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保裕一《夺取》

第二部 保坂仁史篇(16)

作者:真保裕一  来源:真保裕一全集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过五分,不知从哪儿隐约传来了手机的响声。肯定是昨天的那封装了假钞的快件寄到了东建金融了。
  我把手放在僵硬得像铁板样的腰上,伸了伸腰,拨开面前的堆成山一样的裁下来的碎纸堆,从里边挖出了那部手机。
  由于裁纸作业所花的时间比预想的要多,桌子上还剩下将近一千张打印好了但还没裁的纸张。日历又翻过去一页了,我的眼也花了,手也软了,作业速度明显下降了。专门用来防止指纹的白手套,指尖也绽开了,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怎么样,样品检验结果?还满意吧。”
  一拿起电话,我就问道。
  江波这次不滚润喉糖了,他像是很佩服似地出了一口气。
  “好得很。不论放进我这儿的哪台兑换机里,都很好用。而且,外观也比预想的要好多了。虽然手感稍有不同,但做商品来用很可以了。我在这儿期待着你把原版送来给我了。”
  “您这么夸奖,真是不敢当。到明天,三万张,差不多能准备好了。”
  “确实吗?”
  “百分之百。”
  “那这真是太好了。那,明天下班以前,请给我送到西池袋支行吧。”
  听了江波这么从容不迫的话语,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别开玩笑了,江波先生。”
  “我像讨厌竞选前的诺言一样讨厌鳖脚的玩笑。”
  “让我拿着三亿元假钞进入黑帮的事务所,对你们来说不正是肥猪拱上门吗?”
  “年轻人,别老这么怀疑人嘛。圣经里不是也有一句话说,要爱你的敌人吗。”
  江波嘴里这么说着,自己先就哧哧地笑了出来。他一开始就明白我是不会上钩,所以才这么说的。
  “你信奉什么,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这边可是被你抓去了老头,至少,交换方式该由我来定吧。”
  “喂喂,从来都是抓走人质的一方指定的吧。”
  “那是在犯人身份不明,而且赎金是真钞的情况下。”
  但是,这一次,犯人是谁我真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我也是因为心里有造假钞这个鬼,不能向警察求助而已。
  “既然咱们心里都有鬼,那就干脆一半一半吧。”
  “也好。”
  江波的低音压得更低了。
  “但是,我们要当场随便抽出几张钞票来进行一下识别试验。我可警告你,不能有空签。”
  “OK。交接地就定在东名高速的下车线(驶离东京的车线)了。”
  “嗬。你是要那样驾车逃走吗。”
  “地点在神奈川县的海老名停车区。晚上八点你带着老爷子来,等在车里。”
  “明白了。”
  “只是,你要带上手机去。晚上八点整时给我的手机来个电话。”
  “等一下,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在停车区露面。”
  “就像那一次一样,停车区要被你们给包了,我不就惨了。”
  江波倒吸了口凉气。
  “年轻人,你真是越来越中我意了。明天之前,你真的不再好好考虑一下吗,还是跟我们一块干吧。”
  “明天晚上八点,我等你电话。”
  说完,我迅速挂断了电话。
  我捡起一块小石头,再一次环视了一下黑暗的小路,确认四周无人后,就爬上了电线杆子。
  要是被人看到了,他很可能会去报警的。不,我现在更应警惕的是东建兴业的那帮家伙们。由于跟我和老头多少有些关系,幸绪她们家恐怕早已被监视起来了。但是,我仔细看过了,哪儿都没有那种感觉的车子。当然,他们也会在附近租间公寓,躲在窗帘后进行监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到了明天,我一定会出现在交接地点的。再投入资金这么进行监视,应该没什么必要了。
  当然,打个电话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跟幸绪再见上一面。
  等我爬到二楼窗户附近,就朝着幸绪房间窗玻璃掷出了那块做联络信号用的小石头。
  立刻,有个身影迫不及待地走近了来,打开了窗子。
  “没让人看见吧。”
  “你想我能吗?”
  “人家担心嘛。喂,快进来。”
  好好。我把脚从电线杆上挪到一楼的屋檐上,紧紧抱住幸绪房间的窗框。哎呀,感觉怎么像避开严肃的父亲、偷偷幽会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呢。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真服了你了。”
  幸绪嘭地关上窗子,撅着嘴,盯着我。
  我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
  “哎,真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间,这么简朴呢。”
  屋子里只有张桌子和一个多屉柜,女孩子的必需品还有布娃娃、玩偶啥的一个也没有。
  幸绪精疲力尽地坐在那里,视线落在地板上。
  “当然了。因为行李己经打好包,运到下面去了。”
  “是吗?搬到哪儿定好了吗?”
  幸绪的短发头无力地点了一下。
  昨天,竹花印刷已经正式决定清理公司了。老头现在又被抓走了,所以,很遗憾,我们什么也帮不了。他们已经跟帝都银行谈妥了,竹花印刷让出公司的土地,而竹花印刷所开出的全部期票都由帝都银行来负担。尽管如此,由于还有二千多万元的差额,这些都要由幸绪母亲来负担。所以,事到如今,也就不能住在这间大公寓里了。为了缩减房租也为了方便母亲的新工作,她们决定搬离富士市。
  当然,事关今后欠款的偿还,新住址还是必须得通知帝都银行的。
  “你听着,幸绪。不管你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许去找流氓们算帐。”
  “嗯。”
  “我们一不见了,那帮家伙肯定会老缠着你和你母亲的。对不起,你们千万要忍着。一旦他们明白你们跟我们已经断了联络,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罢休的。所以,我们绝对不会跟你联络的。”
  “连去哪儿了也不能告诉我一声吗?”
  “我们还没决定呢,当然没法告诉你了。”
  “那,至少安顿好之后,给我来个电话也行啊。”
  “家伙们当然会窃听电话的。他们一定琢磨着万一我们会跟你们联络呢。”
  “连听听声音都……”
  “一旦他们知道我们跟你联络过一次,就会想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的。”
  “不会是再也不能相见了吧。”
  我盯着幸绪,冲她点了点头。
  “老头和我造出完美的假钞后,一定就来找你。不过,那必须从大量栽培黄瑞香开始干起,至少需要五年的时间。”
  “五年以后,我就长成很漂亮的女人了,仁史,会让你大吃一惊的,肯定。”
  “是吗,那我可等着看了。”
  幸绪腮边硬挤出来的笑容不见了。
  “喂,你可要救出阿广来呀,可一定要啊!”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我一挺胸,做了个怪脸。消失的酒窝又隐隐浮现出来了。
  “计划很周全。我们一定会从流氓们手中逃脱出来的。”
  “工作间的印刷机,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安排好了小工,让他们明晚八点来工作间。”
  “可是,那里没有流氓在……”
  “对,一定有人在监视着。不过,没关系,到了交接的时间,他们一定会全体出动,在交接地点周围加强防守的。我想,到了那时,工作间就没有人监视了。”
  “比起印刷机来,还是仁史你们更重要,所以……”
  “我明白。要是有人监视的话,我会再想办法的。―好吧,那就……”
  我着了眼手表,站起身来。
  幸绪吃了一惊似地晃了晃身子,看着我。
  “我该走了。呆得久了,会让你母亲发现的。”
  “没事儿。妈妈一点儿也不恨仁史你们。”
  我把手放在幸绪头上,揉了揉她那一头短发。
  “替我跟你母亲说声对不起。”
  “明天一整天,我都会一直一直为你们祈祷的。”
  幸绪一下子严肃起来,她张开手臂,紧紧抱住我。
  “让个中学生拥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我这么一贫嘴,幸绪啪地使劲拍了下我的脑袋。然后,身子往后一撤,紧盯着我。
  “我来为你施个咒。”
  说着,嘴唇就向我脸凑了过来。
  我一下子止住了呼吸。
  不就是个中学生要吻我嘛,就这么惊慌失措,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一点儿胆量都没有。因为我闪了一下,幸绪的唇只在我左颊上轻轻擦了一下。
  我也抽回身子,在她脑门上回了一个吻。然后,猛地站起身。
  “再见面就是五年后了。”
  幸绪抬头看着我,大眼睛不停地转来转去,接着,使劲挤出了个很明显的酒窝,抱着胳膊说道:“不好,不好。到那时,我的求婚者足有一个连了,我才不会理什么仁史呢。”
  “我会尽量等待的,再见。”
  我抓起鞋子,打开窗户,冲幸绪挥了挥手,把脚伸向电线杆。
  幸绪就那么精疲力尽地坐在空荡荡的屋子中央,泪眼迷蒙地笑着,不停地向我挥着手。
  晚上七点整。
  我的猜想完全正确。我在工作间附近的路上来回过了几次,都没有车子跟踪上来。我还试着在工作间前下了车,装出偷偷察看里边情形的样子。但是,东建兴业的家伙们都没出现在我面前。
  看来,他们现在还是全体出动,固守在以海老名停车区为中心的东名高速周围了。
  我跟等在污水处理场前的搬运工碰上头,把工作间的钥匙交给他们。
  “就是那台放在仓库中央的印刷机,很好找。按合同,一周后我会去取的,拜托了。”
  在那之前,就暂且保管在搬运工他们的仓库里。这样,印刷机该没什么问题了。
  七点十分。
  我把卖电脑得的钱当做定金付给了搬运工,一切拜托他们后,我就开了小货车,前往富士高速入口处。离跟东建兴业的家伙们约好的交接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一切准备都己顺利就绪。小货车里,放着瓦楞纸箱,里边塞着刚刚完成、还一次也没进行过试印刷的各种刷版。除此之外,还放着三个纸袋,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三万元假钞。假钞,我是一直戴了白手套进行作业的。刷版也在临出门前,用软皮子仔细地擦拭过了,应该不会留有我的指纹。
  我从富士入口处,把小卡驶上东名高速的上车线(通往东京的车线)。距离我指定的海老名停车区,大约还有八十五公里。时间还有些富余。不过,江波他们大概早已到了吧。
  车刚过姑泽停车区,放在副座上的手机就响了。正好八点,正是约定的时间。
  “准备好了吧?”
  “你现在在哪儿?我们这边早就准备完毕了。”
  他们坐的车看来还蛮不错的。除了江波的声音外,一点杂音都听不到。
  “那,先让我听听老爷子的声音。”
  “等着。——喂,是那小子。”
  江波的声音变小了。是电话离开他嘴边了。不一会儿,传来了老头那久违了的嘶哑的声音。
  “——对不起,仁史。”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虚弱,我不由得一阵心疼。
  “我这就去救你,放心吧,老爷子。”
  “……别来,他们封锁了高速,别管我……”
  老头的声音听不见了,代之而起的又是润喉糖滚来滚去的声音。
  “老爷子看样子太虚弱了,脑子都有些糊涂了。”
  “我没功夫听你这些说辞,我早就看透了你们会在停车区布下埋伏的。”
  “真是个疑心病重的人啊。”
  “到了八点三十分,你把车驶出停车区,驶入下车线。时速要控制在八十公里。当然,不要带同伴来。”
  “为了供我参考之用,你能否告诉我目的地在哪儿呢?”
  “到了八点四十五,再给我打电话,详细情况,到时再告诉你。”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如果以时速八十公里的速度跑上个十五分钟,距离大约是二十公里。在那之前,我这边一切准备都将就绪。时间绰绰有余,很是宽裕了。
  我在秦野中井出入口处下了高速,在出口处拐了个弯,驶上了高速的下车线。
  行了两公里,在左手方向可以看见中井停车区的标示牌了。我打亮方向灯,驶人了停车区,把小货车停在最靠近干线的入口处。
  我拿起手机,下了小货车。从后面取出了今早刚做好的那久违了的氧气瓶式定时起火器。就是我跟雅人袭击银行的ATM时,为了拖延当地警察的到来所使用的那种起火器。而且这一次,我做的是绑有五个氧气瓶的超强型大火力的。我抱了两组起火器,走向入口附近的树丛旁,确认无人注意后,把它们放在了树丛里。
  准备完毕。我返回小货车,等待江波打来电话。
  正好八点四十五分,手中的手机响了。
  “现在,你车开到哪儿了?”
  “刚过原木入口。你不是打算让我就这么一直开到终点名古屋去吧?”
  说不清是讥讽还是什么,江波淡淡地开着没劲儿的玩笑。
  “保持这个速度。”
  “拜托了,年轻人。边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边进行交换的那种武打枪战片里常见的方法,咱们还是免了吧。”
  “这主意倒不错。你们下次再诱拐谁的时候,就试试这个法子吧。’,
  我也回了他一句贫嘴,随后慢慢开动起小货车。好了,终于就要来真格的了。
  我照直驶过放了超强型起火器的树丛,返回到干线上。江波他们正在我身后大约十公里的地方向我这儿进发。按时间算,大约有七八分钟的差距吧。还有必要把时间差再缩短些。
  我一边用时速六十公里的慢速驶入干线,一边对电话那头的江波说道:“从现在起,希望你不要挂断电话。要是挂了,咱们这交换就得从头开始了。”
  由于小货车速度放慢了,后面的车一辆接一辆地从旁边的超车道上驶过,将我远远地抛在了后边。
  “这么慎重啊。这么说,终于接近交接地点了。”
  “很遗憾,还不是。下面按我的指示,把车停在路边。”
  就听江波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啧了喷嘴。
  就像老头刚才说的那样,江波的车周围肯定围满了密密麻麻像小苍蝇一样跟着的他手下的车。但是,在高速公路上,除非塞车或出现什么故障,是很少有车停下的。如果有车停在江波的车的周围,那一定就是他的同伙。这是一目了然的事。
  “等我确认没有车想停在你周围之后,我再给你下一个指示。……怎么不说话,听明白了吗?”
  “……啊,当然。我也祈祷附近不要有发生故障的车。”
  江波装得很平静似的,努力掩饰道。
  这样一来,大概他同伙的那些辆车,应该就会在我刚离开的中井停车区待机而发吧。紧跟在江波周围的车,是绝对不可能在高速路上逆行的,所以,这下子绝大多数的车就都被甩掉了。
  “还有,即使到了交接地点,你也不许打开窗子。万一窗子开了哪怕一公分,我都会中止交接,那你只有再等我的指示了。”
  “你是说,就算我晕车,不舒服,我也得忍着,呆在车里。”
  “交接结束后,你想吸多少新鲜空气就吸多少吧。”
  “但是,那样的话,怎么交接呢,就劳年轻人你自个儿拿到我车里来吗?”
  “当然,我会允许你开一次车门的。”
  我一面跟江波说着话,一面把小货车驶入了位于大井松田入口处西一公里道路公团的作业路段里。
  在高速公路上,沿干线修筑了些供道路公团的作业车停车用的专用路带。其中,这儿同时也是高速公路公交车的车站。我把小货车驶人作业路段,放慢了车速。
  “详细的交接方法,要等到我确认没有你同伙的车以后了。”
  我边在作业路带缓缓行驶,边往左边的灌木丛里又扔了组超强型的起火器。在这儿也有必要堵堵那帮家伙们的车。跟安放在停车区那儿的不同,这一组是安装有无线开关的。我把车停在靠近干线的入口的路上,下面就只需等待江波的车的到来了。
  江波又用他那低音说道:“车停在哪儿好呢?”
  “顺便问一下,你现在大约在哪儿?”
  我一边问江波,一边按着我那块廉价的数字式手表的开关,连按三下,显示出了秒表功能。
  “刚过中井停车区。”
  “那还早着呢。要是你的同伙都集中到那儿了,我不就惨了。”
  我一边谨慎地察看手腕上的秒表的行走状况,一边喋喋不休地跟江波唠叨着。要是保持八十公里的时速,再有三分钟,他就该接近这个作业路段了。
  “对了,检验用的验钞机,你是不是又从你们那家游乐中心带来一台。”
  “那是自然。”
  “电源,怎么办。”
  “问题就是这。”
  江波的低音,很奇妙地增加了些粘乎劲儿。
  “我们准备利用车里的AC。就是说,如果不把检验用的假钞放进车里,就无法进行确认。所以,要是不允许我们打开窗子,那就很难进行下去了。”
  “你所说的AC,是不是要通过连接用的端子,跟车连在一起呢。”
  “等一下。”
  好像是在跟同车的年轻人确认其构造。一阵窃窃私语后,江波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对。所以,假钞得先放进车里——。”
  我打断了江波的话,说道:“等会儿。左手方向看见那个指示出口的牌子了吧。”
  “什么?”
  “就是大井松田出口。”
  “啊,看见了。难不成要从这里下去。”
  “别担心,出口前面一公里处,有个兼做公交车车站的作业路段。你把车停在入口处,注意别让后面的车开进去。听清了吗,是入口处。把车停在能从干线上看得见的地方。”
  “知道了。”
  作业路段向左拐了个大弯儿。特别是这儿,在作业路段的中央部位,还有与干线隔开的栅栏和一个稍具规模的灌木丛。让他把车停在入口附近,我停在出口处的小货车正好位于死角处,他应该看不到。
  “要来公交车的话就麻烦了,希望你赶快确认。”
  “我会努力的。”
  我虽这么回答,但一点儿也没有打算在此确认的意思。只要车里再准备一部手机,车里的同伙就能将最新消息通知给其他人了。他们一定会那么做的。就是说,他们已经通知同伴准备在前边交接了。这样的话,驶到前边去的同伙的车,应该固守在前方的御殿场入口处或姑泽、足柄这两个休息区埋伏下来了。我可不会先落在敌人的手中,然后才进行交接的。
  “现在,车停下来了。”
  如他所言,灌木丛那边,车前灯停止了移动,我的车头灯早就熄了,所以不必担心他们会发现我。
  “我就要靠近出口处了,所以请在那儿稍等片刻。”
  我一面争取时间,一面将视线落在起控制作用的表上。八点五十九分,就算那帮同伙的车在中井停车区,再有一分钟,也就能让他们止住脚了。
  从停车区到干线汇合口,只有一道车线的空,如果两端的灌木丛一齐着火,应该很难通过的。
  九点整。安装在起火器上的计时器开关已经启动了,镍铬合金线带着热,固体燃料烧起来了——
  好了,交接开始。
  我把手机拿在手里,打开了车门。
  “好,确认完毕。咱们马上交接吧。”
  “什么,现在,在这里吗?”
  江波的低音一下子转成了高调门。
  “只许有一个人下车,把验钞机插头卸下来,拿着手机,和老爷子一起出来。”
  “但是,你人在哪里……”
  “就在附近。快点出来,在哪儿交接,你们应该没什么好为难的吧?”
  “真是个狡猾的混蛋。”
  灌木丛那边,车里隐隐亮着灯。我拿出装着凹版、凸版和平版等各种刷版的挎包和塞了假钞的纸袋,还有蓄电池等,把它们放在准备好的小车里。
  “我警告你,不要带家伙。下车后,让老爷子搜搜身。”
  “小子……”
  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气,再也不是方才的那种感叹了。
  “我被你们抓去了个人质,怎么看都是我方不利得多。所以,这么点条件你就忍着点吧。如果你要说连这都办不到的话,我就回去了。——好了,电话给老爷子。”
  江波一句话也没说。紧接着,电话中传来了老爷子那痛苦不堪的声音。
  “……喂,别胡来。你,跟这家伙说什么了。”
  “没什么。老爷子,拜托你搜搜江波身上。要是他带了什么危险家伙,我就没法靠近了。”
  “这你就放心吧,他刚把左轮手枪交给开车的年轻人。”
  还是吧,江波就是准备了家伙来的。
  “满意了吧,小子。”
  那凄惨的声音刺痛了我的耳朵,原来电话又被从老爷子手中夺了回去。
  “你要敢胡来的话,我就拧断老头的脖子,你等着瞧吧。”
  “好了,这样就公平了。你朝着作业路段这边走过来,我也往那边去了。”
  从灌木丛后偷偷一看,江波拽着老头,向这边走过来了。老头看起来是那么的衰弱,双腿很是无力,就像刚出生的小马驹第一次踏上大地,显得是那么的无助。
  我推着小车,又往江波那边靠近了几步。转过灌木丛,江波和老头的身影,清楚地呈现出来。在旁边飞驰而过的车灯的照耀下,一会儿闪现,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浮现出来,逐渐地向这边靠近了来。
  江波的手机已经不在耳边了,我也把电话放进牛仔夹克的口袋里,双手推着小车。
  我在距离小货车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过于靠近敌人的车子,就太危险了。我足足留出了接近二百米远的距离。
  “小子,先让我来确认一下假钞吧。”
  江波怒吼着,声音足以盖过车子飞驰而过的声音。江波在我前方十米远外,甩开了抓着老头手臂的右手。老头软绵绵地、无力地蹲在了地上。
  江波抱着验钞机,晃着两肩,慢慢地向这边走了过来。老头好像连独自站立的力气都被夺走了似的,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使劲地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老爷子,我这就去接你,你再等一会儿。”
  老头这才停止了挣扎。
  我毫不放松戒备,在小车旁等着江波过来,工装裤腰里,别着护身用的功率高到极点的久违的高压电流枪。要是江波猛扑过来,我就用这个把他撂倒在地,抢回老头,然后像兔子般地逃走。
  江波一直走到我眼前才站住,他吊着三角眼瞪着我,根本没看小车里装的东西。许是因为被我抢走了主导权的缘故吧,气得青筋一个劲儿地跳动着,像是在皮肤下面养了些寄生虫似的。
  “钱呢?”
  “每个袋里各放了一万张。你要在这儿一张张地数我可受不了,所以你瞧一眼就完事。”
  “回头要是发现少一张,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听了这老一套的威胁,我不禁笑了起来,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小车上的纸袋。
  江波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飞快地在小车前弯下腰,手小心地放在袋子上,窥视着里边。
  “放心吧,里边没放什么高压电流枪。”
  他一定是还记着上次佐竹被电流枪击倒的事。我都这么好心地告诉他了,他还是从怀里掏出手帕,用它包着手,像挑选彩票的顾客一样,极细心地拨了拨,挑出了几张假钞。
  “那儿备有蓄电池,还有插头。你把验钞机插上检验吧。”
  我一开始就料到江波会想方设法使交接变得对己方有利。特别是验钞机,离了电源可不行。我从没奢望过这帮家伙会好心地另准备个电源。
  江波又瞪了我一眼,然后把验钞机插头连到蓄电池上,把挑出来的那几张假钞投进投入口里。
  纸币顺利地从验钞机中通过了,飘飘地落到地上。江波抬起脚,把那张欲随风飘去的假钞踩住。我想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节约,而是害怕自己的指纹会留在上面。
  “瓦楞纸箱里是原版。按您的要求,还放入了各种颜色的油墨的调配记录。”
  只是,关于磁性铁粉的浓度,记录上可没写。因为没要求我写嘛。因此,他们即使印出了假钞,也不可能通过验钞机。
  我一边紧盯着正在查看包裹的江波,一边把手伸进牛仔夹克的口袋里,按下了起火器的无线开关。再有大约三十秒,固体燃料就会一齐燃烧起来,至少一分钟后就会发生大爆炸。
  我的心脏像疾槌打鼓似地直跳起来。为了稳住心神,我开始在心里慢慢地数数。
  “那么,该把老爷子还给我了吧!”
  说着,我脚一蹬柏油路,从抬起头的江波身旁跑了过去,奔到蹲在路上的老头面前。
  刹那间,在前方二百米处,家伙们的车灯打成了远光灯。交接完成了,这回他们要出动来抓住我们了。灌木丛中,固体燃料已经生起火花,再有三十秒钟。
  “喂,快跑,老爷子!”
  由于距离干线的照明有段路,我看不清老头的脸色。我抓住他的手臂,扶着他的肩,就听到他在我耳边小声地叱责道“谁叫你来的,混蛋……”既然还有这份精神劲儿,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我揽住老头的腰,朝着小货车飞奔而去,背后的马达声大了起来,家伙们也动起来了。前方,江波霍地站起身,在作业路段中央等着我们。
  江波狂吠着:“小子,想跑!”
  我把左手绕到背后,拿出掖在工装裤腰间的手工制造的高压电流枪,身子一闪,躲开了当胸扑过来的江波。两人相错时,我伸开手臂,把电流枪抵向他的脖子。
  黑暗中,升起一大团银白色的火花。
  江波的半边脸,被照得清清楚楚。但是,因为隔了段距离,没能给他什么伤害。计算出现错误了,再加大些电压就好了。江波一只脚在地上点呀点的,嘴角露出丝狞笑。我松开扶住老头的手,迅速弯下身,给他来了个扫堂腿。江波一没留神,冲我倒了过来。
  我伸开胳膊,把电流枪抵在了他的咽喉上。江波慌忙想抽回身子,说时迟那时快,我按下了开关。
  一片火花闪过,传来了一股焦臭味。江波呻吟着倒在路上。对面,黑奔驰车轮一阵轰响飞驰而来。
  灌木丛中,燃起了火焰。接着——
  一声爆响过后,树丛中的土四处飞溅起来。转眼之间,红莲花般的火焰就覆盖了整个作业路段。再多呆一会儿,连我们都会被烟雾卷去。真是绝好的时机。
  连制造这个装置的我本人,也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停车区里,现在也应该是一片混乱不堪了。
  我搀着老头,站起身来。奔驰车为了避开燃烧的火柱,来了个急刹车,车头猛地改变了方向。透过火焰帘子就见它摇摆着屁股,向路边的草地上冲去。
  车子冲上了路边的断坡,就像占卜天气时用的木屐一样飞跃起来。
  车子就那么转了个个儿,头朝下啪嚓一声在路侧带的一端着陆了。窗玻璃破碎的声音和金属的巨大的摩擦声刺痛了我的耳朵。
  我用肩支撑着老头,目不斜视地向小货车跑去。才刚跑了有十米远,老头就像一个哮喘病人一样呼哧呼哧大口喘起气来。在照明灯的照耀下,只见他的脸,简直都皮包骨头了。他的脸色苍白,只有眼皮底下一片乌黑。
  小货车的后门一直敞开着,我把老头扶进车里,一边反手关上车门,一边对老头叫道:“开车了。抓紧点!”
  我跨过座位,坐到了司机座上,发动引擎,挂了低档。眼睛膘了一眼后视镜,几个家伙正从翻倒的奔驰车里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看情形,是很难追上我们了。
  我一踩加速器,发动了小货车。车轮空转了一小会儿,就飞射了出去。车速之快让我感觉自己仿佛被车座吸住了一般。我就这么驶入了高速路上。
  “你们就瞧着吧!”
  我一面在后视镜里搜寻着江波他们,一面大声地叫着。这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老头的嘶哑的声音。
  “……高兴得还早了点。你知道他们一共来了多少辆车。”
  我换了车线,越过了一辆又一辆乌龟爬般的车。并没有看见全速追赶而来的车。
  “你总是爱瞎操心,老爷子。后面追赶而来的车子,我已经在中井停车区的出口处给他们备了厚礼——起火器,他们肯定已经被阻住了。”
  “跑到前头去的家伙呢……你,打算怎么摆脱。现在他们肯定得到通知,说这辆小车……已经逃了……”
  老头声音时断时续,充满痛楚,让人无论如何都不忍再听下去。
  “老爷子,你放心吧,快躺下,这些,我早都考虑周全了。”
  话虽这么说,可老头绝不是那种就此能安下心的人。他从座位中间伸过那骨节突起的手,虚弱地抓住了我的牛仔茄克的一角。
  “……五十二辆。以江波为中心,他们固守住了所有的出口和……停车区。你说,你怎么逃离高速……”
  “别说了,老爷子。没问题,我没准备用这辆小货车甩掉那帮家伙。”
  老头抓住我的牛仔茄克的手松开了。
  我在前边的高速路旁,另外准备了一辆车。所以,必须登上路边的堤坝,爬过护墙。没关系,就老爷子一个人,我还是能背过去的。
  “……对不起,仁史。我成了拖累了……”
  “好,别再说话了,躺会儿吧,就快到了。”
  “不如我早死了的好……那样,就不会拖累你了……”
  “说什么呢,这又不是你的错。”
  老头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这显然不是因为疲劳或虚弱的缘故。
  “我真没用……连咬舌自尽的勇气都没有。……我也知道会给你添麻烦的,可我就是没用……”
  “别胡说了,老爷子。”
  “……我不仅把幸绪的父亲卷进去了……现在连你也被流氓们……,所以,倒不如我……可是,可悲的是,我……我……”
  声音越发地嘶哑起来,继而传来了抽泣声。刹那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在游乐中心边哭边紧紧抱住佐竹的腰的雅人的那张脸。
  “好了,老爷子。如果造不出完美的假钞来,那可怎么办呀。我已经跟幸绪约好了,五年后我们会抱着换来的钞票去找她的。到时咱们可怎么向她交代呀。”
  等了一会儿,还是除了抽泣声外没有任何回答。
  “咱们一定要逃出去,远远地逃离这帮流氓,两个人一起造出完美的假钞。好吗,老爷子。”
  “对不起……仁史……”
  “看见了!”
  在前方,我做记号用的大牌子越来越近了。从那儿钻过第二座高架桥,再前边的堤上,我昨天刚偷来的客货两用车正等着我们呢。
  刚过了第一座高架桥,我就把小货车靠向路旁,打亮了障碍灯,放慢了车速。看看后视镜,由于我的车速放慢了,现在感觉每辆车都像是追兵的车子。
  在第二座高架桥下,我踩了急刹车,离开司机座,越过座位向后座移去。
  “能站起来吗,老爷子。”
  “……行。”
  老头也想像他所回答的那样站起来,可是他没能够。我打开车门,先跳下了车。
  “快,趴到我背上!”
  我搭了把手.把老头背上身。
  这一带靠近御殿场市的郊外,高速公路比四周要低。植了草皮的堤坝高度大约有八米。倾斜度约有三十度吧。高度和坡度都不是那么好对付。但是,像这种既远离停车区或出入口处,又能爬过高速路的护墙后就有车子等在那儿的绝好的场所,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背上的老头的体重,比我预料的要轻得多,这样的话应该能爬上去。我们能够马上越过护墙,从这条高速路上―从流氓们手心里逃脱出去。
  我背着老头,向前跑去。
  因为担心坡度过陡,照直爬的话,身子会向后来个仰八叉。我就斜线侧身上了堤坝。
  ——就在这时。
  从右后方的高速路上传来了尖锐的刹车声。回头一看,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正边往路边靠边来了个急刹车。跟在后面的车也都紧急刹住了,高速路上出现了一个小规模的堵车现象。
  没有哪个混蛋会无缘无故在高速路上急刹车的,无疑就是东建兴业的那帮家伙们。他们一定是发现了小货车,就不加思索地踩了急刹车。
  看来,我特意安装的起火器就为我争取到这么点时间。果然,停得歪七扭八的车门一齐打开了,从里边跳下来好多人。
  “他妈的,这么快!”
  堤坝爬了还不到三米。我背上还背着老头,对方可是空着手的。不,弄不好他们手里也许还拿着手枪呢。总而言之,情况对他们是有利的。
  “快抓住他们!”
  没时间再慢悠悠地斜着往上爬了。我调整了一下背姿,径直往上爬去。冬天的草都干枯了,弄得我脚底直打滑。真让人生气。
  “小子,别再逃了!”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个公鸭嗓出自谁的尊口。那是江波的得力助手——佐竹。
  “仁史……你一个人,逃吧。”
  背上的老头说道。
  “别开玩笑了,老爷子。”
  我右手离开老头的腰,飞快地插到牛仔茄克里。我一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状况,看来我预备的这最后一招还是蛮有先见之明的。
  我拿出了放在里边口袋里的小矿泉水瓶子。里边装的可不是水,而是汽油。而且,里边还掺入了焚烧用的弄碎了的固体燃料。
  我用嘴咬开瓶盖,朝着堤坝下面泼洒开来。打手们已经在开始往上爬了。
  随后,我又从右边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迅速地打着了,扔到了地上。
  我的脚下,立刻升腾起一团桔黄色的火焰。刚爬上堤坝的流氓们,都大叫着滚落到路上。利用这一间隙,可以拉开些距离,我们就能爬到护墙上了。
  我手抓脚蹬,继续向上爬去。我不顾一切地移动着身子,小心注意着不把老头甩出去。水泥护墙,就在眼前了。这时,脚底下突然响起爆炸声。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谁的车胎爆了呢。紧接着又传来一声。我这才明白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是枪声。
  三声之后,传来了佐竹的怪腔。
  “站住,小子。”
  在护墙前回身一瞧,只见佐竹正挺立在燃烧的草坪那头。身旁一个年轻人伸开双手冲着这边。手里握着的正是一把枪。
  “下次可就不是吓唬你了。你要乱动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会伤到你哪儿。”
  但是,我们都已到了这里,怎么可以放弃掉呢。只要翻过护墙就行了。现在是晚上,再加上有燃烧的火焰做屏障,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中的。
  我把老头放下来,低声耳语道:“老爷子,咱们爬过去,我先上,再拉你过去。”
  “别……太危险了……”
  “还有别的法子吗。”
  打手们正绕过燃烧的草坪,从两侧包抄过来。距离不到五米了,眼看就到脚底下了。
  我让老头靠在护墙上,身子猛往下一蹲,一跃而起。
  就在这一瞬间,又响起了枪声。
  我那抓住护墙沿的手的旁边的混凝土都被子弹打了起来。我使出浑身的力气,让身子趴到了墙上。
  “别动,小子!再动就不客气了。”
  接着又是一声枪响。我使劲抬起脚,爬到了墙上。身子一调个儿,把手递给老头。
  “快,老爷子。”
  老头抬起头,虚弱地伸出手来。
  刹那间,我简直都怀疑自己的眼睛了。那只手,已经被血染红了。
  那只手刚举到老头面前,就一下子垂了下去。毫无疑问,那就是血。
  “老爷子……”
  我从墙上探过身子,伸长胳膊。刚要抓住他的手,老头一个蹒跚,手扶在了护墙上。然后就那么向下滑去,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老头的小眼睛悲哀地眨了眨,从豁掉的门牙间挤出一句。
  “再见了……”
  “老爷子!”
  老头好像经受不住我的大叫,身子向后跌去。胸前已被鲜血染得鲜红一片。
  老头张开双臂,像在床上熟睡一样地,慢慢地仰面向下落去,正好压在了追上来的打手们的身上。
  老头跟他们扭在一处,一起滚到了燃烧的草坪上。那身姿,就像慢镜头一样久久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枪声又响起来了,我的身子向后一跌。
  脚一滑,从墙上滚落下去。一个倒栽葱仰面摔到了沥青路上。但是,比起着地的背部来,更疼的却是我的左肩附近,就像火烧火燎一般。
  定睛一看,廉价的牛仔茄克上破了个洞,鲜血汩汩地喷涌出来。我是中了一枪,才跌落到墙这边的。
  “快追那小子!绝不能让他跑了!”
  墙那边,响起了跑动的声音和佐竹的怒吼声。
  我咬着牙站起身来。前边路旁,正停着我准备好的那辆客货两用车。剧痛之下我两眼满是泪水,车子看上去有些模糊。
  老爷子……。
  我护住左肩,咬紧牙,一跺脚向它冲了过去。
  插曲之二
  (东日报社二月二十八日讯)
  “东名高速路上的恐怖行动
  二十八日晚九时左右,在位于神奈川县中井盯的东名高速路上的中井停车区和距此三公里外的松田盯高速路路侧两处地方,发生了定时起火器爆炸事件。东京都丰岛区的一名公司职员(二十七岁)因同车人身体时有不适,欲在路边稍事休息,适逢爆炸。为避开火焰,情急之下跳向路旁草坪,头部和臂部不慎受轻伤。神奈川县松田警署以破坏、伤害和杀人未遂等罪名,正展开大规模的搜捕。
  这次设置的起火器,其构造跟作为去年十月发生的大量假钞案件导火索的曙光银行奥饭能储蓄所中的ATM被袭击时使用的起火器极为相似,都是在氧气瓶四周绑上登山用的固定燃料,且安装了定时器。松田警署在加紧确认的同时,正着手从这方面进行调查。
  另外,同样是在神奈川县山北叮内的东名高速上,有目击者证实,大约在同一时间,多名黑社会模样的男子在路边停车展开了枪斗。警方正在调查此事和爆炸事件有无干系。”
  (共同报社四月二十二日讯摘录)
  “大量假钞犯被判七年徒刑
  东京地方法院二十一日判处罪犯西岛雅人有期徒刑七年。该犯作为去年十月利用银行兑换机兑换历史空前的巨额假钞的假钞案件主犯,被以损坏公物、偷盗、伪造通货等罪名提起公诉。
  西岛被告在法庭上所做供述与以往相同,声称造假钞是受黑社会月轮帮东建兴业成员威胁所致。但其同案犯还未查明。检察机关认为西岛被告无疑就是主犯,以量刑过轻为由直接提出上诉。”
  (中部新报社十一月七日讯)
  “三方峰山中发现一具白骨尸体
  六日上午在长野县小县郡东部叮三方峰的汤之丸丛林道旁,正在进行滑雪场扩建的工人在建施工中的斜坡上,发觉一具半白骨化的死尸,并马上报告了长野县小诸警署。据小诸警署调查,该死尸死亡时间已超过半年,右胸第三根肋骨的一部分已粉碎,属枪击留下的痕迹。遂以杀人遗尸案立案设立了搜查本部,火速着手确认被害者身份。”
  (中部新报社十二月二日讯)
  “三方峰的被害者原为印刷工人
  十一月六日在长野县小县郡东部盯三方峰的山中发现的死尸身份,已通过身穿的衣物等得到初步确认,据认为静冈县富士市原田的印刷工人水田广一(五十八岁)的可能性较大。小诸警署正加紧进一步调查。
  水田自二月底辞职以来,就去向不明。”
  (《周刊中央荟萃》
  八月八日特大号卷首特集)“罪犯今在何方?
  一万九千八百三十七张。
  听到这个数字后即心有灵犀的人可以称得上是犯罪通了。当时,在全日本,所有的自动售货机都中止了使用。对,这个数字就是被称作史无前例的假钞案件,通称‘电脑假钞案件’中使用的假钞张数。
  也许有人会说,怎么到现在还要提它呢。在此,让我们先来简单地回顾一下整个事件的梗概。
  首先,是在距今三年前的十月的一个星期天。
  在曙光银行西新宿分行周围,集中了一些小吃店,供给附近商业街的顾客饮食服务。每到正午前,各店铺的收银员都会赶在生意繁忙起来之前,在自动兑换机前排队等候,以兑换零钱。为此,银行会在上午十一点三十分补充些纸币或硬币进去。在进行这项工作的途中,负责补充钱钞的入行三年的女职员突然惊叫起来。原来存放兑换来的万元钞票的贮存箱内的塑料容器里,塞满了一望便知是假的万元钞票。其数目,竟达一百零八张!惊慌失措的女职员赶紧扑向内线电话,叫来了分行长。
  三分钟后。警视厅通信指令室里,打来了在曙光银行西新宿分行发现了大量假钞的110报警电话。
  但是,仅仅一分钟后,同样是从曙光银行,这次是新宿中央分行,也慌里慌张打来了发现假钞的报警电话。还有还有!三十秒后,从四谷分行和新大久保分行也打来了电话。最后,共有九家分行,打来了发现假钞的报警电话。总数竟达九百七十张!
  被发现的假钞,一望便知不是真货,印刷效果差得只能骗骗小孩。根据警方检测证明是用电脑打印机印制而成的。可是,安装在自动兑换机中的验钞机却将其误认做真钞了。验钞机是通过传感器来分析纸币整体的色调、油墨中所含的磁性、水印的透光度等来进行识别的。发现的假钞,尽管印刷效果极差却被制造得能顺利通过以上检查。
  这是以机器为对手的新型的造假案件,它钻了机器这个空子。
  案发后二十四小时,事情出现了意外的转机,警察的全力搜索有了结果,疑犯被捕。
  主犯是钣金工人西岛雅人(时年二十二岁)。但是,与此同时,风闻为此事幕后指使的月轮帮黑社会东建兴业的几名成员也因另案嫌疑被捕。据称西岛嫌疑犯是因从东建兴业所属的金融公司里借了巨额高利贷,为了返还这笔钱才造的假钞。但是,几名成员因为与假钞没有直接相关的证据,只以另案被起诉而告终。
  银行监视录像中拍下的另外一名案犯,最终也未能查明。
  尽管如此,此事件因主犯的被捕,本应宣告结束了。但是,这只不过是个序曲。半年后,震惊全日本列岛的庞大数额的假钞又一举面市了。
  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那一天正好是举行为了宣告春季赛马季到来的五月赏的日子。
  最先接到报警电话的是大阪府警局的通信指令中心。位于西城区的某游乐中心打来110报警电话,说是在兑换机内发现了大量的万元假钞。
  以此为开端,110电话不停地打来。从府下各区的弹子房里,从场外赛马券售票点,最后,从JR的车站的兑换机里也发现了假的万元钞。
  而且,还不只是大阪。稍迟一个小时之后,在名古屋的弹子房和场外赛马券售票点。另外,二十五分钟后,在东京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紧接着,在琦玉县和神奈川县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仅仅一天时间里,假钞使用就跨了一都二府七县,数目达到一万两千张。
  次日起,全国各地也相继发现假钞,总数达一万八千八百六十七张。
  这是一次同时多发性的假钞事件,据说都是在周日下午两点前后开始使用的。当日起,全国各地的自动售货机和兑换机全部中止使用万元钞票。
  根据警方的鉴定结果,假钞仍为电脑印刷而成。虽然主要嫌疑犯已被捕,但手法完全相同的假钞案件却又发生了。尽管使用打印机的机种与半年前所用的不同,但手法却完全相同,所以不可能是模仿犯罪。而且,从同时多发性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这是一次有组织的、大规模的犯罪。
  只是,由于这次罪犯不是在安装有监视录像机的银行里进行的兑换,所以对于作案者的身影完全没能留下。
  于是,上次假钞事件时风闻为幕后人士的黑社会成了这次彻底搜查的对象。
  但是,事发三年后的今天,罪犯仍未有着落。在头一次假钞事件中被捕的西岛,审判结束后,正在服刑期间。他绝对不可能再造出大量的假钞。那么,谁才是真正的罪犯呢。事发半年后,在大坂有数名欲使用假钞的黑社会成员被捕。
  据关西某黑社会有关人员传言,关东某组织曾卖给当地黑社会大量假钞。据说警方一个时期也对此进行了调查,但至今仍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此外,警方还未有任何消息发布。
  假如说假钞的制造者和使用者是两码事的话,那无论逮捕多少兑换假钞的罪犯,对假钞制造者都不会有任何伤害。据说,这在海外发生的假钞事件中屡见不鲜。人们都说在日本犯罪正逐渐欧美化,假钞案件自然也不例外。
  时光飞逝,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警视厅里设置的搜查本部也缩小了,慢慢地有传言说现在已经变成了无头案。自从那次大宗假钞事件以来,再没发生过相同手法的假钞案件。自动售货机业界内,也对验钞机进行了改进,某有关人士曾拍着胸向记者保证,当时的假钞,绝对不可能再使用了。
  但是,假使有一天真的造出了跟真钞一般无二的完美的假钞来的话,那就不能再说是什么假钞了。如果没有人注意到的话,那假钞就会作为真钞在市场上流通了。你我这些使用者又如何能去调查谁是制造者呢?到那时,你又怎么敢断言,在你手中的万元钞票就不是假钞呢?
  那件历史空前的假钞案至今已经过去三年了,有谁敢断言他们没有开始下一步行动呢?
  那个假钞犯,他现在在哪儿,正在干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