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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翠袖与白袍
2023-06-04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点击:

  刹那之间,寒光暴长,两道青蓝的剑光,交相错落,缤纷不已,显见这两人的剑法,俱都有了惊人的造诣,在武林之中,虽非顶尖之辈,却已是一流身手了。
  管宁剑眉一轩,沉声道:“两位这是干什么?”
  于谨脚步微错,厉叱道:“敝师叔们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上?哼哼,难道四明山庄里的人都已死尽死绝?敝师叔就算真的死了,却也毋庸阁下动手埋葬。阁下究竟是谁?若不好生说出来,哼,那我兄弟也不管阁下是何人门下,也要对阁下不客气了!”
  一时之间,管宁心中充满不平之气。他自觉自己处处以助人为本,哪知却换得别人如此对待自己!他助人之心虽不望报,然而此刻却自也难免生出气愤委屈之意。
  望着面前缤纷错落的剑光,他非但没有畏缩,反而挺起胸膛,瞠目厉声道:“我与两位素不相识,更无仇怨,何必危言耸听欺骗两位?两位如不相信,大可自己去看上一看。哼哼,老实告诉两位,不但两位师叔已经死去,此刻四明山庄中,只怕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若非如此,在下虽然事情不多,却不会将四明山庄数十具尸身都费力埋葬起来。”
  此刻他对此事的悲愤惋伤之心,已全然被愤怒所代,是以说起话来,便也语锋犀利,远非方才悲伤叹息的语气。
  语声方了,眼前剑光一敛,那两个锦衣汉子一齐垂下手去,惊道:“你说什么?”
  此四字语声落处,身后突又响起一声惊呼:“你说什么?”
  这两个锦衣汉子不禁又为之一惊,旋目回身,眼前人影突地一花,只听飕然几声,管宁身前,便又已多了四个高髻蓝衫的中年道者,将管宁团团围在中间,八道利如闪电的目光,一齐凝注在管宁身上,又自齐声问了一句:“阁下方才说的什么?”
  那两个锦衣汉子面上倏然恢复了冷冷的神气,目光向左右瞟了一眼,于谨便自干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武当门下到了,好极,好极。四位道兄可曾听到,这位仁兄方才在说,此次前来四明山庄的人物,此刻已经全都死了?哈哈——”
  他又白干笑数声,接道:“峨嵋豹囊、四明红袍、终南乌衫、武当蓝襟、君山双残、太行紫靴、少林袈裟、罗浮彩衣,居然同时同地,死在一处,四位道兄你听听,这是否笑话!”
  他边说边笑,但笑声却是勉强已极,甚至已略带颤抖,可见他口中虽说不信,心中却非完全不信。那四个蓝衫道人冷瞟了他一眼,其中一个身材颀长的道者微微一笑,冷然道:“原来是于谨、费慎两大侠,难道此次四明之会,令师也到了吗?”
  于谨手腕一翻,将手中的长剑,隐在肘后,一面含笑道:“此次四明之会,家师虽未亲来,但在下两位师叔全都到了,而且到得最早。”
  他语声微顿,另一锦衣汉子费慎却已接道:“在下等恭送敝师叔等上山之际,曾经眼见终南山的乌衫独行客、四川峨嵋的七毒双煞、嵩山少林寺达摩院的两位上人、太行紫靴尊者座下的‘四大金刚’中伏虎、移山两位金刚,以及君山双残中的公孙二先生公孙右足,都相继到了四明山庄,此刻四位护法已都来了,想必武当的蓝襟真人的法驾,也到了四明山,那么——”
  他干笑几声,眼角斜瞟,冷冷瞥了管宁一眼,道:“这位仁兄竟说四明山庄中再无活人,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无人会听这种鬼话。”
  管宁剑眉再轩,怒道:“在下所说的话,两位如若不相信,也就罢了,在下也没有一定要两位相信之意。”
  方才费慎所说的话,他每字每句都仔仔细细地听在耳里,再在心中将他所说的人,和自己在四明山庄后院之中,由院中小径一直到六角凉亭上所见的尸身对照下,不禁为之一切恍然,暗中寻思道:“我最初见到的中年壮汉和虬髯大汉,想必是那‘太行紫靴尊者’座下的两位金刚,而那个矮胖的锦衣剑手,自然是‘罗浮彩衣’,三个蓝袍道人,定是武当剑客,两位僧人便是少林达摩院中的高僧了。”
  他思路略微停顿一下,又忖道:“亭中的红袍夫妇,自是‘四明红袍’庄主夫妇,一身黑衣的枯瘦老者,是终南的‘乌衫独行客’,跛足丐者,顾名思义,除了‘君山双残’中的公孙右足外,再无别人,而我方才所见跛丐,自然便是‘君山双残’中的另一人了,只因他来得稍迟,是以侥幸避过这场劫难。”
  想到这里,他却不禁皱眉,道:“但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四川峨嵋的‘七毒双煞’又是谁呢?该不会是那已经丧失记忆的白袍书生吧?他身边既无豹囊又只是孤身一人……那么,此人又是谁?”
  须知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这费慎一面在说,他便一面在想,费慎说完,除了这最后一点疑问之外,他也已想得十分清楚。
  但是费慎的最后一句话,却又使他极为愤怒,是以费慎语声一了,他便厉声说出那句话来。
  费慎冷笑一声,道:“‘如不相信,也就罢了——’哼哼,阁下说话倒轻松得很。如果这样,那岂非世上之人,人人俱可胡言乱语,再也无人愿讲真话了?”
  管宁心中,怒气更如浪涛澎湃而来,讷讷地愣了半晌,竟自气得说不出话来。
  费慎面上的神色,更加得意,哪知那瘦长道人却仍然满面无动于衷的样子,伸手打了个问讯,竟自高宣一声佛语,缓缓说道:“无量寿佛,两位施主所说的话,听来都是极有道理。若是这些武林中名重一时的武林人物,在一夜之间,俱都同时死去,此话不但难以令人置信,而且简直有些骇人听闻了。”
  于谨立刻干笑一声,接口道:“就算达摩尊者复生,三丰真人再世,只怕也未必能令这些人物同时死去。当今武林之中,武功虽有高过这几位的人,譬如那西门——”
  “西门”两字方一出口,他语声竟自倏然而顿,面上的肌肉,也为之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仿佛倏然之间,有条巨大的蜥蜴,钻入他衣领,沿着他背脊爬过一样,使得他隐在肘后的长剑,都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半晌之后,他方自接道:“他武功虽高,但若说他能将这些人一举杀死,嘿嘿,却也是万万无法做到之事。”
  他强笑两声,为的不过是压下心中的惊恐而已,他却还是没有将“西门”之后的名字说出来。
  管宁心中一动,忖道:“听他说来,四明山庄中的这些尸身,竟然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但那‘西门’却又是谁呢?怎的他对此人竟如此惧怕?”
  却听那颀长道人已自缓缓说道:“费大侠所说的话,正是武林人所俱知之事——”
  他目光缓缓转向管宁,接道:“但是这位施主所说之言,贫道看来,想必亦非凭空捏造。想那四明山庄近在咫尺,他如在说虚言,岂非立即便能拆穿?那么非但于、费两位大侠不能放过,便是贫道,也万难容忍的。”
  于谨微一沉吟,接口道:“此人明知四明山庄千步以内,便是禁地,武林中人不得允许,擅入禁地,能够全身而退的,十年来几乎从未有过,我等又岂会为了他的几句胡言乱语,而作出触怒四明山庄庄主之事呢?”
  那颀长道人一笑道:“但是如是虚言,却又是为着什么?我看还是请这位施主将自己所见,详细对咱们说上一遍,那么是真是伪,以于、费两位之才,想必也能判断。如果此事当真,‘彩衣双剑’以及贫道等的三位师兄,俱已死去,那不但你我要为之惊悼,只怕整个武林,也会因之掀起巨浪。如果此事只是凭空捏造的,那么——到那时再说亦不算迟呀!”
  这颀长瘦削的道人,一字一句,缓缓说来,不但说得心平气和,清晰已极,而且面目之上始终带着笑容,似乎这件关系着他本身同门的生死之事,并未引起他的心绪激动。
  但于谨、费慎,以及此时已围聚过来的另外五个彩衣大汉,却个个都已激动难安。但这颀长道人,却正是武当掌门蓝襟真人座下的四大护法之首,地位虽还比不上已先到了四明山庄中的“武当三鹤”,但却已是武林名重一时,一言九鼎的人物。是以他所说的话,大家心中虽然气愤,也只得默默听在耳里,并未露出反对的神色。
  管宁暗叹一声。此刻他已知道,自己昨夜不但遭遇了许多烦恼,并且已卷入一件足以震动天下的巨大事件的漩涡之中。
  昨夜他月下漫步深山,高吟佳句的时候,是再也想不到一夜之间,他自身有如此巨大的变化的,而此刻势成骑虎,再想抽身事外,他自知已是万万无法做到的事了。
  于是他只是长叹,将自己所遇之事,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在说到那白袍书生之际,听着的人,面色都不禁为之一变,甚至那面上永远带着笑容的颀长道人,面色竟也为之变动一下,面上的笑容,也在刹那之间,消失于无影之中了。
  管宁心中一动,但却又接着说了下去,于是又说到那两个突然而来,突然而去的奇诡怪人,于谨立刻接口问道:“此两人腰间是否各带着一个豹皮革囊?”
  管宁摇了摇头,又说到那奇异的翠装少女,费慎便脱口道:“难道是黄山翠袖门下?”
  管宁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便滔滔不绝地将一切事都说了出来,却未说到那白袍书生的丧失记忆。因为他此刻已对这白袍书生生出同情之心,是以便不愿将此事说出来。
  他话虽说得极快,但仍然说了顿饭时候,直说得口干舌燥。
  而那些彩衣大汉以及蓝衫道人,却听得个个激动不已,不住地交换着惊恐、疑惧的眼色,却没有一个出言插口一句。
  管宁语声一顿,转目望去,只见面前之人,各各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良久——
  于谨方自长长叹了口气,面向那颀长的蓝袍道人,沉声说道:“此事既然不假,确是骇人听闻,在下此刻,心中已无主意。道兄高瞻远见,定必有所打算,在下等只唯道兄马首是瞻了。”
  却见这武当掌门座下四大护法之首的蓝雁道人俯首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此事之复杂离奇,亦非贫道所能揣测。不瞒于大侠说,贫道此刻心中不知所措,只怕还远在于大侠之上哩!”
  他语声一顿,又道:“两位素来谨慎,又是罗浮一派的掌门大侠身旁最亲近之人,此次四明庄主飞柬邀请你我师长到此相聚的用意,两位想必是一定知道的了。”管宁话一说完,便自凝神倾听,直到此刻,对此事的来龙去脉,仍然是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此刻不但已卷入漩涡,只怕还已变成众矢之的,只要与此事有关的各门各派,谁也不会放过自己,一定要将自己详细地问上两遍。自己此刻虽已烦恼,但更大的烦恼只怕还在后面哩。
  是以他便希望从这些人对话之中,探测出此事的一些究竟来,更希望从他们的口中,探测出那白袍书生的真正来历。
  然后他便可以将它告诉白袍书生,完成自己所许的诺言。
  只要此事真相一白,知道了真凶是谁,他还要完成他另一个诺言——他还要替无辜惨死的囊儿复仇。是以他更希望从他们口中知道那个奇诡怪人的来历,而此刻他已猜出一点,这两个枯瘦如竹的恶人,便是那峨嵋豹囊,七毒双煞。
  无论如何,这件事牵涉如此之广,又是如此复杂隐秘,是以叙述起来,便不得不十分详细,因为这样纵然会使人生出一些累赘的感觉,却总比让人听来含含糊糊、莫名其妙好些。
  一片浮云飘来,掩住已由东方升起的太阳,于是,这林荫下的山道,就变得更加幽静。
  由林叶间漏下的细碎光影,已自一齐消失无踪,甚至连啾啾鸟语声、潺潺流水声,以及风吹木叶声,听来都远不及平日的美妙了。
  却见于谨、费慎对望一眼,各自垂头沉吟半晌。
  于谨方自干咳一声,道:“四明庄主柬邀家师之事,在下知道的亦不甚清楚,只知道那不但有关一件隐没已久的武林异宝的得主问题,还有关另一件很重大之事,至于此事究竟是什么,柬中却并未提及,在下自也无法知道了——”
  蓝雁道人微微颔首,道:“是以贫道亦十分奇怪,因为这两件事其中之一,并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另一件事,却又全然没有任何根据。家师接柬之后,便推测此中必定有所阴谋,此刻看来,家师的推测,果然是不错的了。”
  这武当四大护法的其余三人,一直都是沉默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似乎他们心中所想说的话,就是蓝雁道人已经说出来的,是以根本无须自己再说一遍。而另外一些彩衣大汉,无论身份、地位,都远在于、费两人之下,是以更没有说话的余地。
  于谨微一皱眉,又道:“令在下奇怪之事,不仅如此,还有此次四明之会,怎的不见黄山翠袖、点苍青衿,以及昆仑黄冠三人,甚至连他们门下弟子都没有,而那与普天之下武林中人俱都不睦的魔头却反而来了,而且也只有他一个没有死去。”
  管宁心中一动:“难道他说的便是那白袍书生?”
  却听那蓝雁道人接道:“贫道却认为‘七毒双煞’大有可疑。”
  他目光又向管宁一转,接道:“从这位施主口中,贫道推测在四明庄主的止步桥前,袭向他的暗器,定是这以暗器驰名天下的‘峨嵋豹囊’,囊中七件奇毒无比暗器中,最霸道的是‘玄有乌煞,罗喉神针’。两位不妨试想一下,接柬而来之人,他两人并未死去,又在六角亭中一掌击毙了这位施主的书僮,最后又乘隙发出暗器,为的无非是想将亲眼目睹此事之人杀之灭口而已。”
  他语声微顿,管宁只觉心头一寒,却听他又接道:“此事若真是两人所为,他们为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为的是那……”语声竟又一顿,随之冷哼一声,接道:“难道这两人竟未想到,如此一来,普天之下,还有他们立足之处吗?”
  费慎长叹一声,道:“只是以他两人的身手,又怎能使得四明红袍、公孙右足,以及‘武当三鹤’这几位武林奇人的性命丧在他们手上呢?”
  蓝雁道人双眉一皱,伸出右手,用食、中二指,轻轻敲着前额,喃喃低语道:“难道真的是他?”
  手指突地一顿,倏然抬起头来,目注管宁半晌,缓缓说道:“施主上体天心,不惜费心费力,将死者尸身埋葬,此事不但贫道已是五内铭感,武林定将同声称颂,便是上界金仙、玉宫王母,也会为施主这无量功德为施主增福增寿的。”
  管宁怔了一怔,不知道这道人此刻突然说出这种话来,究竟是何用意。
  却听他语声微顿,便又接道:“只是施主埋葬死者尸身之际,不知有否将死者囊中遗物看过一遍?”
  管宁朗声道:“不错,在下确实已将死者的囊中遗物,全部取了出来,放在一处。但在下却无吞没之意,只是想将这些遗物,交与死者家属亲人而已,在下此心,可以表诸天日,各位如——”
  话犹未了,蓝雁道人已自连连摆手,他便将语声倏然中止。
  目光转处,却见这蓝雁道人此刻目光之中,忽地闪出一种奇异的光采,缓缓又道:“施主不必误会,贫道此问,并无他意,施主诚实君子,贫道焉有信不过之理?只是——”
  他奇异地微笑一下,方才接道:“不知施主可否将这些遗物,是些什么东西,告知贫道,唉——此语虽不近情,但此事既是如此,想施主定必能够答应的吧!”
  管宁凝思半晌,慨然道:“此事若是关系重大,在下自无不说之理——”他方自说到这里,那于谨、费慎便又匆匆对瞥一眼,竟也闪过一丝奇异的光采。但管宁却未见到,兀自接口说道:“此中其实并无特殊之物,只有太行两位金刚囊中的一串明珠,少林两位禅师囊中的两份度牒,武当三位道长所携的数卷经文,以及那位乌衫老者贴身所藏的一封书信,还算是较为特殊的东西,其余便没有什么东西了。”
  于谨、费慎,以及蓝雁道人等,面上都为之露出失望的神色。
  管宁又自沉思半晌,突又说道:“还有就是那位公孙先生囊中的一串制钱,似乎亦非近年所铸之物,但——”
  哪知他语犹未了,于谨、费慎、蓝雁道人等却俱神色一变,几乎同时跨前一步,脱口问道:“这串制钱在哪里?”彼此望了一眼,又各自退回身去,但面上激动的神色,却仍有增无减,又几乎是同声问道:“这串制钱是否黄绳所串,形状也略微比普通制钱大些?”
  管宁微微一怔,他虽觉那串制钱较为古朴,但却再也无法想到,这串钱会令这些武林豪士如此激动。
  更令他奇怪的是,普通制钱大多串以黑绳,而这制钱竟串以黄绳,这特殊之事,蓝雁道人并未见到,却又怎的像是见到一样?
  他不禁在心中暗自寻思:“难道这串制钱之中,隐藏着一些秘密,而这秘密却又与昨夜之事有关?”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一串制钱和一件牵涉极广的武林恩怨联想到一处,只有缓缓点了点头,满心疑惑地答道:“不错,这串制钱正是串以黄绳,但只有十余枚而已。”
  目光转处,却见面前所站之人,个个俱都喜动颜色,生像是这串制钱比那明珠珍宝还要珍贵得多。
  蓝雁道人的手指,缓缓落下,落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眨也不眨地望着管宁,沉声说道:“这串制钱干系甚大,放在施主身上定必不甚方便,还是请施主将之交给贫道。”
  于谨、费慎同时大声喝道:“且慢。”
  蓝雁道人冷哼一声,目光斜睨道:“怎的?”本已握在剑柄上的手掌,似乎握得更紧了些。
  另三个蓝衫道人虽仍一言不发,但神色之间,也已露出紧张之色来。
  于谨干笑一声,道:“道兄玄门中人,这串制钱,依在下之见还是交给在下的好。”
  蓝雁道人目光一凛,突又仰天狂笑起来,一面大笑道:“人道于谨、费慎,一生之中,最是谨慎,但我此刻看来,却也未必。”
  于谨、费慎俱都面色一变,伸手隐在背后,向后面的彩衣大汉们,悄悄做了个手势,这些彩衣大汉便亦一齐手握剑柄,目光露出戒备之色,生像是立刻便要有一番剧斗似的。
  却见蓝雁道人笑声倏然一顿,面上便立刻再无半分笑意,冷冷又道:“此时此刻此地,无论在情在理在势,阁下要想得这串‘如意青钱’,只怕还要差着一些。我看,阁下还是站远些吧!”
  这本来说起话来,和缓沉重,面上亦是满面道气的道人,此刻笑声如枭,一笑之下,不但满面道气荡然无存,说话的声调语气,竟亦变得锋利刺人。管宁冷眼旁观,只觉他哪里还像是个出家的道人,简直像是占山为王的强盗!
  他心中正自大为奇怪,却听于谨已自冷哼一声,厉声道:“只怕也还未必吧!”手腕一翻,始终隐在肘后的长剑,便随之翻了出来。
  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之中,管宁只听得又是“呛啷”数声,龙吟之声不断,满眼青光暴长,四个蓝衫道人,竟亦一齐拔出剑来。
  六柄长剑,将管宁围在中央,管宁剑眉一轩,朗声说道:“各位又何必为这串制钱争执?这串制钱,本非各位之物,在下也不拟交给各位。”这正直磊落的昂藏少年,此刻对这于谨、费慎,以及这些蓝衫道人的贪婪之态,大生厌恶之心,是以便说出这种话来,却全然没有考虑到自己虽具武功,又怎是这些人的敌手?人家若是恃强硬抢,自己便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他说话的声音虽极清朗,哪知人家却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又像是他所说的话,根本无足轻重,是以虽然听在耳里,却未放在心上。
  只听蓝雁道人又自冷冷一笑,目光闪电般在于谨、费慎,以及他们身后的五个彩衣大汉身上一扫,一字一字地冷冷说道:“我由一至五,数上一遍,你们若不应声退后十步的话,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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