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打电话到财田家,没料到是雪子接的电话,我什么话都还没有讲,她却先对我说:“哎呀,是你吗?我真高兴。”
“你母亲在家吗?”
“是的,妈妈和我都在。”
一副表明是发自内心欢迎我的语气。如果被太一郎听到的话,我肯定没命了。
东京这边还没有宣布过了梅雨季节,盛夏的太阳就已经挂在了天空上。好像和小学校放假正好是同一天。我把车停在位于世田谷的财田家的门前,刚打开车门,就听到了尖叫的欢笑声。附近好像有学校的游泳池。
财田家附近树木很多,没有多少高级公寓和高层建筑,让我回想起孩提时代典型的东京住宅街。街道上烈日高照,聒噪的蝉鸣声不绝于耳。伫立在炎热的空气中,不禁让人产生幻觉,似乎听到卖金鱼的吆喝声和风铃的声音,真让人怀念啊。
不过,在这种酷暑中站得时间久了可是要中暑的。
所幸,财田家空调的制冷效果很好,让我有一种得救的感觉。现代人到底还是被文明毒害了。
雪子可能是算好我到达的时间,等我进了门后就给我做好了烤饼。以前,我母亲经常给我做这种东西,不过想想现在好像并不流行吃烤饼,尽管它很适合喝奶茶的。
“曾根先生还能当上z精工的社长啊。”
一阵闲聊过后,我说。
“可不是吗?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川上继任社长的。”
志津代夫人似乎不满意。
“那么,曾根先生事先没有做解释吗?”
“据说理由是嫌川上还年轻,而且听说董事会也同意了他的看法。我丈夫还在世的时候,曾根就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可是,川上已经四十九岁了,比我丈夫还年长两个月呢。虽然说我丈夫是第二代创业者,可他当社长的时候才三十六岁。明明可以放心地把公司交给川上。”
作为握有z精工百分之十五股份的大股东,志津代夫人好像很难理解这种不能合乎自己想法的社长人事变动。
“那这件事,夫人您没有提出自己的主张吗?”
“提了。虽然提了,曾根也亲自和我促膝谈心,最后竟说我一个女人家不要多嘴,而且我还要照顾太一郎和雪子,让我不要把事情搞激化了。”
“川上董事什么都没有说吗?”
“是的,那个人对自己的事情总是很谦虚的。他倒是安慰了我很多。不过,这次的事情好像只是短时间的,下一任社长无疑是川上。”
“不过,报纸上讲也有可能跳过川上先生,提拔太一郎。”
“那是谣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那样的事情。如果太一郎和雪子结婚的话,作为财田家没理由提出要求赔偿损失的。不过呢,如果那样不就是政治性婚姻吗?”
“什么,是政治性婚姻吗?”
一直保持沉默、边独自发笑边听我们谈话的雪子说着向母亲投去挖苦的眼神。
“哎呀,你说什么……我可不记得我说过那样的话。你这次的情况是太一郎亲自来鞠躬提亲的。他甚至还说愿意等你,直到你大学毕业以后同意和他交往。所以,你不可以随便地回绝别人。”
“就是说,太一郎迷恋我吧。”
“雪子,你怎么说这么庸俗的……”
志津代夫人吃了一惊,厉声斥责雪子。
“算了算了……”
我好似一个饱经风霜的闲居老人,不得不扮演起劝解双方的角色。
“可不可以提一个使您不怎么愉快的问题?”
我客气地说出正题。
“哎呀,是什么?如果浅见先生您问的话,问什么都没有关系,是和我丈夫的事件有关系的吗?”
“是的,不,我想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间接地或者……实际上,是关于池内先生的事情。”
“啊,是那个人……”
志津代夫人皱起了眉头。
“是关于没有同意池内先生和芙美子小姐要求结婚的理由,我想确认一下您丈夫都说了些什么。”
“我以前和您说过了吧,我丈夫并没有说出明确的理由,表面上讲身份不同啦……可是呢,这种落伍的理由在现在是不成立的吧。”
“可不是。”
雪子愤愤地说。
“我爸爸在某个时期之前明明同意姐姐和池内进行交往的。如果把身份当作理由的话,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他们两个人的交往就好了。等到他们相爱并且约好结婚的阶段才突然说不可以,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地能够分手的。更何况既成事实的是连小孩都有了。”
“雪子……”
志津子夫人瞥了我一眼,严厉地斥责她。
“什么既成事实,不可以那么说的。”
“不行吗?事实就是如此。从姐姐的角度来看,确实是到了不能再往后拖的状况。”
“话虽如此……”
志津子夫人好像放弃了似的,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个,财田先生突然提出反对结婚的理由,可能和他得到有关池内先生的某个情况有关系吧。”
等志津代夫人恢复平静后,我问。
“那,可能,是那样的。”
志津子夫人吞吞吐吐地回答。
“关于那个情况,夫人您有没有问过财田先生?”
“这个,我丈夫不但对我,就连对芙美子也什么话都不解释,可以说是一个人独断专行。”
“怎么?也没和芙美子商量就决定解除婚约了吗?这么说,芙美子在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就放弃结婚了吗?”
“那……”志津子夫人不知所措,不停地晃动眼神。“我丈夫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说明理由,但是我想,他最后还是把原因告诉了芙美子。临死前的几天,那孩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哭泣,什么东西也不吃。”
“请稍微等一下。夫人您不知道财田先生对芙美子小姐说的具体内容吗?”
“是的,我丈夫说了,无论对谁都不讲,即使嘴巴开裂……”
“即使嘴巴开裂吗?”
我感到自己的猜想还不确切,但可以确信正在升华,即对于财田启伍来说不得不固执到那种程度的秘密。
“我也曾问过芙美子你父亲和你说了什么,但那孩子只是摇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就……”
志津代夫人眼中含着眼泪。
我也差点要流出眼泪。父女俩什么话也没留下就先后死去,让我感到事件的严重性。
“实际上,前些日子我去北海道拜访了池内。”
我终于触及到核心问题。志津代夫人和雪子小姐虽然一瞬间显得吃惊的样子,但是看起来并不觉得十分意外。可能她们预料到我为了调查事件早晚会这么做。
“我那时候问池内,他也并不清楚不能结婚的详细情况。”
“啊,是真的吗?”
这次母女俩几乎是同时反问我,显得很吃惊。
“是的,据他讲是不知道。好像只是知道财田小姐的家里人——特别是她父亲强烈反对。他还说,他不明白芙美子小姐如果愿意死的话,为什么不离家出走去找他呢?”
“就是啊。”雪子小姐赞同地点头说,“父亲反对他们婚事的时候,我也想过姐姐可能会离家出走。要是我的话肯定那样做了。”
志津代夫人伸出手像是想要制止她,但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志津子夫人自己肯定也是那么想的。
“然后还有一个,听池内讲,他并不知道芙美子怀孕了。”
“怎么……”
“说谎……”
母女俩再次显示出强烈的惊愕。
“是真的。我对他说了怀孕那件事后,池内只讲了‘既然那样,为什么……’,然后就卡住了。”
两个女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雪子小姐嘟囔着:“怎么会有那种事。”志津代夫人间雪子:“什么?”雪子犹豫再三后才说:“或许,姐姐肚里的孩子,不是池内的?”
“你胡说什么!……”
志津代夫人痛苦地说。
“芙美子可不是那种不检点的孩子。你姐姐已经死了,什么话也说不了,你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稳重大方的志津代夫人声音颤抖,终于卡住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
雪子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过分,低下了头。
“会不会,”我诚惶诚恐地插话说,“芙美子小姐直到临死前,都没有注意到她自己怀孕这件事呢?”
“啊,是啊,是啊……又或者她注意到了,就在她打算说出来之前,我丈夫告诉她不准和池内结婚。如果那样的话,该多么可怜啊……”
志津代夫人叹息。
“即使如此,芙美子小姐为什么不离家出走到池内的身边呢,我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是的,姐姐明明不是个软弱的人。”
雪子也同意我的看法。
“我想,芙美子小姐在那个时候选择死亡,应该有某个决定性的理由。”
“我也是那样想的……可是,会是什么样的理由呢?浅见先生您有没有想到什么?”
“有的。”
我轻微地点了下头。财田母女俩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我。
“但,目前我还不敢确定。即使我知道了,我想站在我的角度是不适合说给你们听的。”
“为什么?听您这么讲,浅见先生真的已经大体上弄清楚原因了?”
“是的。我想我可以解释清楚大部分。就是说,不仅仅是芙美子小姐的事情,而是各种各样的事情全部——比如,财田先生的事件。”
“怎么,我父亲的事件?那么,犯人可能是谁呢?是谁呢?”
“那种程度还……”
我苦笑着摇头。我的意思是“还不清楚”,雪子听后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哎,你不知道啊?”
听起来有点轻蔑的口吻。年轻的女性说话不知道斟酌,简直像是短路。我决定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名誉也要加上一些补充说明。
“您父亲的事件并非属于那种只要找出罪犯就可以了结的单纯事件。首先当然和芙美子小姐的自杀有关联,不仅如此,我认为还和各种各样更复杂的事情纠缠在一起。”
“请问,”志津代夫人担心地问我,“您说各种各样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呢?比如说,是和z精工的经营相关的事吗?”
“那也有可能。不过,我担心的是可能关系到财田家名誉的事情。”
“怎么,关系到我家的名誉?”
志津代夫人用畏惧的目光注视着我说,仿佛我是她的依靠一样。
“请问,是芙美子的行为不检点……还是我丈夫有什么问题,是这样的吗?”
我微微点头。
“如果解释清楚事件的所有谜团,结果可能不得不公布出不想知道的事情和不愿被别人知道的事情。不仅罪犯,就是受到伤害的人也将浮出水面。我现在还不清楚那么做好不好,即便是出于正义。”
“当然应该那样做,毫无质疑。”
雪子斩钉截铁地说。她目视正前方,眼中闪烁着光芒。
2
那天夜里,我抱着最后通牒的想法,闯进哥哥的书房。
“我已经弄明白财田事件了。”
我说了后,哥哥点头说:“是这样的啊,”依旧面朝向写字台。漂亮的后背纹丝不动,泰然的态度看起来如同一个被宣告城池陷落的武将。这点我比不了。
“你不怎么吃惊嘛。”
“啊,我想你早晚会查出来的。”
“听起来总觉得好像给你带来了麻烦似的。”
对于我的挖苦,哥哥稍稍回头看了看,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给予否定。
“警察该怎么处理?”
“不用说,作为警察会做出公正处理的。不过,在那之前必须确认你的判断是否正确。”哥哥终于转过身来说,“你在轻井泽发现了什么?”
他的话出乎我的意料。虽然看起来不关心,但是我的一举一动好像都掌握在哥哥的手中。不过与此同时我也再次意识到哥哥还是把轻井泽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前两天我从服部家别墅的院子里挖出了骨头。”
“骨头?真的?“
“真的。不过不是人的骨头。”
“嗯?混蛋,你威胁我啊。”
一瞬间,哥哥恢复了少年时候的口吻,脸上浮现出苦笑,不过肯定已经动摇了。我的心情多少变得畅快起来。
“好像是狗或者狐狸的骨头。”
“喂,你进到他人的别墅里,这是非法侵入他人住宅。而且你还在院子里随意乱挖,不要干这种危险的事!”
“没关系。我是代替想买别墅的内田先生去查看的。真正有问题的是,在我之前,那块地已被人挖过了。”
“怎么回事?”
“挖的人是服部家的老妈子,即现在留在目黑的服部家负责看家的西泽香叶子。哥哥也知道吧。你以前曾经到过轻井泽那座别墅的。她特意跑到轻井泽挖出假山里的骨头的原因,就是揭开所有事件谜团的关键。”
“嗯?所有的事件,你是说杀害财田启伍的事件吗?”
“当然包括,而且还牵涉到财田女儿的自杀问题。”
就连当警察的哥哥也皱紧眉头,一脸困惑的样子。
“服部别墅里的骨头和财田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要想说明这个,必须先考虑西泽香叶子去过轻井泽后突然打算卖掉别墅的原因。”
“喂,光彦,你这不是和我兜圈子说话吗?”
“没有啊。总而言之,此次事件相当可怕、复杂,牵涉到很多关系和怨恨。”
“是嘛……好吧,你姑且说给我听听。”
哥哥抱着胳膊,做出准备打持久战的样子。
“我首先谈谈香叶子为什么执意要卖掉轻井泽的别墅。因为别墅在服部夫人去世前就已经转让给香叶子,所以从法律上来看她可以随意处置别墅。不过我很难想象无亲无故的香叶子会出于她自己利益的目的从而打算出售本该属于服部家财产的别墅。所以只能认为另有其它某个急需要大笔资金的原因。”
哥哥闭上眼睛,边听我说边缓缓地点头。
“可是另一方面也可以猜测,存在不能随便处理那座别墅的情况。从服部夫人没有把别墅留给自己的孩子而是转到香叶子名下的意图中可以明白这点。夫人想要让香叶子替她看守别墅。那是为什么呢?假山下的骨头道出了那个谜。于是禁忌解开,出售别墅的理由也在那些骨头里。”
“的确……”哥哥睁开眼睛开口说,“就是说她也确认那些骨头不是人骨了吗?”
“正如你所说。不愧是我哥哥啊。”
我变得高兴起来。
“我想香叶子包括服部夫人一直以来都相信埋在那里的是人骨。所以不能卖别墅。这次,可能是因为某个不得不卖掉的理由,香叶子万般无奈之下才决心挖出骨头并移到其它地方。于是她去了趟轻井泽。可是,挖出来一看才明白不是人骨而是动物的骨头。因此,她才放心地出售别墅。”
“噢,我明白了。但这样的话,香叶子突然急需要用钱的理由就是一个疑问了。总而言之,有可能是被某个人勒索了一大笔钱。关于这点,你已经调查出来了吧。”
哥哥快速地问我。
“很奇怪的啊,哥哥。”
我突然感到疑惑和不安,盯着哥哥的眼睛。
“什么奇怪?”
“哥哥为什么不问呢?”
“问什么?”
“香叶子确认不是人骨后得以安心的理由,或者说让她深信人骨埋在那里的理由。”
“……”哥哥没有回答,闭紧了嘴,把视线移开。
“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个劲地问,“可以告诉我二十七年前在轻井泽发生的事情吗?”
“……”
“真让人吃惊啊,难道有不能说出来的事情吗?”
“不,不是不能说,而是没有必要说。”
“但是,如果我不了解这个的话,也许就找不出事件背后的真相?”
“没有那回事的。你不是已经几乎掌握所有的真相了吗?我的意思是现在没有必要把过去的陈年旧事揭露出来。”
“我感到很害怕,哥哥。”
“害怕?”
“是,害怕。我担心在我不了解这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和哥哥牵扯到什么程度的情况下,解开了事件的所有谜团。”
“你是说为我着想喽。那种考虑是多余的。”
“是真的吗?”
“啊,真的。”
“那曾根高弘为什么要说那种故弄玄虚的话呢?”
“嗬,曾根对你说了些什么东西啦。”
“他说我没有背上污浊之名在很大程度上多亏了哥哥的帮助。每个人都曾有过不光彩的历史。你年轻的时候各种……他可是那么说的。”
“哼,想牵制我们呀。你怎么能姑息他的这种行为呢?”哥哥脸上露出少有的不愉快的神色,就差要吐口水了。“那我就说了。曾根请求我不要把财田启伍以前干过的坏事泄露出来。”
“是什么坏事?”
“就是你一直想要知道的二十七年前的那件事情。”
“你看,果然是那样的吧。”
“不是那样的。你是不是认为是我做的坏事?”
“嗯,虽然如此……那么说,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没有关系喽。”
“啊,没有关系,你放心。”
哥哥好不容易露出了微笑。我却认为他只是暂时舒展愁眉,不能因此说消除了所有的疑惑。哥哥肯定和轻井泽“以前”的某个事情有关联。不过那是后话,我决定把话题继续下去。
“那么,我可就把我心中描绘的故事说出来喽。首先是二十七年前的夏天在轻井泽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初我只考虑我自己失败的事情。事实上,那年夏天我失去知觉被抬到了医院。此外,我好像是偷偷溜进别墅,从窗户里偷窥,因而给我们浅见家添了麻烦。我想我之所以丧失那年夏天的记忆,不仅仅因为从自行车上跌倒的撞击,或许还有我内心的罪恶感在起作用。我不知道这在心理学上还称作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在我的心里产生了某种禁忌,封锁了那年夏天的记忆。——我是那么认为的。”
“那也许是对的啊。”哥哥安慰似地对我说,“光彦你好像确实忘掉了那年夏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那时候我们全家人相当替你担心,光彦的头撞到地上要不要紧呀之类的。但是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倒是咱爸笑着说你的头脑反而因此变得聪明了。”
“是的,这个事情我记得很清楚。而且不久后我还总感到老爸和你都在刻意不触及我的旧伤。可是,这次我到轻井泽,在访问那座别墅的瞬间,头脑里突然被某个东西占据似的。当我站到别墅的那扇窗户下面的时候,封存在记忆中的景象映在了眼前。”
哥哥担心地瞅着我的脸。那种眼神是在担心我是不是重犯二十七年前夏天的那场“病”。
“哈哈哈,哥,没关系,我很正常。景象映在眼前是我的一个比喻。”
我笑着说完,又立刻恢复严肃的表情。
“那天我站在自行车后座上目击到的是一个吊在枝形吊灯下的男子。男子的脸朝向我的瞬间,我从自行车上滚到地上的。上次我去轻井泽时想起了这件事。但是我那个时候还年幼无知,不明白他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把脸朝向我这边。”
“什么?……”
哥哥吃惊地盯着我,眼珠子都差点要飞出来。我还从没见过他这副神情。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服部胜之在那个时候确实已死了。因为他那张瞪出白眼珠让人可怕的脸牢牢地映在我的记忆深处。可是,他却动了。就是说,那个时候在那扇窗户里还有一个人。”
“那么,你是说那是个凶杀案?”
“不知道。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并且丧失了记忆。但是,服部的死最后没有按自杀而是以病死来处理的。”
“……”
“哥哥你果真不知道那件事吗?”
“……”
“至少有些许察觉吧?如果换成现在的你,不可能不追究的。但那时候你却装作视而不见。或许因为你当时还是个学生,或者因为是得到服部家的关照,抹不开这个面子……”
“光彦,够了。”哥哥伸出手制止了我,“正如你所说的,服部的死确实有疑点。可是没有—点确凿的证据,我既没有检举的义务也没有权利。并且,除了你所讲的以外,还有个理由让我忽略这件事。”
“我明白。你讲的理由是为了清香吧?”
我提到“清香”名字的时候,不想看哥哥的脸,但通过余光我感到哥哥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3
“我想那年夏天清香小姐和哥哥的婚事已经到了几乎确定的程度了。”我像个冷漠无情的判官一样以一种单调平滑的语调说,“但是哥哥是个绅士,所以不会做出那种所谓既成事实的下流的事情吧。”
哥哥只是歪着脸默不作声地笑,什么也没有辩解。
“可是,财田启伍在那时插足进来。姑且不论清香小姐在何种状况下遭到财田的凌辱,但可以肯定是一种卑劣强迫的手段。这对于清香小姐来说当然是巨大的打击,而得知此事的服部胜之的愤怒也应该是非同寻常的。假使,那个现场——我想可能是轻井泽那座别墅里的一间房子——服部正好碰到的话,不会那么轻易罢休的。自己的爱女遭到欺辱,即便产生想杀死对方的想法也并非不可思议。而年轻的财田当然要抵抗的,结果发生了无法预料的事件。财田反而杀死了服部……”
“那是错的,光彦。”
哥哥好不容易提出了异议。他的语调沉稳,却是在驳斥我的谬论。
“什么错了?”
“财田根本没有杀害服部。”
“……”
“可以说除此以外的部分——我和清香的事情以及财田的暴行正如你所猜测的。但是,财田并没有杀害服部。你刚才说那是凶杀案的时候,我还奇怪会不会是我所不知晓的某个新的事实。现在我算是松了一口气啦。即便你讲你看到尸体转过脸来,那还是自杀。”
“哼,是那样的吗?”
我不能完全理解。
“但是,肯定应该有转动尸体的人。并且,即便是自杀,理由是什么?自杀的动机是什么?”
哥哥缓缓地笑着说:“不要那么着急。首先我必须说明一下财田在凌辱清香小姐之前的过程。那确实是不正当的行为,但却是征得了服部同意的。所以,他们两个人不可能上演一出凶杀戏。”
“怎么,征得同意?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服部把女儿清香卖给了财田。”
“啊……”
我瞬间感到头晕目眩。
“哦,我那时在森林里看到的原来是那个啊……”
有四个男人,当我告诉他们清香小姐危险的时候,两个成年人制止住了另外两个站起来想去解救的年轻人。那个场面不是幻觉啊。
“哎呀,你还是记得的啊,是那样的。你来求助的时候,服部制止住了我和神谷,他说‘行了,不用管’。我根本想不到亲生父亲会默许自己的女儿遭到凌辱,所以我以为是你看错了什么。但实际上发生了你所目击到的事情。服部是认可财田那种既成事实的做法啊。”
原来如此啊!我终于明白了。然后他们才编造出我做出“偷窥”那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但是,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简单地说就是利益婚姻。当时服部家情况好像很糟糕,经营的公司陷入窘迫的境地,而z精工的支持是其扭转局面的惟一希望,所以才想出拉拢z精工接班人的财田吧。”
“肮脏……”
我感到苦胆汁涌到喉咙。
“可是,事态并没有朝着服部期待的那样发展下去。首先,由于遭到被财田污辱的打击,清香小姐的精神状态变得不正常,而且,财田也没有答应将会鼎立支持服部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说财田是z精工的接班人,但他当时只是个学生,不可能得到他父亲公司的同意给予日趋衰落的服部公司以财政支持的。岂止如此,我还听说当时z精工本身的经营状况也陷入低迷。或许可以反过来认为是财田打算获得服部家的资产和社会信用的。当然,很难想象身为学生的财田会想出那种计策,所以幕后肯定有策划者。”
“曾根高弘……”
那个森林中的最后一个人难道就是曾根高弘吗——?
“是的,是曾根爷——不过,当时他还只是公司里勤奋工作的一个谋士,想方设法帮助z精工度过危机。我还知道他曾试图接近我们老爸。当时曾根经常出入服部家的别墅,好像和服部的公私交情都很深。想出让清香和财田结合以获得z精工支持的这种下流办法的始作俑者可能就是曾根。他本身就是个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尽管如此,我想身为一个相当出色的企业家的服部没有道理识不破那种把戏。可能因为服部那个人性格直率,不知道怀疑人的缘故吧,加之也许已经被逼到人穷志短的地步。然后在那年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在悔恨和绝望之余走上了自杀的道路。”
“可以肯定是自杀吧。”
“是的,是自杀。不过我没有亲眼所见,我是听财田讲的。服部刚上吊后不久,财田赶到现场,打算把服部救下来,可是已经太晚了。你所看到的就是当时的那一幕情景吧。”
“可不可靠呢?”
“我当时听了财田的解释就相信了他的话。即使现在我还是相信。”
我不想继续追问下去。当时哥哥虽然年轻,但我没有理由怀疑具有聪颖头脑的哥哥的判断。
“当时服部家一个劲地隐瞒自杀实情,对外宣称是病死。正如你上次所说,他们托熟识的一个医生开出急性心脏病突发的假诊断书。好像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如果自杀的话保险赔偿金会减少。或者可以说服部之所以选择自杀,也可能出于获取保险赔偿金的目的。当然,我知道这些实情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不过我做不出告发服部家作假的那种无情的事情来,即使我现在身处刑事局长的官位上也不觉得自己惭愧。与其说是时效的原因,不如讲在我还没有做警察前我是一个普通人。”
我以前从没有听过哥哥如此地诉说自己的往事。
我想虽然哥哥当初是自愿投身警察世界,但是也许并非如此。可能是我们家从曾祖父开始连续四代为官的“血统”让哥哥走上同一条道路。但是哥哥的爱好更偏向于其它,比如说艺术呀文学什么的,或许在那些方面能够成名成家。
从这点讲,我则是完全凭着自己的意愿生活的。既没有勉强自己学那些枯燥无味的功课,工作后也总是不满意,频繁地跳槽。归根结底都是由于我任性的缘故。我感到像自由新闻撰稿人那种漂浮不定的职业最适合我的性格,能够从事那种职业该是多么幸福啊!我十分明白比起哥哥那种不管公事私事都摆架子的作风来,显得更为宝贵。
试着想一想,普通人虽然无法和德川家康相提并论,但是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肩负重荷、跋涉遥途”的。像政治家、企业的经营者那些从旁观者的角度,表面看上去生活得很风光,但他们每天也许都在和相当沉重的压力拼搏。就连轻井泽的那位看上去信口开河、轻举妄动的作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的笔耕不辍,第二天看到他那急剧消瘦的面庞,也让人觉得很可怜。
服部胜之不得不做出令局外人认为是愚蠢行为的选择,局外人当然会批评这种做法,但是站在服部的角度看,也许这是惟一的“生存之道”。
“即便承认服部是自杀的,”我说,“也许服部借此可以赎清自己的罪孽。可是一旦祸根埋下后不久肯定会发芽、长叶、开出毒花的。”
我觉得自己的措辞显得有些感伤,但我确实有这种感受。我把它称之为“祸根”。哥哥也许和我想法相同,他并没有笑。
“特别是财田不得不怀着罪恶感活着。人们常说因果报应,所以报应的恶果果然终于发生在财田的头上了吧。”
“你是说财田的死是那时候的因果报应吗?”
“当然。哥哥你不是那样认为的吗?”
“不,老实说我不清楚。我只是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还完全不能从理论上进行推理和分析究竟是谁为了什么……财田的密室杀人之谜、他喝的咖啡杯上残留有早巳死去的女儿的指纹等等,听说搜查本部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可能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感觉到案件带有因果报应的味道。”
“说起来,财田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平安地生活过来才是非同寻常的。服部胜之犯的罪恶以他本人的死算是得到清算,但是财田别说清算,自那以后他反而活得更健壮。”
“啊,可以那么说吧。我和财田基本上没有直接打交道,发生了这次事件后我重新调查,发现他是个颇有手腕的实业家。当他父亲的公司快要倒闭的时候,他通过和武井家的女儿志津代结婚成功地引进资本,证明了他的精明之处。”
“那桩婚事是服部死后仅三年的时候的事情。听说是相亲结婚,所以可以认为财田在结婚前一年就已经和志津代开始交往了。准确地讲,在服部死后一年或者两年,财田就已经走到和志津代订婚的地步……怎么样?”
“啊,可能是那样的吧。”
哥哥点头。
“进一步讲,财田把目标转移到志津代的武井家是在服部死后半年或者一年,反正相当早的时候。”
“嗯。”
“为了和志津代结婚,必须完全断绝和清香的关系。不管财田本人如何有罪,他毕竟热烈追求和深爱清香,甚至把服部逼到自杀的程度。不过,解决和清香的关系未必很难。首先清香的精神完全变得不正常,连过去发生的事情也回忆不起来,而且清香也不愿意看到财田在她面前出现,所以不会有纠缠的担心。此外,财田结婚后不久,清香也自杀身亡。看起来所有的祸根到此断绝了。但后来却发生了对财田来说出乎意料——当然是典型的因果报应的灾难。”
我的话语终于逼近关键问题。
“是孩子吗?”
哥哥毫无表情地说。我点点头。我们虽然明白纯粹是案件的分析,但是总觉得兄弟间谈这个话题有些不好意思。
“清香的肚子里怀了财田的孩子。因为清香一直呆在别墅里,所以不必担心丑闻会传到外面去。但是这样反而丧失打掉孩子的机会,结果事实上孩子给生了下来。这件事不用说对服部家和清香,尤其对财田来说是巨大的灾难。其实,不仅财田,对于z精工也是相当严重的大事。正如我分析的,当然会产生铲除祸根的想法了。”
“等一下,”哥哥抬手制止住我,“你是怎么确认那些事情的呢’就连和服部家多少有些关系的我也一点都不知晓呀。”
“我还没有确认呢。这只是我的推论,把掌握到手中的情况加以整理后形成一个完整的事件故事。也许我分析有错误,但确认是否是真的,那不是你们警察该干的事吗?”
“哼……”
哥哥不满地盯着我,“好了,算了。”然后催促我继续讲下去。
“反正,财田那边决定铲除祸根。总之是非常不人道的企图,把刚出生的孩子暗中处理掉。和这个计划有关的有服部夫人、财田、服部家的那个熟识的医生和另外一个人,可以认为正是这个人想出这个主意。”
“确实这样,是曾根吗?”
哥哥苦涩地点点头。
“你的推论可能是正确的。”
“差不多肯定是曾根在背后操纵伪造服部死亡证明书的。清香已经处于那种精神错乱的状态,两个兄弟又都在美国,只要说服医生和做通看家的香叶子工作,就可以私下里很温和地解决问题。他在处理清香的孩子的时候,也像当初劝服部胜之一样,看起来完全出于善意,其实谎言的背后隐藏了曾根特有的老谋深算。如果这样分析的话,我的推理就可以自圆其说了。”
“嗯,可以说这个想法也是对的。可是清香生下来的孩子并没有被杀死呀。”
“是的,没有杀死。可能是因为医生也参与进来,所以没能走到犯罪的地步。只是告诉清香、清香的母亲和香叶子,孩子难产死掉,并且特意告诉她们,‘遗体’装在洋酒箱里,埋在了院子里的树底下。由于这个缘故,服部夫人和香叶子终生都摆脱不了罪过意识。服部夫人在把别墅托付给香叶子的时候,应该也包含了命令她保守埋葬婴儿的秘密。”
就在说话的时候,我的头脑中瞬间浮现出那个被樱花树覆盖的凄美的景象。
“不过,可以认为曾根实际上把生下来的孩子隐藏了起来。凭他的人际关系,自然可以找到一对想要孩子的夫妇。也说不定把孩子寄养在他的第一号情妇或者第二号情妇那里。哦,我认为这种可能性最大……对,从抓住财田以往做坏事的小辫子的角度来看,这么做更方便。”
哥哥又“嗯”的点头。我感到他每点一次头,就好像是一一确认我推理的正确性,这让我看到了希望。
“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年。首任社长死后,曾根当过一段时期的社长,再后来轮到财田就任z精工社长的职位。他和志津代夫人生下的两个漂亮女儿芙美子和雪子也都长大成人。遥远的记忆逐渐淡薄,公司兴隆,家庭美满,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中;可是另一方面,那个‘祸根’也牢牢地扎下根,并且成长起来。”
终于快要说到现实中发生的事件,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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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一个年轻人加入z精工公司。这个曾经被马拉松界寄予厚望、前途远大的新职员名字叫做池内胜弘。由于得到曾根的关照,他也经常出入财田家,不久便和芙美子陷入爱河。且不说曾根是否预料到那一步,反正两个人的关系达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芙美子还是学生,财田没有办法,只好以将来结婚作为前提默认了两人间的恋爱关系。但是,当他调查池内个人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让他吃惊的事实。池内即是财田和清香的孩子——埋在别墅院子里的‘遗骨’。”
“那也是你的推论吗?”
哥哥问。
“是的。我想警察没有注意到这点,但我相信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可以认为‘胜弘’这个名字取自服部胜之的‘胜’和曾根高弘的‘弘’。不过,警察即使传唤池内,估计也查不出这个事实真相。因为池内本人可能也不知道实情。知道的人只有曾根。因此,向财田通告实情的必然也是曾根。”
“这是什么事情……根据你的推理,曾根知道所有的事情,特别是在预料到有可能产生这种悲剧性结果的前提下,还让池内加入公司,并且后来让池内接近财田家。有这种可能吗?”
“或者……曾根不愿看到那种结果。但是,从曾根把他的孙子太一郎推荐到候补社长的做法来看,完全有这个可能的。”
“是啊。因此,财田反对池内和芙美子结婚并把池内调到北海道工作。但是,即便如此,芙美子为什么要自杀呢?莫非她也知道真相了吗?”
“我也是这么猜想的。芙美子好像好几次去北海道看望池内,她梦想在北海道开始新的生活。不管父母怎么反对,只要她愿意,应该没有什么可以妨碍的。财田要想坚决说服芙美子放弃和池内结婚的打算,只有告诉真相。假使财田自己没有告之真相的勇气,那么又轮到曾根扮演告之真相的角色了。不管是谁告诉,对于得知真相的芙美子来说该是多么巨大的打击啊……那种打击可以和清香承受的相比,于是她绝望了。”
得知父亲过去丑行的芙美子,感到那种丑行造成的像结晶一样的物体淤积在自己的体内后,即使精神陷入错乱,我们也不能对她有所指责。
哥哥一言不发,他的心里肯定想把说出这些话的我痛揍一顿。他的脸庞歪斜,好像是在忍受牙痛。
“芙美子的死说到底是自杀,有问题的是财田的事件。”
我故意装作没有注意到哥哥的精神状态,继续往下说。
“听说是密室杀人案。这里面肯定用了某种杀人手段。如果是推理小说,可能会以识破骗术为趣事,但在现实中既然明白是杀人案件,密室之谜并不重要。总而言之,只要抓住犯人,一切将真相大白。”
“嗯,你的口气像是已经揭开事件的所有真相。”
“那当然,我想是的。”
“哦,把大话都讲出来啦,那我可不可以请教一下犯人的姓名?”
“犯人是那个把沾有幽灵即芙美子指纹的咖啡杯放到财田屋里的那个人。”
“怎么?你是说那个咖啡杯本来不在财田的房间里吗?”
“那是当然。如果本来就在的话,不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杯子上会沾有幽灵的指纹了吗。”
“我没理解你的意思……”
“不是那样的吗?因为幽灵是不可能杀人的。”
“但是,财田因幽灵——芙美子的怨恨被杀,这种带有荒诞的解释看起来似乎格外地有说服力。“
“荒谬,这不像是哥哥你说的话。”
“不,我想说的是,犯人试图通过伪装成幽灵的罪行来干扰警察的搜查。我听说当你查出指纹是芙美子的时候,在搜查本部那边产生很大的波动。”
“动摇的不仅是搜查本部,最吃惊的人是犯人自己。”
“怎么?你的意思是说,幽灵的指纹对于犯人来说也是预料之外的事吗?”
“是的,犯人可没有想到咖啡杯上残留有芙美子的指纹。可以说那就成为犯人犯下致命性失败的地方。”
“噢……”
哥哥好像非常意外。抿起嘴盯着我的脸看,然后歪着脑袋问我:“我还是不太明白啊。一般来讲,罪犯犯过罪行后都会擦去指纹,可是这个案件中却检查出芙美子的指纹来。仅这一点就已经非常奇怪,难以捕捉到犯人的意图,然而你现在又说那并非出于犯人的本意……”
“犯人误以为那个咖啡杯上沾的不是芙美子而是别人的指纹。”
“嗯……那么‘别人’指的是谁?”
“池内。”
看到哥哥吃惊的表情,我心中荡漾出久违的自豪的感觉。
“正如我刚才所说,池内被赶到北海道后,芙美子梦想和他开始新的生活,并到北海道探望过他好多次,买了各种各样的日用器具。其中也有很多芙美子搜集来的咖啡杯。也许是她每次去北海道的时候,顺便带过去的。所以那些咖啡杯现在还原封不动地保存在池内的住所里。但是池内本人对于搜集那种陶器并不感兴趣。或者可以说出于思念心上人的缘故,他才没有撤走咖啡杯的。自从芙美子死后,他一次也没有使用过,那些咖啡杯也一直摆在托盘上。犯人还没有达到完全了解池内性格和心理的程度,因此想当然地以为咖啡杯上沾有池内的指纹,把它作为杀害财田一案中的小道具了。如果咖啡杯果真如犯人设想的那样沾有池内指纹的话,警察最后肯定要追究池内的罪行。即使不这样,从杀人动机考虑,也会把他列为第一嫌疑人。不过,幸亏池内有不在场的证据。那也是偶然地托飞机没有正常起飞的福所赐,这对于犯人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失算。而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推理小说中描述的那种所谓的完美犯罪。”
“确实如此……”
哥哥使劲地点了点头。
“确实很有意思。你刚才的推理中还是含有很高的可信成分的。”
“哈哈哈,你这是在表扬我吗。对于其它的推论我可是照样有自信的。”
“好啦,随着搜查进展下去,事态会逐渐明朗的。不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犯人的名字?”
“好,我告诉你。犯人是曾根会长的孙子太一郎。”
“哦,是曾根的孙子……”
哥哥在嘴里似乎意外地念叨着,不过并没有显得很吃惊。
“之前他没有被列为调查对象吗?”
“因为除去z精工职员和曾根的孙子这两点,看不出他和财田社长有什么直接的利害关系。倒是在和雪子小姐的订婚约等方面反而显得和财田之间保持有良好的关系。”
“你是说事实并非如此吗?”
“我想他和雪子小姐的关系还要看今后的发展。但这并不重要,对于太一郎来说有一个迫切的问题。下结论或许是我的一个不太好的习惯。纠正一下,他好像有一个迫切的问题。”
“你的习惯好坏我不管,你说的迫切的问题是什么?莫非是为了把他自己的祖父推到社长的位子上?”
“或许……也有这个目的吧。不过让z精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来经营恐怕是他最大的目的。”
“是吗……”
哥哥的眼睛放出光彩。
“是渎职啊。”
“对,可能。”
“证据呢?”
“没有证据,但从他一连串的行动来看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那么说,我听说财田社长死后,在公司内部的人事变动中,老曾根再次当上社长,曾根的孙子则破格提拔为财务董事。那他是否还想私下窜改公司账簿呢?”
“也许会那么做吧。极其可能的是盗用财田社长的名义支出了大笔用途不明的资金,而这些亏空的资金将不可能得到填补。我认为这就是杀害财田的直接动机。”
“很严重啊。”
“是很严重。虽然这是他最凶恶的犯罪行为,但更加不可饶恕的是,他还打算恐吓他人。”
“恐吓?恐吓谁,为什么呢?”
“西泽香叶子。太一郎揪住香叶子,以二十六年前的‘死产’为把柄,威胁说要向外界公布那桩丑闻并要求她卖掉轻井泽的别墅。他打算通过这么做搜刮金钱。得知本以为死掉的婴儿现在居然还活着,香叶子肯定很吃惊的。可怜的香叶子不得不变卖受服部家嘱托照看的别墅。因为必须坚持看守别墅的理由是院子里埋有‘遗骨’,所以如果果真如太一郎所言埋在地下的不是婴儿的遗骨,那么即使卖掉别墅也没有关系了。于是,她悄悄地去别墅证实事实是否如此。”
“是吗,然后挖出来发现是狐狸的骨头。”
虽然不能肯定是狐狸的还是狗的,但是我可以理解哥哥把骨头限定在狐狸上的心理。以前,我们家里养的一条狗死后,哥哥曾经连续悲伤了好多天。
“尽管如此,老曾根不可能不注意到太一郎那些一连串的罪行。”
哥哥皱眉说。
“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我甚至认为曾根高弘和太一郎是同伙。我尤其认为相当一部分的犯罪计划都是老曾根想出来的。”
“嗯,有可能的。”
哥哥也点头,然后叹气似地说:“即便如此,这个故事也太凄惨和狠毒了。”
“我也很郁闷。我在想这个案件下面该如何处理。”
“那当然是光明正大地处理。法律面前容不得私情的。”
“话虽如此……但是可以预料,如果事件的真相暴露出来的话,不但罪犯,服部家、财田家还有z精工等周围的人们都将受到伤害。”
“啊,很棘手的案子啊。”
一向冷静的哥哥仰望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