避免消息走漏,我实在没有时问将他们分开。”
  萧烈又是一怔,沉声再问道:“全都给杀了?”
  楚万里道:“他们其实都是秦百川的人杀的,秦百川的人一样也分不出他们之中哪一个跟水绘园有关系。”
  萧烈沉默了下去,楚万里若无其事地道:“这次我是狠了一点,却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永绝后患,我不想再有事发生。”湘云忍不住问道:“水绘园那边现在怎样了?”楚万里笑笑,“你们安全离开之后,我便带人攻进去,由今天开始是没有所谓水绘园的了,只可惜我们不能将秦百川亲自解决。”
  萧烈道:“给他跑掉了?”
  “虽然未能够肯定,但好像他这种聪明人,必定早已有一个妥善的安排,准备好一条后路,以便必要时安然脱身。”萧烈打了一个“哈哈”,道:“这就说,你虽然毁去了水绘园,还是未能够安寝。”
  楚万里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我已经很满足的了。”
  沈胜衣道:“秦百川在这儿既然有那么多的仇敌,知道他失势,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楚万里点头道:“这一带应该已没有他立足的地方。”
  沈胜衣又道:“楚兄相信还有一些巧妙的安排,秦百川就是要离开,只怕也不太容易。”
  楚万里笑道:“老弟看得我太高了,其实湘云回到我身旁,我已经很满足,很感谢两位,何况还毁了水绘园!”
  沈胜衣道:“小弟也总算是幸不辱命,事既已了,也可以离开了。”湘云立即嚷起来:“沈大哥……”
  楚万里接道:“老弟你辛苦了一夜.,也总得好好休息一下。”
  沈胜衣道:“我原是有事在身,虽然不急,但也该动身了。”
  楚万里道:“那最低限度也待我下厨给你烧一尾四鳃鲈鱼。”
  沈胜衣尚未答话,萧烈已嚷道:“只是一尾吗?。”楚万里大笑,“当然少不了你这个大胡子的一份。”
  沈胜衣道:“我办妥了要办的事,回头来,难道就吃不到你亲手烧的鲈鱼?”
  楚万里大笑道:“你什么时候到来,我都会亲自下厨,现在你既然这样说,我倒是不敢将你强留下来了。”
  萧烈一旁道:“你却是还要非亲自下厨不可?”
     
  楚万里道:“我知道你无事在身,也早就有意思要吃我亲自烧的鲈鱼了。”萧烈嘿嘿笑道:“我出的气力,可也不少啊。”
  楚万里道:“你实在用不着说的,难道我还会亏待你不成。”
  萧烈道:“好了好了,你们父女去亲热亲热,我去送小沈一程。”
  楚万里道:“快去快回,莫教烧好的鱼都冷了。”一顿又对沈胜衣道:“老弟,我除了烧鱼外,还有些事儿要打点,不能送你了。”
  沈胜衣笑笑点头,抱拳道:“就此告辞。”翻身上马,轻叱一声,催骑奔出。萧烈大喝一声,亦上了坐骑,紧追在沈胜衣身后,湘云目送二骑奔出,樱唇翕动,欲言又止。
  楚万里目光一转落在湘云面上,道:“我们进去。”
  湘云呶嘴道:“爹,你怎不将沈大哥留下来。”
  楚万里轻“哦”了一声。“刚才不是已留了。”湘云道:“可是全不着紧的,沈大哥以为你不喜欢他留下哩。”
  楚万里笑道:“女孩子就是小心眼,你不免追上去问问他可是这个意思。”
  湘云顿足道:“他是真的辛苦了一夜,真的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楚万里道:“他不要留下来,谁有这个本领强行将他留下?”湘云目光又一远道:“沈大哥武功真的高强。”这片划之间两骑已经去远。
  奔出了半里,奔上了一个山坡,沈胜衣才将坐骑勒停,萧烈一骑亦在他身旁停下。
  沈胜衣侧首笑笑,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清楚了。”
  萧烈笑道:“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在身。”
  沈胜衣道:“事情是真的有,只是并不太急。”
  萧烈道:“所以不留下,是因为不喜欢老楚的行事作风。”
  沈胜衣道:“而且还有些怀疑——他私底下到底是干什么。”
  萧烈道:“我也是这样怀疑,认识了他这么多年,我现在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好像那是另外一个人,到现在才认识他。”
  沈胜衣道:“秦百川是怎样一个人你是知道了?”
  萧烈道:“我虽然没有跟他接触过,但从他将湘云掳去,雇用宫天锦、郭杰,着令蟋蚌去杀楚一刀这些事,亦不难明白。”
  沈胜衣问:“好像一个这样的人,你以为他对一般生意会否感到兴趣,接管之后会否干得?”
  萧烈道:“应该就不会,你是怀疑老楚所经营的到底是何种生意?”
  沈胜衣道:“早就该怀疑的了,所以到现在才……”
  “是因为老楚一直表现得是一个弱者,而且他需要发出双鱼令来请求朋友帮忙。”沈胜衣点头,萧烈道:“再有就是因为我的关系,我是你的好朋友,而且一直是一个好人,是一个侠客,我信任,不惜为之拚命的好朋友也应该绝无问题,你信任的,其实只是我。”
  “楚万里毕竟我只是泛泛之交,虽然在这一带他很有侠名,但我认识的朋友似乎都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侠义之事。”萧烈点头道:“我也不知道,老实说,现在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所以被视为侠客是由于他的好客,他那孟尝之风。”
  沈胜衣道:“他的确有孟尝之风,但他的心地是否与盂尝同样的坦荡磊落,不免令人怀疑。”
  萧烈道:“你是因为看见了他那些手下,因而又再添几分怀疑?”
  沈胜农道:“方才我突然有一种感觉,看到的不是一群人,是一群野兽。”
  萧烈“嗯”一声,沈胜衣道:“他们的相貌虽然不像穷凶极恶之辈,可是跟随中透露出来的那一股残恶却与之无异。”
  萧烈恍然道:“这说来也是,他们虽然不少都带伤在身,都显得若无其事,在他们那若非是家常便饭,那会有这般轻松。”
  沈胜衣又道:“你也应该看得出,他们虽然那么多人.但一路走来既不混乱,也没有大呼小叫,显然都受过严格的训练。”
  萧烈摸着胡子道:“这我倒没有在意,现在给你这一说,可真是那样子,老天,姓楚的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会有这样的一群手下?”
  沈胜衣道:“你却是已看出有些不对劲,所以才留下,看如何找一个机会,问一个清楚明白。”萧烈笑应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怎会瞧出来的。”沈胜衣笑笑,“你忘了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萧烈大笑,道:“我却是瞧不出你的心意来。”
  沈胜衣道:“这当然是由于你的爽直,也由于你不错的运气。”
  萧烈一怔道:“这我又不明白了。”
  沈胜衣道:“你的运气若是也好像我这么糟,总是遇着那种城府深沉的人,目光也会变得敏锐起来。”
  萧烈又大笑道:“看来我的运气真的很不错。”这也是事实,否则他早就已倒下,决不到现在。笑语声倏地一顿,他摸摸胡子,接着叹息道:“但现在可要转一转了。”
  沈胜衣道:“我们现在还有两条路好走,.就是当作没有发生过双鱼令这件事,以后看见双鱼塘的人也远远走开。”
     
  萧烈道:“这是消极的行动,我是做不到的了,你也是一样做不到,否则你就不是沈胜衣。”
  沈胜衣淡然一笑,说道:“我其实并不在乎。”
  萧烈立即道;“只要楚万里还不太坏,但他到底坏到什么样子,你却是不能够肯定,而你的好奇心又直这么重。”沈胜衣还未回答,萧烈又道:“另一方面当然又是我的关系,你当然已看出我所以留下,是要探清楚楚万里的底细。”
  沈胜衣道:“这件事不易做。”萧烈道:“比起你在外面调查应该更轻松容易,有你在外面已经足够,我留在双鱼塘内一方面可以配合你的行动,另一方面也好像有一个照应。”
  沈胜衣道:“却是危险得多,万一……”
  萧烈截道:“楚万里若是将我杀掉岂不是更好,你也不用再去搜集什么证据的了。”
  沈胜衣苦笑一下,萧烈忽又一声叹息道:“老实说,’我还是希望这件事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坏,毕竟……” 
  “你们毕竟也是好朋友!”沈胜衣完全明白萧烈的心情。
  水绘园的火势这时候已经弱下来,但看来仍然令人魄动心惊。 
  三个时辰下来火势仍然这样猛烈,熄灭之后剩下来的相信便是一片焦士。
  火场周围鸟兽俱绝,这附近也无人影,这附近的居民在昨夜楚万里采取行动的时候,无论是否与水绘园有关,已尽被击杀,无一幸免,路经的一见烧的是水绘园,哪还敢留下来,俱都绕路走开。
  着火的栏杆木块从经过水绘园的那条小河流出来,有些被河火熄灭,有些远远地漂流开去。
  离园十数丈之外,沿河两岸都是树木,一边已因为漂流下来的带火木块燃着了岸旁的枯草,伸延至林木,变成了另一个火场,对岸一直到半里外才有些变化。
  不是着火燃烧,而是一个黑衣汉子从水里冒出来,攀上了河堤。
  那些都是昨夜被困在水明楼之内的秦百川亲信手下,他们等到现在才逃出来,若不是秦百川严令制止,不是他们不知道水道所在,这一份耐性不可谓不惊人。
  他们显然都经过严格训练,全都是在十丈的范围冒出河面,一上河堤,立即藏身在树木之后,借着树木掩护向前移动。
  楚万里的人虽然已撤退,周围也是一片平静,他们仍然小心翼翼,兵器在手,以便随时应变。
  树林不怎样宽阔,出了树林,是一片草地,间中有些树木屋子,也是平静得很。
  
  那群黑衣人随即分成了三队,先后向草原掠去,到最后一队也动身,草原中也仍无任何的反应,他们脚步也不停,奔向草原尽头那边的山野。
  眼看他们已快到了尽头,一声声尖锐刺耳的竹哨声才从尽头那边响起来,一条条土坑跟着裂出,冒出一个个双鱼塘的人,乱箭飞蝗般射出,交网成一道箭网罩下去。
  第一批水绘园的人惊呼中大半倒在乱箭之下,一阵乱箭之后,随即挥动兵器冲杀前去。
  喊杀声震撼整个草原,强弱悬殊,双鱼塘的人又是以逸待劳,这一战未开始便可以分出胜负。
  水绘圆的人将要往后退,那边林子已飞鸟般掠下了十来人。
  看身手,那绝无疑问都是双鱼塘的精锐,为首两个一个青衣白发,手掌竹杖,一个短小精悍,一身黑衣,拿一柄缅刀,正是“鬼杖”崔无命与高杰。
  高杰目光与缅刀同样锋利,一挥之下,道。“崔老,秦百川、宫天锦都不在这之内。”
  崔无命“桀桀”地怪笑道:“这却是绝无疑问,是昨夜躲在水明楼中,秦百川的心腹亲信。”
  高杰道:“若是我们将这些人杀掉秦百川都毫无反应又如何?”
  崔无命道:“他咽得下这口气,甘愿藏头缩尾,龟缩起来,我们也无计可施。”
  高杰道:“凭他的武功,要躲当然会躲得很好。”
  崔无命道:“宫天锦仍一个唯利是图的杀手,在这种情形之下,应该不会再为他卖命,眼前这些人说不定已是他的所有,若是都给我们杀了,他就像一只无爪的螃蟹,再也横行不来的了。”
  高杰笑笑道:“这些人我看一个也跑不掉。”
  语声一藩,身形如箭般射出。
  十多个水绘园的人正向这边退回来,却是斜斜地显然要向一旁绕开去。
  高杰一跃箭射三丈,一顿又扑出,远看来就像是一条黑狗,一扑再扑已到了那些水绘园的人面前上,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鬼杖”崔无命身形亦动,同时截住了从另一个方向绕开去的水绘园的人,遥遥呼道:“小高,看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杖快。”
  高杰应一声:“好——”缅刀疾推而出,当前一个水绘园的弟子挥刀挡住,可是高杰的刀一转,他的人头还是飞上了半天。
  高杰从他的身旁掠过,缅刀一转而回,削向另一个。
  刀势如闪电,既狠且准,斩瓜切菜的,虽然不是一个杀手,但用刀的狠辣,绝不在任何一个杀手之下。
  那些水绘园的人虽然都有一身武功,但身陷重围斗志已丧,所以才会逃命,遇上高杰这种心狠手辣高手,那还不是只有挨刀的份儿。
  他们也无心恋战,更没有理会身旁的同伴,这一来,高杰的缅刀更灵活,毫无阻滞的杀掉一个又一个。
  崔无命那边的情形也差不多,他的身形一次又一次拔起来,连人带竹杖毒蛇般腾挪在半空,一杖一条人命,未尝落空。
  其余双鱼塘的人亦采取行动,一场大屠杀便在这草原上展开。
  水绘园的入只有大叫饶命,可是兵器仍然毫不留情的砍下来,楚万里已有命令,宁枉毋纵,格杀勿论!
  秦百川没有看着这场屠杀开始,却看着这场屠杀结束。
  在双鱼塘的入在草原上开始攻击,他才从水里冒出来,悄然由一丛浓密的水草窜上了岸,贴着一株粗大的树干掠上了树梢。 
  他的行动很小心,即使有人在附近监视,要非楚万里那种高手,还不易发觉。
  宫天锦紧跟着他,也深信在这种情形下,秦百川绝不会再粗心大意,若是出乱子也是楚万里太精明,再不就是他们的运气太坏,怨无可怨,只有认命。
  那株树虽不是最高的一株,但也差不多的了,居高临下,他们看得很清楚,所以秦百川虽然始终都没有出手,宫天锦也绝不认为他是一个懦夫。
  即使是毫无经验的人亦可以看出这一战一开始便已是定局,水绘园一伙难免会全军覆没,谁也不能够将之救出来,将这个劣势扭转。
  看着最后的一个手下倒下,秦百川才吁了一口气,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
  宫天锦在旁边横枝坐下,道:“你早就已经想到楚万里一定会在此设伏。”
  秦百川道:“水明楼周围都被烈火封闭,整座水绘园尽成火海,惟一只有从地下水道逃生,那出口必然就是在这条河附近,这一带树木浓密,当然也就是最理想的地方。”
  宫天锦道:“园主最初却没有想到最隐蔽的地方也往往就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秦百川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败得这么惨。”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真不由宫天锦不佩服,接道:“幸好园主最后还是想到,宫天锦有幸追随左右,总算幸免于难。”
  秦百川笑问道:“你看出我是有意让这一群手下送死。”
  宫天锦道:“我只是看出他们若是紧跟在园主左右,目标一定会很大,即使没有踏进这陷阱,也一定会很快被发现,被伏击追击。”
  秦百川又问:“我像是一个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宫天锦道:“看来不像?”
  “所以我这一群手下才会轻易给我丢下来,也由于他们的忠心信任才使我逃过了此劫。” 
  “我也是受惠者,所以也无话可说了。”宫天锦双手一摊,笑了笑。
  秦百川接道:“我们下去,也许能够率领他们杀出重围,但双鱼塘一伙混战中阵势始终都保持,无可否认是轻过严格的训练,就是能够杀出去,我们亦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在伤亡惨重之下,还要逃避他们的追踪截击,到头来亦一样难免覆灭的恶运,而楚万里不见现身,是否又另有安排,仍是未知之数。”
  宫天锦笑笑点头。“园主也不必解释,换转我,也是会这样做的。”
  秦百川道:“我以为你可以换一个称呼好了。”
  富天锦道:“水绘园虽然给烧了,但只要毁掉楚万里,不难再筑回一座。”
  秦百川笑笑点头道:“不错,若是我连称呼也改了,岂非就是信心全失的表示,还有人愿意追随左右,相信不容易了?” 
  官天锦接问道:“园主下一步的行动,又是什么?”
  秦百川道:“当然就是如何摆脱双鱼塘的人的追踪监视,离开这个险境。”
  “凭园主的本领,这还不简单?”宫天锦倒是由衷之言.
  
  黄昏,天香接。
  在城中十八间酒楼中,天香搂原是最幽雅的一间,现在却变得与其他的一些分别也没有,大堂上大呼小喝,乱成了一片,可是谁都没有在乎,伴着“快嘴”张三不住地起哄.
  “快嘴”张三平日绝少进来这座天香楼,不是他花不起钱,而是他受不了天香楼这份幽雅,他天生就是大嗓门,也一向喜欢热闹的场面,更喜欢连珠炮的话说不停。
  大概就因为他的嘴巴快,爱说话,所以他的消息也特别灵通,一个人要别人喜欢听自己说话,除了要将话说得动听有趣之外,还需要一些特别新鲜的题材,才能够迅速吸引别人的注意。
  也所以他不得不尽快去探取消息,好使别人不能不发生兴趣,听听他那张快嘴。
  今天最令人感兴趣的当然就是水绘园的被焚毁,张三要说的也正是这件事。
  他已经在三间酒楼凭一张快嘴白喝了好酒,经过天香楼楼下,又让认识的叫住,将他拉上楼来,让他有机会使用那张快嘴。
  虽然已经有些醉意,他的口才仍然那么好,绘形绘声地由水绘园起火的一刻说到熄火为止,当真是惊险刺激,兼而有之。
  “你说火是双鱼塘的人放的,有何证据啊?”一个酒客忍不住这样问他。
  “除了双鱼塘,有什么人敢惹水绘园?”张三反问。
  无人能够回答,张三笑接道:“秦百川掳走了楚万里女儿的事你们大概知道了。”
  有些人点头,有人却问道:“秦百川为什么这样做?”
  “这你也想不到,那个老匹夫,啊,娶妻纳妾全都挑年纪可做他孙女的妞儿,楚万里的女儿年轻貌美,这一带谁个不知那个不晓。” 
  “可是楚万里本领高强,双鱼塘的人多势众……”
  “他做了楚万里的女婿,有楚万里的女儿做人质,楚万里如何凶得出来。”
  “怎么现在又烧他们的水绘园?”
  “那是他无福消受,人才到手又给救去了,楚万里再无顾忌,哪还不杀他一个鸡犬不留,你们可知道这水绘园的水全都给血染红,整座水绘园现在经已变成一片焦土?”
  “可惜啊!”个酸秀才应道:“我还想如何讨个人情进去观赏一遍。”
  “你现在最好提也不要提,若是让双鱼塘的人知道,可够你麻烦的!”
  酸秀才噤若寒蝉,张三又问道:“你们可知道是谁,有这个本领,进入水绘园将人救出去?”
  “不是楚万里?”张三大摇其头,见到众人再三催促才道:“他啊,就是天下第一,世上无双的大侠沈胜衣.”
  众人一阵惊叹,张三又道:“他啊,左手仗剑,如入死人之境,救出楚湘云小组,再带着楚小姐冲杀出来,一剑一个~,斩瓜切菜……”一面说,张三一面有所动作,大概练过三朝五夜,也似模似佯,他的消息虽然不尽真实,也显然经过一番心机去打听,最少也走过一趟双鱼塘,到过一趟水绘园,知道那许多。
  再说下去,他甚至连沈胜衣是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也详详细细,说得清清楚楚,就像他亲眼目睹沈胜衣将人救出去的。
  听他胡诌的却是一个也没有认识沈胜衣的,他当然也想不到真正的沈胜农这时候正在天香偻的—个雅座内。
  伺候沈胜衣的小二对这位真正的沈胜衣当然一些兴趣也没有,事实这个沈胜衣,也没有张三所说的那个那么威风。
  沈胜衣也没有理会,他自然不是为了听张三的话到来.他注意力也不在张三身上。
  他注意的是两个戴白色范阳笠子的行商,那完全是行商的装束,所以也没有人注意他们。
  沈胜衣却是在他们进来之时便已经在意。
  
  那两个行商并没有发现沈胜衣,对张三的说话显然也不甚感兴趣,自顾享受天香楼精致的小菜,却是在张三离开之后他们才离开。
  跟着是沈胜衣,这时候夜色已低垂.
  
  走尽了长街,左转小巷.,一片静寂,张三也不知道怎会一头栽进这种地方来,也不以为这种地方有什么可怕,甚至到他看见了那两个行商。
那两个行商本来跟在他后面,不知哪儿绕了一个弯,便到了他面前。
  小巷容得下三个人走过,可是那两个行商那么一站,张三便走不过去了。
  “老子要醉了,要听老子的快嘴,明儿准备好酒菜,等老子到来。”张三挥手,他还能够说得出这种话,当然还不是醉得太厉害。
  两个行商之·一缓缓将头上白范阳笠子取下,忽然问:“你认识我吗?”
  张三睁着半醉的眼睛上下打量一遍:“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老子要认识你?”
  那个行商道:“你若是认识老夫,方才一定会说得更清楚,更精采,更真实。”
  张三立时心头一凛,醉怠不觉已消去了一半,打一个哈哈,道:“你这位……这位老人家……”
  那个行商盯稳了张三,眼瞳有如冰石般,皮笑肉不笑的道:“方才你不是叫我老匹夫的,那个称呼不好吗?”
  张三这时候已完全确定那个行商就是秦百川,醉意全消,一下倒退了丈外,秦百川手中竹笠同时飞出,身形亦同时展开,那顶竹笠并不是飞向张三,他的人才是,与身形开展同时,腰间剑闪电般出鞘,脱手向张三射去。
  一条人影即时从一侧高墙上跃下来,正迎着那顶竹笠,他虽然将竹笠避开,落在张三面前,张三已变成了一个死人。
  剑亦已回到了秦百川手中,剑柄上赫然连着一条链子,飞进张三要害,秦百川便将之收回,这在于他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他的身形也只是射到了一半便退回去,扬剑撮唇一吹,吹飞了点点血珠。
  张三溅血倒下当场气绝,那个人落在他尸体前面,轻叹一声,“园主好毒辣的一剑。”
  秦百川笑笑,道:“若非我这柄剑相连着链子,而以手仗剑刺杀这个人,还是不免为你所阻。”
  那个人道:“这一剑的确在我意料之外,我原以为你只是打算以竹笠将我截下。”
  秦百川又笑道:“这阁下未免就太轻视自己了,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只凭一顶竹笠将你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剑客截下来。” 
  在他身旁的另一个行商接道:“谦虚无疑是一种美德,但往往就会因此而低估了自己的本领,秦爷将你当做天下第一高手来对付,你却是不以为然,张三又焉能不死?”
  秦百川笑接道:“江湖上早就已公认沈胜衣乃是天下第一高手,他虽然谦虚,但应已习惯,又怎还会低估自己的本领?”
  那个行商干笑道:“看来练剑之外,我还得练练口才。”
  秦百川摇头道:“别人都知道你是一个杀手,就是不懂得说话也不会见怪。”
  那个行商笑应道:“我的确还是做自己的杀手好。”接将头戴竹笠拿下,正是宫天锦。
  也就在这刹那,秦百川突然反手一剑刺去,这一剑已够分寸,根本不用脱手掷出,无论速度、角度都较方才那一剑更诡异凌厉,因为这一剑杀的不是一个张快嘴,而是一个懂得用快剑的杀手。
  剑“夺”地穿过竹笠,刺进了宫天锦的要害,随即抽回,一股血瀑“叭”地从伤口喷出,喷在竹笠上,宫天锦却闷着倒撞在墙壁上,一个身子虾米般弓起来。
  他的反应并不慢,剑已经出鞘,只差那半分封不住秦百川的剑。
  秦百川这一剑也实在太突然,太令他意外,他的竹笠已脱手坠地,反手掩住了伤口,疑惑地望着秦百川,低声同道:“为什么?”
  秦百川反问:“你不是要离开我?”
  宫天锦道:“我不能跟着一个已没有希望的人。”
  秦百川道:“看来我实在不应该杀快嘴张三。”
  宫天锦笑道。“好像你这种人物,若非已没有希望,又怎会浪费时间,跟张三这种微不足道的人计较?”
  秦百川道:“我杀张三无疑就是他揭自己的底子,但你若是聪明人,根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作出任何的表示。”
  宫天锦点头:“不错,我若是聪明人,应该早就已省觉,早就已离开……”语声越来越微弱,终于倒下,却就在他倒到地上那刹那,剑突然从他的手中飞出,飞刺秦百川的要害。
  秦百川剑一划便将手剑击飞,三枚袖箭即时从宫天锦的双袖与领后射出,他本人紧接从地上拔起来,双脚凌空就飞向秦百川,靴尖同与之同时弹出了两截利刃。
  秦百川引剑震飞射来的三枝袖箭,剑再引,敲在宫天锦左靴的利刃之上,宫天锦的去势立时一一变,飞撞在旁边的墙壁上。
  那两支利刃直插入墙壁中,宫天锦所有的气力同时用尽,悬尸在墙壁上。
  秦百川剑这才人鞘,目光回到沈胜衣面上,道:“这一次怎么你又袖手旁观,不予阻止呢?”
  沈胜衣淡笑道:“我没有忘记他是怎样一个人。”
  “不错——”秦百川大笑。“他是一个杀手,杀人无数,死不足惜。”
  沈胜衣接道:“何况你们自相残杀对我并无坏处。”
  秦百川道:“你甚至可以乘机偷袭,可是你没有这样做。”
  沈胜衣道:“你不是一个轻易被人偷袭得到的人。”
  秦百川道:“为何不说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沈胜衣淡然应道:“我有些事不清楚,要向你打听,所以非独没有准备对你采取什么行动,而且还随时准备助你一臂之力。”
  秦百川打了一个“哈哈”,道:“原来跟你在一起非独没有危险,而且是这般安全.”一顿接着又道:“要请到一个你这样的保镖可不容易,我若是不好好的珍惜,未免太对不起你。”
  不等沈胜衣接话,他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保护我的,怎么我完全不知道?”
  沈胜衣道:“由你进入天香楼那一刻开始,你没有发现也许就因为你在生张三的气。”
  秦百川笑道:“好像我这种人竟然会为一个张三生气,宫天锦若真的是一个聪明人,早就应该省觉的了,这个傻瓜——”他随又大笑起来。
  沈胜衣只是冷静地望着他,既不表示意见,也没有任何反应。  
  秦百川笑了一会才停下来,道:“我以为你最低限度也会笑笑的。”
  沈胜衣道:“这些话一点儿也不好笑,而且我也不想像宫天锦那样胡里胡涂死去。”
  秦百川笑声一敛,叹息道:“这我只好另想办法了。”
  沈胜衣道:“在你未想以办法之前,可否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难得你说话这样客客气气,我若是说不可,又如何过意得去?”秦百川目光一转接道:“可惜这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喜欢到哪儿说都可以。”秦百川随即瞪了宫天锦的尸体一眼,摇头道:“你看,我底子都给人家抖开,什么地方人家都不在乎了。”
  他接又打了一个哈哈才转身举步,往来路走去,沈胜衣亦步亦趋.
  随着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巷子里又恢复寂静,一个汉子也就在这时候一条黑豹也似凌空跃下,探手往宫天锦的鼻端胝门一探,才追向秦百川、沈胜衣二个离开的方向,这个正就是楚万里唯一的弟子高杰。
  
  凄凉的月色下,沈胜衣,秦百川一直东行,来到了城外的柳堤,再前行半里,才停下来。
  柳堤仿佛无尽,月色下树影凄迷,偶而一声乌鸦悲啼,一片凄凉,无限诗意。
  秦百川没有转路,仰首道:“这是一个好地方,以前我很喜欢跑到这个地方来。”  
  沈胜农只是问:“多久以前?”
  秦百川沉吟道:“二十年,五十年……很久了,这个地方看来一些也没有变。”
  沈胜衣道:“以前也是选择这个时候到来么?”
  秦百川摇头:“杨柳岸,晓风残月,拂晓前后才够诗意。”
  沈胜衣道:“啊!我忘记了你还是一个诗人。”
  秦百川道:“所以我又怎会选择这个时候来?”
  沈胜衣道:“可惜我还没有机会读到你的诗句。”
  秦百川道:“就是读到,你连时间也不懂得选择,又如何领略到其中的神韵?”
  沈胜衣反问:“什么是神韵?”
  秦百川一怔,道:“这个……”
  沈胜衣接道:“梅止于酸,盐止于碱,饮食不可无酸碱,而其美常在酸碱之外。”
  秦百川道:“这是司空表圣论诗之句。”
  沈胜衣接问:“酸碱之外的又是有什么东西?”
  秦百川干笑问道:“你说呢!”
  “这就是味外之味,这味外之味,就是神韵。”
  秦百川连声干笑,沈胜衣踱了开去,又吟道:“杂花欲放,细柳初丝,上有好鸟,微风拂拂,明月未上,美人来迟,却扇一顾,群妍皆媸,其秀在骨.非铅非脂,渺渺若愁,依依相思。”
  秦百川只听得摇头摆脑,突然抚掌道:“妙就妙在杂花之欲放,细柳之初丝,明月之未上,美人之来迟,若是杂花盛放,细柳垂丝,明月已上,美人赶来,还有什么神韵?”语声一落,他突然又一怔。
  沈胜衣应道:“你到底明白那什么是神韵!”
  秦百川叹息道:“我早该找你谈谈的,这道理若是用在剑——”语声倏地猛一顿,吃惊地望着沈胜衣,一会才再问:“你已经用在剑上了。”
  沈胜衣道:“这用在剑上,并没有什么不妥。”
  秦百川苦笑,道:“我现在实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学学楚万里,花多少金钱弄一个什么小盂尝或赛孟尝的名堂,食客满座,乎日,言谈间多少也得到一些好处。”
  沈胜衣终于说:“楚万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秦百川反问:“你是否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起争执,要拚个你死我活?”
  沈胜衣道:“是不是为了他在这一带的产业?”
  秦百川道:“你大概已知道这周围百里的店铺,每十间之中最少有三间是他的。”不等沈胜衣回答又问:“但你是否亦知道,他哪来这许多钱收购这许多店铺?”
  沈胜衣道:“有关这个问题他有他的解释,我所知道的亦是那些,有关这一切,当然非要听听你的说话不可。”
  秦百川道:“以我所知你曾经在京师走动,认识了不少达官贵人,当然知道有‘福寿膏’这种东西。”
  沈胜衣面上不由自主露出厌恶之色。“知道的……”
  秦百川截道:“这种东西服下去能够令人精神百倍,反弱为强,但服食多了却是非此不欢,一日缺之不可,乃至下形销骨立,有如活死人。”
  沈胜衣道:“这……”
  秦百川又截道:“这种东西来自一种叫做罂子粟的东西。”
  沈胜衣道:“那又好像叫米囊子象壳、御米花。”
  “就是这种东西了。”秦百川接道:“要种植罂子粟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由罂子粟炼成福寿膏始说也一样。” 
  沈胜衣道:“你懂?”
  秦百川摇头。“不懂,楚万里却是个中能手,也控制了整个福寿膏的市场,非独京师,就是大江南北北所有大富人家所需要的福寿青亦是大部分由他直接供应。”
  沈胜衣耸然动容,他不是一个容易受惊的人,但这个秘密实在令他震惊。
  秦百川接道:“这本来是一个秘密,楚万里所以购置那许多产业,就是为了掩饰这个秘密,除了他与他少数的心腹,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提炼福寿膏,也没有人知道将会在哪一天用哪一种方法送到哪一间店铺,而在福寿膏送到同时,他在城中的手下就会到来提取,送到订户那儿去,他们都经过训练,有很高的酬劳,知道的亦实在有限,即使被抓起来,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沈胜衣道:“看来你在他的身上所花的时间也不少。”
  秦百川点头道:“在证实这个秘密之后,我还得将之深藏在心中,一直到我认为自己力量已足够才敢打他的主意。”一顿叹息道。“可是我还是棋差一着乃至全军覆没,落到这般田地。”
  沈胜衣道:“也许你一开始时便用错了办法。”
  秦百川道:“我唯一做错的也许就只是一件事!仍然低估了楚万里的实力,我原以为他在这附近的人都已经在我的人监视下……”
  沈胜衣好奇问道:“楚万里昨夜到底出动了多少人?”
  秦百川道:“约略估计在我那方面的三倍以上,所以一开始便已是一面倒之势。”接又苦笑道:“到我召回负责监视的手下,他被我们监视的手下亦采取行动,前后夹攻。”
  沈胜衣道:“以你的势力,就是不插手罂子粟的买卖,亦已经可以丰衣足食,所为何哉?又何必冒这个险!”
  秦百川笑道:“或者你见过嫌钱太多的人,罂子粟的利益自然诱人,而且还可以借之跻身官场,这才是我最后的目的。”
  沈胜衣恍然道:“原来如此。”
  秦百川接道:“听说朝廷正在追查福寿膏的来源。”
  沈胜衣点头道:“负责这件事的乃是书剑双绝,粉侯白玉楼。”
  秦百川又道:“听说你与这位粉侯乃生死之交。”
  沈胜衣还未答话,秦百川已笑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你代我谋求一官半职,只是想知道,你这次南下,是否与这件事有关系?”
  沈胜衣道:“不错,我是替他追查一个人的下落,只要找到那个人与送交福寿膏有关,便再没有我的事。”一顿接道:“那个人姓崔名无命,本来是一个杀手,有线索指出他负责押运福寿膏上京。”
  秦百川道:“你若是要找崔无命,大可以留在这里,无须再到那儿去。”
  “崔无命难道就在这里?”
  秦百川不答反问:“这个人以白玉楼所得到的资料,是否年逾六旬,惯穿青衣,使一根竹杖作兵刃?”
  “不错,你是在哪里遇上他?”
  秦百川道:“昨夜追随楚万里左右有两个高手,其中之一就是鬼杖崔无命。”
  沈胜衣淡然一笑:“可惜我昨夜走得实在快了一些。”  
  襄百川接道:“否则你途中看见水绘园那边起火,一定会回头一看究竟,便知道我们说的是否事实。”
  沈胜衣道:“现在我仍然有机会。”
  秦百川道:“楚万里若是知道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让你将人带走。”
  沈胜衣只是笑笑,秦百川又道:“听说你的运气一向都很好,这一次也许不会例外,不过楚万里运气若是不佳,亦不会现在仍然道遥法外。”
  沈胜农又是笑笑,道:“运气好未必就能够决定一切,我相信命运,但更相信自己。” 
  秦百川道:“凭你这一身本领,的确可以这样说。”
  仰首望天一眼,接道:“有关楚万里的一切我说的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都不在乎,以你的武功智慧当然亦不难弄清楚那是否事实,而证实之后你如何去处理啦就与我无关,只是在你做那些事情之前,还要看你今夜能不能将我击倒。”
  沈胜衣点头:“当然,倒下的若是我,什么都是废话。”
  秦百川笑道:“当然了,好像我这种入手下绝不会留情.何况你还破坏了我的大事,令我的一番心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沈胜衣道:“即使事前我已知道楚万里的底细,楚湘云我还是要去救的。
  秦百川道:“因为你是一个侠客,而那位楚湘云又是如此无辜。”一顿笑接道:“我也很奇怪,好像楚万里那种人怎会有一个这样的女儿。”
  沈胜衣无言,秦百川又道:“这件事我也觉得非常遗憾,可惜我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再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语声一落,秦百川的剑已出鞘。随便一摆,便已是攻守俱备,无懈可击之势。
  沈胜衣目光一闪,道:“好完整的剑式,阁下是武当弟子。”
  秦百川道:“这不错是武当派两仪剑法的起手式,我却不是武当弟子。”
  沈胜衣道::”虽然是开手式。不是武当弟子,难得其中精髓。”
  秦百川笑道:“我平生最喜欢收集完美的东西,已知是完美而又收集不到的,到现在还没有。”
  沈胜衣缓缓剑抽出,道:“很多人都知道阁下有一双魔手,但相信绝少人知道阁下这一
  双巧手有多少妙用?”
  “这是事实。”秦百川笑道:“知道我也用剑的人便已经不多。”
  沈胜衣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秦百川道:“阁下的剑名却早已传遍江湖,能够用剑与阁下这样有名的一个剑客较高下,亦未尝不是一种荣耀。”这些活说完,他的身子已退出丈二,剑势不变,突然一变,一百七二剑有如长江大河,源源不绝,滚滚而来,开始的三十六剑,只是虚空刺出,虽然指向要害,并未能够造成任何伤害,似一剑紧接一剑,三十六剑下来,剑势便更加畅顺,也更加凌厉,,一接近,立即便排山倒海压下。
  沈脖衣一直按剑不动,身形也一直等到秦百川的第三十七剑出手才开展,剑同时开展,在剑尖与秦百川那支剑相触之前,他的身形已倒退,随着秦百川波浪般的剑势一伏一起,倒退出数丈。
  剑尖与剑尖之间始终保持着半寸距离,一百七十二剑一过,两人一进一退,已离开原地八丈,秦百川突然收剑。
  沈胜衣没有乘机追击,反而再退出两丈,秦百川按剑亦退,脚步不停,斜退出了丈外,一脚倒踩在一株柳树的根上,这绝无疑问早已在他意料之内,他的脚步也没有停下,迅速的倒踏上那株柳树的干上七尺,腰身一弓一长,箭也似射出,凌空射向沈胜衣。
  剑过处,迎着的柳条立时纷纷断落,柳叶飞舞中,秦百川的身形亦飞舞起来,他倒跪柳树,借力使力,凌空飞射,这一剑应该以速度取胜,可是这一剑射到了一半竟然还能够变化,非独没有那股箭矢般的刚劲,而且变得有如落叶般飘忽。
  
  到他落在地上,已经向沈胜衣攻出了十七剑,没有一剑的位置相同,但全是要害,也全都刁钻狠毒之极。
  沈胜农也很意外,虽然应付得既惊且险,还是接了那十七剑。
  两人周围的柳树同时尽断,碎断的枝叶随风飞舞,还未落下又激起来,那是秦百川脚尖才着地,攻势再展开,剑风呼啸,枝叶激荡再次飞舞空中。
  这一次秦百川的剑势更加凌厉,沈胜衣却显然瞧出其中变化,只接下七剑便将之截下,随即缠住了秦百川的剑。
  秦百川抽剑不及,连随十三个变化,仍然不能够摆脱沈胜衣那柄剑的纠缠,急踩七星步,一株柳树下绕开。
  双剑过处,那株柳树一断为二,秦百川的剑终于挣开,半身一旋,左掌接拍在倒下来的那株断树上了。
  那棵断树“轰”修然撞向沈胜衣,秦百川身形借力拔起,剑曳着链子随即脱手射出。
  沈胜衣那刹那看似便要从断树右方窜出来,也就在那刹那,他的身形突然一顿,剑势一变,将倒下来的那截断树斜里再斩为两截,人剑在断树当中飞射向秦百川。
  秦百川的反应也很快,剑势未尽,一眼瞥她沈胜衣没有从右方窜出,已急将链子一抖,待将剑收回,左手接迎,中指一弹,正弹在剑柄上。
  那柄剑立即再射出,射向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剑势立时一变,迎上来剑,“铮”一声,链子剑被震飞,沈胜衣剑势未绝,再一引,剑尖击在链子剑的剑柄上,链子剑立时变了射回秦百川的胸膛。
  秦百川身形正落在一条柳技上,急又拔起来,倒翻了出去。
  沈胜农追将前去,剑一引,又击在链子剑的剑剑柄上,催剑再射秦百川。链子赫然在手中,秦百川却无法将剑收回,急忙再倒掠。
  沈胜农紧迫不舍,剑再引,又一次击在链子剑的剑柄上。
  秦百川翻身一避再避,链子剑一次比一一次接近,到第四次终于射进了他的胸膛。
  他惨叫.双手抱剑,身形再倒翻,已经在河面上空,也就在惨叫声中,笔直往河里坠下,一股鲜血与之同时在他的胸膛飞洒出来。“卟通”一声,水花激溅,秦百川一个身子直堕进水里,消失不见。
  沈胜农在水边落下,看着水花消散,水面恢复本来,才回剑入鞘。
  这样将秦百川击杀,他实在有些意外,秦百川的一双魔手也实在并没有发挥出多大的威力,难道他成名江湖的一双魔手,就只是那几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