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在监察医务院解剖完两具遗体之后,将后续工作交给同事处理,自己则赶回K大学。先前他从宫下那儿得知龙司的死因有些进展,一听到这个消息,他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以最快的速度冲往学校。
学校正面的新馆刚盖好两年,是一栋十七层楼的现代化建筑,以密集的走廊和旧馆相连接。安藤从附属医院的正门口进入,穿过走廊往旧病房大楼走去,新旧馆互相连结在一起的廊道宛若迷宫一般,初次来访的人通常都会迷路。
安藤从病理学研究室的门缝往里面瞧,只见宫下坐在圆椅子上,好像正在查阅文献资料,一张脸几乎贴在书本上。
他从后面慢慢走近,拍了拍宫下厚实的肩膀。
宫下回过头、摘下眼镜之后,将自己正在阅读的书反面放在桌上,书背上所写的书名是“占星术入门”。
接着,宫下把椅子转个方向,面对安藤坐着,直接问道:“你的出生日期是甚么时候?”
安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拿起“占星术入门”翻阅着。
“用占星术算命啊!又不是高中女生。”
“你不要小看它,很准的哦!喂,把你的出生日期告诉我。”
“别管这种事了,你……”
安藤从桌子底下拉出一张圆椅子,动作粗鲁地坐下来,结果让放在桌子边缘的“占星术入门”掉落地面,发出一声重响。
“啊!镇定一点。”
宫下弯下身子把书捡起来。
“是不是发现病毒了?”
宫下摇着头说:“我询问了其他学校的法医学研究室,是否有和龙司相同症状而死亡的病例,并且经过行政解剖或司法解剖手续,目前已经整理出结果了。”
“有相同死因的遗体吗?”
“是的,经过确认,有相同死因的共有六具遗体。”
“六具遗体?”
“对方也吓了一跳,只有我们对这种奇怪死亡的尸体做这样的调查。”
“是那一所大学负责解剖的?”
宫下的腹部靠着桌子,伸手到杂乱的档案中找寻。
“S大学有两具,T大学有一具,横滨的Y大学有三具,共计六具遗体,应该还有其他病例才对。”
“让我看一看。”
说完,安藤从宫下的手中接过档案。
宫下在今天中午之前接到所有传真资料,由于这些遗体的调查报告、解剖报告书等资料是经过复印之后再传真,每一份资料都模糊不清,读起来相当费力。因此,安藤从这些复印的档案中选择必要的事项来阅读。
首先是T大学解剖的遗体,死者姓名是岩田秀一,十九岁,于今年九月五日晚上十 一点左右,骑着五十CC的摩托车在品川车站前的十字路口跌倒而死亡。
解剖结果是:他的心脏冠状动脉因不明肿瘤而造成闭塞,死因为心肌梗塞。
Y大学解剖的三具遗体中,有两具是一对年轻恋人,而且是同时死亡的。
能美武彦,十九岁;機遥子,十七岁;九月六日天色未明的时候,这两人在神奈川县横须贺市大楠山的山脚下,被人发现他们陈尸于租借的车辆中,当时機遥子的内裤褪至脚踝,能美武彦的牛仔裤和内裤也脱到膝盖处。
由此看来,他们很可能在深夜时分,正想在车上做 愛的时候,两人的心脏同时停止了。解剖结果是:血管内的肿瘤造成冠状动脉闭塞。
安藤嘴里一边喃喃念着“怎么可能”,一边抬头望着天花板。
“你看到车子里的那对恋人吗?”
宫下出声问道。
“是的,这两个人在相同场所、相同时间内同时发生心肌梗塞,如果再将T大学解剖的岩田秀一包含在内的话,他们几乎都在相同时刻发生冠状动脉闭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接下来还有一对母女……你看那边了吗?”
“还没。”
“你仔细看看,她们和龙司的症状相同,咽喉部位产生溃疡。”
安藤急忙翻阅到下一个档案。
在S大学解剖的是一对母女的遗体。母亲是浅川静,三十岁;女儿名叫阳子,一岁六个月大。安藤一看到母亲的名字,心底总觉得有些熟悉,他停止手上的动作,思考了许久。
“你怎么了?”
宫下望着他的脸,诧异地问道。
“没有……没甚么。”
安藤继续阅读档案的内容。
今年十月二十一日正午左右,浅川静和阳子乘坐丈夫开的车子,在首都高速公路湾岸线的大井交流道出口附近发生交通事故。
他们是从浦安往大井方向行驶,在东京港隧道的入口附近遇上交通阻塞,和一辆轻型卡车追撞。不仅车子严重毁损,连坐在后座的母亲、女儿也失去性命,开车的丈夫则身受重伤。
“为甚么这个案子会转至司法解剖?”
安藤焦急地提出这个疑问,毕竟一般交通事故身亡的人,受到司法解剖的例子不太多见;通常只有具备犯罪因素时,才会在检察官列席之下进行司法解剖。
“不要着急,你先看下去再说。”
“要不要换一台新的传真机?这些字实在太模糊了,我看得头很痛。”
安藤把卷成圆筒状的传真资料,拿到宫下的眼前摇晃着。
阅读印刷模糊的档案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当安藤想赶快了解之后发生的事情时,不禁愈看愈生气。
“真是个没有耐性的家伙!”
宫下乾脆取过资料,直接向安藤说明道:“起初认为这对母女是由于车辆追撞而导致死亡,但在经过调查之后,却发现尸体上没有致命伤,因此检方觉得事情不单纯。这对母女的额头、脸以及脚等地方有发现一些撞伤或裂痕,可是并没有生存反应的伤痕……以下就该你伤脑筋了。”
若想判定遗体上的伤痕,可以从生存反应的有无来判断那是生前所受的伤,或是死后才受的伤。这对母女身上的伤痕没有生存反应,因此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意外事故发生的时候,母亲、女儿都已经死亡了。
“这么说来,开车的丈夫可能是在搬运妻子和女儿的尸体吧!”
宫下将两手一摊回道:“大概是吧!”
果真如此,检察官当然会采取司法解剖的手续。检察官揣测这桩案子是丈夫要全家一起自杀,他先动手勒毙妻子和女儿,然后在寻找死亡场所的途中碰上交通事故。
然而,解剖结果却使丈夫的嫌疑获得澄清。这对母女的症状也和其他病例同样起因于冠状动脉闭塞,没有他杀的嫌疑。
当车子行驶在首都高速公路上时,妻子和女儿由于心肌梗塞而死亡,之后马上发生交通事故。就这一点来考虑,大家可以很容易地想像为甚么丈夫会超速行驶。
丈夫原以为坐在后座的妻女睡着了,想要叫醒她们,于是一手握着方向盘,伸出另一手去摇醒妻子,但妻子并没有醒来;他再次确认前面的路况之后,把手伸到妻子的膝盖,就在这时,才察觉到妻子的身体产生异状。
这令他感到既惊愕又恐慌,将注视前方的视线转至妻子身上,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逼近前面的车辆。
安藤曾有过丧子之痛,他很能体会这个男人在驾驶中忽然发现妻女已经死亡,所受到的重大打击。
“丈夫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安藤对这位在两周前失去妻子的男人感到非常同情。
“住院中。”
“伤势如何?”
“身体上的伤没甚么大不了,比较严重的是心理方面的打击。”
“精神是吗?”
“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真可怜。”
(以他遭受冲击的程度来看,这个男人对妻子的爱一定非常深。)安藤从宫下的手中拿走传真资料,用手指沾了点唾液后,继续翻阅薄薄的纸张,他想要查一下这个男人住在哪一家医院。
他对这个男人的症状很感兴趣,如果是熟识的医院,或许可以从那边问出详细的情形。他的手指不停地翻阅,霎时有个名字映入眼帘。
(浅川和行?)
“甚么?”
安藤惊讶得发出叫声。
“浅川和行”就是安藤两天前写在记事本上的名字,他在高山龙司死去的翌日晚上,在龙司的公寓碰到高野舞,并且询问高野舞有关录影带的事情。
“是你认识的朋友吗?”
宫下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
“他是龙司的朋友。”
“龙司的朋友?”
“开车的男子叫浅川和行,他是龙司的朋友。”
“你怎么会知道?”
安藤简短地说明高野舞在守灵的当晚去高山龙司的房间整理论文,遇到一个叫做“浅川和行”的男人。
“听起来不太妙哦!”
现在包含龙司在内,总共有七个人死于相同的病症;九月五日有四位,十月十九日有一位,十月二十一日有两位。
一对恋人在大楠山同时死亡,一家人在南大井交流道出口遇到交通事故,母亲和女儿几乎同时死亡,而她的丈夫正好是龙司的朋友……这些事件中好像具有某种关联,死者都由于肉 瘤而导致冠状动脉阻塞,造成死亡。
这种新疾病有可能会传染,从牺牲者的死亡地点来看,藉由空气感染的可能性不高,它或许和爱滋病相同,是一种不容易感染的“传染补。
安藤突然想到高野舞可能和龙司有过肉 体接触,他一想到这里心情就很沉重,好像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断地逼近,但又忽远忽近、模模糊糊。
(该怎么向她说明这件事呢?是不是可以给她一些警告?
还是先去S大学吧!目前手上只是档案里面所记载的资料,对整个情形还不是很了解,倒不如直接去询问解剖浅川妻女的医师好了。)安藤下定决心,拿起电话向S大学预约前往拜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