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不像你想的那么蠢!”
只要喝下一杯威士忌马上就会脸红的,负责案件的宝积寺警部说道。
“我们把祖父江当作嫌疑犯逮捕了,但是也相同程度地怀疑着你。如果你是罪犯,那么从和田仓家偷来的钱应该藏在途中的什么地方。所以当你从二之宫医院出院以后,就一直跟踪着你。”
槙被逮捕的第二天,宝积寺警部来到东京的警视厅感谢协助。茅野等到他回去时,邀请了他和提供了间接援助的鬼贯去银座的‘大马士革’,就是吟子上班的那间酒吧去喝一杯。虽然打着慰劳的名义,但内心深处是想听他解说“槙究竟是如何在二十分钟内往返二之宫和横滨?”这个秘密的。酒吧里还没有客人进来,正是听故事的好时机。
“他以为把我甩掉就高枕无忧了,一点都没发现还有一位刑警一直紧盯着他。像我们这种职业警察,怎么可能被那种人给甩掉嘛!”
肥胖的宝积寺警部扭了扭身子笑道,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威士忌。吟子马上给他换了杯新的。
“我马上往总部打电话,把刑警叫到横滨车站。”
“但是,他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伪造的?短短二十分钟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往返横滨的呀。”
于是,对付不了剩余的cacaofizz(注:一种用巧克力和香草调味的气泡酒。)的鬼贯,轻轻地放下杯子,说:
“如果把秘密揭露的话,就知道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东海道线路中,旅客线路和货物线路分开的只有东京——平冢之间。你好像已经知道了。以汐留为起点的货物线只是最初一段跟旅客线路并行,但是一出品川站就分开了,绕大崎一圈后,在鹤见站又再次跟旅客线路并行。然后在平冢站稍微前方一点的地方,跟旅客线路汇合成一条。但是为了容易理解,我们就当两条线路在平冢以东是各自分开的,然后在平冢以西汇合。槙利用了这位吟子小姐做证人,只要吟子小姐的证言说只有两条铁路,那么两人吞安眠药的地点就变成了平冢以西。可是茅野君,看了列车时刻表没察觉出什么吗?是四二一列车那一栏。”
鬼贯从口袋里取出一本小时刻表,翻开东海道主干道下行路线那一页给茅野看。
四二一列车是二十三点四十分从东京发往大阪的普通列车,同时也是那一天东京站发车的最后一辆旅客列车。茅野从时刻表得到的信息仅此而已。
“再说点提示好了。这趟列车出茅之崎站是〇点五十二分,出平冢站是一点〇七分,之间有十五分钟时间。”
“这只是小学生的算术嘛。”茅野在吟子面前不服输地说道。
鬼贯那看似温柔的眼睛周围露出了微笑,接着说:
“看看比这趟四二一列车早十分钟出东京站,开往小田原的八六五电车吧,离开茅之崎站是〇点三十一分,从平冢站发车是〇点三十七分。时间差难道不是只有六分钟而已吗?”
听鬼贯这么说,茅野也头一次注意到了,一班是差六分钟,于此相对的另一班车却有十五分钟这么大的差距。
“要是看惯了时刻表,马上就会注意到这种事情的。以前我也是从这样的观点出发,并有过重大发现的。那么,根据这次的情况,你是如何看待八六五电车在这两站间行驶的时间,四二一列车却要花上将近三倍的时间来行驶这件事情的呢?”
“嗯……”
茅野挠挠头。对于平时就对对数表或时刻表之类的东西毫无兴趣的茅野而言,冷不防地被这么一问,怎么可能回答得上来?
“怎么样?那么看看距离吧。茅之崎到平冢,两站之间的距离大约五公里少一点,用五分钟行驶可以说是常识了吧?所以,没有理由让去大阪的长途列车,特意放慢速度到三分之一来跑这段路程。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嗯……”
“因此,四二一列车一定也是跟其它的列车、电车一样,也是用五分钟跑完这段路程的。那么我们就可以很自然的得出答案了:四二一列车在平冢站有将近十分钟的停车时间,对吧?”
“原来如此……”
茅野像是没了气泡的啤酒一样低声喃喃道,然后一边顺着时刻表的数字一个个看下去,一边扳着手指计算。四二一列车是在〇点五十二分驶离茅之崎站的。用五分钟到达平冢的话,那时应该是〇点五十七分。假设它停车两分钟,那么发车时间就成了〇点五十九分。然而时刻表上标记的发车时间却是一点七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断定,相较于平常的停车时间,它在那里多停留了八分钟。这是为什么呢?
鬼贯说:“这种情况下能想到的是,为了让道给后头来的快车或者普快,让其先行而停下的。但是,四二一列车是末班列车,意思是,不可能有快车或者普快追上来。”
“不过呢,从平冢起货车和客运列车变成了共享同一轨道对吧?所以追上来的是货车,有这个可能吧?”茅野问道。
“货运列车的火车头为了增加牵引力,车轮的直径很小。用人的脚来形容的话,就是步幅不大,因此要追过四二一列车,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哦——”
“我对此相当感兴趣。”
“结果怎么样?”
“有趟神奇的列车哦。”
鬼贯意味深长地诡秘一笑。
“既不是客运列车,也不是货运列车。那是一班明明拖着货车,却被当作客运列车来对待的列车。”
“咦——还有这样的列车呀!真像鵺(注:日本人传说中神秘的合体怪兽。)啊!”
茅野随声附和着,心里头却绞尽脑汁在琢磨。鬼贯所说的话跟槙虚构的不在场证明究竟有什么关联呢?如果跟案件无关,只是鬼贯单纯想讨论列车的话,那不是离题了吗?
“详细说来,是比四二一列车晚五分钟,从东京车站发车开往九州岛鸟栖的,定期的专用货运车。刚刚我说过,货运列车车速不快,但是这个就另当别论了,它比普通列车都快。在东京出发时迟了五分钟,但是能提前三小时半到大阪车站。因为有如此高速的列车从后头追来,因此四二一列车就必须要在平冢站让道了。”
鬼贯抿了一口cacaofizz。转换了话题。
“我听了一下吟子小姐的证词,说是头上有飞机往北飞去,时间是在〇点十五分左右。但是茅野君,我询问了航空局,那个时段没有经过二之宫上空的飞机。”
“哦?”
“当天晚上,从南往北,与东海道干线成十字交叉状飞过的飞机只有一架。而且地点是在保土谷车站以西。也就是说,吟子小姐吞服安眠药的地点并不是二之宫,而是临近保土谷车站(注:保土谷车站位于平冢以东的横滨与大船之间。)的地方。”
茅野像是大吃一惊似地,僵硬地挪了挪上身。保土谷,那不是距离和田仓家所在的西区只有一步之遥吗!如此一来,当然可能在二十分钟内往返。
尽管这么想,但是茅野马上又迎面遇上疑问。暂且不讨论地点是否在平冢以西的问题,在保土谷一带,客运列车和货运列车应该是分道而驰的。这样的话,吟子看到的铁道应该一共有四条啊?可是她看到的是,上下行线路加起来两条铁道,而且“鸟羽号”和货运列车运行在同一条铁道上。关于这一点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他是无法同意鬼贯的说法的。
“关于这一点,倒也不是那么难想通的事情。如果在货运线路上盖上宽大的遮盖物的话,看到的不就只有客运线路了吗?”
鬼贯若无其事地说着。
“吟子小姐实际上没有注意到那遮盖物,因此只看到了客运线路。”
“所谓遮盖物是什么呢?”
鬼贯一边捋着他的四方下巴,一边故弄玄虚地看着这位记者,说:
“遮盖物,就是遮盖物嘛。现在手头没有地图,不过出户冢站往保土谷站,一直平行的客运线路和货运线路,要是在途中取一个大间距的话,刚好在横滨的市和郡的交界在线,它们各自钻入了不同的隧道。这个隧道的名字叫做清水谷户隧道。从小田原到东京之间,只有这一处隧道。你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
“问题就出在这个隧道上,客运线路的隧道长度只有两百公尺不到,而货运线路的隧道长度却有将近一公里。也就是说,这两条隧道的长度差距有八百公尺。”
“这也是初级数学嘛。”
“具体解释的话,从户冢往保土谷方向的客运线路和货运线路,几乎同时钻入隧道。但正如刚刚说的,因为客运线路的隧道全长只有两百公尺,所以列车很快就会穿越过去;另一方面,货运线路却还要在隧道里再跑八百公尺才能重见天日。因此如果有不知情的人站在客运线路隧道出口的话,姑且不说白天,在看不到远景的黑夜,货运线路就完全消失不见了。而且恰巧的是,货运线路是在比客运线路低几公尺的地方运行的:换句话说,货运线路隧道的天花板所在的位置,是在客运线路底下的地方。而且,盖着那个隧道的土丘也很小,一点都不显眼。现在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吟子小姐,在我这么说之前,也全然不知当时自己坐的土丘下面会是货运线路的隧道吧。”
吟子像是同意似地,默默地对鬼贯点了点头。她给人的感觉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
“但是鬼贯先生,就算理解了货物线路被隧道隐藏起来这一点,那客运线路上跑着货运列车的理由呢?还有一个疑问,吟子小姐在〇点二十分左右看到了‘鸟羽号’通过,如果说在保土谷的隧道附近的话,‘鸟羽号’通过时间应该在十一点四十分左右的呀。”
“所以说,吟子小姐所见的不是‘鸟羽号’。你看看时刻表,那个时段通过隧道的,是刚才所说的开往大阪的普通列车,四二一列车!像箭一样飞驰的夜间列车,是普通列车还是快速列车,普通人是无法识别。吟子轻信了槙所说的‘鸟羽号’,这种推断并不牵强。”
“原来如此!”
“还有,你对客运轨道上跑货运列车的事产生疑问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你完全中了槙的圈套。往鸟栖的快速专用货运列车,就像你说的‘鵺’那样变幻莫测。明明是货运列车却被当作客运列车来对待,看列车号就知道了。因为货运列车的号码是四位数,而它却被命名为两位数号码的‘四七列车’,因此即使行驶在客运线路上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也是,在东部铁路管理局得知此事之前,做梦也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列车存在。”
不知不觉谈话开始变得枯燥无味起来。才刚刚入夜,吟子已经强忍着连连哈欠了。鬼贯眼尖,把谈话引入收尾。他就是很容易注意到这种细微事情的个性。
“刚刚所说的案件中,罪犯选择了二之宫为出发点。发往大阪,速度较慢的四二一列车,通过清水谷户隧道附近的时间是〇点二十分左右。同时我们也得知,在同一时间,先出发的”鸟羽号“通过的地点,就是二之宫的那个地点;地形的相似也在他的考虑之中。接下来只要让吟子吞下安眠药,将她载到二之宫的预定地点,然后自己再吞下药就行了。如果紧挨着铁路躺下的话,被从列车的车窗往外看的人发现的概率比较高。这一点可能也是事先设计好的。他是个计划周密的男人。”
他叹了口气,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像总结似的说:
“槙的家在八王子这点,也是个便利之处。向着二之宫方向的车,稍稍往左偏离一点,吟子小姐也不会发现。就算把到达保土谷说成二之宫,吟子小姐也不会有太大的怀疑。如果是本来该朝着西边的车却开向东边的话,任谁都会觉得奇怪吧!”(注:八王子市位于二之宫、保土谷、横滨的“北方”,所以开往二之宫和保土谷,大致方向是由此向南。)
叫上宝积寺警宫,鬼贯突然站起身。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原本就跟酒吧的气氛不相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给年轻的茅野留点自由。
“感谢您的盛情款待。那么,告辞了!”
看得出,就连不喜欢喝酒的鬼贯,如果醉了也会变得爽朗起来。肥胖的宝积寺警官也一同摆摆手出去了。
茅野点了杯新的酒,又重新坐下。
“原来如此,槙真是个聪明的家伙。虽然是坏人,我还真是佩服他。话说回来,你真的没看到列车钻入清水谷户隧道吗?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啊。”
“怎么可能看得到呢?”
吟子对茅野投以一个娇媚的眼神。
“光顾着跟那家伙做些激情和兴奋的事情了吗?”
“说什么呢!”
“因为没看到隧道嘛。每次列车经过,他都把你推倒在草地上,疯狂地接吻对吧?”
吟子的表情,夹杂着害羞、苦笑和怒意,烦乱复杂。
茅野想象着黑暗之中,两个看不见脸孔的男女激情拥吻的样子。然后这时,他头一次感觉对槙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译者注:本文中所提到,关东地区铁路车站由东向西的地名顺序依次是东京一新桥-品川-川崎-横滨-保土谷-户冢-大船-辻堂-茅之崎-平冢-二之宫-小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