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日星期三吉野站在参拜道和青山路的交叉口,再度拿出笔记本确认上面记载的住址──“南青山六─一杉山庄”,这是二十五年前山村贞子住的地方。
吉野绕过转角,前方根津美术馆的旁边正是六─一发。
然而吉野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原本应该是杉山庄的地方,如今竟然耸立着一栋豪华壮观的红砖公寓。
(要追踪一个女人二十五年前的行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吉野只查到四名与山村贞子同期入团的练习生的联络处,如果他们对山村贞子的行踪也一无所知,那么所有线索便到此为止了。
吉野看看手表,已经过了上午十一点。
他转身跑进附近的文具店,将他截至目前为止所查到的资料传真到伊豆大岛的通讯部给浅川。
同一时间,浅川和龙司正在早津家等候进一步的消息。
“喂,浅川,你镇静一点!”
浅川焦躁不安地四处走动,龙司朝着他的背影怒斥道:“急有什么用?”
收音机播放着台风情报,好似故意挑起浅川的不安情绪似的。
“星期四!”
浅川的脑袋里好象有一盆煮沸的开水不停地翻腾。
(明天晚上十点是我的死期啊!这个烂台风要不就赶快通过,否则就转变成热带低气压,赶快消失吧!)
“岛上的船和飞机到底什么时候才恢复行驶?”
浅川不知道该将满腹的怒气往何处宣泄,没有任何形容词可以确切描述他现在的懊恼情绪。
(我不应该来这种地方的!真要追究这整件事情的起因,那得追溯到哪一个部份呢?)
“我不应该看那卷录像带?不应该对大石智子和岩田秀一的死亡产生疑问?还是不应该在那个地方拦出租车?”
“喂!叫你镇定点你听不懂吗?你对早津先生抱怨有什么用呢?”
龙司体谅地握住浅川的手臂。
“或许我们得在这个岛上进行咒文交代的事啊!那四个小鬼头为什么没有照着咒文去做,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没钱来这边。你说,这不是很有可能吗?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这样心情就比较平静了。”
“那也得等知道咒文再说。”
浅川用力拂开龙司的手。
早津和他的妻子──富子看到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为了莫名其妙的“咒文”在争吵,不禁诧异地对看着。
但是看在浅川眼里,却觉得他们在窃笑。
“有什么好笑的?”
浅川没好气地逼近他们质问道。
龙司见状,赶紧拉住他的手。
“别这样,你这样慌乱也于事无补。”
心肠软的早津感受到浅川异样的焦躁情绪,不禁觉得台风造成的交通阻碍彷佛是自己应负的责任,因此在心中祈祷浅川的工作能顺利进行。
“调查工作有进展吗?”
早津沈稳地问道,他希望藉此让浅川的情绪稳定下来。
“嗯,还好。”
“山村志津子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就住在不远的地方,要不要找他来问问看?由于台风来袭,源先生没办法出海捕鱼,我想他一定很高兴有伴聊天。”
早津想给浅川一个采访的对象,多多少少可以消除他暴躁的情绪。
“他快要七十岁了,我不知道他提供的讯息能不能让你们满意,不过总比坐在这里干等好吧!”
“哦……”
早津不等浅川回答,回头对着在厨房的妻子说:“喂,帮我打个电话给源先生,请他立刻过来一趟。”
早津说的没错,源次一抵达,便高兴地谈论山村志津子的事情。
源次比志津子大三岁,今年六十八岁,是志津子青梅竹马的朋友,同时也是志津子的初恋情人。
不知道是因为跟人交谈而使得记忆更形清晰,还是因为有听众而形成一种刺激,过往的记忆更容易被激发出来。
对源次而言,谈论志津子的事情等于在述说自己的青春时代。从他时而语意模糊,时而泪眼婆娑地谈着志津子的事情,浅川和龙司知道了她的另一面。
但他们知道不能将源次说的话全部当真,一方面回忆容易被人美化,对男人而言,初恋情人是很特别的,她们跟其它女人不一样;另一方面,这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了,源次有可能将志津子与其它女人的印象混在一起。
源次说起话来口齿不清,又喜欢拐弯抹角,浅川不禁开始感到厌烦。
当源次娓娓道出:“志津子之所以改变,大概是因为那个石像的缘故。有一次,她从海里捡起一个修行者的石像……那是在一个满月的夜里……”
浅川和龙司听到这里,顿时被勾起高度的兴趣。
根据源次所说,山村志津子身上具有的神奇力量跟这件事有关。捡石像的晚上,源次就在她的身边,那是昭和二十一年夏天快结束的某个夜里,当时志津子二十一岁,源次二十四岁。
当时暑气肆虐,到了晚上仍觉得燠热难当。在这么炎热的夜里,源次坐在走廊上,静静地观赏海面上映照出来的夜空景象。
这时,志津子忽然打破四周的寂静,跑上他家前面的坡道,站在他面前说:“阿源,把船划出来,我们去钓鱼。”
她一边说,一边拉扯源次的袖子。
源次问她理由,志津子只说:“错过这么美的夜晚,未免太可惜了。”
源次仍旧楞楞地望着这个岛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不要像个傻瓜一样,快一点!”
志津子说着便拉住源次的衣领,勉强他站起来。
源次平常总是乖乖听志津子的话,让她耍得团团转,这一回却反问道:“你说要钓鱼……到底要钓什么鱼?”
志津子望着海面,若无其事地说:“修行者的石像。”
“修行者的……”
接着,志津子无限憾恨地说出当天中午左右,美军士兵已经将修行者的石像丢到海里去了。
位于东边海岸中段的修行者海滩上,有一个小洞穴叫修行者洞窟,里头安放着一尊纪元六九九年漂流到此地的修行者石像,名叫役小角。
据说役小角天生博学多闻,经过努力修行之后,他学会了咒术、仙术,可以自由操控鬼神。
可是,役小角所展现的预知能力让那些掌理文武大权的权力者大为惊恐,遂以蛊惑世人的罪名,将他流放到伊豆大岛,这是距今约一千三百年前发生的事情。
役小角在海边的洞窟里修行,教导岛上的居民农业和渔业技术,获得人们的尊敬;
后来他被赦免,又回到本上开修道场。
他定居大岛的时间大约有三年,留下他曾穿着铁鞋飞到富士山的传说。
岛上的居民都非常景仰他,于是修行者洞窟成为最受重视的灵场,每年六月十五日还会举行“修行者祭”。
太平洋战争结束后,美军将供奉于修行者洞窟内的役小角石像丢到海中。
信仰役小角十分虔诚的志津子躲在蚯蚓鼻的岩石暗处,当美国海军巡逻艇将石像丢进海里时,她便将石像落海的位置牢牢记在脑中。
源次听到志津子要去钓的竟是修行者的石像,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他对自己捕鱼的技巧相当有自信,可是却从来没有钓过石像。
他之所以无法立刻拒绝志津子,主要是因为在这么美丽的月夜里能够跟志津子单独出海,真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源次想利用这个机会讨好志津子,因此便将船划到海上。
他们在修行者海滩和蚯蚓鼻两处生火做记号,然后开始往海面上划去。
他们两人对这一带海域很熟悉,像是海水深度有多少?这一带有什么样的鱼群?
他们都相当清楚。
当天晚上月光皎洁,不过一潜进水里,月光根本照不到水面下的事物,源次不知道志津子打算用什么方法找到石像。
他一面划桨,一面询问她。
但志津子不回答,一个劲儿目测海边燃烧的火光,确认自己的位置。
船划出数百公尺之后,志津子大叫道:“在这里停住。”
她靠上船头,将脸凑近水面,往漆黑的海里窥探,然后命令源次说:“把脸转过去。”
源次知道志津子接下来想做什么,一颗心不禁猛烈地鼓动。
志津子站起来脱下白点花纹的衣服,衣服滑过肌肤发出声音,更加撩起源次的想象力,他觉得呼吸愈来愈困难了。
接着,源次的背后响起志津子跳进水里的声音,水珠溅在肩上,他倏地回头一看。
只见志津子用布巾束起黑色长发,嘴里衔着细绳子,然后深深吸了两口气,整个人潜入海底。
志津子一次又一次地浮出水面,最后一次抬起头时,她口中的绳子不见了。
她颤抖着声音对源次说:“我已经将修行者绑好了,拉上来吧!”
源次把身体移向船头,拉起绳索。
志津子不知何时上了船,而且已经穿好衣服蹲到源次旁边,帮忙将石像拉上来。
两人把拉上来的石像放在船中央,使劲划回岸边。这段期间源次和志津子都没有交谈,当时的气氛让源次觉得不便提出任何问题。
但是,他始终搞不懂志津子如何在漆黑的海中找到石像的位置。
三天后,源次询问志津子这件事,她说修行者的石像在海底呼唤她,石像那对绿色眼睛在漆黑的海底发光。
以前志津子从来没有头痛过,可是自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常常闹头疼,一些前所未见的情景迅速在她脑中展开,而且这些景象总在不久的将来实现了。
源次详细追问后才知道,每当未来的情景闪过志津子脑海的时候,就会有一股柑橘香味扑鼻而来;她甚至预知源次嫁到小田原的姊姊死亡的景象。
可是,志津子并非特意去预知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所以她没有被人请去预言某个人的将来。
第二年,志津子不听源次的劝阻前往束京,认识了伊熊平八郎,并且怀了他的孩子。那一年年底,山村志津子回到故乡待产,生下山村贞子。
源次说,十年后山村志津子之所以会跳进三原山的火山口,绝对与她的恋人──伊熊平八郎脱不了干系。
他还说志津子之所以具有预知能力,可能是那尊役小角石像赐与她超能力的。
就在这个时候,传真机上传来吉野在“飞翔剧团”拿到的山村贞子放大照片。
浅川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感动,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山村贞子”的容貌。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毕竟他曾经跟这个女人拥有共同的感觉,从同一观点去眺望那些影像。
就像和一个女孩子在一张洒满柔和阳光的阴暗床上做 愛,看不到对方的脸,只求肉 体的交合以及达到高潮;如今,她的容貌终于得见天日。
尽管由传真机传送过来的照片有些模糊,但已经足以让人看出山村贞子那美丽而端整的脸孔,以及迷人的魅力。
“真是一个大美女!”
龙司惊叹地说道,而浅川则没来由地想起高野舞。
单就脸孔来做比较,山村贞子比高野舞美得多;可是,高野舞拥有女人特有的柔媚气息,山村贞子所散发出来的则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但照片不可能会散发出那种诡异感,一定是山村贞子所具有的超能力对四周的人造成影响。
紧接着,第二张传真是有关山村志津子的消息,内容刚好接上刚才源次所说的故事。
山村志津子于一九四七年离开故乡差木地到东京,有一天因为头痛倒地不起,被送到医院去,她在该医院医生的介绍下,和T大学的精神科副教授伊能平八郎相识。
伊熊平八郎以科学方法来解释催眠现象,却意外发现志津子有惊人的超能力,并对此事产生莫大的兴趣,甚至因此改变研究主题。
从此,伊熊平八郎将志津子当成实验对象,专心研究超能力。没多久,已有妻室的伊熊平八郎对志津子产生爱慕之情,两人超越了研究者和被实验者的关系。
同一年年底,志津子怀有伊熊平八郎的骨肉 ,为了避开世人的眼光,她回到伊豆大岛差木地,在那里生下山村贞子。
后来志津子把女儿留在差木地,很快又回到东京。三年后,她为了要回女儿而回到差木地,而后一直到她跳进三原山的火山口自杀为止,志津子始终将女儿带在身边,片刻不离。
到了一九五○年,伊熊平八郎和山村志津子这对组合在周刊杂志和报纸上引起轩然大波,超能力现象开始受到世人的关注。
人们一开始对志津子的超能力深信不疑,可是批判声浪依然不绝于耳,甚至有人一口咬定那纯粹是一场骗局。
就在一群权威学者撂下一句“可疑”的话之后,志津子和伊熊平八郎的立场马上变得十分不利。
志津子的超能力主要表现在写字、透视、预知等所谓“ESP”方面,她从来就没有发挥过隔空移物的超能力。
根据某家杂志社的报导,志津子只要把额头抵在一本密封的相簿上,就可以将指定的图案画出来,而且也可以读出被密封的信中内容,正确率达到百分之百。
但有一些杂志却宣称志津子是个骗子,任何一个有经验的魔术师都可以轻而易举做到那些事。
就这样,人们对于志津子和伊熊平八郎的狂热风潮逐渐冷却下来。
一九五四年,志津子生下一个男孩;当时年仅七岁的贞子对刚出生的弟弟特别关爱,可是男孩在出生四个月后就死了。
翌年──五五年,伊熊平八郎向媒体挑衅,表示要在公众场合让大家见识志津子的超能力。志津子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她表示自己在众人环视之下无法集中精神,恐怕会失败。
可是伊熊平八郎十分坚持,他无法忍受传播媒体一口咬定他是骗子,唯有拿出明确的证据才能堵住众人的嘴巴。
当天,在将近百名记者和学者的注视下,志津子战战兢兢地走上实验台。
自从儿子死后,她的精神状况一直不是很好。
这次的实验以最简单的方式进行,只要她说出放在铅制容器中两个骰子的点数就可以了,可是志津子“知道”围绕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希望看到她失败。
最后,志津子颤抖着身体,趴在地板上悲痛地大叫:“我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然后,她向民众解释自己无法发挥超能力的原因:“其实每个人多少都具有‘超能力’,我只不过比一般人强而已。如今我置身在上百人希望我失败的超强意念当中,原有的力量受到阻碍,因此无法发挥出来。”
伊熊平八郎接着说:“不……不只百人,现在所有的日本国民都想践踏我的研究成果,当舆论在媒体的煽动下开始朝着某个方向发展时,媒体就只会请多数国民想听的话。你们知不知耻啊?”
结果,透视能力的公开实验便在伊熊平八郎对媒体的批判声中落幕了。
媒体将伊熊平八郎的怒吼解释成他蓄意将实验失败的原因归咎给媒体,第二天的报纸上大肆刊登着:“果然是骗子!羊皮被剥下来了!T大副教授是大骗子,长达五年的议论终于画下休止符,现代科学胜利!”等批判字眼,没有任何一篇报导是拥护志津子和伊熊平八郎的。
那一年年底,伊熊平八郎和妻子离婚,离开T大,从那时候开始,志津子的被害妄想症更加严重了。
尔后,伊熊平八郎也想拥有超能力,便遁入山林,在瀑布底下冲水修练;然而他修练过度,罹患了肺结核,进入箱根的疗养院。志津子的精神状态也因此越来越不好。
当时八岁的山村贞子为了逃离媒体的监视和世人的嘲笑,极力劝导志津子重回故乡差木地,谁知一个不注意,母亲竟然跳进三原山的火山口……浅川和龙司同时看完这两张传真稿,龙司喃喃说道:“这是一股怨念啊!”
“怨念?”
“嗯。你想想,当母亲跳进三原山时,做女儿的会有什么感觉?”
“她一定十分痛恨媒体。”
“不只是媒体,她对一开始抱以高度关切,后来却随着情势改变转而嘲笑他们、将他们一家人逼到绝路的社会大众也有一股憎恨。山村贞子从三岁到十岁之间都跟在父母身边,一定亲身感受到世人无情的攻讦。”
“你是说就因为这样,所以她发动这次没有特定对象的攻击?”
浅川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传播媒体的一员,不禁在心中恳求道:(我跟你一样,对传播媒体的运作相当不以为然啊!)
“你嘴里在叨念什么?”
“啊?”
浅川没有注意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喃喃自语。
“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大致解析那卷录像带的影像了。三原山是山村贞子母亲自杀的场所,所以她对那个地方发动强烈的超能力,预知三原山会爆发一事。下一个画面是朦胧浮现的‘山’字,我想,那是不是山村贞子小时候第一次用超能力写出来的字?”
“小时候?”
浅川不明白为什么那非得是小时候写的字。
“嗯,可能是四岁或五岁的时候吧!接下来是骰子的画面,贞子在母亲公开实验时,战战兢兢地守护着试图猜出骰子数目的母亲。”
“啊!等一下……可是,山村贞子能够看到铅容器中转动的骰子数目呀!”
浅川和龙司都用“自己的眼睛”看过那个画面,绝对错不了。
“那又怎样?”
“她母亲志津子当时不是不会透视吗?”
“当时母亲无法施展透视力,女儿却有这种能力,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你听着,虽然山村贞子当时才七岁,却已经拥有凌驾母亲的超能力,而且她的力量大得可以不将一百多人的意念当一回事。
你想想看,她能够把影像送进电视里哦!电视和用光投射在底片上现出影像的电影完全不同哟!它是以五百二十五条扫瞄线扫瞄出来的……她竟然可以做到这一点,真是厉害!”
浅川仍旧无法释然。
“如果她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在三浦博士寄过去的底片上画出更高难度的图案呢?”
“你真是个迟钝的家伙!她的母亲志津子因为拥有超能力而声名大噪,而后却过着痛苦无比的生活,做女儿的总不会想要重蹈覆辙吧!而且志津子一定告诫过女儿要隐藏自己的能力,平平凡凡地过日子。因此山村贞子极力压抑住强大的力量,把它调整到非常普通的写字方面。”
山村贞子曾在剧团团员回去后,独自留下来对着电视测试自己的能力;她一直非常小心,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拥有超能力。
“接下来画面中出现的老太婆是谁?”
浅川问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想,那个老太婆会不会是出现在山村贞子的梦中,使用古老的方言对她述说有预言意味的事情?你应该也注意到这座岛上的居民几乎都是讲标准话,那个老太婆的年纪相当大,可能是镰仓时代出生的,或者跟役小角有些关系。”
“那个预言是真的吗?”
“嗯……接下来不是有一段男婴的画面吗?我一开始就认为山村贞子生下一个男孩,不过从这份传真看来,我好象推断错了。”
“那是她出生四个月就死亡的弟弟?”
“我想应该是这样。”
“可是那个预言又该怎么解释?怎么看都觉得那个老太婆是对着山村贞子叫‘你’
啊!难道山村贞子也生了孩子?”
“不知道。我相信老太婆的话,她大概也生了。”
“会是谁的孩子?”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喂,你别以为我什么都知道,我说的事情都只是推测而已。”
(如果山村贞子真的有生下孩子,那么会是谁的孩子?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龙司突然站起来,膝盖狠狠地撞上桌子底面。
“已经过了中午,难怪肚子觉得好饿。浅川,我们去吃饭吧!”
龙司一面揉着膝盖,一面走向玄关。
浅川一点食欲都没有,但他很想问龙司一件事,于是陪他一起去吃饭。
他想问龙司的是:出现在录像带最后画面中的男人是谁?
浅川猜想那个人或许是山村贞子的父亲──伊熊平八郎,不过从她含有敌意的眼神来看,似乎又不太可能。
浅川在屏幕上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孔时,身体不禁感到一股疼痛感,同时还萌生一种莫名的厌恶。
(那个男人的五官端整,尤其他的眼神看起来并不坏,为什么我会对他产生厌恶感呢?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是山村贞子在看自己至亲的感觉。
在吉野的调查报告中也没有山村贞子和父亲对立的记录,反倒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很爱父母亲的女儿。)
浅川觉得要找出这个男人的身分似乎不容易,经过将近三十年的岁月,那男人的脸孔应该变了不少吧!
(为了预防万一,我是否该叫吉野找出伊熊平八郎的相片?而且我要问问龙司对于这一点有什么看法。)
屋外的风咻咻地吹着,浅川和龙司弓着背跑进元町港前面的饮食店。
“喝啤酒吗?”
龙司不等浅川回答,就对着服务生大叫:“两杯啤酒!”
“龙司,我们接下去谈刚才的事情。照你看来,你觉得那卷录像带到底像什么?”
“我不知道。”
龙司忙着吃烤肉 定食,漫不经心地回答。
浅川用叉子刺起香肠,将啤酒送到嘴边,他的视线越过窗户,看向对面的栈桥。
东海汽船的售票处一个人影也没有,到处一片静寂。其它被困在岛上的旅客一定都躲在旅馆或民宿中,一脸担心地从窗口眺望晦暗的天空和海洋。
龙司抬起头说:“你听过人在死亡的那一瞬间,脑海里会浮现什么事情吗?”
浅川移回视线,说道:“嗯,留在心底的深刻画面会像倒带般,一幕幕地展开……”
浅川曾经在书上看过一个作家的经验谈,那个作家在山路上开车时,因为方向盘操控错误,连人带车滚落到深谷底。
当车子从道路飞窜出去,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一瞬间,作家知道自己即将死亡,这时,这一生中所有经历过的画面顿时清晰无比地掠过脑海。
后来,作家奇迹般捡回一条命,出事时的亲身经验鲜明地留在他的记忆中。
“你的意思是说,那卷录像带就是这种东西?”
龙司朝服务生挥挥手,又要了一杯啤酒。
“我只是这样联想。因为录像带里的画面捕捉的都是山村贞子的超能力或思绪强烈运作的一瞬间,或许我们可以说,那是她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几个画面。”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
龙司不等浅川说完,立刻回答:“是的,这种可能性很大。”
(山村贞子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了吗?她在死亡的一瞬间,飞掠过脑海的各种画面就以这种形式留在世界上?)
“她是怎么死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出现在录像带最后画面中的男人跟山村贞子是什么关系?”
“不要什么事情都问我嘛!我也有一大堆事情搞不清楚。”
面对龙司的抱怨,浅川露出很不服气的表情。
“你也该用用自己的头脑嘛!大少爷,你太依赖别人了,如果我发生不幸,只剩下你一个人去解开谜底的话,你怎么办?”
龙司边吃边嘀咕。
(怎么可能?
最有可能是我先死,留下龙司一个人去解谜,哪有可能出现倒过来的模式?)
浅川对这一点非常有自信。
他们一回到通讯部,早津立即对他们说道:“有一位吉野先生打过电话来,他说他人在外面,十分钟之后会再打来。”
浅川一屁股坐到电话前面,在心中祈祷吉野有好消息通知他们。
不久,钤声响了起来。
“我刚才打了好几次电话……”
吉野语带责备地说道。
“对不起,我出去吃饭了。”
“收到传真了吗?”
吉野原先责难的语气消失得无影无踪,隐约透着一份体贴。
“嗯,谢谢你提供我们那么多线索。”
浅川把话筒从左手换到右手。
“现在怎么样了?查到山村贞子后来的行踪了吗?”
吉野停顿了一下,才说:“没有,线索断了。”
听到这句话,浅川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龙司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把两只脚伸向前方,十分有趣地看着浅川的脸从有所期待、充满气愤,最后明显地转变成绝望。
“你说‘线索断了’是什么意思?”
浅川颤抖着声音问道。
“和山村贞子同期进入剧团的练习生中我联络到四个人,我打电话问过这四个人,可是没有人知道有关山村贞子的任何事情。这几个人都已经五十多岁了,他们的说法都一样,自从剧团的重森先生死后,再也没人见过山村贞子。此外,我完全找不出与山村贞子有关的情报。”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不要这么说,你那边……”
“我明天晚上就要面临死亡的命运了,不只是我,我老婆和女儿的死亡期限也在星期天早上十一点。”
“喂,你竟然把我给忘了,真讨厌。”
龙司在后面插嘴说道。
浅川不理会他,继续对吉野说:“总有其它办法可以想吧!除了那些练习生之外,或许还有人知道山村贞子的消息。喂,这件事攸关我们一家人的性命……”
“未必真的是这种结局啊!”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或许在期限过后,你依旧活蹦乱跳、完好如初。”
“你还是不相信这件事吗?”
浅川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你要我百分之百相信才是强人所难。”
“吉野先生,你听着!”
(我究竟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说服这个男人呢?)
“我自己也对那些可笑的咒文存疑……不过现在就像一把手枪里装了一发子弹,它有六分之一的机率会射出子弹,在这种情况下,我还会拿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板机吗?换作是你,你会把家人卷进危险的俄罗斯轮盘赌局之中吗?我想,你也会将枪口
朝下,甚至想把整支手枪丢进大海里去,不是吗?”
浅川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
这时,龙司突然夸张地大叫:“我们真是傻瓜!傻瓜……”
浅川用手摀住话筒,回头喝斥龙司道:“少啰嗦!安静一点。”
“怎么回事?”
吉野压低声音问道。
“没什么。吉野先生,求求你,我现在能倚靠的……”
浅川话还没说完,就被龙司一把拉住手臂。
他满怀怒气地回过头,正想开口大骂时,却看见龙司露出一脸认真的表情。
“我们都是大傻瓜,我跟你都不够冷静,才会忽略掉这一点……”
龙司低声说道。
“吉野先生,你等一下。”
浅川说完放下话筒,对着龙司问道:“你疯啦?”
“我们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按照年代去追踪山村贞子的行踪,我们可以倒过来呀!为什么不锁定B─4号房去追查?或者锁定别墅小木屋、南箱根太平洋乐园……”
浅川露出惊愕的表情,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拿起话筒说:“吉野先生。”
电话彼端的吉野没有挂断电话,仍然耐心地等候。
“请你先把剧团这条线索搁在一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请你去查一查。以前我有跟你提过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事情吧?”
“嗯,那是一家休闲俱乐部。”
“根据我先前的调查,那里大约在十年前盖起高尔夫球场,俱乐部是附带设施,目前的设施应该已经很完备了。现在我要你去查的是,在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盖起来之前,那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浅川可以听到吉野在电话那头振笔疾书的声音。
“能够有什么事?那只不过是一座高原而已呀!”
“可能有,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龙司拉了拉浅川的袖子,对他说道:“还有那栋建筑物的配置图。如果在太平洋乐园盖起来之前,那块土地上有其它建筑物的话……你告诉接电话的人,你要那些建筑物的配置图。”
浅川交代完毕便挂上电话,并在心里祈祷吉野一定要找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