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必定要经历一些事情。”左庶双手搭在燕子的肩膀上,直视着她说,“你的母亲遇害了,你必须坚强起来。”
1.本能
施戈明出门时,可爱的女儿还在蒙头大睡,他实在不忍打断她美妙的梦,母亲的回归才是美梦成真。施戈明必须一个人去寻找妻子,这样才能确保她的安全,他更渴望找回新婚时犹如《爱在日出日落时》中主角的那份温情。
施戈明要找的美发店名叫“千丝万缕”,位于上海租金最昂贵的黄金地段。单单从这点看,施戈明就能了解妻子这位朋友的经济实力远非常人可企及。
可当施戈明找到这家店的时候,破落的店铺令他不敢相信,他想不到在奢华的商业街上,居然有这般格格不入的场景。
推开灰蒙蒙的玻璃门,美发店里满地散落的头发令施戈明犯起了恶心,这地方比《师奶杀手》中的地窖还肮脏。而偌大的店中仅有的一名店员,对光临的顾客无动于衷,权当这名唯一的顾客是透明的。
施戈明跃过一堆堆脏兮兮的头发,走近了这名店员。
“你好,请问这里的老板在吗?”施戈明直截了当地问,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这位正在修着指甲的店员,抬起了他染成彩色的脑袋,没好气地说:“不在。”说完,又低头修起了指甲。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找他有急事。”施戈明仍然客气地问道,他强压住胸中的怒火,因为凶悍的态度对眼前这位叛逆不羁的青年只会起相反的作用。
“你找他能有什么急事?”店员不耐烦地反问,他的脸苍白得如同《吸血迷情》中的汤姆·克鲁斯。
虽然态度依然恶劣,但他还是停下了手中的指甲锉,施戈明连忙答道:“我是他的一个老朋友,是从西羽岛来的。”
听到“西羽岛”这三个字,年轻人不禁正眼打量了一下来者,看到和和气气的一个中年人,很有学识的样子,正不安地站在头发堆中。
施戈明从口袋中掏出一包中华香烟,甩手丢给店员一根,随即消除了两个人之间的隔阂,这就是男人们的交流方式。
店员熟练地为施戈明点了火:“你来晚了,前几天刘韦已经把这家店转包出去了,你看看这里,哪有生意做啊!不过你可以去都市公寓他的家找他。”
“都市公寓?”施戈明很熟悉这个名字,“是不是402室?”
“对啊!”店员贪婪地吸了一口烟,很享受地吐出一个烟圈,“你去过了?”
“没,没有。”施戈明惊慌地否认道,难道那天看见的那具男尸就是刘韦?
“你认识阿政吗?”见施戈明没什么反应,年轻人又补充道,“他是和刘韦一起来上海的,你从西羽岛来,应该认识他啊!”
见店员起了疑心,施戈明只得随口应答一句:“你说的是小庄吗?”记得在西羽岛上,妻子的父亲提起过她的另一个朋友姓庄。
“对,就是他。有时刘韦也常住他那儿,是为了躲那些被他抛弃的女孩子。”店员坏笑着说。
从店员那里,施戈明要到了妻子和刘韦共同的朋友——庄政的地址。
施戈明踩灭了丢在地上的烟头转身离开,在这家美发店里乱扔东西并没有让他的社会公德心感到不安。回到大街上,喧嚣的噪音充斥耳膜,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部,倍感清新,这才是活在城市里的人应该感受到的。
不觉间已将近中午,街上大批的学生正成群结队地寻找就餐的地方,施戈明想起了燕子,于是给家里挂起了电话。
“燕子,吃饭了吗?”
“爸,你去哪里了?我叫的侦探现在就在我们家,你快回来和他谈谈吧!”
没想到昨晚燕子说要请私人侦探,不是闹着玩的。
“我现在还在外面忙,等事情办完就回去。微波炉里的饭菜足够你吃一天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施戈明千叮万嘱,但他怎么知道除了侦探,家里还来了个能吃的家伙,微波炉里的食物已被消灭殆尽。
在女儿的催促声中,施戈明终止了通话。
时间还充裕,店员所给的地址位于东区,对于有交通工具的施戈明来说,路程不算太远,他决定马上前往。
手握着方向盘的施戈明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自己的那把水果刀已经遗失。这都怪自己太粗心,把女儿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弄丢了。这把便携的水果刀施戈明天天贴身保管,一来可以缓解对住校女儿的思念之情,二来可以防身。如今失去了这把水果刀,施戈明的安全感就大打折扣了,而他也对这把水果刀遗失的地方忧心忡忡,生怕那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至今还没有从警方那里传出刀的消息,所以他可以暂时忘记这件事了。
都市公寓那具尸体以及妻子的突然失踪,给这个庄政蒙上了一层危险的色彩。施戈明觉得,在调查妻子安危的同时,也要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如同逃避“死神的右手”杀人一样,这是人的本能。
2.悲剧
“哇!你家什么电影都有耶!”不安分的石磊翻起了燕子家的DVD光碟。
燕子虽然很想阻止他,却碍于情面说不出口,只好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左庶。左庶又怎会不了解燕子的意图呢?
“石磊,能帮个忙吗?”左庶对着石磊严肃地说。
石磊来了精神:“什么事?难道你知道燕子母亲的下落了吗?”对于能帮助小学妹的事,石磊表现得很积极。
“你站到那边去。”左庶指指门的方向,见石磊无动于衷,又补充道,“按照我的话去做,这对找到燕子的母亲有很大帮助。”
于是,石磊半信半疑地走到了门边:“接下来怎么做?”
“请你从外面把门关上。”左庶的脸不知为何有些发红,但他仍平静地说着。
石磊也没细想,按照左庶说的去做了,当房间里传出燕子的笑声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让我们享受片刻的安静吧!你再想想你母亲有没有留给你什么东西?”左庶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下巴。
“没有留下。但是我发现爸爸在找什么东西,于是昨天晚上我等他睡着后,找到了这个……”燕子从口袋中拿出的是施戈明反复研究的那张银行大劫案的剪报。
凭着敏锐的嗅觉,左庶闻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场硝烟,他把燕子母亲孙曼丽和二十年前的银行大劫案联系起来的速度,远远比施戈明的来得快。
“这个先留在我这里,可以吗?”在得到小主人的同意之后,左庶仔细地把剪报折叠起来。
门外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当他们都认为是石磊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发觉敲门的手不止两只。
透过猫眼,燕子看到门外除了目光迷离的石磊外,还站着三个人。一个是年纪稍长的警察,他圆圆的脑袋占据了猫眼的三分之二。占据另外三分之一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女警察,她迷人的脸蛋因为皱眉,有点像凶神恶煞。另外则有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在拍打着门板,这只手不时闪过猫眼,它不属于前两者。
“警察来了。”燕子眨眨眼睛,“是你叫来的吗?”
“当然不是。”左庶起身往猫眼里一看,发现来的人正是诸葛警官、林琦警官和朱勇平警员。
左庶打开门,门外的人看到他,满脸的诧异之情。
“你怎么在这?”诸葛警官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一定先得知了死者的身份,单干起来。”林琦直率而又鲁莽的性格就是这样得罪人的。
“死者?”左庶似乎明白了三人的来意,于是他支开了燕子,“麻烦你给他们倒几杯水,我刚想起来,这几位是我特意请来帮助你的警察。”说完,还给门口的石磊使了个眼色。
燕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热情地将三位面如死灰的警察请进来。
“你们来这是为了什么?”在两个年轻人离开后,左庶轻声地问。
“难道你还不知道马路上的那具断掌女尸的身份?”林琦发现自己错怪了好人,语气柔缓了许多。
一旁的朱勇平拿起那张燕子为母亲拍摄的生日照,冲着诸葛警官点点头。
“看样子,我们没走错门,该对那位可爱的小女孩说出噩耗了,她的妈妈被害了。”诸葛警官对着厨房努努嘴。
左庶长嘘了一口气,狠命地挠了挠头皮,黑色的外套上沾满了白色的新陈代谢物,轻声说道:“难道这是‘死神的右手’安排的吗?我们专案组的四个调查人员居然在被害者的家里会合了。”
四个神情悲伤的中年人,看着两位欢天喜地的年轻人端着清澈的玻璃杯向他们走来。
孩子的眼睛如同玻璃杯般清澈剔透,无邪得让人不忍欺骗,而要说出口的事实又是如此残酷,当让人断肠的字眼撞击燕子的心房时,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将离这个女孩远去。
一分钟后,悲剧后的悲剧就要上演,除了燕子的母亲孙曼丽,没有人能够阻止它的开场。
此时的小女孩燕子,已经注意到了他们难以掩饰的表情。
3.影碟的作用
“你们怎么了?”燕子在问。
她美丽的脸庞和那具尸体好似双胞胎,只是燕子更加年轻且富有活力。燕子的体形显得格外高挑,父母的优良血统完美地体现在她的身上。换下了松松垮垮的休闲服,燕子穿着在妈妈衣柜中找出的颇具女人味的服装。脱下围裙,她曼妙的身材看得石磊目不转睛。
朱勇平突然张开嘴,众人都以为他要宣布噩耗,他却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挤出了两滴眼泪,随后又闭上了嘴。
“燕子,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还是左庶先开了口,他觉得与其让一个突然来到家里的陌生警察宣布她母亲的死亡,还不如由得到她信任的侦探说出来,以此将杀伤力减到最小。
“什么事?怎么突然那么严肃了?”燕子微微笑了笑,认真地听着。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必定要经历一些事情。”左庶双手搭在燕子的肩膀上,直视着她说,“你的母亲遇害了,你必须坚强起来。”
燕子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眶中有比鲜血更加滚烫的液体流出来,无法控制。空气被阻隔在了鼻腔之外,她只能张大嘴,一大口一大口地吸进氧气。雅典娜般佼美的脸孔,在泪水的洗刷下扭曲变形,喉咙深处发出近似动物般的叫喊声,无力而又凄凉。有人说,女人的眼泪可以淹没整颗星球,燕子此时的眼泪虽然不至于淹没星球,但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下来。
众人把昏厥的燕子抬到了房间的床上,留下石磊在房间里看护着她。
“死神的右手”调查小组坐在满是电影光碟的客厅里,等待它们主人的归来。
“你们是怎么查到死者身份的?”左庶问。
“多亏了老朱,他想出通过白金项链来寻找尸源,果然奏效。”诸葛警官夸赞着老同志。
“那么那具火灾中的尸体,身份是否也核实过了?”
“那人叫于辉,是个警察,曾经是朱勇平的同事。”林琦简述了一遍有关本案其他调查的结果。
死者的职业让左庶如同瑞士手表般精准的大脑开始了运转,做过侦破工作的人都知道,死者的职业和尸体特征往往有着深层次的联系。而燕子母亲尸体的发现地与都市公寓又相隔不远,看来两者或许并非只有“死神的右手”这一个联系点。
“想想两只断掌和火灾中的警察吧!这不是凶手疯狂的举动,而是带有强烈的目的性。”侦探没有完全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对还没有把握的推测往往只说个大概,希望能引出更多人的观点。
“你的意思是两名死者互相认识?”林琦瞪大了眼睛。
“朱警官,你怎么看?”左庶把问题抛向了正在发呆的朱勇平。
“我?”朱勇平听到左庶称呼他为“警官”显得有些腼腆,“我对于辉的死亡毫不知情,而这房子的女主人,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一时间我还找不着北,谈看法就免了吧!”
老练的托词,让提问者再也无法继续问下去。朱勇平说完,独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左庶搓起了手,以消除自己的提问被拒绝回答的窘迫。但他对这位被“死神的右手”点名进入调查小组的警员来了兴趣:他究竟在沉思着什么?“死神的右手”让他进入调查组的用意又何在?
可谁又能知道朱勇平上午所经历的事情呢?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红眼,方才被电视柜旁数量壮观的电影碟片所吸引。猛然间,朱勇平想到了早上压在剪刀下的那张纸。
纸上写的不全是电影的内容吗?尽管他看过不少电影,但真要他完整说出一部电影的情节来,他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他往往只是记得某些精彩的片段,甚至连男女主角的名字都遗忘无余。电影对现代快节奏的生活来说,或许只是在休息时能在眼前跳动的画面,只是打发一百二十分钟时间的一种方式罢了。
朱勇平走进卫生间,再次展开那张“死神的右手”的便条。
当他再次回到座位时,眼角的余光在密密麻麻的影碟中搜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