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八郎开始行动了。
他的第一个步骤是在东京设立丸五商号,租下千代田区神田九段坡下面对电车道的宽一丈二、深两丈四的店面。这家原先为旧书店的店面,经过装潢后有了写字间的模样。店里雇用以前在丸五谷粮会社时代用过的三名店员,分别担任收购平价米以及对制果业者销售的事务。开张后一个月左右,店员向柴八郎报告说:
“大川清七一年前就以他姨太太的哥哥的名义开了一家樱花商事会社,做着经销碎米的生意。我们出去收购平价米时,到处会和他们相碰,这样,生意难做得很哩。”
柴八郎不觉大吃一惊。想了片刻后,他才有所释然。东西谷粮会社的财务工作,三年前就由大川执掌。他原来老早就在挪用公款做生意,而且已经赚了不少钱。到现在才找柴八郎联手,一定是怕柴火郎发觉他的勾当,所以把柴八郎拖下来同流合污。被大东实业发觉时,他是准备以奉柴八郎的命令为理由企图脱罪。正司香惠果然早就看出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可是,他这时已挪用了两千五百万元公款。这笔钱大概是将应该付给大东实业的款项拖延一成的吧?他由大川手里拿到银行支票后,已经存入自己的银行户头里,做为在东京的生意周转金了。
柴八郎的苦恼越来越深。挪用的公款得赶快设法归势。自己在挪用公款时,大川一定也在为他的事业挪用更多的款项。动用这么大的钱,迟早会被发觉的。
柴八郎这时想起了香惠。面临这样的局面,除了向她求助之外,还有别的途径吗?今天非跑一趟名古屋不可。有了这样的决意后来到公司时,出乎意料之外地看到在社长室等着他来到的大东实业会社业务部主管泉直澄协理。而且还有大川在泉协理面前伏首端坐着哪。
刹那间,柴八郎已察觉到事态的严重。他只有走到泉协理面前,鞠了一躬。他并不是怕泉直澄这个人。他惧怕的是以金钱的力量支配着这家公司的组织。
“柴兄,我正等着你来哩。我是奉总社社长之命而来的。你请坐下吧。”
泉协理的方脸上泛出微笑。柴八郎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瞪眼望了泉协理的暴牙。
“我们听到不少风闻,现在我就直说吧。有人说你们在弄假账,而经过暗中调查后,果然发现真有其事。总公司干部会议的意见是要告你们两个人,可是,社长最后裁决交由我全权处理。我刚才也和大川兄谈过,我提出的条件只有两个。其一是,你们挪用的公款必须于一个月内全额归垫;其二是,你们二位即日提出辞呈。总公司财务调查结果发现的是,你们挪用的公款有八千五百万元。如果不能全额归垫这笔款项时,你们得把碎米经销执照给大东实业。”
泉协理表情凝重地说着,一边看了看柴八郎和大川清七的脸。柴八郎这时用眼角瞄了垂着头的大川的侧脸,心里想着:我挪用的钱仅仅两千五百万元而已。一年可以向政府申购十二亿元额度内的碎米经销权被迫让出去,这我才不干哩。提出辞呈我在所不惜,可是,多出的六千万元我是可以不负责任的。
“泉协理,我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惭愧。不过,公款我只动用了二千五百万元。”柴八郎颤抖地说。
大川这时说:“柴社长三年来以交际费为名义的支出大约有三千万元。我动用的只有差额三千万元。”
大川口沫横飞地嚷着说。柴八郎怒目瞪着大川吼道:
“你这是什么话?这些交际费我花在接待官员、客户人员以及其他必要经费上,都是有正当理由的啊!”
大川霍然站起来就浑身颤抖着扑向柴八郎。泉协理制止两人。
“柴兄,我翻查大川协理的秘密帐簿的结果发现,你花用的正式登帐外的交际费大约有三千万元。这么一来,你当然要偿还五千五百万元给公司嘛。不肯偿还,也不肯把经销权执照围让——这样,公司不告你怎么行呢?”
泉协理环抱双臂,睨视着柴八郎说。柴八郎知道自己是没有任何抗辩之余地了。要在一个月以内拿出五千五百万元,除了向正司香惠求助以外,还有其他途径吗
“钱……我一定会拿出来还的。辞呈我今天就会提出……”
柴八郎最后愤然说出这一句话。
我被大川陷害了!他为这个怒不可遏。
柴八郎除了向泉协理提出辞呈外,还被迫写了誓约书。誓约书上写的是承诺偿还所欠款项,以及因未履行被控告时不予抗辩的意愿。接着,他把办公桌抽屉和铁柜里的私物取出来着人送回自宅,然后就自己开车一路赶赴名古屋。在车上,他一边操纵方向盘,一边仿佛想起正司香惠的倩影,更想起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来。进入名古屋市后,他在路旁停车,先打一个电话到旭日兴产会社,结果,接电话的是香惠本人。
“是我……柴八郎。我这就要来见你,可以吧?”
由于心急,他有些支吾地说。
“嗨,柴社长。你找我是为钱的事情,对不对?”
“对!我要五千五百万元,而且很急。”
“我知道了,你来了再说吧。”
香惠虽然没有一口答应,但她以轻松的语气说的这句话推测,令柴火郎认为借钱应该没有问题才对。柴八郎于是松了一口气。香惠在三亿元的范围内随时都有垫款的能力,五千五百万元应该没有问题吧
车子进入市区后,朝中日棒球场的方向一路开过去。
中日大厦是在球场后面临运河的七层楼建筑物。车子开进停车场后,向管理员室询问二O三号室的所在,然后顺着宽阔的楼梯上二楼去。走廊边第三个房间的门外挂有一块写着“旭日兴产株式会社”字样的黑底金字招牌。柴八郎敲了几下门,门开处,香惠笑容可掬地迎接了他。
“我猜到你今天会和我联络的。请进吧。”
香惠发出明朗的声音说。
进门处有一公尺四方左右的洋灰地,柴火郎脱下皮鞋,换了拖鞋上去。左手边用布帘隔着的好像是厨房,右手边约十席大的地方就是客厅兼写字间。
“我是请有女职员的,只是她今天刚好请假没来,所以,屋子里没有别人哪。”
穿着长裤和淡粉红色毛衣的香惠,比起穿和服时显得年轻两三岁。客厅进去处是有壁龛的十席日式房间,纸门后面是卧室。
“我这是女光棍的窝巢,而且又是自宅兼写字间。你请随便坐吧。”
柴八郎在朱红色咖啡桌前双膝并拢地坐下来。香惠在冲好的柠檬茶里倒进一点威士忌酒后递到柴火郎面前。他啜饮一口后说:
“香惠小姐,我果然被大川骗了,这一点你实在料事如神,而且还被迫辞职,所以才来找你的。”
他把这一天的经过说出来。香惠的目光突然闪烁起来。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那你现在需要多少钱呢?”
“我需要五千五百万元。”
“支票呢?”
“我开我的支票。日期先开九十天,怎么样?”
香惠的眼睛顿时变得黯淡无光。她垂下眼睛思考片刻后,抬头说:
“这……我有困难。”她说话的声音相当沉重。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的支票不行?”
“不久前,我介绍的一张一千万元的支票发生跳票,后来,除非铁票,所有的金主都不肯接受我的要求了。”
柴八郎话听了一半就垂下头去。他已不是东西谷粮销售株式会社社长,所以再也不可能开出公司的支票。丸五商店还没有办好公司登记,没有信誉。现在他哪里来的铁票呢
柴八郎正在垂头丧气,香惠靠到他的身边来。香惠的一只手搭到他的肩膀上,脸也凑上前来。柴八郎抬起头,她几乎把自己的脸颊贴到他的脸颊了。
“看到你这样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实在于心不忍。现在我真有眼看自己的爱人因事业遭遇挫折而闷闷不乐一般的痛心。柴社长,你能不能弄到大东实业的支票呢?如果是大东实业的支票,哪怕是一亿元或者两亿元,我都有办法帮你贴现。”
“我上哪儿弄到那样的支票呢?”
柴八郎正在嘟哝时,香惠的樱唇已凑到他的嘴唇上。刹那间,柴火郎全身僵硬地摒住呼吸。然而,当香惠湿润的舌头碰到他的舌头,同时将之猛吸时,他已失去自制,紧紧拥抱住她。
一场长吻——柴八郎失意的心情多少开朗了。希冀得到融资的愿望虽然没有如愿以偿,但,知道香惠对他有爱情,这还不令他觉得前途还有光明吗?香惠将她的下颚贴在柴八郎的胸膛上,抬眼望了他的脸。这含情脉脉的视线多么惹人怜爱。
“你不是可以以大东实业的名义开支票吗?”
“现在我哪有这个权力呢?”
“开出的支票,我可以找交情特别好的金主贴现,而且让他答允绝不用出去,也不轧进银行。一亿元三个月期的借款,每个月的利息不会超过五分,我当然分文不取佣金。三个月后,两千万也好,三千万也好,有多少先还多少,原支票上就改写尾款金额。重复几次以后,丸五谷粮会社一定有所发迹,以后在资金上也能够完全自立。”
妙极了!柴八郎心想。由自己伪造的大东实业会社面额一亿元的支票,要是金主绝不用出去,也不轧过银行,这就没有犯法之虞。逐渐偿还到最后全额还清时,这张支票就可以收回手中。到时候把这张支票烧掉,这还有什么证据呢
“香惠小姐,一亿元支票我会弄来的。不过,支票绝不能轧进银行,这一点你一定要向金主叮咛清楚喔。”
柴八郎哑声说着,咽下了口水。
“这一点由我负责,你请放心吧。”
香惠紧紧握住柴八郎的手后,两人又拥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