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尔勒蒙没有立即按照拉乌尔的要求去做。显然他很激动,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话!”他说,“我们能达到目的?……为了替伊丽莎白报仇,我到处寻找,受了那么多痛苦!……我们能了解她死亡的真实情况吗?”
“真实情况我了解。”拉乌尔肯定地说,“剩下的事,我想,那些失散的首饰能够证明……”
安托尼娜显然心情有点开朗了。她握住代尔勒蒙的手,传递了她的快乐和坚信不疑的心情。
戈尔热雷脸上的肌肉 却收缩了,下颌也挤在一块。他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花费了那么多工夫想解决的问题,竟然被他的对手解决了。对他来说,这是一次侮辱性的成功。他既希望又担心地期待下文。
代尔勒蒙重新走了那条15年以前他在女歌唱家陪同下走过的路。安托尼娜跟在他身后,走在拉乌尔和戈尔热雷的前面。
他们中最平静的人当然是拉乌尔。他很高兴看见走在他前面的姑娘,注意到她与克拉拉的细微区别之处:体态中少一些啊娜。但多一些简洁和节奏感,少一些奔放,而多一些自傲;少一些柔媚和忧雅,多一些纯洁和质朴。他走路时专注地端详着安托尼娜,能从她的姿态甚至脸上找到一些东西。有两次因为小径上交错蔓生的野草,她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与他肩并肩地缓慢行走。他发觉她脸红了。不过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有说。
侯爵重新踏上了从低凹的花园开始的石阶,然后是通往第二个平台的台阶。第二个平台的左边和右边是一排排桃叶珊瑚,还有放置在长满苔藓和满是裂缝的底座上作点缀用的花瓶。他从左边走,以便走到通向废墟的斜坡和台阶。拉乌尔止住他说:“伊丽莎白和您,你们是在这里滞留了一段时间的吗?”
“是的。”
“确切地说是在哪里?”
“就是我站立的地方。”
“那么从城堡那边可以看到你们吗?”
“不能。这些没有经过修剪和保养的小灌木树叶都掉了。但是过去这些树叶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屏障。”
“那么当您在树篱尽头回过头来的时候,伊丽莎白-奥尔楠是站在这个地方的吗?”
“是的。我的记忆里还清晰地保存着她的身影。她给了我一个飞吻。我仿佛又看见了她那多情的动作,美妙的姿态,这块古老的底座,以及在她周围的绿色背景。我什么也没忘记。”
“那么当您走下台阶回到花园里时,您第二次回过身去看她了吗?”
“是的,为了看她从林荫 道里走出来。”
“您看见她了吗?”
“没有马上看见,不过也差不多立刻就看见了。”
“正常的情况您应该马上看得见她吗?正常的话,她应该从林荫 道里出来了?”
“是的。”
拉乌尔温和地笑了起来。
“您为什么笑?”代尔勒蒙问他。
安托尼娜向他倾过身来也在询问他。
“我笑,因为人们从不去追求一个简单的想法,而去追求怪诞和转弯抹角的解决方法。在您后来的调查中,您来寻找什么呢?是项链吗?”
“不是,既然项链已经被偷了。我来寻找凶手可能留下的线索。”
“您从没想过也许项链没有被偷窃?”
“从没这样想。”
“戈尔热雷也好,他的同伴也好,也从没这样想过。人们从不向自己提出真实的问题,人们总是向自己提出与别人相同的问题。”
“什么是真实的问题?”
“您迫使我去考虑一个幼稚的问题:伊丽莎白-奥尔楠既然喜欢唱歌时不戴项链,那么她会不会把它们放在什么地方呢?”
“不可能!人们不会在路人的垂涎下放弃这样的财富。”
“什么路人?您很清楚,她也知道,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城堡周围。”
“那么按您的看法。她可能把首饰放在一个地方吗?”
“10分钟以后她下来时可以重新取回首饰。”
“但在惨案发生后,当我们大家跑过来时,我们可能会看到这些首饰呀。”
“不一定……如果她把它们放在一个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呢?”
“放哪儿?”
“比如说,放在这个古老的坛子里,或者放在别的地方,比如长得肥沃的、茂盛的植物丛中。她只需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把首饰放置在坛子的泥土上。很自然的动作,暂时地存放一下。但偶然性和人们的愚蠢使这成了永久的存放。”
“怎么……永久的?”
“怎么不!植物枯萎了,树叶掉落并腐烂了,形成类似腐殖土的东西遮盖了存放物,使它成了找不着的东西。”
代尔勒蒙和安托尼娜一言不发,被这些平静、确信的言语深深打动。
“您这么肯定!”代尔勒蒙说。
“我肯定,因为这是事实。这是很容易让您信服的。”
侯爵疑惑不决。他脸色苍白。然后,他模仿了伊丽莎白-奥尔楠所做过的动作:他赔起脚尖,伸出手臂在坛子底部由于时间长久而结成块的潮湿沃土中搜寻。他一边战栗一边喃喃自语:“是的,它们在这儿,我摸到项链了……宝石的刻面,还有连着宝石的托座……我的上帝!我想到,她戴着这些东西的样子,好像就在眼前!”
他激动得几乎都不能把他的挖掘工作做完。最终,他把项链一件一件地掏出来,总共有五件。尽管饰物都沾了污泥,但红宝石的红色,祖母绿的绿色,蓝宝石的蓝色依然能看出来。他低语道:“少了一件,应该有六件……”稍微思索了一下,他重复说:“是的,少了一件,少了我给她的那串珍珠项链……这很奇怪,是吗?这件东西可能在她放置其他东西以前就被人拿走了吗?”
他提出这几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但拉乌尔和戈尔热雷交换了一下他们的目光。探长心想:“是拉乌尔偷窃了珍珠项链……他给我们演了一出巫师的喜剧、而今天早上或是昨天,他早已翻寻过了,并且取走了他的那份战利品……”
而拉乌尔摇了摇头,微笑着似乎在说:“老兄,是这样,你发现了秘密,那有什么办法呢?总想生活得好一些!”
天真无邪的安托尼娜,她不作任何的推测。她帮助侯爵整理这些宝石项链,并把它们包起来。当做完这些事后,代尔勒蒙侯爵把拉乌尔拉向废墟。
“我们继续谈,”他说,“对我讲讲她,她是怎么死的?谁杀死了这个不幸的女人?我永远忘不了这残酷的死亡事件……我至今还没有从痛苦中恢复过来……我什么都想知道!”
他问这问那,好像拉乌尔手里掌握了一切事情的真相,真相如同一块罩布下的一件物品,可以随意把它揭开。
他们来到了靠近伊丽莎白死亡的小山丘再上面那个土台上。从那里可以看到整个城堡、花园和主钟楼。
站在拉乌尔身旁的安托尼娜低声说:“我很为义父高兴,谢谢您,但我很怕……”
“你害怕?”
“是的,怕戈尔热雷,您该离开!”
他温和地回答道:“您使我很高兴。只要我还没说出我所知道的一切,也就是戈尔热雷非常想知道的一切,就没有任何危险。”
安托尼娜放心了。侯爵又用问题来催他,拉乌尔解说道:“惨剧是怎样发生的?先生,为了达到目的,我走了一条与您走的相反的路。我是从相反方向出发来考虑问题的。我作出也许并没有盗贼存在的结论,这是因为一开始我就假设没有凶手存在。情况表明,如果有这个杀人犯,人们不可能不看见。凶手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40多个人的面去杀人。有人开了一枪吗?大家会听到这枪声。有人用石块砸了一下吗?大家会发现这个动作。然而一切都没看见,而且是静悄悄的。因此,应该排除人为的死亡原因,就是说,应该去寻找人为死亡之外的原因。
侯爵问道:“那么死亡是意外的吗?”
“是意外的,因此是偶然的结果。偶然的表现是无限的,可以有最不寻常、最特殊的形式。我不久前参与了一桩奇案:有一个人的声誉和财产取决于藏在一座极高而且又没有楼梯的塔顶上的一份文件。有一天早晨,此人发现有一条很长的绳子两端悬挂在塔的两边。我可以确定这根绳子来自一只气球,气球上的乘客在前一天晚上为了减少气球的载负便把某些器材扔掉了。偶然掉下来的绳子正巧成为一种极其方便的攀登工具①。当然是奇迹,众多的巧合使自然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奇迹。”
①请参阅勒勃朗幽默侦探小说《巴内特侦探事务所》中“奇迹偶现”一节。
“因此……?”
“因此,伊丽莎白-奥尔楠的死亡是由一种极其频繁的物理现象引起的,当然这种致死的后果也属罕见。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一假设是在瓦勒泰克斯指控牧羊人加西乌用弹弓射石块以后。我想加西乌当时不可能在这里,但有一块石块能打中伊丽莎白-奥尔楠,这甚至是她死亡唯一可以接受的解释。”
“一块从天上抛下来的石块吗?”侯爵不无讽刺地说。
“为什么不是呢?”
“哪里会!谁会扔这块石块呢?”
“亲爱的先生,我对您说过,是英仙星座!”
侯爵恳求他说:“我请求您,我们不要开玩笑。”
“但我是很认真的,”拉乌尔肯定地说,“我只是根据毋庸置疑的事实,而不是根据一些假设来阐述。每天有几百万这种石块:火流星、陨石、陨星、行星的碎片,以骇人听闻的速度穿过大气层,燃烧着落到地上。每天产生几吨几吨这样的碎石,人们可以捡到几百万块各种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头。其中有一块由于可怕的、但是可能的、并已被确认的偶然性,击中了一个人,导致了死亡,愚蠢的、有时也是难以理解的死亡。然而……”
停顿了一下,拉乌尔更明确地说下去。
“然而,这种一年到头都会产生的抛射体的骤雨,在某些固定时期更频繁,更密集。最著名的是发生在八月份,确切地说是从9日至14日,其来源于英仙星座。从而有了八月流星群这个名字,用来称呼这类流星雨。”
不让侯爵有时间表示怀疑或异议,拉乌尔继续说道:“四天前,我手下的一个人,他很能干又很忠心,夜里跳过有缺口的墙,一清早就开始在这小山丘附近的废墟里翻找,而我本人从昨天清晨就到这里,一直呆到今天。”
“您找到什么了吗?”
“是的。”
拉乌尔出示了一个核桃大小、浑圆的小球,但细看表面很粗糙,凹凸不平。它原有的棱角可能在穿过大气层时燃烧熔解掉了,现在它的表面有一层闪闪发光、类似釉的黑色物质。
他几乎都没停下来,继续说:“这个抛射物,我相信当年作初次调查的侦探们也是看见的,只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他们寻找的是枪弹或是人造的什么弹丸。我认为它在这里就是现实的无可争议的证据。首先,发生惨剧的日子本身:8月13日是地球上遭受八月流星群陨石雨期中的一天。8月13日这个日子是在我脑子里最初弄明白的问题之一。
“而且,我有一个不可辩驳的证据,它不仅是一个逻辑性的、推理的证据,也是一个科学的证据。昨天,我把这块石头送到维希的一家化学和生物实验室去。他们在紧贴石块发亮的外层上找到了人体组织的碳化碎屑……是的,一些从一个活人身上弄下来的皮肤、肌肉 和细胞的残屑,在和燃烧着的抛射物接触时,它们都碳化了,都牢牢地粘附在抛射物上,岁月也无法使其消失。这些标本现由化学专家保存着,它们将成为一个可以说是官方报告的内容。它将被转交给您,代尔勒蒙先生,以及戈尔热雷先生,如果他对此感兴趣的话。”
拉乌尔向戈尔热雷先生转过身去。
“此外,此案由法院了结已经15年了,不可能对它进行重新审理。戈尔热雷先生能够注意到某些巧合并发现您在其中起了一定的作用,这多少还值得赞许。不过他只有瓦勒泰克斯给他的骗人证据,而永远不会有其他的证据。因此他将不敢再提这件可怜的意外事件了,戈尔热雷先生,是不是这样?”
拉乌尔站立在他面前,好像突然看见他似的,对他说:“老兄,你有什么话说吗?你不认为我的解释是站得住脚的,而且说明了事实?没有偷窃,没有凶杀。那么,怎么样,你派不了什么用场了?法院,警察局,这都是废话?而一个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头脑非常简单,为人非常和蔼可亲,避开了您陷入的困境,弄清了错综复杂的。清况,捡到了没有人找到的来自天上的抛射物,转交了漂亮的宝石项链……然后,高昂着头,嘴角挂着微笑,带着尽心尽职的心清离去。再见,老兄。向戈尔热雷太太问好,把这个故事讲给她听。这会使她开心的,并且这只会在她面前提高我的威望。你应该这样对我。”
探长非常缓慢地举起他的手臂,把沉重的手放在拉乌尔的肩上。拉乌尔显出惊愕的样子,大声说:“嗯?你干什么?你这就把我抓起来?好呀,你倒有胆量!怎么,我替你干活,用手铐来感谢我?……那么,如果你面对的是一个撬窃犯而不是一位绅士,你会怎么做?”
戈尔热雷一言不发。他越来越摆出一副支配着事件而又不关心对手所作的结论的冷漠和鄙视的神态。他拿出了一个大哨子,平静地放在嘴上,用它吹起了尖厉的集合哨,这声音在邻近的岩石上反射成回音,在山谷的走廊里弹回来。
拉乌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那么这是认真的?”
探长带着优越感冷笑道:“你希望这样?”
“再来一次对抗赛吗?”
“是的。但这一次,我从容不迫,准备工作做得很仔细。从昨天开始,老兄,我监视了这个范围,而从今天早晨开始;我知道你藏在这里。城堡的四周,所有通向废墟左面和右面、与这陡峭的呷角连接的围墙,所有这些地方都有人看守。宪兵队,巴黎的警察,区的警察分局局长们,所有的人都警惕着。
院子里打门的铃声在回荡。
戈尔热雷宣布说:“第一个进攻高xdx潮来了。一旦这队人马被引进,第二声哨声就发起了进攻。如果你试图逃跑,我们将像打狗一样,用乱枪把你打死。命令是明确的。”
侯爵干预了。“探长先生,我不容许有人没有得到我的准许而进入我家。这个人是与我有约的。他是我的客人。他来帮我忙。门不会都开着,钥匙在我这里。”
“侯爵先生,我们可以把门拆毁。”
“用羊角锤吗?”拉乌尔冷笑着说,“用斧头?大黑以前你干不完的,而从现在到那时,我又会在哪里呢?”
“用炸药炸!”戈尔热雷低声吼道。
“你口袋里有炸药吗?”
拉乌尔把他拉到一边去。
“戈尔热雷,我说两句话。由于我这一个小时的行为,我希望我们两人可以像两个伙伴那样,臂挽臂地走出去。既然你拒绝这样做,我请求你放弃你的进攻计划,不要拆毁这些富有历史意义的大门,并且不要在我非常尊重的女士面前侮辱我。”
戈尔热雷斜眼看他,说道:“你嘲笑我?”
拉乌尔很气愤。
“戈尔热雷,我并没有嘲笑你。我只是希望你能考虑到打架的一切后果。”
“我全考虑过了。”
“除了一个!”
“哪一个?”
“如果你固执的话,那么,两个月后我要与傻妞一起作一次半个月的短期旅行。”
戈尔热雷挺直了身体,脸涨得通红,用暗哑的嗓音对他说:“我先要剥你的皮!”
“行呀!”拉乌尔快乐地高声说道。
他又对代尔勒蒙说:“先生,我求您做桩事,陪着戈尔热雷先生去让人把城堡所有的门都打开。我向您保证,将不会流一滴血,一切都将以贵族之间最平静、最体面的方法进行。”
拉乌尔对代尔勒蒙有太大的威望,他不可能不接受这个实质上把他从尴尬的局面中解救出来的解决办法。
“你来吗,安托尼娜?”他走开时说。
戈尔热雷提出要求:“拉乌尔,你也来。”
“不,我留在这里。”
“你也许是想趁我离开时就溜走吧?”
“戈尔热雷,这是你应寻求的一个机会。”
“那么,我也留下……我不会放开你一步。”
“这样的话,我就像上次一样,把你绑起来,嘴里塞上东西。你自己选择吧。”
戈尔热雷有些犹豫不决。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一切都作了准备,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于是,他走上前去追赶代尔勒蒙侯爵。
安托尼娜很想跟他们一起走,但她觉得没力气。她苍白的脸色泄露了她内心极端的焦虑。嘴上的微笑已无影无踪。
“小姐,您有什么不舒服吗?”拉乌尔亲切地问她。
她带着忧伤的神情央求他:“您到什么地方去躲一躲……应该有可靠的藏身处。”
“我为什么要躲起来呢?”
“他们要来抓您的!”
“永远抓不到。我这就要走了。”
“走不出去。”
“这不是我不离开的理由。”
“他们会杀死您的!”她急得快要哭了。
“这使您难过吗?如果在这城堡里有一天一个侮辱了您的人遭遇到了不幸,您会感到遗憾吗?不……您不用回答……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如此短促!差不多就几分钟……而我有那么多的话要对您说!……”
拉乌尔没有去碰安托尼娜的身体,她也没意识到这点,他把她引到稍微远离他们原来站立的地方去,这样,从花园的任何角度都不会看见他们两人。在老城堡主塔的遗迹、一段宽宽的墙面和倒塌的废墟堆之间,有一个宽约10米的空间,它俯视着悬崖,边上是干燥的石块形成的低低的矮墙。这就像一个单独的房间、宽大的窗户开向像波浪一样起伏的平原,而下面是流水匆匆的深渊。
安托尼娜以比较宽慰的语气说:“我不知道会突然发生什么事……但我不太害怕了……我想为代尔勒蒙先生谢谢您……正如您向他提出过的,他将保留着城堡,是吗?”
“是的。”
“另一件事,我想知道,也只有您一个人能回答我,代尔勒蒙侯爵是我的父亲吗?”
“是的。我是从您转交给他的您母亲的信里知道这事的。”
“我毫不怀疑事实真相,但我没有任何证据。这使我们之间的相处有些拘束。我很幸福,因为我将不用约束我的情感。他也是克拉拉的父亲,是吗?”
“是的,克拉拉是您的同父界母姐妹。”
“我将会把这事告诉他。”
“我料想他已经猜到了。”
“我想他不会。总之,他将为我做的事,我希望他也能为她做。总有一天,我会见到她的,是吗?但愿她能给我写信……”
她说得很真诚。她翘起的嘴角重新浮起了非常可爱的微笑。拉乌尔一阵颤栗,他的眼睛不愿离开她美丽的双唇。她轻轻地问:“您很爱她,是吗?”
他深切地看着她,压低声音说:“我是通过对您的回忆爱她的,并且带着永远不会消失的遗憾。我在她身上爱的东西,是那个在她来到巴黎这一天走进我家的姑娘的第一个形象。这个姑娘的微笑我终生难忘,她有某种特别的东西一下就感动了我。自那以后我一直寻找的就是这个。当时我以为只有一个叫安托尼娜或克拉拉的女人。既然我知道了有两个女人,我带走美丽的形象,它是我爱情的形象,它是我的爱情本身,您不能把它从我这里收回。
“我的上帝!”她的脸通红,说,“您有权利这样对我说话吗?
“是的,既然我们不应再见面。相像,这个偶然性使我们通过实际的关系互相爱恋。自从我爱上了克拉拉,我爱的是您,对她的一点爱情不可能不搀进一点对您的好感……您的爱情……”
她毫不掩饰心里的慌乱,低声说:“您走吧,我请求您。”
他向矮墙走了一步。她害怕了。
“不!不!不要走这边!
“没有其他出口。
“这太可怕了!怎么!但我不愿意!不!不!……我请求您。
这个可怕、危险的时刻改变了她,在一段时间里她已不是原来的样子,她的脸上显示了一个被自己所不了解的情感所困扰的女人所有的恐惧、焦虑和恳求。
从城堡,也许是从下面的花园里传上来人们说话的声音。是戈尔热雷和他的人的说话声。
“别走,”她说,“我会救您的……哦!多可怕!”
拉乌尔的一条腿跨过了矮墙。
“安托尼娜,不要害怕……我研究过悬崖的峭壁,我也许不是第一个去那里冒险的人。我向您保证这对我来说不过是场游戏。”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他的力量,他的自信。
“安托尼娜,对我笑一笑。”
她作了痛苦的努力,脸上显示了笑容。
“唉!”拉乌尔说,“有了这样的微笑,我能发生什么事呢?安托尼娜,表现得更好些吧。为了保护我,把您的手给我。”
她伸出了一只手,但在他还没吻她手以前,她把手收了回来。她俯着身体,几秒钟里显得犹豫不决,眼睛半闭着,最后,她把身体更向前倾去。把自己的嘴唇伸向他。
这个动作是如此的天真和纯洁,拉乌尔很清楚她在这中间注入的是一种兄弟姐妹间的爱,其深刻原因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他的双唇轻轻擦过微笑着的、柔软的双唇,他呼吸到了姑娘纯净的气息。
她站直了身体,惊讶自己所感受到的激动,不禁踉跄了几步。她结结巴巴地说:“您走吧,我不再害怕了,您走吧,我将不会忘记……”
她转身向废墟走去。她没有勇气把目光投向深渊,去看悬挂在峭壁凹凸不平的崖面上的拉乌尔。她一面在谛听越来越近的粗鲁的说话声,一面在等拉乌尔已安全脱险发来的信号。她认定拉乌尔会成功的,所以等在那里心里并无大大的恐惧。
在土台下面,有一些人影经过,他们弯着身子,在矮树丛中搜寻。
侯爵在呼唤:“安托尼娜!安托尼娜!……”
几分钟过去了。她心里一阵紧张。随后在河谷里传来了汽车马达的声音和快乐的警报器的频频回声。
她美丽的微笑里的忧郁消失了,眼里噙着眼泪,她喃喃自语:“再见!永别了!”
离开这里20公里的地方,克拉拉在一家小旅馆的房间里苦苦等待。她向拉乌尔扑过去,十分焦躁不安地问:“你看见她了吗?”
“你该先问我,”他笑着说,“是否看见了戈尔热雷,我又是怎样摆脱了他可怕的包围。这是很艰苦的,但我表现得很出色。”
“那么她呢?对我说说她的事……”
“我找到了项链,还有抛射物……”
“那她呢?……你看见她了吗?你承认了?”
“谁?啊!安托尼娜-戈蒂埃?是的,她在那里……碰巧。
“你跟她说过话了吗?”
“不,不……是她跟我说话。”
“说了什么?”
“哦?说你,只说你,她猜到你是她的姐妹,她想有一天能见到你……”
“她长得像我吗?”
“是的,不,不管怎样是泛泛而谈。亲爱的,我将详细地把这一切都说给你听。”
这一天,她什么也不让他说了。但在奔往西班牙的汽车里,她提了一个问题:“她长得漂亮吗?比我漂亮,还是不如我?一种外省人的美,是吗?”
拉乌尔尽力回答问题,有时有些心不在焉。他在心底里回想从戈尔热雷手里逃脱的过程,感到不可言喻的喜悦。事实上,命运对他有所偏爱。这次充满浪漫色彩的逃跑,由于事先不知道戈尔热雷的阴谋,他确实没有作准备,这个穿越空间的逃跑具有伟大的气派!而来自一个有着清新微笑的处女的亲吻又是多么甜蜜的奖赏!
“安托尼娜!安托尼娜!”他心里在连连呼唤。
瓦勒泰克斯要宣布引起轰动的揭露性消息,但后来改变了主意,他什么也没干。由于戈尔热雷发现了两桩刑事案,瓦勒泰克斯,又名大个子保尔,所有的罪名被揭露了,暴徒恐慌了。有一天早上,人们发现他上吊死了。
而阿拉伯人这一头,他从没去领取告密奖金。他是这两起罪行的共犯,被判服苦役,在一次试图逃跑中死去。
也许有必要提上一句,即三个月后戈尔热雷家的傻妞离家出走了15天,随后又回到了夫妻俩居住的住所。对此她未向她丈夫作任何解释。
“这不容讨价还价,”她对他说,“你要我吗?”
她从没像这次探险旅行回来这样富有魅力,她的双眼闪闪发光,浑身洋溢着幸福感。戈尔热雷头晕目眩,张开了手臂,一面连声请求原谅。
另外有件事值得一说。奥尔嘉王后在国王陪同下离开巴黎后的第六个月月底,博罗斯蒂里的多瑙河王国的钟声响亮地宣告了一个重大事件:在等待了10年,不抱任何希望的情况下,奥尔嘉王后生下了一个继承人。
国王在阳台上出现了,他把婴儿介绍给发狂的人群。王后陛下满脸喜气洋洋,流露了理所当然的自豪神态。王室的未来有了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