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坐在二楼正面窗前的办公桌后,旋转了一圈座椅,忧郁地望着窗外那栋三角形草地旁的房屋。过了一会,我又转回办公桌,把电话挪到身旁,拨了斯波尔丁环保基金会的号码。
海诺的助理凯特·马洛伊接了电话,当她听出是我的声音,顿时叫了起来:“有消息了?”
“不,还没有,但今天早晨我和你谈过之后,我做了一些调查。”随后我简单地对她说了我的发现,接着又问她,“海诺从机场打电话的信用卡,是他个人的还是基金会的?”
“他通常用基金会的,过后再付还他个人的费用。我估计他还有一张用于家里电话的。”
“你把那个四位数的代码给我好吗?”
她告诉了我,又重复一遍,然后问道:“你想查出他打电话给了谁?”
“我试试看。我估计,他平时也使用那张美国运通信用卡。”我把抄下的租车合同上的信用卡号码念给凯特听。
“不错,就是。”
“请帮个忙,给美国运通信用公司打个电话好吗?我想知道,海诺在租车后是否还为别的事用过那张卡。”
“好的。”
“请再告诉我,他的会计师名字和电话号码。”
“会计师名字叫巴里·阿什福德,就在弗农镇。”随后,她报了电话号码。
挂上电话后,我看了一下手表,4点55分。我立即查出奥克兰机场通用航空终点站的电话,拨了那个号码。桑迪打算回家了,但她还是愿意花点时间去查海诺在那部付费电话上所打的两个电话的号码。接下去,我在电话簿上找到了太平洋贝尔电话用户免费服务处的号码,拨打过去,在一连串录音答话之后,终于和那儿的业务代表通上了话。
我将自己说成是斯波尔丁基金会的凯特·马洛伊,“上星期三早上,即6月2日,我们的一个雇员从奥克兰机场打了几个信用卡电话,至今我们还没有收到账单,我想查出所打电话的号码,还有通话时间和费用。”
“对不起,小姐,我没法取得那样的资料,你们的雇员应该在打完电话后自己询问。”
“那么,谁能得到这样的资料呢?”
“你可以和营业室的管理员去说,但现在已下班了。”
我放下电话,又看看手表,5点整。必须有个更快的办法去找到我想要的资料,不能等到明天早上营业办公室开门。
忽然我记起了一个人,连忙找出我的索引名片本。他的名字叫罗恩·钱,在一次邻居家举行的圣诞聚会上,我遇到他,我们一见如故。临别时,他给了我一张名片——太平洋贝尔公司市场部的一个中层经理。我抽出那张名片,翻转过来。他家的电话号码是以648开头,和众生法律事务所的一样,他家就在这附近。现在就打电话太早了,他还没有从市中心的办公室回家。于是我把名片塞进我的裤子口袋。随后,我给在弗农的会计巴里打了电话,没人接。我便去楼下雷的办公室拿我的拎包,然后驱车直奔圣贝尼托县的雷文斯伍德公路。
车驶过迪利城,驶出多雾地带,天气一下子变热了。黄昏初临,阳光依然和煦灿烂。通向朋宁苏拉去的整条公路,如织的车辆缓慢蠕动,而进了圣何塞,车流简直寸步难移。多年来,为了应付加利福尼亚北部多变的气候,我总在车上放着替换衣服,这会儿我真想换上贴身背心和短裤。但这要下高速公路进加油站才能从车后旅行箱里取出衣服。我只得不时地撩起贴在身上的又湿又粘的套衫,将车上的通风器开到最大。
等我到达按树林和巨砾群的所在处时,早就过了七点半。雷文斯伍德公路在东面约一百码处岔出,那里就是一片多石的林区。
我把车开到路边停下。在我左边的铺道上,斑驳的巨砾和高耸的参天大树投下一大片阴影。偶尔有辆汽车从旁疾驰而过,卷起的气流震得我那辆小小的通用牌车微微颤抖。我向东望去,一马平川的田野洒满了柔和的夕阳余辉,有一条公路把田野分成两块,伸向远方的崎岖丘陵。这是个农业县,眼前是一览无余的嫩绿谷物。偶尔有数幢建筑,附近停放着康拜因和拖拉机。
我在想:海诺,你为什么来这儿?雷文斯伍德公路引你去了哪儿?
停了一阵,我调过车头,向东开去。我放慢车速,搜寻着任何能够表明海诺来过这儿的迹象。在一个牧场的围栏前,路到了尽头。我下了车,环顾了一下四周。
除了远处有座二层楼的灰房子和一个牲口棚,这里四野空旷。我找不到可以进入这块地产的道路。我猜想,如有什么人要来这儿,他不得不取道霍里斯特或别的公路。
既然如此,这儿就不是海诺的目的地。不仅逻辑这么告诉我,还有一种神秘的心理因素使我知道这一点。从海诺和我相识的那天起,我们之间就存在一种奇特的感情联系。
不,我断定海诺没来过这荒僻的地方。如果他来过,我一定会感觉出来。
我打算朝北折回101干道。突然,在巨砾和按树林之间的一块空地引起我的注意。这片空地相当大,直径约有二十英尺,那儿留有轮胎痕迹。再过去一点,一个大树桩附近的石头圈中,留着一堆营火的灰烬。我下车朝那儿走过去。
我走到火圈前,观察地面,发现临时用石块垒成的火圈被撞散,已残缺不全,中间的灰烬炭渣上留着轮胎碾过的痕迹。
灰烬,我想起了那辆被撞坏的出租车上的灰末尘埃。
车轮印一直延伸到巨砾,那儿枝叶遍地狼藉。天有些暗了,我从包中拿出小手电筒。在一块巨砾上离地面约摸两英尺高的地方有块明显的白色痕迹。我把手电照得更近些,于是看出在灰白色的石块上留着一些蓝色漆屑。我马上蹲下身,发现一些像是车前灯上的碎玻璃撒在那儿。
看来,这就是海诺来过的地方,也是车子撞坏的地方。
我从包中抽出两只信封,一只装了些碎玻璃片,一只装了些蓝漆片;然后开始在地上的断枝落叶中仔细搜寻。
炸薯片和快餐盒;纸盘和塑料叉;用过的避孕套和啤酒罐;糖果纸和塑料杯;气装饮料瓶和污迹斑斑的一次性尿布。天啊!人竟成了猪!
收集垃圾令人作呕,但我决心翻个遍,干到底。报纸、塑料袋、口香糖纸、书夹式火柴纸板、香烟头,以及五花八门的纸屑。其中一张废纸片上有海诺的粗大笔迹:RKI移动电话——777—3209。
汽车电话,谁的?RKI,是一个人还是一家公司?谁的移动电话?看上去更像是一家公司的。
我继续搜索,但没再发现与海诺相关的东西。我放弃了搜寻,回到车上。
那么,这儿发生过什么事呢?我心里疑团重重。海诺和谁会面?也许和RKI交涉什么事情?他干吗要驾着租来的车闯过火圈冲到巨砾边?撞得有多厉害?足以伤着他吗?也许会。厉害得送了他性命?这一切,我无法猜测。
最后,我启动车子,打开前灯,驾车北上向旧金山驶去。但在路上的第一个加油站,我就迫不及待地停车进去给罗恩·钱拨了个电话。他在家,听到我的声音很高兴,也愿意去查海诺打的电话号码,条件是下个星期和他一起吃顿午饭。我保证一定践约。他说今晚迟些时候给我回电,不然就在明天一早当作头一件事来办。接着,我又试着给海诺的会计巴里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此后我就继续上道回城里。
大约11点,我回到了在格伦公园区附近我的防震小屋。上台阶的时候,我被什么绊了一下,顿时传出一声发怒的嚎叫。“对不起,拉尔夫。”我一边说一边为我养的猫开开门。它一下子蹿进屋里,嘴里还在怒号。
录音电话机上的灯在闪烁,我按了录音。罗恩·钱的声音传出来:海诺先拨了一个拉霍亚的电话,后一个是本市的。这两个电话号码都属于伦肖一凯塞尔国际公司。罗恩·钱还给了那两处的地址,并说至此为止,没有人再用那张信用卡打过电话。
伦肖一凯塞尔国际公司。RK!。好像似曾相识。
我拨了一个旧金山的号码,对方传来了录音:“你已接通伦肖—凯塞尔国际公司的服务电话。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星期一到星期五,早上9点到下午5点。您如果打的是紧急电话,请报您的保密号,然后按一下1,稍候片刻,我们的代理人就会来到你的身边。”
紧急电话?保密号?我不由纳闷。那是个什么公司?除非我熬通宵去查阅黄页电话号簿,不然的话,我家中的所有参考资料都不能提供我要的答案。我只有等到明天早上去打探他们在格林街的办公室。
但是真该死,这名字听上去怎么那么熟悉?
4
6月8日星期二
次日早上7点10分醒来时,我终于从记忆里挖掘出“伦肖—凯塞尔国际公司”,而且陷入极度的忧虑之中。我弄不明白,海诺为什么和他们搅到一起去,除非……如果真的不幸而言中,那就说明我先前是严重地看错了人。
不过,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随后,我掀开被子,赶走身边的猫儿,洗了个淋浴,穿上牛仔裤和套衫,出门到教堂街的一个街角,买了份当天的《新闻报》和一个硬面包圈,又回到家。
报上没有多少有趣的东西,甚至让人感到索然寡味。吃完咖啡和面包,到了9点钟,我拨了市内一家保安公司的电话号码,要求和鲍勃·斯特恩通话。鲍勃是我的前一位老板,几年前,我被他解雇,而当我办了几起重大案子后,有了点名气,他就试图重新雇我回去工作。
“你有什么事,莎伦?”鲍勃问我,“你准备回我这儿?”
“今天不会。你能告诉我伦肖一凯塞尔国际公司的情况吗?”
“RKI?呸。莎伦,难道你想接受那帮人的雇佣吗?”
“为什么你老是怀疑我长着跳槽的心眼?自从你把我踢到街头后,我就一直在众生法律事务所尽职。”
“那些家伙伪装善良,他们不会善待你的。还是回我这儿吧,我保证——”
“RKI?”
“对,对。你知道阿克曼和帕隆怕吗?知道保罗、张伯伦吗?那些国际安全咨询界的大人物。”
“我知道”
“嗯,RKI就是在那一点上和他们对上号。阿和帕主要是以前的那种暗探。保、张却都拥有法学或会计学学位,衣冠楚楚的。RKI是两者兼收并用。不过,还有另外几种人使他们炫耀一时,并且十分危险。”
“另外一种人?”
“是的,你不会真想知道那些人的底细吧。他们是不按任何规则来做事的。正是他们使RKI显得成效卓著。”
听上去,海诺在那种地方会干得得心应手。“那么,谁是那儿的头呢?还有他们的背景怎样?”
“绝非寻常。就拿盖奇·伦肖来说,出身于特种部队。70年代中期被指定负责一班称为森塔克的人马,专门完成默默无闻的秘密任务。到1985年,森塔克被解散。伦肖在泰国销声匿迹,三年后重新露面,回到美国时显然已是阔佬了。他和他的老相识丹·凯塞尔以合伙的形式在拉霍亚建起了RKI公司。”
“那拉霍亚就是他们总部所在地?”
“他们在美国和海外各主要城市都有办事处。”
“那可是在五年时间内实现的惊人发展啊。”
“嗯,有些办事处仅有个信箱而已,但成绩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这位丹·凯塞尔呢,”我继续问鲍勃,“有他的资料吗?”
“越战时他在特种部队,我只知道这些。现在,伦肖是他们的台前人物,接受《华尔街日报》的采访。而凯塞尔总是避开公众视线。”
“他和伦肖在什么地方成为老朋友的?”
“他们在福雷斯诺一起上中学,偏偏在那个鬼地方。”
福雷斯诺,也许那就是事情的关连点。海诺出生在福雷斯诺,他父亲曾在那儿经管过一个农作物喷药眼务机构。他12岁时,父母离婚,此后他是在继父的牧场里长大的。他继承了那个牧场,现在就住在那个图发湖附近的牧场中。“鲍勃,”我连忙问道,“你有没有听人提起过海诺·里宾斯基这个名字就是伦肖或者凯塞尔的化名?”
鲍勃想了想说:“没有。”
“如果你要接近这些人,又不让他们知道你想干什么,那该怎么办?你会怎么去干?”
“小心翼翼。”
“怎么小心?”
“莎伦,你到底要查什么?”鲍勃的语气变得担心了。
“我的一个朋友可能搅进了RKI,而且可能遭到伤害。”
“所以你要去营救。”
“嗯嗯。”
“莎伦,你也许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照片在本地报纸上频频刊出,以致现在不得不要努力保持这个名声。但是你跟RKI不是一伙,那些人无处不有、铁石心肠,危险得很。”
“鲍勃,你并没有告诉我,我所要知道的东西。”
鲍勃叹了口气,“我正竭力告诫你别去惹他们。”
“不可能。”
一阵沉默。“好吧,既然如此,我要给你个忠告:你要为你朋友的事去查个明白,你就和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和盖奇·伦肖约个时间,把话说明,问他怎么回事。”
这正适合我的个性。我一向喜欢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挂上电话后,我坐在沙发里,双脚搁在咖啡桌上思索了片刻。随着危及美国国内外公司雇员与行政人员的恐怖活动日益增多,国际安全咨询业务应运而生,这些机构提供的服务诸如风险分析、保安方案设计、人员防卫训练,以及提供保安和护卫人员。这只是他们在《华尔街日报》采访中谈到的一部分。
他们不愿提及的活动就是他们所谓的意外事件服务,诸如针对讹诈与绑架拿出危机处理计划,然后实施赎救谈判或武力解救,包括解救前的扣押人质和成功后的人质释放。一般承包大宗反恐怖活动保险的保险公司,会指定一些保安公司在发生绑架事件时可以同联邦调查局一起被呼求。鲍勃刚才提到保险公司对RKI心存戒备,是指他们的经营手段不正规,他们经常绕过联邦当局独往独来。他们在交付赎金和救回人质行动中的策略比其他保安公司更具风险,也许他们会获得很高的成功率,但一旦行动失误,势必酿成悲剧。
海诺跟这些人在一起干些什么呢?
他曾告诉我,一个圣迭戈的老朋友有一个商业计划要和他磋商。难道是一个来自福雷斯诺他童年时的老朋友?抑或一个来自他生活中九年空白处的老朋友?不论怎么说,那一定是RKI的某个人,可能就是丹·凯塞尔,或者盖奇·伦肖。
我走到电话机前拨了昨夜从录音电话磁带上抄下的拉霍亚电话号码。接电话的女士说盖奇·伦肖离城外出了。那么丹·凯塞尔呢?他现在无法听电话。或许我可以打电话去旧金山找伦肖先生?
我拨打了那个旧金山的电话,回话的是个男人。我又提出要和伦肖通话。他记下我的名字,让我暂等。30秒钟后他回来了,问我找伦肖有什么事。
“关于海诺·里宾斯基。”我说。
对方短暂的沉默,随后说:“请稍等。”
线路另一端传来的第二个声音,洪亮有力,但声调又十分谨慎。“我是盖奇·伦肖,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麦科恩女士?”
“我想和你当面谈谈海诺·里宾斯基的事。”
“里宾斯基……?”
“伦肖先生,你认识他。”
“……是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朋友。”
“我明白了。”
“我想和你见面。”
电话里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大概是伦肖在录我的声音。“好吧,麦科恩女士,今天我不很忙,你能在10点半来这儿吗?”
“当然可以。”
“你有我们这儿的地址吗?”
“有”
“那我们在一小时后见。”
我放下听筒,走进浴室,略施淡妆,把头发盘成一个发髻,用一只玳瑁梳子将发譬别紧。随后,我在穿衣镜前端详自己的衣着,见到双眉间的隐隐皱纹,笑了起来。可以肯定,在RKI是没人会在意我的衣着和容貌的。他们,还有我,都有更为紧要的事情要关心。
我要去的格林街在巴特里街和福朗特街之间,直通城里的内河码头。我开着通用牌车挤进了福朗特街,然后再挤进一个多半是违章的停车场,下车后向RKI所在地走去。
这是一座经过装修的小仓库,陈旧的砖结构,高高的拱形窗,新开的天窗和铁料镶边装饰使房子扩大了。一个身穿灰色制服、长相颇帅的男人在接待桌后向我致意。他那异常锐利的目光告诉我,他是个卫士,胀鼓鼓的上衣表明他身带武器。他核对了夹纸板上我的名字,给了我一个塑料的来访者标牌,然后指点我上右侧一个盘旋式铸铁楼梯。
楼梯的顶端有一扇防火门,我推开门,马上又和另一个卫士照面,这次是个女卫士。伦肖和凯塞尔的防卫森严到了偏执的地步。
我报出名字后,女卫士也在一览表上进行核对。接着在她的内线电话上给什么人按了铃。大约过了三分钟,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从通道一侧出来,自我介绍是伦肖先生的助手。他要我跟着他。
我们经过一些单间,里面的男男女女都盯着计算机屏幕,打着字,读着报告,或者对着电话讲话。尽管人人在忙碌,却一片宁静。我的陪同说:“这里有浅色噪音设施,它避免一个人的声音干扰另一个人。”
我暗自思忖:这种呆板而枯燥乏味的工作场所准会把我活活憋死。
伦肖的助手在一个拐角办公室前停步,示意我进去,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个身着皱巴巴棕色服装的男人坐在拱形窗前的金属办公桌上,两脚平伸在一张椅子上打电话。他又高又瘦,狭长的脸庞上长着林肯式的眉毛,黑色的头发有些长,而前额却令人吃惊地弯着一络白发,黑边眼镜掩饰不了双目的敏锐和智慧。
他对着话筒说了声“我们以后再谈”,转而放下话筒仔细地注视着我,仿佛在铭记我貌的每个细节。我刚好站在对面,只能任他仔细地打量。好一阵子他才点头,表明他对我的印象已准确地输入了他大脑的资料库。他这才开口:“坐吧,告诉我,你要什么。”
我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海诺·里宾斯基在上星期三和你们拉霍亚办事处的某个人有过一次约会。”我开始讲起来。
伦肖没有反应,仅仅凝神看着我。
“他在奥克兰机场给拉霍亚打电话,被告知计划有变,于是就来这儿了。”
他依然不作回答。
“在这之后,他租了一辆车开到圣贝尼托县内101干道附近的一个地方,在雷文斯伍德公路附近。他在那儿出了事故,车头撞瘪了,前灯碰碎了。星期六晚上,那辆车被别人送回到旧金山的奥克兰,而不是海诺本人送去的。”
这时,伦肖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反应:眼圈旁的皱纹轻微地抽了一下,我几乎没有察觉。“继续说下去。”
“海诺的飞机还停放在奥克兰机场。自他离开图发湖以来,他办公室的人没一个得到他的音讯。他出了什么事?现在在哪里?”
“你为什么寻找他呢?”他猝然问。
我还在考虑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因此没法回答这问题。为了赢得时间,我只好说:“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与贵公司无关。”
伦肖站起来,在办公桌后面踱了一圈,然后看看手表,撩起落到额头的那绺白发。他也在为自己拖延时间。“说到现在,”他终于讲话了,“你一直是非常直截了当的,麦科恩女士。”
“我已告诉你,我找海诺是私事,同RKI无关。”
“也许有关,也许无关。”他的身子倾向办公桌,手掌按着桌面,那绺白发又滑了下来。“我实在感到奇怪,一个受雇于当地法律服务机构的私人调查员,究竟跟海诺有什么关系。”看着我吃惊的神态,他又继续说:“是的,我知道你的名字,并且把你的背景核实清楚了。这是我们的一条规则。我的发现把原本就不清不白的局面更搅得浑水一潭。”
“什么局面?”
他摇摇头说:“如果你不愿意直言相告,那就别指望我会坦诚相见。”
即便我这么做了,他也不可能开诚布公。我在头脑中飞快地盘算:究竟向他摊出多少底。
伦肖等着,我沉默不语。他挺直身子,开始踱步,长长的手臂紧勾在背后。“麦科恩女士,我给你的时间已超出了我的安排。你对海诺·里宾斯基有什么兴趣?”
他说海诺名字时的神态语气使我警觉起来。我看见的是一张绷紧的嘴,以及一种泄露隐清的煞白脸色。这个人憎恨海诺,而且对他怒气冲天。我想起鲍勃刻画的RKI这些人:“他们铁石心肠,危险得很。”
“好吧。”我开口了,打算再煽一煽他的怒火,“海诺和我共同参与了一项商业交易,可我一直不了解有关细节。他欺骗了我,所以我要找到他。”
伦肖的目光刺在我脸上。过了会儿,他坐到办公桌上,恢复了先前的姿势。“我很高兴听到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他以信任的语气说,“但我需要知道这个商业交易的更多情况。”
“我不能告诉你更多的情况,还有别的投资者,他们重视保密。”
伦肖沉默了片刻,扯了扯他那绿色领带结。盖奇·伦肖对我编造的“商业交易”,正如我对他突然成了可以推心置腹的角色一样,决不信以为真。我碰到他那被逗乐的眼神,不由地咧嘴笑起来。
伦肖也笑了。“嗨,这就是我们的共同之处,麦科恩女士,胡编瞎扯,打个平手。你要找海诺,我承认我也要找他。目的相同,可是动机呢?也许相同,也许并不相同。我们决定做什么呢?”
我不可能和这个人以诚相见。我的动机是关心,是爱护,是某种类似爱情的情感,哦,对这种情感他可能体验过一两次。但在眼下的情境中,关心爱护以及爱情对他都根本不适用。
“你的动机呢,麦科恩女士?”
我们又一次四目相对,眼神是严肃的。我说:“我能告诉你的是,在我找到海诺的时候,等待他的将不是好事情。”
“你不是在说真话,就是在当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为了你好,但愿是前者。”
“为什么?”
在他那副镜片的后面,双目变得冷酷,嘴巴四周的肤色变得惨白。“因为,”他对着我说,“如果你喜欢海诺的话,你将遭到无情的打击。要知道,我一旦找到他,就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