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一直脱不开身,来晚了。我这就去取寄存的行李……”
接到近畿堂打来的电话,八州运输关西分公司立刻打开仓库门,搬出货物等候。近畿堂是这几年的常客,所以他们对那边的店老板和店员也都很熟悉。但不巧的是,时值正午,工人们都进了公司办公室开始用餐,仓库门口只剩下一名新来的员工。那起盗窃事件就恰巧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那天是三月七日,丽日当空,天清气爽。那名新员工靠着仓库的墙蹲在地上,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盹了。他并没有熬夜或玩通宵,可是那天天气实在好得不得了,让人不管睡多久都还是觉得睡不够。而就在这时,那辆三轮汽车驶到了仓库前面。
他听见动静,猛地睁开眼睛;但因为他刚才一直迷迷糊糊的,所以尽管眼睛是睁开了,但神智却还没完全清醒。不等对方开口,他就起身招呼道:
“您是近畿堂的吗?东西都在这里呐!”
听见他这样说,那名窄额头、有着满脸痤疮的年轻男子,一开始稍微迟疑了一下,随即便面露喜色,两眼放光,趁势道:
“哟,是吗?那我就搬走啦!”
说罢便在新职员的帮助下,把眼前这个用草席包裹着的正方形箱子装上车,然后登上一直没有熄火的三轮汽车。
“再见……”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猛地启动了汽车。
“等等!你还没有签收呢……”
职员大声喊道,但是对方头也不回,一转眼就从转角的地方消失了。
当近畿堂的小型货车到达时,方才那名男子的三轮车引擎声还余音未消呢。年约五十岁的近畿堂老板从驾驶室下来,听到那名急得团团转的新职员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之后,那张原本就红润的脸急得更红了,嘴张得老大,露出了满口引以为傲的金牙。
“这怎么行!那不是我们的店员啊!你给错人了!”
“咦?你们不是一个公司的?糟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呀!那可是一张价值十万圆的桌子呐!怎么办?”
老板大声怒吼着,摆出了一副准备吵架的凶恶模样。看见对方这个架势,新职员的声音不禁微微地颤抖着:
“原……原来如此,难怪您这么生气。这样的话,我们马上去追回来!”
说罢,就不由分说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听见外面的争吵声,正在用餐的员工立刻跑了出来。不过老板连看也不看一眼,一把跳上了卡车车厢,大喝一声:
“快开车!”
他岔开双腿站在车上,戴着护套的手举在额前眺望前方,那姿势活像个正在追击敌人的将军。
“要是追不上就惨了!开快点!”
他大声吼道,嘴里的金牙还不时闪闪发亮。
幸运的是,刚一驶出仓库街来到电车大道,就远远看见了在坡道上正扑通扑通逃窜着的三轮汽车。
“喂!再快点!再慢吞吞的就让他跑掉了!”
两辆车的车距眼看着越来越近,就在仅距八十公尺左右的时候,老板实在无法再保持沉默了,他怒目圆睁,大声喊道:
“喂!前面的小贼,你给我停下来!”
这一声喊不打紧,那年轻男人听见背后传来的喊声,像是吃了一惊似的,接着,三轮汽车发出了轧的一声,随即加快了速度。跟在后面的老板,只见置货架上被草席包着的箱子啪哒啪哒震荡个不停,他担心里面珍贵的货物因此碰伤,因此感到焦急万分。
他砰砰砰地捶打车厢与驾驶台之间的隔板,大声说:
“不能让他跑了!要是追上他,给你五千圆的奖励!哦不,五千太多了,三千!”
他仔细盘算了一番,对驾驶员大声激励道。
对方采取了避开交通流量大的电车大道,经由后街小巷迂回绕路的战术,一个急转弯向左拐去。卡车不甘示弱,也紧随其后拐了过去。对方利用自己车体小巧的优势,凡遇到便左拐右弯,企图甩掉追兵。这样一来,尽管这边开的是小型货车,但毕竟个头较大,因此十分不利,每次拐弯都像大象追老鼠般笨拙愚钝。
尽管如此,两车的距离还是愈见缩短。年轻男人紧握方向盘向后望,嘴里还不停地吐出些污口秽言;就在他慌忙拐弯的同时,车子撞翻了一名骑自行车送外卖的店员,面条顿时撒了一地。卡车绕过自行车,继续紧迫不舍。
这件事似乎让年轻人感到有点震惊而恍神,就在他准备拐过下一个路口过桥时,方向盘转不过来,连“啊”一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冲出了桥上的护栏,连人带车一头栽进运河。伴随着巨大的声响,腾起一道污浊的水浪,铅灰色的河水荡漾开来,形成一大片波纹。正在寻找歇脚处的水鸟也像是被惊吓到似地,扑动着翅膀四处乱飞。紧追后面的卡车在桥头来了个紧急刹车,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送外卖的店员拖着一条腿气咻咻地追上来。刑警和看热闹的群众也赶了过来。这时恰逢退潮期间,不会溺水,所以满身污泥的年轻人很快的就被救上岸来了。
“先生,我一时胡涂,请您饶了我吧……”
年轻人擦去满身的污泥,抚弄着贴在额头上的头发,厚颜无耻地说着话,那模样活像一只滑稽的猴子。
“什么,一时胡涂?亏你说得出来!混账东西!”
店主因为愤怒而有些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就给了对方一记耳光。
“我的面条怎么办呀!”
送外卖的说着也飞起一拳向他砸来。他毕竟比老板年轻,所以用力也更猛,随着他的拳头挥过的声音,浑身湿透的年轻人当场应声倒地。
“喂,不能动武!”
一名刑警匆匆赶来调停。
如果任凭这样下去,这个厚颜无耻的窃贼恐怕很快就会被揍得丢了小命。
“我原本是停下车来问路的,可是那人叫我搬东西,一念之差我就搬上了车。”
他向警官点头哈腰地辩解道。
就在众人吵闹不休的时候,落水的木箱终于被打捞上岸。近畿堂的主人叫人从驾驶台取来钳子,剥去包裹在外面的草席,利落地剪断铁丝,撬开钉子,然后带着哭丧的表情,满怀懊恼地开启已经湿透的沾满污泥的箱子。
“先生,这可是价值十万圆的桌子,要是碰坏了就一文不值了。你看仔细了!”
箱子终于打开了。看热闹的人们也好奇地围拢过来,想看看这个昂贵的桌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老板和驾驶员取出箱子里的包装纸扔在地上。只见那包装纸吸满了水,已经湿透了。
突然,两人的手停止了动作,表情也僵住了。
“奇怪!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回头寻找警官,一副求救的样子。警官从他们的神情中,意识到事情发生了突然的变故,于是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往箱子里望去。
箱子里面的哪里是什么高级桌子!在警官眼前出现的,是一头漆黑的长发;一个身着深红色毛衣的女子端坐在里面,身上裹着半透明塑料袋。警官一时也难以判断,不知是模特儿还是尸体。
人群一阵骚动。警宫们齐心协力把塑料袋包裹抬出箱外,放在地上。
果然是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除了额头上有残忍的伤痕之外,表情并不痛苦,是个五官端正的现代美少女。
一名警官跑去给警署打电话,人群愈发骚动起来。
脸色红润的近畿堂老板,此刻的脸上只剩下无血色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