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所巡官接到报案,立刻率领一组干员,乘坐吉普车,赶到解剖房门前。然后等待鉴定课拍照人员,由各个角度拍摄现场胶片完毕后,才缓缓蹲下来,打开地上的油纸包。他仔细的保存绳节,切断麻绳,打开油纸。油纸下面是渗有血迹报纸。再打开报纸,苍白丰腴的大腿露出来。如此,一包一包的五个纸包全部打开。结果,内容为:大腿、下肢、足踝,以及右臂下肘和手掌。
“奇怪,怎么没有身体?”
田所自言自语地说着起身,转眼向解剖台,并以下颚数了一下,头颅、左臂上肘,切成三节之左脚,然后是右臂上下肘,合计只有七个部位。
“左手掌也没有。”水源刑警附和说。
当两人四周查看是,正在打开记录桌下方橱柜的刑警,急急叫了田所的名字。两人走前一看,装身体的大油纸包,和装手掌的小油纸包,也由麻绳捆好,和放在冰箱中的洋火腿,塞在橱柜之中。
“呃,这是......”
田所把“什么东西”下半句话吞下去不语。田所手上拿出来的东西,是塞在大油纸包旁边,白色如同卡片之纸片。
“货签。”水源刑警说。
那是一整叠的寄货纸签,数一数,整整二十张,似乎一张都没有使用过。
田所迅官苦涩着脸将它放置记录桌。货签也好,油纸也罢,这些任何商店都出售的东西,追求来源困难,追求购买者更是难上加难。
“只要有一张,写上受货人就好了。”水源刑警一厢情愿地说。
“不错。我们必须查明,这些小包打算寄往何处,为何要寄这些肢体?”巡官双臂交叉说着。
寄送分尸肢体本身即具甚大危险,凶犯甘冒风险欲寄送,似乎隐藏着重大关键。要寄给怀有深仇大恨的人?邮寄尸体耳朵的一篇侦探小说,掠过田所的脑际。
“可是,这个家伙似乎遇到什么危险,才会逃得如此匆忙。”水源刑警毫无顾忌的大声说着。打断了田所巡官的思考。
“恩,有必要查明什么事故令凶手终止了分尸。脚步声逼近?或分尸太费时间以至天亮了......”
“虽不能一概而论,看他连脚踏车灯都来不及关掉而逃,一定非常匆促。”
田缩巡官默默点了头。面带紧张表情,剪下新发现的大包麻绳。打开油纸,除下报纸。正如预料,包裹内是年轻女人的躯体。
在美术展览会场所看的人体雕塑品,所展现的是强烈的人体美。但生命被夺的真正女人胴体,她的年龄愈轻,它呈现的丑陋则愈强烈。不管想象力多强,还是无法在脑中拼凑昔日这位女人之美艳。
令人感到更悲惨的是,一刀毙命的插入心脏之刀痕。
“手段真残忍。”
田所嗫嚅着,紧抿着他如刀片一般薄的双唇。
接着,巡官便检查堆放在地板上的十四张报纸,有每日、读卖、产经、东京、朝日等多种。可看出凶手的谨慎及避免由此留下任何线索的用心。但是,日期却是十一月二十四日以后者居多。最新的一张是包左掌的日本经济新报,那是昨天十二月一日的晚报。
“这是第六版,水源刑警,你立刻打电话去问,第六版几点印出,几点送达贩卖店。”
“是。”
水源刑警大步走出。巡官赶忙叫住他,再吩咐道:
“我想借用这个房间的钥匙,你去找保管的浦上医学士。顺便去找天野博士,告诉他调查即将结束,请他来验尸。”
接下来巡官便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六把手术刀及铗子、麻绳等用具。手术刀、铗子等都是新的,因此要查明所有人,非调查每一家医疗器具店不可。在此亦能窥见凶犯计划相当周密。鉴定报告说,检查不出任何指纹,凶犯一定戴有橡皮手套。
水源刑警大约过了十分钟便赶回来。天野教授、浦上亦相继进入准备室。
“辛苦啦,结果怎么样?”
“报社那边说,第六版是最后一版,印出时间为下午六点五十分。最近贩卖店出售时间为六点五十分至七点左右。昨天的情形也相同。”
“六点五十分印出,五十五分发售......”巡官边记录着继续发问,“恩,谁接的电话?”
“编辑部。”
“好,那我可以断定,做案时间为七点以后。喔,天野教授,请多多帮忙。”
教授遭到香月惠美被惨杀的打击,显然已失去往日的奕奕神采。他默默点头。眉宇间显出科学家的坚毅,立刻步入解剖房。
解剖房的门一关,巡官便转向水源刑警,“钥匙呢?”
水源刑警还没来得及回答,浦上便由后面站出来说:
“水源先生说用借用钥匙,但我拒绝了。因为,我担负解剖房钥匙的一切责任。除非大学当局许可,我不便交给任何人。”
巡官默然注视他。是个狡猾、冷酷的人,大而张开的鼻子,也显示出他的好色。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最受困扰的是我。我要先声明,这事不是我做的,但钥匙从来没离开过我身边,昨夜亦如此。我还要再补充一点,这把锁的数字排列,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知道。”
“呵呵,你是说,凶犯不是从门口进入的?”
“不,我这个外行人哪敢如此断定。只是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可能打开第一、二道门锁这件事。”
“这么说,他如何能进出?”
“这个嘛。我的意思是,凶手绝对无法打开门锁。因此,凶手有可能是拆开门闩合叶。或者干脆旋开门闩的螺丝钉。”
“有道理。那么请教你,是谁上油,使门闩容易滑动的?”
浦上呆了一下,住口,眨眨眼:
“这件事,刚才和夏君一起开门时我也注意到了。但是谁上的油,我也不知道。”
“昨天呢?”
“昨天......”浦上稍稍皱眉,“没有,我还记得昨天傍晚关门时,门闩还发出叽喳声令人讨厌。”
“什么时候关门?”
“解剖完毕出来,大概四点多。”
“谢谢你,得到不少参考。那么,在你的监视下让我试试开锁可以吗?若要向大学当局申请,太浪费时间了。”
“这个......。”
当浦上迟疑不决时,天野教授由解剖房插嘴说:
“浦上君,没有关系,我会替你解释,你该协助调查。”
“是。”浦上向解剖房回答后,转向田所巡官讥讽地说:
“那就先教你数字程序。这么一来这把数字锁,便失去存在价值了。”
说着浦上领先走出。然后等待田所巡官和鉴定课员出来,把挂在门闩的数字锁取下,拿在手上,然后用右手转动。
“先向右转动至3,接下来向左转至0,再右转8,左转6,右转1......。”
他边念着边把转盘旋转至各个数字刻度,锁便无声地开启了。
田所接过手,好奇地检视后说:
“确是坚固又精巧的锁。右3左0右8......”
念念有词,试了几次,田所才满意地交给鉴定技师说:
“你看,如果不谙数字配合的人,要一组一组地按序试开,全部有多少组合?”
“排列组合嘛,等一等。”
技师利用手掌写着数字盘算一会儿后,看看田所说:
“同样数字是否重复,结果不同。大致有数万组合到数十万组合。数量庞大,正确数目一时也算不清。”
“恩,试一次组合,若费时五秒,假定二十万次......。”这次,田所计算起来,“......要十一天半时间。”
“对。当然,第一次碰上答案,和第二十万次碰上答案,概率相同。但以犯罪场合而言,不能依靠如爱国奖券那般的侥幸来计算。”
“不错。你立刻调查一下,除了刚才所做的组合外,是否另有开锁的数字组合。此外鉴定能否使用仪器开启的方式。”
田所巡官吩咐后,转向浦上:
“请问,这扇门本身的门锁,怎么啦?”
门板黄铜把手下方,田所手指处有一钥匙孔。
“这门锁,许久以前便不堪使用了。那是我上此大学以前的事。”
技师立刻插入前端有钩的粗铁丝,结果的确已生锈转不动。田所点头,再去查看门闩的润滑度。左右拉门闩几乎没有阻力,滑动顺畅。他还向技师借用放大镜,费时甚久的查看固定门闩的螺丝钉与合叶。
“合叶,门闩都没有卸下过的痕迹。好了,再来看看内部的门。”田所起劲地说着,大家回到准备室。
准备室与解剖房间的门,是俗称平门的大型单扇门。这道门,似乎最近才换过。它的乳白色光泽,以及透明玻璃的把手,显得光鲜亮丽,但与周遭古旧的气息,有点格格不入之感。
“浦上君,这扇门是最近换装的?”
“大约三个月前,因为旧门破旧不堪才换新的。”
“三个月前。旧门是自然损坏,或者有人故意破坏的?”田所似乎介意换门之事。
“是古老而损坏的,不换也不行。”
“恩。”田所煞有其事地点头后问道,
“强烈主张要换门的人是谁?强烈主张或许太夸张,总之有人积极主张此事吧。”
“虽然不能说积极主张,但是伊藤小姐叫总务课主任来看过。”
“旧门的钥匙是什么样的?”
“因为是明治时代的制品,当然十分简陋。”
巡官又点了一下头,从浦上接过又薄又小的钥匙,插入平门锁孔,试了几次后说:
“这个锁孔里没有上过油,也许很灵活不需要吧。”
田所巡官同时又仔细检查过合叶,若有所悟地说:
“浦上君,检查结果显示,凶手并没有对合叶动过手脚。也就是说和你所说相反,凶手若不是打开门锁,便是从窗户进出。”
浦上镜片后的修长眼睛急促眨了几下,欲言又止,巡官却不予理会,检查准备室的两面窗户去了。
关于窗户,前面已略提过,内侧为双片推出玻璃窗。外侧除装有同样双片推出的木板窗外,在此双重窗户中间,还装设有铁格子。
“防备十分森严嘛!”
田所的问话,感叹不如诧异的成分大。
“是的,从前准备室还当标本保管室时代,据说曾经遭过两三次偷窃,才装上铁格子防备的。”
“有贼进来偷窃标本?”
“是的,那个明治初年扬名一时的毒妇高桥阿传,死刑后便在此解剖。当时泡在酒精中的内脏之一部分,即连瓶被窃。现在校庆时展览的据说是赝品。并非一般窃贼偷的,可能是变态性收藏狂。”
浦上虽如此回答着,内心似乎有其他心事,表情显得痴呆。田所巡官嘴上虽也应着,眼睛却十分锐利地查看窗户每一角落。玻璃窗,木板窗都十分紧,上下栓都插得很紧,并无一丝疑惑的余地。铁格子直径有一点三公厘粗,相隔仅五公分,推拉都丝毫不动摇。不久,田所便放弃了检查,稍站开取出手帕拂下衣服的尘土。
接着他又进入解剖房,教授正俯身于解剖台,聚精会神于验尸。田所巡官,对此房的五处窗口都做了彻底检查,得到和准备室相同的结果。表情逐渐变得凝重的浦上,获悉最后一面窗户亦毫无异常时,吁了一口气,指一指天花板说:
“巡官,你看那个洞怎么样?如能从仓库搬来梯子,也能爬到屋顶的。”
“那是什么洞口?”
“通气口。”
“一般体形的人能从那里出入吗?大小有多少?”
“我从前在图书馆看过蓝图,但忘记了。老师,您还记得吗?”
教授默默仰望了一下天花板,提不起兴趣地摇头说,“我不知道,去问建筑系的浅井教授好了。”
“我去问。”一位刑警轻快地走出。
“除非猴子,一般人哪能从那里进出。”
“哈哈,爱伦坡的故事?被害者为女人,又是密室,接着便是贫民窟啦。”
一旁的年轻鉴定课员,发出轻佻笑语。教授对于疼爱的美貌学生之死,受到如此调侃,似乎十分不悦,毫无笑容地摇头说;
“不可能,小型的日本猴也许能,但也无法将被害者带入。即使头部能进入,肩膀也会堵住。”
浦上鼓着双腮,一言不发。巡官瞟了他一眼,突然提高嗓子说:
“除此而外,和外部有连接的只有下水管,自来水管,瓦斯管三项而已,难道还有地下道不成?”
“也难说。因为这是明治初年的建筑物,或许有。如有必要,可把油布剥开来查验如何?”
看到技师一本正经地如此说,浦上露出无法忍受的表情说:
“别胡说了,哪有什么地下道。去图书馆查看建筑资料即可明白的。”
“查资料,不如实地勘察较确实呀!”技师温和但毫不妥协地答道。
不久,水源刑警回来说,通气口为二十公分见方,离地高度四公尺五十。
“这么说,凶手的出入通道,可说已经限定了。也许胡来,但真有必要剥开油布来勘察地板了。浦上君,你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