鲇川哲也《逝于早春》

第三节

作者:鲇川哲也  来源:鲇川哲也全集 
  国领坐的是哪趟列车?等他赴约的女人是谁?这两个没能在茅之崎得到答案的问题,在数小时后从别的方面得到了解答。尤其是查明了国领到达东京的时间,这一点对于追究犯人的不在场证明具有关键作用。
  另一个搜查小组查访了受害者在中野打越町的寄宿地,他们对国领写在地址簿上的四名女性进行了调查。其中有一个叫花子的,曾在门口等国领回家长达两小时。调查人员满以为这位花子是个超级美少女,可真见到这个人时,却发现对方原来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太太。总之,前三位女性身上都没找到任何线索。就在这时,前往涉谷的钵山町拜访第四位女性柴崎静子的敕使河原刑警禁不住面泛红潮,他隐约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苦心寻找的地下水源。
  柴崎的家正对着目黑方向的公交车车道,当敕使河原来到她的门前时,天色已经全黑,玄关上的檐灯模糊地照着过年时挂上去的轮饰(注:日本人在正月时有在门口挂上草木做的轮形装饰以祈求平安的习惯。)。
  柴崎静子说自己也刚从京桥的办公室回来。说完,便把敕使河原请进她的日式房间,让他在火盆旁坐了下来。敕使河原,这位名字颇似某位插花大师的刑警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踏入一位少女的闺房。就像被航海家辛巴达(Sindbad)请进其豪宅的搬运工辛巴达(Hindbad)(注:航海家辛巴达,天方夜谭中(辛巴达七航妖岛)故事的男主角。他将在路上抱怨贫苦命运的搬运工辛巴达请进他豪华富丽的宅邸,并告诉他自己的冒险故事。),敕使河原以慌乱的眼神将这个装饰得非常华美的房间扫视了一遍。他伸手烤火,当粗糙的手不经意间触到柴崎如玻璃工艺品般精致的手指时,他吃了一惊并立即缩回自己的手。
  柴崎拥有足以令敕使河原吃惊的美貌。粉色的套装下,隐约让人戚觉到她完美而匀称的曲线。圆脸上长着一双大眼睛,与其说是聪颖,不如说给人一种天真无邪的印象。另外,浓烈的脂粉香气也强烈地刺激着敕使河原的嗅觉。
  “国领先生遭遇这样的不幸,我也是从下班回家的路上买的报纸上才得知的。昨晚,国领先生还约我一起去跳舞。我们本来说好八点钟在东京站十二号月台见面的……”
  能握着这种美女的纤手跳舞,好家伙,真有你的!年轻的刑警不禁在心里面暗中说着。
  “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他没有从七点五十分的列车上下来,接下来五十六分那趟车上也没有他。竟然让女士空等,我觉得他很失礼,于是生气地回家了。现在想来,要是我坚持等到下一趟车就好了!”
  说着,柴崎静子圆润的脸庞上显出懊悔的神色。
  “下一趟车”指的是大阪开出,于十九时二十五分经停茅之崎,而后又在二十时三十八分到达东京的普通列车。敕使河原心里很清楚,他必须首先确定受害者到达东京的确切时间,这对破案非常重要。
  “你是怎么知道国领先生是乘那趟列车来的呢?”
  听了他的话,柴崎站起身来走出房间,取来一封已经启封的信。
  “这是今早收到国领寄来的信。下班回来之后我才刚刚打开来看。”
  敕使河原接过信件看了看邮识。那是东京中央邮局盖的邮戳,收信时间为下午六点至十二点。不过,这个时间段未免太长,就算是国领亲自将其投入东京站内的信筒,那也一样无法确定确切时间。
  或许是读懂了敕使河原脸上的表情,柴崎静子爽朗地说道:“不用顾虑,你可以随便看里面的内容”。
  敕使河原于是抽出了信纸。开头的文字有些歪斜,一眼就看出这封信是在列车上写的。正文一开始就是一大篇热烈的情话,其露骨的词藻就连同属于年轻一代的敕使河原也觉得面红耳赤。然而,柴崎却几乎是面无表情。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或不自然,只是以宁静的眼神看着刑警的前额。
  信的内容反映出国领的意图:前半部分主要是取悦柴崎,后半部分则是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以期获得谅解。只看前部分,国领跪求原谅的姿态跃然纸上。这部分的文字之所以歪斜、潦草,恐怕不仅仅在于列车的震动,同时也与写信人在表达爱意的过程中逐渐亢奋起来的心情紧密相关。那种亢奋透过写字的手表现在字面之上。总之,字里行间表露出国领对柴崎的浓浓爱意。
  不过,进入后面的解释部分以后,国领的激动心情似乎逐渐平静下来。当然,由于是在车上写的,总有那么一、两处不太好认,但较之前半部分已经易读很多。后半部分的大意是:因为错过了时间,只好搭乘十九时二十五分的列车,等列车到站,估计你已经生气地回家了。不过,我想说明一下,今天错过列车是因为表慢了。我在车上写好这封信,如果到了东京站你已经离去,我会马上将它投进邮筒……
  根据这些线索,可以推断他上了十九时二十五分的车。谁曾料想,在这趟列车上奋笔疾书,竭力讨好柴崎静子的男子在数小时后会变成一具尸体呢?想到这里,就连年轻的敕使河原也禁不住再次痛感生命之脆弱。
  “这封信确定是国领本人的笔迹吗?”
  “是的……对了,有件事我想先说明一下。”
  “嗯?”
  “国领先生对我的情意更多是他的一厢情愿。”
  “此话怎讲?”
  “他信上写得很像那么回事,但其实,我之前就拒绝过一次他的求婚。我只当他是普通朋友而已,对他没有敬意也无爱意。”
  柴崎强烈的语气是向河原表明:请警方一定不要误会了这一点。
  敕使河原用力地点头以示理解之后说道:
  “那么顺便问一句,据你所知,有没有什么人特别仇恨国领先生呢?受害人外套口袋中的钱包完好无损,所以,可以排除谋财行凶的可能性。”
  柴崎静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敕使河原敏锐地觉察到她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过,沉默片刻之后,柴崎摇摇头答道:
  “这我并不清楚。”
  刑警有些失望,但他并未刨根究底,而是继续别的询问。
  “还有一件事情。现场有人遗落了一枚打火机。NewGold的登喜路型打火机,金光闪闪的,像是用了很长时间,棱角上磨损比较严重。简单说,就是日本造的普通登喜路型打火机,你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喜欢用这种打火机的?”
  当敕使河原说到一半的时候,一直倾听着的静子忽然露出了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神情,接着张开了形状姣好的红唇说:
  “有。”
  “他是谁呢?”
  敕使河原探出身子,声音很激动。然而,静子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冷冷地盯着刑警的脸:
  “可是,如果我弄错了,我会非常失礼,而且会跟朋友之间产生隔阂。所以,我希望您能先答应我,绝不透露是我提供的这条线索,否则我就不想说了。”
  语气非常坚定。敕使河原从柴崎淡描的眉宇间读到了她强烈的意志:如果你不答应这项约定,就算把我倒吊起来,我也不会开口。
  “我答应你。绝不透露你的姓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有个朋友叫布田福次郎。他用的就是NewGold的登喜路型打火机。”
  “布田……?”
  “对。是名在茅场町证券公司上班的证券经纪人。跟国领先生一样,他也向我求过婚。”
  “哦,如此说来,这两人是情敌?”
  “是的。”
  “这个布田,他是否知道国领曾向你求婚的事?”
  “当然知道。因为这个,所以两人一直处于敌对状态。正如刚才跟您讲的那样,我在国领身上戚觉不到超越友情的东西,对布田也是如此。布田是在国领之后三个星期向我求婚的。我婉拒了两人,告诉他们我只希望大家永远做朋友。可是,布田好像以为我是由于国领才拒绝他,因此,经常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国领的坏话。”
  “这有点缺乏男子汉气概了吧!”
  柴崎听后苦笑道:
  “其实,在这一点上国领也好不到哪去。两人都竭力夸大对方的缺点来吸引我发现他们的优点。一想到男人会不会都是这个样子的,我就愈发不想结婚了。”
  “那就太可惜了。”
  敕使河原一不留神说出了真心话,顿时露出尴尬的神情。不过,柴崎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径自继续道:
  “很早以前我就担心,两人若一直这样嫉恨对方,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柴崎静子虽长着天真的面孔,说话却十分成熟。敕使河原为自己的意外收获而暗自高兴。他问清了布田福次郎的住所以及性格等,随后,便把借用的国领书信夹在笔记本里面,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辞别了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