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刺客
2019-07-15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点击:

  黑驴子直冲到桥头,才停了下来,用颈子磨着桥柱,一声声轻嘶,那神情倒有几分和施少奶奶相似。
  楚留香微笑道:“不知是少奶奶驾到,险些就得罪了,恕罪恕罪。”
  施少奶奶狠狠盯着他,道:“你少说风凉话,我问你,你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究竟在干些什么?你究竟在打我们什么主意?”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少奶奶你的主意呀。”
  施少奶奶的脸居然也红了,大声道:“那么,你将梁妈找来干什么?”
  楚留香道:“什么也没有,只不过聊聊天而已。”
  施少奶奶冷笑道:“楚香帅的口味是几时改变了的,几时变得喜欢跟老太婆聊天了?”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我不找老太婆聊天,难道少奶奶肯陪我聊天么?”
  施少奶奶盯着他,眼睛里忽然有了笑意,忽然掉头就走,她的身材不错,只看背影,倒颇有韵致。
  楚留香只希望她莫要回头,一回头就糟了。
  不幸施少奶奶却偏偏要回头,而且还笑了笑,道:“你既然要跟我聊,为什么不跟着我来?”
  楚留香这次真的叹了口气,他想,若有谁敢用“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话来形容这位少奶奶,他一定要跟那人打架。
  施少奶奶不但在笑,还甩了个媚眼,道:“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
  楚留香喃喃道:“你看来倒真像会咬人的模样。”
  施少奶奶道:“你嘴里咕噜咕噜在说什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嘴突然抽筋而已。”
  他心里只希望施少奶奶的脖子忽然抽了筋,再也回不过头来,怎奈施少奶奶的脖子却灵活得很,一下子又回过头来,笑道:“你又不是小狗,为什么要跟在人家后面走?”
  楚留香只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过了半晌,忍不住道:“少奶奶,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聊天的,你要到哪里去?”
  施少奶奶又白了他一眼,道:“我既不姓‘少’,也不叫‘奶奶’,我叫薛红红。”
  薛红红忽然“噗嗤”一笑道:“有很多小伙子都在偷偷的叫我‘雪里红’,还以为我不知道。”
  楚留香只有摸鼻子,发誓今后再也不吃“雪里红炒肉丝”这样菜了,宁可吃萝卜干也不吃雪里红。
  薛红红努起了嘴,道:“喂,你想找我聊天,怎么不说话呀,难道变成了哑巴?”
  楚留香看到她那努起了的嘴,只恨不得能在上面挂个油瓶。
  只恨胡铁花没有来,他也许真做得出的。
  楚留香干咳了两声,笑道:“你那位二叔可真有趣,就像个孩子似的,但剑法却又那么高,那天晚上我要不是跑得快,差点就被他刺了个透明窟窿。”
  薛红红也笑了,道:“幸好你跑得快,我二叔除了吃之外,就会使剑,他疯病刚发作的时候,硬逼着我爹爹和他动手,连爹爹都几乎被他刺了一剑。”
  楚留香眼睛似乎忽然亮了,道:“后来呢?”
  薛红红笑道:“后来爹爹自然还是将他制住了,他一气之下,就疯得更厉害。”
  楚留香道:“据令尊大人说,他本来并不是这样子的。”
  薛红红道:“嗯,他就是练剑练疯了的。”
  楚留香道:“哦?”
  薛红红道:“他剑法虽本就不错,但比起我爹爹来自然还差得远,所以就拼命练剑,一心想胜过我爹爹,练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但无论他怎么练,还是比不上爹爹,有一天晚上他忽然将二婶杀了,说是二婶扰乱他练剑,但杀了二婶后,他自己也变得疯疯癫癫,老说自己只有十岁,就因为年纪小,所以剑法才不如爹爹。”
  楚留香叹道:“一个人到了无可奈何时,也只有自己骗骗自己了,只不过他……”
  薛红红忽然娇嗔道:“我们为什么老是要聊他呢?难道没有别的事可聊了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你想听什么,我就陪你聊什么。”
  薛红红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可聊的事太多了,你难道还不知道,难道还要我来教你?”
  她又吃吃笑道:“你若还要别人教,你就不是风流侠盗楚留香了。”
  楚留香一听“风流侠盗”这名字就头疼,更令他头疼的是,他发现薛红红带他走的路越来越偏僻,而且路的尽头,林木掩映中,似乎还有几间屋子,他不敢想像到了屋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但这时他想走已来不及了。
  薛红红已拉住他的手,媚笑道:“我带你到个好地方去,你该怎么样感激我才是呢?”
  楚留香期艾着道:“我……咳咳,这个……咳咳……”
  他忽然跳起来,道:“不好,你那匹黑驴子不见了,快回去找吧!”
  薛红红格格笑道:“一匹驴子丢了也没有什么了不得,我有了你,还要驴子干什么?”

×      ×      ×

  若有人说楚留香会脸红,非但别人不信,只怕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但是现在,他的脸倒真有些红了。
  薛衣人也许就因为杀人杀得太多了,所以才会生下这种宝贝女儿,他还没有被气死,倒真是怪事一件。
  薛红红已拉着楚留香向那枫林奔了过去。
  阳光映得一林枫叶红如晚霞,枫林中小屋三五,建筑得又小巧,又精致,看来就宛如图画。
  这实在是情人们幽会的好地方。
  此刻在楚留香身旁的若不是薛红红,到了这种地方,他一定会觉得有些“飘飘欲仙”,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好像个活鬼。
  活活的倒楣鬼。  
  薛红红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已在推门。
  楚留香苦笑道:“这……这是谁的屋子你也不知道,怎么随便推人家的门?若要被人当小偷抓住,岂非冤枉?”
  薛红红道:“谁敢将我当小偷?”
  楚留香道:“平时自然不会,但你若跟我在一起,就说不定了,我的名声一向不太好,说不定会连累你。”
  他一面说,一面就想溜之大吉。
  但薛红红却将他的手抓得更紧,笑道:“你放心吧,这里也是薛家的产业。”
  楚留香又想摸鼻子,怎奈两只手都被薛红红拉住了,只有苦笑道:“你们家的产业倒真不少。”
  薛红红道:“这本是我二叔没有发疯时独居练剑的地方,后来就空了下来,我二弟打猎时虽也时常来住,但这几天他却到……”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已推开了门,说到这里,突听一人怒吼道:“什么人敢乱闯?……”
  吼声中,一样黑乎乎的东西直打了出来,擦着薛红红的头皮飞过,远远落在门外,竟是只靴子。

×      ×      ×

  屋子里布置得简单而精致,地上铺着又厚又软的兽皮,两个几乎已脱得完全赤裸的人,正在兽皮上打滚。
  薛红红一开门,男的立刻怒吼着跳起来,抄起只靴子就往外掷,女的赶紧拾起件衣服,掩住胸腹,却还是没能掩住两条白生生的腿,既使用楚留香的眼光来看,这两条腿也可算是第一流的。
  那男的年纪很轻,也是一身细皮白肉,长得倒很英俊,只不过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布满了红丝。
  看到推门的薛红红,他脸上怒容立刻变为惊讶,薛红红看到他,也吃了一惊,失声道:“是你?”
  这少年一把抓起衣服,就躲到张椅子后面去了。
  那女的想站起来,看到楚留香笑眯眯的眼睛,赶紧又坐了下去,将两只又长又直的腿拼命向里面缩。
  薛红红铁青着脸,厉声道:“你岂非已经到省城去办年货了么?怎么会到了这里?”
  那少年一面穿衣服,一面赔笑道:“反正离过年还早得很,我想等两天再去也不迟。”
  薛红红冷笑道:“我早就在奇怪,你怎么会忽然勤快起来了,居然抢着办事,原来你是想避开爹爹到外面来打野食。”
  她眼睛又一瞪,道:“我问你,这女的是谁?”
  那少年道:“是……是我的朋友。”
  薛红红冷笑道:“朋友?我看你……”
  那少年忽然伸出头来,抢着道:“我问你,你这男的又是谁?”
  薛红红怔了怔,道:“是……自然是我的朋友。”
  那少年也冷笑道:“朋友?我看只怕未必吧?”
  薛红红恼羞成怒,跳起来吼道:“老二,我告诉你,你少管我的闲事。”
  那少年悠悠道:“好,我们来订个交易,只要你不管我的闲事,我也绝不管你的闲事,否则若是闹出去,只怕你比我更丢人。”
  薛红红冲了过去,抬起腿一脚将椅子踢翻,大叫道:“我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又没脱光屁股跟人家捣鬼……”
  楚留香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悄悄带起门溜了出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替薛衣人难受。
  他现在自然已知道这少年就是薛家的二公子薛斌,这姐弟两人倒真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活宝。
  只可怜薛衣人一世英名,竟生出这么样一对儿女来,“豪门多孽子”,楚留香发觉这句话真是说得有学问。  
  一个人若想成为天下无双的剑客,就最好莫要养儿女,因为最好的剑客,必定是最坏的父亲。
  剑,就像是女人一样,你若想它服从你,就一定要全心全意的对它,否则它就会出卖你。
  一个人纵然被女人出卖了两百次,还可以再找第二百零一个女人,但只要被剑出卖一次,就得死!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薛衣人,薛衣人,你虽能将剑指挥如意,但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剑的奴隶……”

×      ×      ×

  房子里那姐弟两人还在争吵,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但门却忽然开了,一个人飞跑了出来,大声道:“喂,你等一等。”
  楚留香一回头,就看到方才那像条小白羊般蜷曲在虎皮上的女孩子,正在向他不停的招手。
  现在她当然已穿起了衣服,但扣子还没有扣上,也没有穿鞋袜,衣襟里露出了一段雪白的皮肤,白得令人眼花,百褶裙下面露出了一截修长的小腿,纤巧的足踝,和一双底平趾敛的脚。
  楚留香尽量想使自己的眼睛规矩些,尽量不往她的衣襟里面看,但这双脚却实在是种诱惑。
  只要是男人,就无法拒绝这种诱惑。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是在叫我?”
  那少女道:“不错,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飞奔过来,突然轻呼了一声,一个又香,又甜,又柔软的身子就整个倒入了楚留香怀里。
  楚留香苦笑道:“你若想找个人替薛二少做完他方才还没有做完的事,你只怕找错人了。”
  那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颤声道:“我的脚,我的脚……”
  楚留香这才发现她的脚原来已被石头割破了,鲜血一滴滴往下流,疼得她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
  她不但腿美,脚美,脸也美,此刻美丽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再加上几滴眼泪,更显得楚楚可怜。
  楚留香又不禁叹了口气,喃喃道:“下次跟别人幽会的时候,记着千万莫要脱鞋子。”
  这女孩子看来虽是那么丰满,但身子却轻得很,楚留香几乎完全没有用力气,就将她抱了起来。
  那少女咬着嘴唇勉强一笑,轻轻道:“谢谢你。”
  楚留香的鼻子虽然不灵,但还是嗅到了一阵如兰似麝,可以令任何男人心跳加快的香气。
  他只有将鼻子尽量离得远些,苦笑道:“你用不着谢我,还是谢谢你的脚吧。”
  那少女脸飞红了起来,道:“快走,莫要等他们追出来。”
  其实楚留香又何尝不怕薛红红追出来,用不着她说,楚留香已一溜烟般窜入了山坡下的树林里。
  虽然刚过正午还没有多久,树林中光线却很黝黯,无论任何女人,在这种光线下看来都会变得漂亮些的,何况这女孩子本就美得很,楚留香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这种诱惑。
  他只有转过眼睛,道:“你要我将你抱到什么地方去?”
  那少女喘息着,忽然拔出了柄尖刀!
  楚留香正觉得她身上的香气有点要命,这柄尖刀已抵住了他的胸膛,“嘶”的,将他的衣服划破了一条缝。
  这一着倒真的大出楚留香意料之外。
  只听那少女冷笑道:“你若还想要命,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楚留香叹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要男人答应你,还用得着刀么?”
  那少女咬着牙,厉声道:“你少胡思乱想,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楚留香道:“哦?”
  那少女道:“你莫以为我刚刚是在……在跟那姓薛的幽会,我只是……只是……”
  说着说着,她眼泪又流了下来,美丽的脸上充满了愤怒怨恨之色,甚至连嘴唇都咬出血来。
  楚留香渐渐开始觉得这女孩子有趣了,只因他已被她引起了好奇心,他忍不住问道:“你只是在干什么?”
  那少女道:“复仇!”
  楚留香讶然道:“复仇?为谁复仇?”
  那少女道:“我姐姐。”
  楚留香道:“你姐姐?她难道是死在那位薛公子手上的?”
  那少女恨恨道:“薛斌虽没有杀她,但她死得却更惨,薛斌若一刀杀了她,反倒好些。”
  楚留香道:“那么他是用什么法子害死你姐姐的?”
  那少女道:“他用的是最卑鄙、最可恨的手段,害得我姐姐……”
  她忽然顿住了语声,瞪着楚留香道:“我已说得太多了,我只问你,你肯不肯答应?”
  楚留香道:“答应什么事?你是要我帮你复仇?”
  那少女道:“不错。”
  楚留香道:“你若不将事情对我说清楚,我怎么能帮你的忙呢?”
  那少女道:“无论如何,你都非答应我不可,否则我就要你的命!”
  楚留香笑了,道:“你以为你能杀得死我?”
  那少女将刀握得更紧,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话刚说完,突觉身子一麻,手里的刀也不知怎地忽然就到了楚留香手上,就好像楚留香用了什么魔法一样。
  楚留香道:“你这把刀本来是准备用来杀薛公子的?”
  那少女拼命咬着牙,全身还是在抖个不停。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幸好你方才还没机会下手,否则你此刻只怕已死在了薛斌手上。”
  他的手一扬,刀就飞了出去,“夺”的,钉在树上。
  楚留香道:“你既非杀人的女孩子,这把刀也不是杀人的刀,你若真的想复仇,看来还得想别的法子。”  
  那少女忽然放声痛哭起来,用一双又白又嫩的小手,拼命搥着楚留香的胸膛,痛哭着道:“你杀了我吧……你干脆杀了我倒好些。”
  楚留香苦笑道:“你莫非弄错了,我可不是那位薛公子。”
  那少女嗄声道:“若不能为我姐姐复仇,我也不想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忽然挣扎着从楚留香怀抱中跳下去,去拔树上的刀。
  但她还没有冲过去,楚留香忽又到了她面前。
  她身子又冲入楚留香怀里。
  楚留香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柔声道:“像你这样又年轻又美丽的女孩子,若也不肯活下去,那么还有什么人能活得下去?你若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能替你姐姐复仇?”
  那少女垂着头,跺着脚,流泪道:“我反正已没有希望了,死了倒干净。”
  楚留香道:“谁说你没希望?”
  那少女霍然抬起头,道:“你……你肯帮我的忙?”
  楚留香道:“也许,可是你一定要将那件事说明白。”
  他扶着她在树下坐了下来,静静的瞧着她,道:“你至少总得先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是那么温柔,又那么明亮,令她觉得他不但可以做她最温柔的情人,也可以做她的最忠诚的朋友。
  那少女垂下头,苍白的面颊已起了一阵红晕,嗫嚅着道:“我……我姓石……”
  楚留香道:“石小毛?”
  那少女红着脸道:“不是,石绣云。”
  楚留香笑了,道:“这名字正配得上你,你也是这地方的人?”
  石绣云道:“嗯。”
  楚留香道:“就住在这附近?”
  石绣云道:“我们家种的田,也是薛家庄的,我父亲没有去世的时候,还在薛家的家塾里教过书。”
  楚留香道:“所以你姐姐才会认得薛斌?”
  石绣云咬着嘴唇道:“薛斌小的时候,我父亲最喜欢他,总说他又聪明,又能干,又文武全才,将来一定有出息,所以时常带回家玩,谁知他……他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爹爹在九泉下若知道他做的事,只怕……只怕……”
  说着说着,她不禁又轻轻啜泣起来。  
  楚留香道:“你姐姐究竟是怎样死的呢?”
  石绣云只是摇着头,流着泪,什么话都不说。
  楚留香知道这件事其中必有许多难言的隐衷,他本不愿逼别人说出自己不愿说的事。
  但薛斌却是施茵的未婚夫婿,有关他的每件事,都可能关系着这“借尸还魂”的秘密。
  楚留香忽然道:“你的脚还疼么?”
  石绣云又流着泪点了点头。
  楚留香轻轻握住了她纤巧的足踝,用一块洁白的丝巾温柔的替她擦净了脚底的血污和泥沙。
  石绣云的身子已剧烈的颤抖起来,脸上更红得像晚霞,只觉全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连头都无法抬起。
  她全身都在发烫。
  楚留香用丝巾替她包扎着伤口,忽又问道:“你姐姐是不是上了薛斌的当?”
  石绣云似乎已连一丝抗拒的力量都没有了,无论楚留香问她什么,她都会毫不迟疑的回答。
  她说得虽然含糊不清,但楚留香也已明白她姐姐在痴恋着一个人,那人却是个薄情人,她姐姐为相思所苦,缠绵入骨,竟至于一病不起,她看到她姐姐死前的痛苦,所以才决心杀死这负心的人!
  楚留香叹道:“你说的不错,他骗得她这么惨,倒真不如一刀杀了她反倒仁慈些,可是……你怎知道这男人就是薛斌?”
  石绣云恨恨道:“我当然知道。”
  楚留香道:“是你姐姐告诉你的?”
  石绣云又流泪道:“她……她对他实在太好了,直到临死时还不肯说出他的名字,但用不着她说,我也知道。”
  楚留香道:“为什么?”
  石绣云道:“因为我姐姐病重的时候,薛斌总是藉故来探听消息,看他那种鬼头鬼脑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没有安什么好心。”
  她咬着牙又道:“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姐姐快些死,他才好放心跟施茵成亲。”
  楚留香沉吟着,喃喃道:“不错,他若和这件事全无关系,又怎会对你姐姐那么关心?”
  石绣云道:“所以我姐姐一死,我就决心杀了他。”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所以你就去那里找他。”
  石绣云道:“我知道他时常都到那小屋子里去,所以就在那里等着,等了两天,果然被我等到了,可是……”
  她黯然接着道:“可是我也知道我绝没有杀死他的力量,所以……所以我就……”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所以你就想出那法子。”
  石绣云垂下头,颤声道:“我除了用那种法子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法子接近他。”
  美丽的胴体的确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觉得这法子太冒险了些?”
  石绣云头垂得更低,流泪道:“我早已准备杀了他之后,自己也一死了之。”
  楚留香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你姐姐是在哪天死的?”
  石绣云道:“九月二十七,就是立冬前一天的晚上,也就是大前天晚上。”
  楚留香道:“那么,她现在还没有下葬?”
  石绣云道:“第二天就已经下葬了。”
  楚留香皱眉道:“为什么如此匆忙?”
  石绣云道:“我二叔坚持要快些将她下葬,他老人家说人死了之后,只有‘入土为安’。”
  楚留香道:“你二叔?”
  石绣云道:“我父母都已去世了,什么事都由二叔作主。”
  楚留香又沉默了半晌,道:“我想……我想到你姐姐的墓上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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