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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云的告白           ★★★ 双击滚屏阅读

第十三章 云的告白

作者:土屋隆夫    来源:土屋隆夫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5-11-27
 

  ......少女站在窗前。为了支撑随时都会倒下的身体,少女的手紧抓着垂落的窗帘。好不容易平稳住急喘的呼吸,少女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将窗户一点点打开。
  当紧闭房间里的沉甸甸空气一旦开始流动,冷风悝整个灌了进来。少女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窗外冰凉的气体。
  窗外暮色逐渐逼近。傍晚时分的天空在完全融入暗夜之前,还残留着奇妙的蓝色。看起来十分邻近的高大圆顶的上方漂浮着一片阴影。少女凝视圆顶。
  (那就是尼可拉教堂吗?)
  少女想起刚才走出房间的那个男人说的话,于是某些已经遗忘的记忆又掠过她的心头。
  某个公园里的长椅。
  坐在长椅上的自己。
  紧抓着口袋里安眠药瓶的触感,吃起来苦涩,有种粗糙感的药丸味道,用力吞下去时,简直快要窒息的难受。
  公园入口的饮水机。在那里交互喝水吞药丸,将空药瓶远远丢出去时发出“砰”的一声空响。
  好了,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的安心感觉,以及完成了自己做下无法挽回的事,一种面对死亡的恐怖和绝望的不安之感!
  就在此时远万恃来巡逻车的警笛声,我像是被追赶般地走到公园外面......
  断片的记忆,似乎一点一滴地在少女的脑海中成形,进而产生关联。
  (我那时候为什么要走出公园?对了,除了巡逻车的警苗声,我好像还听到其他人走进公园的说话声。我觉得很丢脸.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希望不受到任何人的阻挠,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死去。)
  公园外是宽阔的道路。街灯照亮的白色人行道上没有什么人经过。大概是因为夜深了吧?
  我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在哪里倒下?就像被眼前的死亡追赶一样,我知道不断地走。那时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那个尼可拉教堂的圆形屋顶。
  如今少女眼中的那个,高大圆顶,在比刚才还要浓厚的暮色里逐渐变成了黑色。少女想起小时候在一位有时称为“姐姐”有时称为“老师”的人的带领下,曾经去过那里好几次。或许是那遥远的记忆将自己带到那个建筑物前的吧
  “姐姐!”
  “老师!”
  少女从窗户探出身子高喊着。少女的眼泪突然滑落在脸颊上,可是少女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姐姐,再见了。老师,再见了。”
  少女的手攀着窗框,使出最后的力量让自己的身体逐渐往上爬。窗框的高度不过到少女的胸口而已,她却必须像攀登悬崖峭壁一样使劲努力。每次脚尖从踢脚板滑落时,少女便乱了呼吸。一种浑身虚脱的无力感,让少女难以承受又自己的重量。
  大概是起风了,房里垂落的窗帘竟然摆动得厉害。


  1

  信越线下行快车“白山”于上午九点四十五分从上野站发车。东京车站可说是这个都市的大门,上野车站则少了那份重视礼数的富丽堂皇,反而有种从后门进出的轻松自如。或许这个车站一向都是比较庶民性格的通路吧?千草检察官站在候车室附近看着车站里人群杂乱,心中有了这些感想。
  检察官来自东北山村,从学生时代起就对上野车站很熟悉。抵达东京车站的列车就像装腔作势的贵妇,总给人见外的感觉,而停靠在上野站的列车则仿佛带来了故乡的泥土香气。看见翻山越谷,结束长途旅程的列车,带着一副疲惫的表情慢慢驶进月台时,心中自然产生一股温暖的亲切感。
  每一列列车都有着纯朴木讷的表情。被烟灰熏得乌黑的车辆,有时窗口会垂挂细长的冰柱,有时车顶上会覆盖肮脏的积雪......
  当然今天的上野车站己不复当时的风貌,但还是看得见穿高跟鞋紧身裙的年轻女孩依依不舍地与头戴毛呢帽的老人道别,皮肤哂得黝黑的老太婆规规矩矩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叨叨絮絮地跟旁边穿鲜红凉鞋的女人说话等十足上野车站的风景。老太婆的布兜行李露出半截玩具武士刀,大概是给乡下孙子的礼物吧,所以旁边的女人可能是海子的妈妈罗,憔悴的身影、浓妆艳抹的装扮,一看就知道是从事那方面的工作。检察官固然不是作家.但从这些景象似乎也能想像出若干个不同的人生故事。
  “哎呀”检察官的背后突然有女人的惊叫声。
  检察官回头一看,竟是东都百货公司的电梯小姐竹原佐知子一脸笑容站在那里。
  “哦!”检察官将嘴里的烟丢掉。“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休假吗?”
  “是的,我们店里的公休日......”
  “所以你是出门旅行吗?”
  “没有,只是到土浦而己,从那里再到霞埔附近走走,只能算是出来吃个便当就回去的远足罢了。”佐知子愉快地说明。
  脸上已经没有案发当天在百货公司地下室接受检察官问讯时的呆滞表情。她穿的黄色毛衣几乎裹不住一身满溢的青春。
  检察官浮现笑容说:“这么好的天气做什么都适合呀!”
“的确。”佐知子说。“那天,一大早开始就是阴天,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今天则像是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日子吧。”
  “哎呀。”
  一名高大的青年从人群向他们走来。佐知子的眼神变得十分害羞。检察官了解她为什么害羞。
  “竹原小姐,”青年大声地说。“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你迟到了,迟到十三分耶......”佐知子看着手表,语气却忍不住有些雀跃。发红的脸颊转向检察官微微点点头说:“那么......我先告辞了......”
  检察官也点头说:“肯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那我们先走了。”
  她说完便依偎在高大青年的身边,黄色毛衣混入了人群。
  扩音器传来快车“白山”发车月台的通知。检察官慢慢走向剪票口。他看着佐知子背影的微笑己然消失,严肃的表情直到他穿过剪票口坐进普通车厢的一隅时还依然挂在脸上。
  竹原佐知子和可能是她恋人的高大青年早己不是检察官关心的对象。
  检察官并不知道这个早上和佐知子之间的简短交谈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这也难怪,自火车开动以来,他的思虑始终集中在: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心中这个还不明朗的想像变成具体的证明呢?
  要破解宇月的不在场证明就必须粉碎他的说法不可。他自称城崎达也被杀的那天人在小诸,并以在怀古园拍的照片和在国内掉落名片夹的抬获通知单,以及目击市内的丸吉文具店发生的事做为证明。
  但是检察官却觉得那是宇月的障眼法,总觉得这其中散发着一股动过手脚的气味。检察官之所以决定去小诸,就是想找出这股“气味”的真相
  (一切都得到了那里再说。)
  检察官一脸困惑地将视线投向车窗外。一堆埋在招牌里的房屋亲乱地流过眼前,检察官对窗外的风景毫无兴趣可言。

  2

  此时检察官的主要思考重点集中在一具电话上。
  电话的左右两边各延伸出粗大的线路,一边握在宇月悠一的手上,另一边则连接丸吉文具店。
  这个构图其实很不科学,只是检察官将自己的推理用想像描绘出来而己。
  换句话说,他猜想打电话到丸吉文具店订五千张白报纸的人会不会不是第三小学的木内老师而是宇月本人?
  检察官的这个想法是在他突然看穿宇月于第一个案子利用电话制造不在场证明时想到的。
  打字小姐伊泽秋子打电话到木户早智子家时,深信那是宇月住处的电话号码,不,是对方让她相信的。宇月会不会也对丸吉文具店使用这种心理上的错觉呢?
  当时负责调查的野本刑警意气风发地说“这下子可以逮捕那家伙了”,但是被检察官制止了。因为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己被宇月拿回。一个缺乏物证的案子要在法庭上辩护,这困难让检察官踌躇不前。
  检察官对不太服气的刑警做了一个戏谑的实验。当野本刑警愤愤不平地说:“你去当律师肯定也会成功的!”
  那时检察官的眼睛正看着派去小诸出差的刑警所写的书面报告。
  “新学期开始,订货总是比较多,难免会出错。我们送过去的是五千张白报纸。电话里说因为要开会,要我们下午两点进去。订货的是木内老师,可是第三小学有两位木内老师。店员跟平带一样骑车送货过去时,两位老师都说没有订。”
  就是这段纪录让检察官灵机一动。会不会在两个命案里电话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第一个被害人城崎达也接到外面打来的“电话”后被约出学校。
  第二个被害人木户早智子在说“电话”时被勒死。
  当时宇月正在公寓里用“电话”谈公事。这是他的说法......
  所有的犯罪都具有凶手的性格特征。而从这些案子也能感受到“利用电话”的一贯手法。
  检察官做了大胆的假设。  
  假设宇月悠一是四月五日去小诸,换句话说不是案发当天而是前一天,这么一来会如何呢?从这一点推测他对不在场证明动的手脚如下:
  他先用市内的公共电话打给丸吉文具店,自称是第三小学的木内,订了五千张的白报纸。当时他应该是这么说的:“因为要开会,请在明天下午两点进来,听清楚了吗?是明天下午两点哟。”
  其结果很清楚。文具店一如要求地在六日下午两点进去五千张白报纸,可是那位木内老师表示自己没有订货。带着东西回来的店员自然会满口怨言、气愤难消。这是宇月能够预测的情形,也就是说宇月人在东京却能“目击”这个事实。
  前去调查的刑警在报告中未提及文具店接获订货电话的日期,究竟是五日还是六日呢?如吊是六日,检察官的推理便告瓦解,他必须承认宇月的不在场证明。这件事能否水落石出,就在几个小时后了。
  期待与不安在检察官的心里交错盘桓。车轮的声响加深了他的焦躁。两边窗外是绵延的青绿色麦田,远方的干草屋顶上,电视的天线闪闪发亮。突然加速的列车往关东平原的北方疾驶而去。
  检察官点了一根烟,从公事包取出刑警的书面报告。他打算用新的角度来检讨其中的内容。
  假如宇月的小诸行是在四月五日,那么他在怀古园漫步并遗失名片夹应该也是四月五日。以这个观点重新审视报告中的文字,检察官似乎看到了几个线索。
  第三小学的小渊寿美江教官对于拾获名片夹一事做了以下的说明:
  “那是我们班上的孩子大羽正彦捡到的。......时间嘛?那时是第五堂课刚开始没多久,所以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吧。对了,那一节是美劳课。那天是阴天,不太适合画画。
  是的,是水彩。我们学校从四年级开始教水彩画。那是接续前一天所画的,要在当天完成。”
  检察官反复地读这一段,边读边打问号,并且思索答案。
  火车已经驶离横川站。检察官赶紧整理心中的思绪。

  (1)小渊教官所负责的班级,美劳课是两个小时。分别安排在四月六日星期五和五日的星期四。
  (2)小渊教官利用这两天让学生外出写生。
  (3)宇月悠一四月五日出现在怀古园,看见了小朋友的写生。他知道隔天还会继续这堂课,便将它当成是四月五日所看到的光景提出证词。
  (4)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丸吉文具店。他不过是将预测的结果当成所目击的事说出来罢了。
  (5)那个名片夹会不会是他在小朋友离去后才丢在那里的?或者应该说是藏在那里。可以想见的是他的“摆法”是一般散步的人不太容易发现的。
  (6)隔天这些小朋友又在同样的地点开始写生。坐在那里的小朋友自然会发现那个名片夹,这应该也是可以预测的结果吧?

  火车穿过隧道后,突然迎面而来的就是山壁,当穿越另一个隧道时,窗外又变成深峻溪谷的景致。清新如洗的视野,或许是因为空气干净的缘故吧。可以清楚看见沐浴在骄阳下树皮上面的斑纹。火车穿过二十六个隧道来到了轻井泽,视野变得豁然开朗。
  浅间山就在眼前。没有冒烟的山就像睡着了一样显得沉静安详。山腰下的落叶林充满了春日的骄阳。
  下午一点二十二分。
  千草检察官在小诸站下车。
  眼前立着一个大看板,上面写着“浅间山入口”。停靠的公车上面标示着“往浅间山庄”。或许是站前的大马路是条斜坡,所以街景看起来是倾斜的。
  问了车站里的人,马上就知道丸吉文具店所在的位置。检察官边走时,心中一边开始排列询问的次序。

  3

  “这件事已经跟前几天来过的刑警说了呀......”年过五十、戴着眼镜的老板一副不悦的神色拿着检察官递上的名片说道。“还要问什么吗?”
  “没有,只是同样的事我想知道得更详细些。”
  “你要详细,可是我能说的就那么多了。”老板的神情显得困惑,但还是拉了张椅子说:“请坐。”
  狭隘的店里,有名女店员从木箱取出商品核对情单。
  “那一天,”检察官边坐时边问。“第三小学的木内老师要你们送五千张的白报纸过去。他是打电话来订货的吗?”
  “没错。”
  “接到订货电话的是哪一位?”
  “是我。”
  “以前有接过木内老师订货的电话吗?”
  “应该有吧。其实平常我们店里都是到学校询问需要进什么货,所以都是当场接受订单。”
  “听说第三小学有两位木内老师,接电话时你没有确认是哪一位木内老师吗?”
  “我当然问了呀,结果说是教五年级的木内,刚换了新的班级。所以我在请款单上写着五年级木内老师。”
  “关于那通电话,”检察官的质问终于要触及核心。“木内老师是什么时候打来的,你还记得吗?比方说是送货当天的上午还是前一天呢......”
  “我当然记得很清楚。”老板说。“是在前一天接到电话的!”
  “你说什么?”检察官不禁呼吸急促了起来。“你没记错吧,这一点很重
要......”
  “错不了的,我们店里是依各个学校、公司行号分别记账的。如果需要进货就从账本切发传票。那一天店里的年轻小伙子拿着货回来跟我抱怨,老板是不是老糊涂把电话听错了!我还说怎么可能,特别又翻开账本确认了一下,上面明明写着四月五日订货,预定进货时间是六日下午两点。会不会是天气太好了,订货的人自己忘了了?结果我们也只当作是笑话一件来处理。”
  “是吗?”
  检察官难掩高兴的神色。宇月肯定是于案发前一天便出现在小诸市!当还不明朗的想像变成确定时,检察官站了起来。
  文具店老板似乎有话想问的样子,但检察官向他打听到第三小学怎么走,便客气地道谢走出店门。
  踏上阳光明媚的马路时,检察官感到自己的内心十分兴奋。
  在第三小学的会客室里,千草检察官等了一会儿。前来接待的男职员表示:“今天刚好要开家长会,所以只有上午有课。小渊老师正在开会。”
  男职员说完之后在检察官面前放下一杯茶色弄浊的水便离开了。墙壁上挂着一幅藤村碑的拓本。检察官喝了一口温热的茶,看着墙上有些晕开的字体。

      《千曲州旅情之歌》

      小诸古城畔
      浮云游于悲
      既无绿叶繁
      也无芳草萋
      娇口连金边
      日晒残雪融
      虽有温暖光
      却无诱鼻香
      早春微霞雾
      麦黄露淡青
      三五旅人群
      忙向道中行
      日暮浅间投
      悲戚佐久苗
      千曲川波涛
      拍岸扰宿前
      且饮浊酒醉
      草枕暂为眠


      ——岛崎藤村
      回忆信浓路,特做旧诗一首

  千里迢迢来小诸一趟,检察官心中不禁有所感慨。为了追查凶杀案忙得晕头转向的自己,感觉好像撒谎般地不真实。
  此时听见敲门声,一位娇小脸色红润的女老师站在检察官面前。
  “我是小渊,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把您叫了出来,因为侦查上的需要,有两、三件事必须请教,所以特地从东京赶来。”
  光是这么说,女老师似乎便已经明白检察官的来意。
  “是关于那个名片夹的事吗?”
  “是的。”
  “前几天已经有位刑警来过了......”
  “是的,但是他漏掉了一些事。也许有些啰嗦,请您再回答我一次,好吗?名片夹是你班上一位叫大羽的小朋友捡到的,那是在写生的时候发现的吗?”
  “不是,”女老师说。“是在开始写生之前,我正在集合学生跟他们交代注意事项时。因为我要大家到前一天自己画画的地点,已经跑出去的大羽同学立刻跑来我这里说捡到一个东西,并交给我一个名片夹。”
  “地点是?”
  “外城附近。那个孩子前一天也是坐在护城河边写生。他说自己正在摆放写生画具时,发现枯草堆里有东西掉落。”
  检察官用力点头,心想名片夹应该是藏在枯草堆里的,而小孩子却用掉落在枯草堆里来形容的吧?那个地方是小朋友前一天写生的地点。宇月事先将名片夹掉在枯草堆里,好期待隔天在同一地点写生的小朋友发现。这可说是他对可预测的结果所做的精密计划
  检察官改变询问的方向。
  “对了,前一天,也就是星期四的美劳课是第几堂课呢?”
  “和星期五一样,也是第五堂。美劳课通常会有很多接继上一堂课的课程,所以安排在下午的同一节课。”
  “这一次的写生是从星期四开始,小朋友事先知道隔田也要继续外出写生吗?”
  “是的。通常上课计划都会事先跟小朋友说明。而且在怀古园里我也会一再强调这一点。我会一边在学生四周走动一边告诉他们明天也要到这里写生,所以不要变换自己写生的地点,也不要忘记带画具。”
  检察官的脸上浮现喜悦的神色。
  (宇月一定也听见了,所以利用名片夹的不在场证明并非事先计划好的,而是在这一瞬间临时起意的吧?)
  女老师说完后,检察官已经没有其他问题要问了。
  检察官道过谢走出会客室时,女老师送他到玄关。玄关右边是个大型的鞋柜,大概是教职员专用的吧,上面整整齐齐地贴着小张名牌。检察官看到“木内”的字眼。
  (该不会宇月也看到了吧?)
  那么宇月又是如何知道丸吉文具店经常进出第三小学呢?
  这个疑问在检察官走出玄关时也轻易获得了解答。那里停放几辆脚踏车和机车,固定在车身旁边的行李箱上都印上店名。不难想像宇月进来这里时刚好看见丸吉文具店的机车停在外面。
  这些片断的累积更充实了检察官的推理。横堵在宇月前面的嶂壁已经出现裂缝了。但是要击垮嶂壁之前,看来还需要一把新的铁锤。光凭抽象、没有物证的推理是无法粉碎宇月的说法的。能够给予他重大一击的铁锤究竟在哪里呢?
  (去怀古园看看吧!)
  千草检察官顺着斜坡往车站走去。


  4

  怀古园位于车站后面。从车站向左转,穿过平交道后,就能看见古老的城门。阳光斜照在高大的石墙上。
  千草检察官站在入口的前方,上面挂着一块字体古风十足的怀古园匾额。
  检察官从口袋掏出宇月拍摄的照片和眼前的城门比对。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出入,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追究照片的真实性了。宇月是在案发前一天(五日)来小诸的。拍照的时间绝对足够,所以检察官所要面对的是下一个课题。
  要如何证明这张照片是四月五日的风景呢?
  检察官穿过城门后,眼前的路分成了好几条。园中栽种许多樱树,还没有意思绽放的蓓蕾正努力吸收春日的阳光。藤村碑在哪里呢?检察官经过两边都是石墙的通道往右边走去。
  有人在缓步满行的检察官背后呼喊:“对不起......”
  检察官一回头便看见一位气质高雅的老年人对着他笑。
  “您是在叫我吗?”
  检察官有些纳闷地看着老人家。老人家身上穿着近来已经很少见的和服,梳理整齐的白发显现一种特殊的风格。
  “是呀,真是不好意思。”老人笑着说。“你身上有火柴吗......”
  “噢,请用。”检察官递上打火机。
  老人一副香烟很可口的样子吐了一口白烟后说:“来观光的吗?”
  “是的,我想参观一下藤村碑......”
  “我带你去吧。”老人眼角浮现笑意说道。“这里就像是我家的庭院一样。我每天都会来这里散步。”
  “我听说这里要收门票......”
  “不用,我告诉你,”老人摆动拿烟的手说道。“对参观动物园的人才收票,公园是免费的。没有必要付钱给自然风光,事实上在这种地方设立动物园也是不对的,我就很反对,可惜市政府的官员就是不懂。”
  “所以动物园是市营的罗?”
  “没错,几年前才开始的。实在很不像话,真是太过低俗的想法了!小气巴拉的公务员性格。”老人的口吻突然变得很激烈地说。“我听说门票收入一年高达三百万,是市政府的重要财源,所以没办法喊停。可是你想想看,那些向往小诸的诗意而来的人,才一踏进园子就被要求掏出荷包,真是有够蠢的。而且动物园几乎位于中央,不知道的人随便怎么走总会遇到两个售票口中的一个。哼,我来带你走免费的路吧!”
  检察官微笑地跟在老人后面。
  眼前是一座小山丘,道路再度被石墙阻断,老人向左转。
  “这里是岗哨的遗迹。就在那个石墙上,”老人指着一个巨大的石头说:“上面刻有一首短歌。”

    漫步古城迹
    绿茵道上且独坐
    路旁一秋英
    迎风飘摇如私语
    未若残圮更伤情

  “这是若山牧水(注:若山牧水,俳句诗人,宫崎县人【1872-1943】。诗风清纯浪漫,主题多歌颂饮酒与旅游,著有短歌集《海声》、《山樱之歌》、《别离》等。)大师的作品。”老人站在背后说道。“未若残圮更伤情,真是十分适合悼念古城废墟的一首诗。诗人藤村歌颂古城仿佛在诉说什么拍岸的浪涛在回答什么。像我这样的老人倒是很能感受他的感慨......”
  老人说完静静地凝视雕刻在其上的文字。
  一群年轻的观光客经过两人身边,似乎都没有人留意到那首短歌。
  “请!”
  老人催促检察官继续往前走。检察官似乎遇到了难得的向导。
  “这里是马场遗迹,藤村诗人的石碑就在那里。”老人指着整排樱树的一角说道。“石碑对面有个小山丘,那里是瞭望台,千曲川的景观可以一览无遗。”
  老人边走边说明:“以前这个镇上有个叫武重的医生,他是诗人藤村的门下。当成诗碑的石块就是那位医生找到的。”
  两人来到诗碑前面,但老人过而不停直往瞭望台走去。
  在蓝色晴空的背景下,远山的棱线情晰可见。下方的千曲川如缎带般蜿蜒,河面被阳光照得白光闪耀。
  “千曲川,”老人说。“近年来水量也减少了,可是水灾倒是没有减少。从这个马场遗迹走下山谷,就会看到诗人藤村所歌咏的眺望河水波涛、但见黄抄翻滚的风光——”
  老人话说到这里,一名中年男子走近两人身旁。
  “谷本先生,”男子呼喊老人。“我刚刚到府上拜访,听说您可能在这里,便赶了过来......”
  “真是不好意思。”老人笑着说。“有什么急事吗?”
  “已经确定了,先生所写的《岛崎藤村读本》,县教育答应出版了。”
  “哦!”老人眯起了眼睛。“那真是太好了。”
  “现在出版部的人已经在府上了,说是现在要跟您商量细节。”
  “我马上回去。”老人说完便转向检察官说:“看来有了一些急事待办,本来答应耍当导游的”
  “谢谢您。”检察官郑重地点头致意。“承蒙您我听到许多有趣的故事。”
  这名似乎是研宄藤村的老人在中年男子的护进下离开了。他那微驼的背上也洒落着春日。检察官露出亲切的眼神目进目发老人消失在石墙的那头。

  5

  千草检察官离开瞭望台走到藤村碑前时,已经有一对年轻男女在那儿了。
  由于诗碑是用巨大的天然石块制成,嵌在上面的铜板浮到着黑色的藤村诗句。
  “帮我拍漂亮点!”年轻女孩靠在诗碑上对着手拿相机的青年说道。“得拍出一张很有味道的照片才行哟......”
  “放心好了,一切都交在我这个摄影大师身上!”
  “人家的侧脸比较好看耶。”
  “我看整个头都转过去会更棒吧!”
  “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呀?”
  “你说什么!我裸视可是一·五耶。”
  男人边开玩笑边调整相机的角度。看着这幅光景,检察官想起了出发前在上野车站相遇的竹原佐知子那个女孩现在也应该跟那个或许是她情人的高大青年一起度过这样的时光吧?看着他们高兴的模样,检察官不禁也被感染地祝福他们,今天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不行,你要往右边一点。”
  年轻男孩站在藤村诗碑前面,似乎还没决定好情人的摆姿。
  “不是那样子,头要往右边一点......不行,你的影子会遮住石碑上的文字。”
  检察官的嘴里突然冒出一句简短的惊叫声“啊”。瞬间的想法引发了检察官的思绪。
  影子!
  检察官掏出照片,靠在藤村碑的宇月悠一的姿势几乎和这个年轻女藩一模一样。
他说是自己请路人拍的,但重要的不是他的姿势,而是照片中宇月的影子落在石碑上。
  为什么这点很重要呢?
  因为检察官想起了在上野车站分手时,竹原佐知子说的话。当时检察官说:“这么好的天气做什么都适合呀......”
  佐知子点头回答:“的确。那天,一大早开始就是阴天,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那一天也就是案发当天,一早天空就十分阴霾,也的确是入夜之后便开始下雨。不对,检察官还有些印象,他自己出门时曾对妻子说:“天空有点云。”
  如果宇月是在案发当天拍这张照片的话.诗碑上就不可能有这么清楚的阴影。
  检察官拿出另外一张照片,是藤村会馆那一张。照片里老树的枝桠依然在地面上留下浓厚的阴影。这证明那天有强烈的日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投射在地面上。
  为什么当初在侦查总部看这照片时没发现呢?
  如果没有将眼前的景象和竹原佐知子说的话做联想,恐怕就不会察觉这个事实吧。
  年轻男女留下热闹的笑声离去了。检察官站在诗碑前。

      小诸古城畔
      浮云游于悲
      ......

  检察官猛然仰望天空,一片晴空万里无云,亮眼的蓝色无边无际地开展,但是检察官似乎听见了案发当日飘覆在这片天空的云的告白。
  宇月悠一不是四月六日来小诸的。他的不在场证明被相机的镜头给破坏了,这就是检察官手上拿到的第一把铁锤。
  可是......检察官心中又产生新的疑问。
  在监识课人员监视下冲洗的底片,里面有大雅庄管理自夫妇的合照,那张确定是在四月六日拍的。一卷二十张的底片是相连一起的,并没有剪断,也没有动过手脚。三张怀古园的照片接续在管理员夫妇的台照之后。
  这就奇怪了。换言之,照片上的风景是四月六日之前的,而拍摄时间却是四月六日
  检察官感觉好像鬼上身一样。说得夸张点就是今年拍下去年的风景,哪有这么可笑的事呢!
  今天能拍下昨天的风景吗?今年能拍下去年的风景吗?这么无聊的问题,实在令人想不透,可是宇月却做到了。
  检察官呆立在藤村碑前。
  有人突然拍了一下检察官的肩膀,是两个年轻男孩,两人脖子上都挂着相机。
  “可不可以让开一下?我们没办法拍照。”
  检察官苦笑着离开诗碑前面。
  “喂,就是这里没错吧。”年轻男孩呼喊同行的男孩。“之前你就是在这里帮加代拍照的吧?底片还在吗?”
  “不知丢哪去了,照片倒是还在。”
  “那就借给我吧?”
  “你要干嘛?”
  “翻拍呀,然后送给田村那家伙。他自从去了仙台,到现在仍然没有忘记加代......”
  已经跨出脚步的检察官一时之间停了下来。从刚刚听到的这段对话,他又有了新的想法。检察官不禁深深地倒抽一口气。
  这下今天不就能够拍到昨日的风景了吗!没错,即使是去年或十年前的风景,都有办法可以自摄了——翻拍呀,然后进给田村那家伙......
  年轻男孩的声音在检察官的耳畔大大地回荡着。
  翻拍!就是这个方法。
  宇月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于四月五日来到小诸。不对,为了做出更细密的计划,他肯定来过这里两次甚至三次。三张照片就是当时拍摄的。
  案发当天他在上野车站帮管理员夫妇拍完合照便立刻离开月台,前往东都百货公司杀死城崎达也。犯案之后他又转往“某个地方”——在东京都内的某处——也许是他事先订好的饭店,或是不太引入注意的小旅馆之类的,总之房里有他事先拍摄好的三张照片,而他的相机镜头正对准那三张照片。
  也就是说,他要拍摄三张已经照好的照片。
  也许原本的照片被放大了,也可能用近摄镜头拍的。而这正是监识人员说照片失焦的原因所在。或许这是他用来掩饰翻拍的手段也说不定?
  一个很平常的陷阱,却因警方只注意底片的顺序而忽略了。越是单纯的陷阱越容易成为侦查上的盲点检察官想到这一点不禁冷汗直流!
  这个推理不也存在着一个盲点吗?
  四月六日是阴天。所以宇月的照片不应该出现清晰的阴影。检察官如此推断,但问题是:阴霾的是东京的天空,信州的气象是否也一样呢?
  山区的气候很难预测。有时光是越过碓冰山,天空的状况便会截然不同。
  假如当天这时刻的小诸市上空稍微放晴了,那么检察官的推理便告失败!
  千草检察官站立的双脚有些颤抖,对周围的风景己视若无睹。

  6

  出了怀古园走进车站前的派出所时,检察官的额头己满布汗珠。
  “我是——”检察官递上名片说明。“这上面所写的。想请教一些事情。”
  年轻巡警一看到名片上的职称,神色立刻变得很紧张。
  “请问有什么事?”
  “其实我来这里是要调查一个案子,请问气象台在哪里?”
  “你说的气象台是?”
  “就是调查天气变化的气象台呀。”
  “噢!”巡警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这样的话,在长野有地方气象台,另外在上口也有气象预报所......”
  “可以帮我打电话联络吗?我想尽可能详细知道四月六日本地的天空状况。”
  这时从派出所里面走出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他拿出名片向检察官点头致意,并说:“我是小诸署的泷川,关于你要问的事,该找轻井泽的观测所会比较好。那里我有认识的人,我请他马上帮你查。”
  “麻烦你了。”
  检察官很自然地将对方的名片放进口袋,并抹去汗珠。
  巡警身段柔软地将茶水送到检察官面前时,电话接通了。
  “请你直接问对方吧。”泷川对检察官说。“对方是中泽主任。”
  “谢谢。”检察官接下话筒。
  对方声音粗厚地回答检察官的提问。
  “这么一来也要调查当天的温度、湿度和气压吗?”
  “不,没有必要。我要问的就只是晴天还是阴天而己,如果是阴天,那么天阴到什么程度......”
  “请等一下。”
  话简里传来脚步声走远然后又立刻走回来的声音。
  “四月六日,”粗厚的声音说道。“上午和下午,全县都是阴天。”
  “有没有可能出现短暂的晴天呢?”
  “不可能。以数字来表现天空的云层比例,当天的云量是十一,意思是说整个天空都覆盖着云层,云的种类是雨层云,简单来说,就是天空里尽是浓厚的乌云。到了下午五点七分便开始下雨。”
  千草检察官赶上下午四点八分发车的“白山”快车。
  由于在派出所里相谈甚欢,等到一看时间便已经是发车前三分钟了。
  “请快点出发吧。”
  在巡警的催促下,检察官来不及正式道别便冲向车站。他一边看着进站的列车一边通过剪票口,好不容易坐上了座位,却仍气喘吁吁。等到火车开始行进,他这才安心地擦拭汗水。
  “你的东西掉了。”坐在检察官前面的青年开口说道。
  检察官看了一下自己的脚边,一张名片掉落在地上。原来是在派出所收到的泷川便衣刑警的名片。
  “哎呀,真是谢谢。”
  检察官将名片捡起来,随意放进口袋。大概是刚才掏手帕时弄掉的,这时尾木名片的事掠过了检察官的心头。
  (宇月是否也在这样的情况下弄掉那张名片呢?在客满的电梯里,他就站在城崎的背后。当时他的手在口袋里紧紧抓着装有马钱于碱的针筒,他肯定是忘了口袋里也有那张尾木的名片。当电梯逐渐接近七楼时,他出女针筒,名片也同时掉落在地......)
  车厢内突然响起一阵热闹的歌声,打断了检察官的思绪。一对中年男女在胸前别上同样的红色蝴蝶结,大概是去善光寺进香回来的吧,喧闹的妇人手上挂着一串黑色念珠。
  检察官移开视线。窗外,黄昏己逐渐逼近。夕阳将山的起伏染成黑色的剪影,树木、森林、麦田都融入淡淡的暮色里。

  日暮浅间没
  悲戚佐久笛
  ......

  检察官突然朗诵起一段诗句。心想等案破了,再来此地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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