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子的腿伸在被炉里,手上利落地削着苹果。丸毛的眼睛注视着富子雪白的手指,心里却一直在琢磨如何杀掉田泽的事情。虽然有很多种杀人的方法,比方说枪击、刺杀、勒死等,但一仔细研究,却发现每种方法实施起来都很困难,也都有缺陷。一个外行杀手很难弄到手枪,所以枪杀是行不通的。与手枪相比,匕首倒很容易弄到手,但一想到刺杀会咕噜咕噜地冒鲜血,心里就想打退堂鼓。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从背后冲上去用力掐住他的脖子。这种方法与枪击、刺杀相比,又不能速战速决。喉咙的软骨咯吱咯吱地断掉,然后鼻血直流,双目圆睁,一想到对方如此痛苦地死去的场景,就觉得不寒而栗。
“你在想什么呀?来,吃块苹果。”
“放那儿吧。天冷的时候吃苹果,吃了会觉得更冷。”
富子将果盘放在被子上,然后顺势钻进了被炉里。
“我的手很冷吧……”
“是很冷没错。洗澡水还没烧好吗?一会烧好了,你先洗吧!”
“还要等一会呢……瓦斯公司说天然气又要涨价了,真讨厌呢。”
富子娇滴滴地说。和酒吧里精明干练的老板娘宛若两人般,在公寓里放松下来的富子,像十几岁的少女一样带着几分孩子气,在丸毛面前撒娇发嗲也显得非常自然,一点也不矫揉造作。每当看见这个不可思议的女人的时候,丸毛那暗黄的脸上就会露出非常满足的微笑。
“今晚别去店里了,一起吃顿热呼呼的火锅怎么样?”
“好啊。吃河豚火锅怎样?”
“哎呀,不行!我还不想死呢。”
说到这儿,丸毛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视线久久地凝聚在一个地方。河豚的毒,不就是个很好的主意吗?从鱼店里买回一整条河豚,自己亲自动手来做。然后请田泽来吃河豚火锅,在他的锅里放入肝等有毒的内脏。田泽不知道有毒,肯定会吧嗒吧嗒地吃得很香,过上一两个小时之后他就会全身发麻,然后晕倒过去。河豚中毒的话,就算到了临死之前的那一刻意识也是清晰的。所以,到时他一定很会想把自己被丸毛谋害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吧;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舌头已经麻痹了,什么话都不可能再说出来了。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老是怪怪的?”
“傻瓜,哪有什么怪怪的!大概是感冒了吧,背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丸毛不想让富子看出什么端倪来,就结结巴巴地撒了个谎。
可是,再一仔细琢磨后,他又发现刚才还认为是好主意的方法,根本就行不通。田泽虽然喜欢吃肉 ,但他一点都不吃鱼。就因为不吃鱼这一点,他在外出旅行的时候都是住西式宾馆,从来不住日本式的旅馆。
“我去看看洗澡水烧好了没有。去泡个澡暖和暖和身子,出身汗,感冒就会好了唷。”
富子把腿从被炉里抽了出来,然后再轻轻地掖了掖被角就起身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丸毛一个人在那儿独自烤火。他把下巴靠在被炉上,一动不动的趴在上面,脑海里不停地在思考着他的杀人计划。富子去洗澡后,他一个人又仔细推敲一番,最后决定采取自己好像以前在某本犯罪小说中曾经看到过的方法:“用沙包殴杀对方”。用沙包往对方头上用力一砸,头盖骨的骨折会导致对方当场死亡,这样就可以避免血流如注的血腥场面了。反复犹豫之后,丸毛最后决定采用这个方法。一定下来,他心里就踏实了。同时,他也觉得今晚可以好好喝几杯了,心里也开心地想象着热气腾腾的什锦火锅。但是,杀人的计划虽然定下来了,却还不能就此松懈下来。恐怕田泽早就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老婆,所以他一旦被杀,他老婆必然会立刻怀疑起自己。她肯定也会把她的怀疑告诉警方,所以刑警很快就会找上门来。那么,怎样才能把警方打发走呢?必须要事先准备好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让刑警来了之后只能一声不吭地滚蛋才行。
从浴室传来了富子洗澡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的水声,丸毛再一次完善了他的计划。在东京杀死田泽,然后将他的尸体运到其它地方去,并伪装出他的确是死在那儿的假现场。好,就这么办。在行凶时间的前后,自己在附近的人面前露个脸,这将成为绝佳的不在场证明。接下来,他的脑海里就开始假想刑警被他的烟雾弹迷惑住的狼狈模样。不知不觉中,他脸上的肌肉 放松了,发出一声狰狞的冷笑。
“啊,真舒服!亲爱的,你也快去洗吧……”
听到富子的声音后,丸毛慌慌张张地收起了自己的笑脸,重新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他的表情与在公司里上班的时候一样,显得非常沉重。
丸毛对富子谎称说自己很忙,从下个星期天开始暂时不来公寓了。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要花时间去物色一个适合弃尸的地方。
刚开始的时候,丸毛对于犯案的场所完全没有眉目,但到了后来,他对自己要选择的地点也逐渐有了概念。在此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于不在场证明的计划也日趋周密,越来越无懈可击。有关整个杀人计划,丸毛一个字都没有写在纸上,因为他知道这会成为将来的物证。他只是在心里不断地修改和完善,然后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首先,让田泽因为紧急事务去关西出差。在东京把他杀死后,连夜将其尸体运到案发“现场”,伪造出他是在去大阪的途中从东海道线的下行列车上摔下来而死亡的假像。搬运尸体的灵车就用自己家的雪铁龙。
经过连续三个星期日的奔波忙碌,丸毛终于找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弃尸场所。太近了没有什么意义,但如果太远不能连夜返回的话也不方便。在这两个条件的限制下,静冈县内就成了最合适不过的候选之地。所以,他才肯牺牲他两个宝贵的星期天去乘坐东海道线的列车,像个炒作土地的诈欺份子一样去认真考察静冈县内铁路沿线的地形。铁路旁边要有汽车能通过的公路,并且还必须是不能留下轮胎印的柏油路。他先是坐下行列车,透过左侧窗户考察左边的地形。然后在静冈站换乘上行列车,再考察另一侧的地形。丸毛在东京站和静冈站之间往返了好多次才选出四个令他满意的地方,接着又在四个候选场所中进行再次排除,最后将那个“现场”定在函南和三岛之间的一个地方。那附近就是白天也很少有人来往,并且还恰好是块凹地。在他的计划中,要求弃尸现场是凹地也是必备的条件之一。
弃尸场所确定下来之后,接下来就该选择列车车次了。打开列车时刻表仔细查阅之后,最后决定选用前往大阪的快车“明星”号。这趟车经过“现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半,时间上刚好合适。
不过,需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好几件。从第二天开始,丸毛就更加忙碌了。首先,他要开车从自己家里前往“现场”,以便确定路线。接下来是参照地图精确地测量出两地之间的距离,于是,他在深夜里多次往返,然后计算出往返一次的平均时间,同时将里程表上显示的数值记录下来。从丸毛家所在的中野到现场的距离是一百二十八公里。也就是说,往返一次的行程就是二百五十六公里。对于丸毛来说,这个数字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目的是要伪造出田泽不小心从列车上摔下来而死亡的假象。但如果运气不好让警察认定为这是他杀事件的话,那么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就是丸毛。到时无论丸毛怎么辩称自己人在东京,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警察也会想到丸毛既然有车,就可以把尸体运到外地去。所以,对这一点也不得不防,还是早做打算比较好。一百二十八公里的数字就是基于这个考虑而产生的。
所有的实验和预演都已经全部完成,之后再也不需要用车了。此时,雪铁龙的里程表上显示的数值是七万九千二百二十四公里。这意味着这辆车从法国的工厂出厂之后已经行驶了这么长的距离了。在丸毛的计划中,是要将这个数值再加上往返东京和三岛之间的二百五十六公里,也就是七万九千四百八十公里作为雪铁龙的行驶里程进行备案。
从第二天开始,他就改坐国铁上班了,这让公司里的员工们非常吃惊。
“社长,您的车呢?”
“哦,你说车呀?我打算把它卖了。总开车的话,缺乏运动对身体不好。”
他的这番话让一旁的田泽听起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田泽在心里认为丸毛是在告诉他要把车卖了来填补账上的一部分亏空。这时,正在盯着墙上那张印刷与装订的进展日程表看的田泽,他的侧脸露出了一线满意的神情,而这一丝变化也被丸毛尽收眼底。丸毛吃完午餐的乌龙面之后,就给东京新闻的广告部打电话,提出要登广告转让自己的家用轿车。一旁的田泽听到这个电话之后,脸上露出了更加满意的表情。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是要把自己推向死亡的伎俩之一。
总之,丸毛要杀害田泽纪康的计划正在或堂而皇之,或阴暗诡秘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