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京,一从宁静的乡下回到都市的嘈杂声中,布田福次郎便立即恢复了正常状态。态度冷静了,食欲也大增,还向监管他的刑警索了烟津津有味地抽了起来。
“畏罪潜逃?别开玩笑了!”
第二天接受审讯时,布田坚决否认警方的指控。
“我又没做什么坏事,自然用不着逃去哪里。我很早以前就有这么个夙愿,希望能一个人去乡下的旅馆清静地住上十来天。不过,你们这些不曾过着每天独自开伙的单身生活的人,或许无法了解我的这份心情吧!那天,我在交易方面出了些问题,心情很郁闷,于是,就想出门换换心情。其实,不用警察先生专程来请我,我也准备回东京了。因为旅费已经快花光了。”
布田福次郎很健谈,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不过,干涩的头发、苍白憔悴的面容却真切地反映出处于逃亡中的他身心疲惫的精神状态。被捕后感到很懊丧的犯人中,有时会出现突然间变得特别善辩的情形。
“你那天大概是几点离开公司?”
鬼贯问道。他得首先弄清嫌犯当晚的行踪。
“五点准时下班。”
“之后去做什么了?”
“刚才我不是说了嘛,因为心情郁闷,不想马上回公寓,就闲逛到京桥常去的麻将馆玩了。”
“几点进的麻将馆?”
“唉,我又不是随时看表,记不得那么清楚,不过,应该是五点半左右。打完一圈吃了饭,便离开了。时间嘛……无法精确,大概六点半吧!”
“然后呢?”
“去银座走了走。想买手套,另外,还打算去买本书。不过,手套太贵,没买成。想买的那本书封面有汗渍,最终也放弃了。但在那家书店里,我却偶然看到一本旅行方面的书,于是,禁不住突发奇想——何不去外地走一走?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一想到什么,马上就会付诸行动。我翻看旅行指南背面的时间表,决定搭乘晚上八时出发往新泻方向的列车去到上牧温泉。”
鬼贯没去过上牧温泉。听人说那里是利根川上游非常美丽的溪谷。据说,这里曾是《发结新三》的女主角白木屋阿驹的原型——白子屋阿熊的住所,也是有名的妖妇高桥阿传的出生地。(注:高桥阿传,明治时代有名的毒妇,据说毒杀了自己的丈夫,又为了金钱杀害了一名商人。白子屋阿熊,日本江户时代的着名女罪犯,为了五百金的利益杀害了自己的丈夫。她的故事后来被歌舞伎作家改编为描绘人情险恶及小市民悲歌的戏剧《发结新三》(梳头师傅新三)。)总之,似乎是个跟女性犯罪颇有渊源的地方。
“接着?”
“随即叫了出租车去了上野的一家‘蓝鸟酒吧’。老板娘很有钱,而且爽快,所以,我想用手表在她那里先抵些钱用。”
“到酒吧的时间?”
“大约是七点半。不过,老板娘只有五万圆现金。拿了钱,我又不好意思转身就走,便在哪里喝了两杯……噢……不……是三杯……总之是两、三杯加冰威士忌。考虑到列车是晚上八点出发,我也不敢磨蹭,就在七点五十分走出了酒吧。当时我看了表,所以记得。穿过地下道冲进检票口时,已经只差五分就到发车时间了。还好,总算没误了车。”
鬼贯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不希望被蒙蔽,被误导。布田所乘的列车从上野发车时,载着国领一臣的列车应该还在横滨一带行驶。如果布田是杀害国领的凶手,那他登上前往新泻的列车必定是他制造出的假象,实际上他依然留在东京。鬼贯一边细看记录本上布田和国领的行动对照,再次皱紧了眉头。
“我到达上牧是在零时二十分,从车站沿着河边走十分钟以后,我敲开了一家叫花屋的小旅馆的门,住了下来。你们若是不相信,可以去求证一下。不过,因为我想从证券经纪人布田福次郎的心境中解脱出来,就随便用了个假名字登记。在花屋住了三天,我决定到更偏僻些的地方去,于是,便去了鬼石。”
布田福次郎几乎自信到狂妄的态度令人生厌。尽管审讯反复了很多次,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如果布田福次郎确实在这趟列车上,那他就不可能是杀害国领的凶手。
“你能证明你当日确实在那列车上吗?”
“不能,我也很想这么说。不过,真抱歉哪,事实上我是有证据的。”
布田福次郎异常冷静地以讽刺的语气说道。
“说起来还真该庆幸自己能出生在这个男少女多的好时代,从上野站开始,就有一位妇女和她的年轻女儿和我邻座。不知是不是那位妇人有意把她的女儿介绍给我,一直不时跟我搭话。说什么她的丈夫是县议员,自己的娘家人在长野经营着很大的苹果园等等。当得知我还是单身时,立即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我,还说若什么时候被算命先生见到,一定会说我是艳福之人。嘻嘻嘻,或许真是如此呢!”
布田福次郎笑得很得意,鼻侧的皱纹都凑到了一起。
“名片还在身上吗?”
“在上牧下车时已经被我撕掉扔了。我在东京已经有女朋友了,自然不会对什么县议员的女儿感兴趣。不过,我倒是记得她是佐渡两津人氏,姓滑川。拜托你们尽早找到她本人确认一次,我自然希望能快一点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在无聊的拘留所,哪怕待一个晚上都够呛。”
听他如此自信的语气,也许真有姓滑川的母女跟他邻座。
鬼贯最后亮出那枚打火机时,布田福次郎伸手接了过去,然后“咔哒咔哒”拨燃了几次,随即说道:“这是我的打火机,哪里找到的呢?”
“就落在尸体旁。这一点你又作何解释呢?”
“作何解释,你这么讲就让我为难了。这枚打火机我在这个月的月初就遗失了。莫非是想要陷害我的罪犯先将其偷去,而后又故意放在案发现场的?”
审讯终究没有找到突破口。只能认为嫌犯在逃跑过程中认真阅读了新闻,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以应对刑侦。没办法,目前只好先去佐渡会会县议员的夫人和女儿,尽管对于搜查本部而言,这是件烦心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