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傅强陪同郑小燕回到周国荣诊所,他亲手撕去封条,只有几天时间,里面竟然就散发出陈腐的味道来。这是一幢独立的小楼,后面连着一排相同式样的小楼,这种高尚社区里,屋子都不高,独立成院,有独立的车库,独立的小径通向正门。沿街的小楼为商业用途,诊所、便利店、咖啡厅等等。
周国荣的遗物主要集中在他办公室里,里面也多半是一些医学书籍和奖状奖杯。有一具医用人体骨架孤零零挂在一角。郑小燕望着陈列整齐的办公室,她感到陌生,太久没有光临过这里了,她不愿意来,上一次站在这门口是一年之前,那一次发生的事情她至今不愿意去回想,那是她一生最惨痛的一夜。
"周太太,一会儿我们的人会过来收集对调查有帮助的资料线索,你需要在场,之后我们就会对这里解封,到时你可以自由处理这里的一切了。"傅强在她身后说。
这时候,一阵嘈杂,几个警员鱼贯而入,傅强和郑小燕侧身站在一旁,小章也进来了,他戴着白手套,首先朝周国荣大班椅后面的书架走去。刚见他停下脚步就听到他叫了起来,"傅队,你过来看看。"
傅强走过去,小章指着书架最底层的两格柜子门说:"看这里,被人撬开了。"
傅强蹲了下来,果然,原来上锁的柜门被撬得掀开了一块木屑,他示意小章将柜门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郑小燕也好奇地走过来,在后面皱着眉头看着。
"有人偷偷进来过?"小章看着傅强说。
"嗯,"傅强点头,"这几天都没有人在,我们忽略了,认为这里没有有价值的线索,只取了病人资料,看来,这柜子里锁住的东西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他是怎么进来的呢?"郑小燕突然说,她很奇怪,大门明明是锁上的啊。
"如果一个贼要进来,有很多方法的。"傅强回答,又转向小章说:"你去检查一下门窗和后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是。"小章转身出去。
"周太太,看来这里最有价值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我们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它和谁有关系,看来,我们还要继续封锁这里,你暂时还不能接手。"傅强面带歉意地说。
"没关系,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它们。"郑小燕一脸茫然。
"那好吧,我们先送你回去,"傅强刚想吩咐警员,但转念一想说:"这样吧,我送你。"
汽车缓缓上路,郑小燕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傅强突然问她:"周医生平时有什么业余爱好?"
郑小燕想了想说:"要说业余时间,他就是看书,要么就是在写论文。"
"论文?"傅强奇怪地问:"他还在进修吗?"
"不是,他说,他在进行什么研究,有心得的时候就记下来,偶尔也往国外的医学杂志投稿。"
"有发表过么?"傅强有些兴奋,他感觉这个话题也许与刚刚的失窃案有关。
郑小燕却摇摇头,"不清楚,我从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
"那么,他有没有经常与谁讨论研究上的事情呢?"
郑小燕还是摇头,说:"有时候看他在写英文信件,还让我帮他寄出去,说是寄给国外导师和同学的。"
"通信频繁吗?"
"不是太频繁,一两个月一次吧。"郑小燕说。
傅强点点头,不再问什么。他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思路,或许周国荣在学术上与对手发生了摩擦,又或者有人瞄上了他的研究成果,总之,他一直在考虑,他们的侦查范围仅在两个女人身上转,有些狭窄,像周国荣这样的社会人物,应该有更复杂的关系。
汽车到达郑小燕家,傅强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这个人他认识,是心理治疗师杨梅。郑小燕知道他们见过面,主动对傅强说:"那是我丈夫的朋友,杨老师,她经常过来探望我。"郑小燕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心理疾病需要治疗,所以介绍完赶紧下车离去,并没有邀请傅强进屋坐一坐的意思。
傅强看着郑小燕走过去,这时电话响了,是小章打来的,"傅队,你现在能回诊所一趟吗?"
"怎么?有发现吗?"
"是的,我想你最好过来看一看。"
2
小章将傅强带到后院,指着铁篱笆说,"窃贼是从这里翻过来的,然后扯开后门的窗纱,伸手将门从里面打开,然后进的屋。"
"有什么证据?"傅强问。
"当然,你过来看看,"小章将傅强带到铁篱笆前,"我开始就推测窃贼只能从这里进来,然后将每一根铁花都检查了一遍,然后在这里找到了这个。"小章指着铁花上的一根尖角,上面挂着不易察觉的一小块碎片,只有指甲大小,因为勾到了尖角上,所以稳稳地留在那里。
"这只能说明窃贼的线路,却不能告诉我们窃贼啊?"傅强说。
小章笑了,打趣道:"根据我们学院派的方法,它会送到检验科检验。"
傅强反击说:"实战派也会这么做,只不过检验科告诉你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它来自一条绒线裤子,只要是人类,谁都有可能穿这种质地的衣服。"
"呵呵,"小章表情神秘地将碎布夹出来,举到傅强的眼睛面前,启发小学生似的问:"实战派领袖,你不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么?"
傅强立马醒悟过来,看着小章,说:"莫非是她?"
"嗯,"小章点点头,"有可能,有很大可能,我们是不是应该转而推理一下她是凶手的可能性呢?"
"纸上谈兵还太早,先想想怎么去摸个底吧。"傅强用教训的口吻说他,刚才被这小子抢了个聪明令他心里既高兴又不服。
"哦,"小章讨了个没趣,小声嘟囔着,"老资格都爱这样子,和我姐夫一个样。"
"什么?"傅强正好听见了,大声问:"谁是你姐夫?"
"李岗啊。"小章说。
"靠,原来是这样,"傅强恍然大悟,咚咚咚使劲拍拍脑门说,"难怪他老想把你塞给我,我怎么就没想起来,他老婆也姓章啊,对了,你姐不是和他离婚了么?"
小章说:"是离了,但还住一起,嘿嘿。"
"为什么啊?"
"我哪知道,你看他跟我姐他俩啥时长大过啊,一对儿活宝,当初我姐死活不让他做警察,说危险,怕小孩没长大就没了爹,后来警察干上了,也没事了,不知为什么,吵一架就离婚,第二天还真办了手续,过了没一月,我姐愣又搬了回去,这可有意思了,放着法定夫妻不做,愣要搞成非法同居。"
"哈哈哈……"傅强听得有趣,笑完突然话题一转,"你到我这儿来,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姐夫的意思?或者就是你姐的意思?"
小章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说:"他们也觉得我可以干刑警。"
"难道你姐就不怕你有危险?这说明什么?丈夫比弟弟亲?"傅强有意挖苦他。
小章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有可能,嫁鸡随鸡嘛,有新鸡忘旧鸡,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傅强冷不丁再转话题:"小章,上次那个摔倒的女人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有了,"小章脑子也转得很快,"我还是觉得她肯定爱上我了,如果不爱我,举止就不会反常,一个人之所以举止反常,一定是心里有鬼。"
"那你觉得王笑笑爱不爱周国荣?在周国荣死后,她的举动有没有反常的地方?"傅强终于绕到了正题。
"我还没看出来,说真的,傅队,据我对她的接触和观察,就直觉来说,我认为她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你知道,侦查员很多时候对事情的判断最初往往就是依赖直觉,警校的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还是学院派的口气,你老师说得没错,但是拥有正确直觉的侦查员是依靠长期的实战经验,而不是一个毛头小子的第六感觉。"傅强总算找到了一个破绽,狠狠给对方一记重击。
"好好,你说得对,再优秀的学院派也需要老经验的实战前辈指引,"小章讨好地说,趁机又说:"傅队,我觉得我们需要修正一下侦查方向,我有两个新的推理,有兴趣指导一下么?"
"说吧。"
"从今天的意外发现看来,周国荣可能收藏有对某些人不利的证物,或者说是把柄,因此被人灭口,从他的人际范围来看,最大可能是病患资料方面的秘密,对医生来说,病人的资料是需要保密的,这是职业操守,甚至我可以做一个大胆的设想,由于他的病人都是富翁,其中某一位也许快死了,子女们要争产,或者竞争对手要吞并,这一切都必须等他死了才有可能,他老是半死不活,大家心里没底,于是想得到资料来了解,而周国荣并不合作,结果被人杀了,或者周国荣被收买,偷偷运用慢性毒药将某个老头身体搞垮,事情成功了,对方灭口,并且偷回资料毁灭证据。"
傅强说:"不过,这样调查范围太大了,我们应该要有一个切入口啊。"
"我想先从他这一年来的所有病人资料入手,看看哪些病人在这一年内死掉了,死亡原因,以及死者家庭背景去调查,或许有些眉目出来。"
"小章,"傅强仍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你觉得这个方向的可能性有多大?"
"挺大的,如果周国荣曾经被收买过,并且干了坏事,他是能预感到自己有可能被灭口的,所以他的遗嘱里面详尽的后事交待就很合理,这也是他不敢求助警察甚至朋友的原因,他不能暴露自己,这是自作自受。"
"我是问你,周国荣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么?"
"假如诱惑够大的话,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也许一百万对他没有诱惑,但五百万,一千万呢?"小章看起来很有把握,他在王笑笑那里受到挫折之后,便潜心为此案打出一个新的突破口来,他对自己的新推理非常自信,更主要的是,他非常希望这个案子最终是在他手里得到侦破,那么,他就有机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刑警了。
傅强看着他信心百倍的样子,突然醒悟过来,"你是不是已经着手调查了,并且有眉目了?"
小章不好意思地笑了,承认说:"是的,昨天晚上我回局里看了一晚上周国荣的病人资料,其中有一个病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很巧吧,可疑的正好是一位,在我看来这可不是巧合,只是证明与我的推测暗合了。"
"说说看。"
"这位病人是三个月前死亡的,死亡原因是心肌梗塞,心脏病史只有九年,突然就死掉,其他病例中有大量超过十年、二十年病史的人都还活得好好的,像这种有钱人,知道自己身上的毛病,还请了私人保健医生,应该会特别注意,不至于突发死亡,除非是人为的,能够清楚了解病人病症,并且可以做到让死亡原因无可疑的人,还能有谁呢?"小章面带得意,看着眉头紧锁的傅强。
"小章,你好像是从哪里天降灵感,或者是神灵托梦吧,之前看病患资料时,没见你看出可疑来,怎么昨晚就突然灵光一现呢?"傅强对小章的行为产生疑惑。
"其实哪有什么灵光,"小章腼腆起来,"我们接触完杨梅后,我习惯性查看她的资料,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想了很久,昨晚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来了,他就在周国荣的病患资料里。"
傅强不得不承认,小章很聪明,而且很勤奋,真的是块刑警的料,李岗并不完全是为小舅子说好话。
他仔细思索着小章的分析,觉得这个案子拉开来,果然很不简单,每个人活着的时候,都有可能做出不为人知的事情,正如这位周国荣,看似生活交际简单,其实深入调查起来,却并不简单,他的每一条交际线路,都有可能引发杀身之祸,虽然最终化为行动的只能是其中一条,但这就够了,生命也就一次嘛。
3
杨梅让郑小燕躺下来。她带来了一套监测仪器,有许多红红绿绿的线,每一根都连着一个胶贴,她将胶贴在郑小燕的身上多处部位贴上,然后开动仪器。主机上有四个监测屏,上面波动着蓝色的曲线,当然,这个只有她才看得懂,郑小燕只能任其摆布。
弄好了这一切,杨梅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手里握着一个连着主机的控制盒,微笑地望着她,"小燕,现在我开始提问,你可以不用回答,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累了想睡就睡,你要忘记这些仪器的存在,尽量放松自己,好么?"
郑小燕看着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这种治疗以前也做过几次,其实她很享受这个治疗过程,每一次都能令她睡得非常踏实和安宁,之后进入的是一种真正的睡眠。
"小燕,现在请你闭上眼睛,你将会感到身体慢慢变得暖和起来……"杨梅轻轻转动控制盒上的旋钮——"你现在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水池子里,你可以自由地呼吸,空气湿润,有青草的芳香……你耳边非常非常的安静,这时候你从水池里出来……阳光照在你身上,你惬意极了,脚步也轻快起来……现在你开始感觉到身体太热了……要出汗,多想喝一杯冰凉的水啊……你越来越热,你想脱掉身上的衣服……可是你发现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你,你吓坏了……"
杨梅突然停了下来,把手指放到控制盒的一个红色按钮上面,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处于迷梦边缘挣扎的郑小燕,她脸色潮红,额头有汗珠滚落下来,终于,杨梅咬咬牙,按下了按钮。仪器上一个监测屏上的波线强烈地跳动了一下,郑小燕的身子也跟着猛地弹动,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就进入了昏睡中,脑袋侧歪在一边,嘴角还抽动了两下,有一丝白沫渗出来。
杨梅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她的动静,迅速在纸上记录着监测屏上的数据,接着她从包里掏出一部DV,支好三角架,镜头正对着郑小燕的全身,做完这一切,她拉开窗帘,推开窗子,点上一根烟,缓缓抽着,静静等待着。
郑小燕在一身燥热的感觉中昏昏睡去,她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莲花池中,自己化身那翻滚的锦鲤,无数条精滑之鱼在她身边挤压。她想呼喊挣脱,却又无能为力。忽然,她看到自己跳了起来,眼前分明站着丈夫周国荣,他微笑着伸出手,拉着她往那楼下走去,从那墙上摘下挂钟,塞到她怀里,之后竟扔下她,转身消失。她紧紧抱着挂钟,生怕它丢失……
4
杨梅从郑小燕的家里推门出来,她的动作悲伤轻盈,虽然她的体形和手里的大箱子并不轻盈。
小章说:"她果然在这里。"傅强乐了,指指路边一辆黑色轿车说:"那就是她的车,我下午在这里见到她的。"
傅强与章雨迎了上去,"需要帮忙么?杨老师。"
杨梅吓了一跳,看清是这两位时,不禁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三更半夜的,你们在这里干吗?"
傅强看看腕表,说:"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我们可以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杨梅吃惊地看着傅强,问:"难道小燕没有和你说吗?今天下午你送她回来时,见到我的。"
"可是现在距离下午有八个小时了。"
杨梅有些生气,重重地将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小章的眼睛也没离开这个箱子,他充满好奇。杨梅以咄咄逼人的眼神看着傅强问:"傅警官,莫非你认为我从这里出来显得偷偷摸摸么?"
傅强还是很客气,"杨老师,其实我们只是有些好奇,你提着这个箱子在这个时间出来,是为什么?"
杨梅重重叹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要不,我先给你们看一下箱子里的东西?为了报答你们深夜的守护。"
"行。"小章抢先回答,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杨梅蹲下来,打开箱子,一套镶嵌整齐的仪器呈现他们眼前,杨梅介绍说:"这是一套监测脑电波及血液频率的仪器,我用它来测量郑小燕在高潜时间内的身体活动状况。"
傅强点点头,让她合上箱子,面带歉意地说:"杨老师,其实我们路过这里,刚好见到有动静,然后就见到你出来了,呵呵,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时候从她家出来?"
杨梅脸上露出些愠意,说:"我在恢复对郑小燕的治疗,她现在睡着了,你们最好不要打扰她,但明天可以尽管去调查。"说完杨梅也不管他们,自己吃力地提起大箱子往车边走去,小章想帮忙,手刚伸出去就被她一把打开,"我自己来。"
傅强看着她,心有所悟,看着她提起箱子一把扔上车尾箱,打开车门,朝他们做了个告别手势,驱车离去。
"这个老女人。"小章嘟囔了一句。
傅强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她其实并不吃力。"
"你说什么?"小章诧异地问。
"我说她很有力量。"
5
罗贞彻底被激怒了,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喊大叫,李元亨低声下气地趴在门外,不时敲着门,喊着:"罗贞,你先开开门,你听我解释。"
狂怒之极的罗贞怎么能听得见他这么胆怯微弱的叫声,李元亨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这个时候需要给罗贞一些时间发泄掉突然爆发出来的狂怨极怒。人的胸腔容量毕竟是有限的,被一种情绪涨满的时候,就塞不进其他的信息,必须要等待涨满的情绪释放出一些空间来。
他下楼去捡起地上的报纸,有一整版刊登了六张他与郑小燕并肩而行的照片,标题醒目刺眼——《酒业快婿接手名流遗孀》,"接手"二字,简洁轻盈,令人遐想翩跹,而又透着极其龌龊与情色,在"快婿"与"遗孀"之间恰到好处地轻轻一点,便把二人关系之暧昧风流表达得淋漓尽致。
李元亨完全可以理解罗贞的愤怒与狂暴,只是他现在要搞清楚的是,罗贞的愤怒狂暴到底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报纸的无耻标题,如果是针对他,那么事情比较棘手,他的对应方法一定要准确有效,一剑封喉,这种事情的解释和扭转的机会只能一次,还必须要及时,才显得可信。哪个女人会愿意慢慢等丈夫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哄骗自己呢?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是:如果他不能将罗贞一剑封喉,就会被罗家一剑封喉。不,罗家对他,根本无须出剑,他突然找到了自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为什么自己总是有一种如履薄冰的胆颤,为什么他总是无法坦然面对任何突发变故,为什么在得知周国荣遗嘱里有自己时惊恐万状。这些年,自己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答案就在这里。罗家对于他,根本无须出剑,自己只不过是一只餐桌上垂死的苍蝇,哀哀等待着最后的抹布。
李元亨听着从卧室里传来摔砸的声音,他既惶惶又悲伤。如果迟早要面对的事情,他该如何去面对?
他还有机会吗?
摔砸的声音消失了,屋子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突然,卧室门开,罗贞披头散发如同行尸走肉 般出来,一步一步走到李元亨面前,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像巨锤般砸着李元亨脆弱紧绷的心房。
罗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嘴巴动了动:"元亨,你要向我爸解释吗?"
李元亨站起来,去扶罗贞的肩膀,她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如盔甲。她只想从李元亨的眼睛里找出点能让她感觉到熟悉的影子来,这个男人太陌生了,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他仿佛是刚刚从天而降的妖怪。
"罗贞。"李元亨摇摇她的肩膀,关切呵护地轻轻叫了她一声。
罗贞毫无反应,眼睛里的光芒正在慢慢褪去。
"你跟我来。"李元亨拉起罗贞的手,带她到书房。罗贞看着他在书柜里翻出一个黄色文件袋来。
"这个本来要给你看的,不过这几天忙起来就忘了,我以为这只是件小事,你看看吧。"他递给她的是周国荣遗嘱的复印件,上面盖了刘子强律师事务所的章。
罗贞接过来,一遍遍地看着这份文件,开始只是机械地看,后来慢慢找回了思维,又认真看了一遍,隐隐感觉到了这份文件的奇特之处,她抬起头迷惑地看着李元亨。
李元亨在心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他太了解罗贞了,从她的眼睛里,他知道这匹烈马终于被他抓住了缰绳。
"罗贞,这就是周医生的遗嘱,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扯上我,后来刘律师向我解释,他说你爸向周医生推荐了我,认为我可以帮他管理好这份投资,等他的女儿成年后能够得到经济保障,你看到报上的照片,我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跟踪我和小燕,当然这些照片都是真的,只不过都是在这两天拍的,因为我接受了遗嘱的委托,小燕又是你的好朋友,她要处理周医生的遗产,需要我帮忙……"
罗贞静静地听着,她已经平复下来,他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明白了。
"我觉得既然自己接受了委托,这是对我的信任,又是你爸的推荐,那么我对小燕的帮助是天经地义的,我甚至当成了义务,这两天我陪小燕看了几处地产,她还想购买酒店股份,我也带她去实地考察,我担心她不懂投资,会被骗,我所做的这些事情,其实根本微不足道,我甚至没想起来要跟你说一声,就好像……"李元亨一脸的无奈和痛心,"就好像我上班顺路买了一双袜子般不足为道……罗贞,我真的没想到竟然有人借此事来炒作,来污蔑小燕,尤其是这些无良报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无所谓,可人家小燕刚刚痛失丈夫啊……"
李元亨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个该死的偷拍人碎尸万段,甚至气愤得身体都颤抖起来,他要扶住桌子才能站稳,罗贞急忙上前紧紧抱住他,呜咽着说:"元亨,我错怪你们了,都是你不好,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遗嘱的事情啊,你这个笨蛋,什么事都自己做了,不要我分担,你看看,现在委屈也你自己受了吧……"
李元亨心里一热,紧紧抱着怀里的妻子,这一刻,他非常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