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夫看着索吉娅吃东西。羊肝做得很好,很嫩,非常合她的口味,所以她像往常那样狼吞虎咽地吃着。他心想,他们二人的童年是多么的相似,爸爸很早就死了,妈妈改了嫁,嫁给阿拉伯人。他们二人都没正式结过婚,因为他们都太爱自己了,而不愿把爱献给别人。把她俩连在一起的不是爱,也不是感情,而是婬 欲。他们俩都认为沃尔夫在外面的餐馆里吃饭有一定的危险,但又认为即使是有危险也值得,因为生活中不能没有美味佳肴。
他对索吉娅说:“有好消息要对你讲,我又给你找了个法瓦兹。”
她先是愣了片刻,直直地看着沃尔夫,然后很平静地问:“她是谁?”
“昨天我去食品店,米克斯的表妹在那里帮忙。”
“是个商店女售货员。”
“她很漂亮,很招人喜欢,面目清纯,说话总带笑容。
“多大年纪?”
“难说,也就在20岁上下。她的身条很好。”
索吉娅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说:“你认为她会……”
“我认为她会同意的,她很想离开米克斯那里。实际上她已经同意和我谈这事了。”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我约她吃晚餐。”
“你能把她带到家里来吗?”
“也许可能。她太吸引人了。”
“你是不是想占有她?”
“如果需要的话我就那么做。”
“你认为她还是处女吗?”
“可能是。”
“如果她……”
“好了,把她留给你。你同史密斯干得不坏,应该得到奖赏。”沃尔夫又坐下来,眼睛盯着索吉娅,观察她的面部表情。
结帐的单子来了,沃尔夫用英镑付上。
这是一家规模很小的餐馆,但生意很兴旺。经理是易卜拉汗,厨师是他的弟弟。
当易卜拉汗从一个与著明的夜总会舞蹈演员一起吃晚餐的大个子男人那里收到伪票后,竟然不知所措。这人付的钞票崭新,印刷错误一限就看出来了。为了保险起见,易卜拉汗把它与一张真钞票对照,证明是伪钞无疑。
他决定打电话给警察。叫哪里的警察好呢?埃及警察可能说这不是他们份内的事,拖上个把小时才来,来了还得索贿。这位顾客像是个英国人,否则他怎么有英国货币呢?他也许是名军官,不知从哪里搞了点伪钞在这里使用。想到此,易卜拉汗决定打电话给军事警察。
他走到沃尔夫和索吉娅坐的餐桌上,手里还拿着一瓶白兰地,笑眯眯地说:“先生,女士,希望您喜欢这里的饭菜。”
“很不错,”那男的说。从说话口气听出,他是位军官。
易卜拉汗把脸转向那位女士。“为世界上最优秀的舞蹈家服务不胜荣幸。”
她很唐突地点了一下头。
易卜拉汗说:“你们俩光临小餐馆我受宠若惊,请接受我敬上的一杯白兰地。”
“你真好!”男的说。
易卜拉汗给他们倒了几杯,然后鞠了个躬走开了。这几杯酒可以使这俩人在这里多呆上一会,他想。他离开桌后,就赶紧从后门跑到邻近一所有电话的房子里打电话去了。
沃尔夫一边喝白兰地一边想,这家餐馆真不错,几杯自兰地虽花不了几个钱,但主人的一片热心使顾客感到很舒服,我要有这么一个馆子就好了。沃尔夫经常盘算着自己开个餐馆,可他自己心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索吉娅喜欢招人注意,对别人的奉承洋洋得意,对别人敬酒已毫不客气。今天这一顿酒下肚,晚上睡觉一定又像猪一样打呼噜。
店主人不见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出现。沃尔夫看到他与一名招待在一个角落悄悄私语,认为他们一定是在谈论索吉娅,心里有点嫉妒感。他在开罗的许多地方都很受欢迎,因为他光顾这些地方时落落大方,付小费很慷慨,待人很和气,所以那些地方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都认识他。但是他想,不管英国人是不是还在追踪他,那些地方最好还是不去或少去为妙。现在他考虑的是有没有必要还把警惕之弦绷得那么紧,是不是该放松一下了。
索吉娅开始打哈欠,该到她上床睡觉的时候了。沃尔夫招呼过一名招待来,说:“把小姐的包拿来。”招待走了,到店主面前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朝寄存室走去。
一阵警铃从远处传来,沃尔夫觉得这声音就在身后。
他手拿一个汤匙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等着招待把包送来,索吉娅趁此又吃了一块花色小蛋糕。店老板从餐馆穿过,走到门前张望了一下又折回来。他走到沃尔夫的跟前说:“我替你叫辆出租车好吗?”
沃尔夫看了一下索吉娅,索吉娅说:“我无所谓。”
沃尔夫说:“我喜欢吸吸新鲜空气,咱们先走一段,然后再叫辆出租车。”
“好吧,”索吉娅说。
沃尔夫把脸转向店老板,说:“不用劳驾了。”
“很好,先生。”
招待把索吉娅的包拿来,而店老板则一个劲地朝餐馆门口看。沃尔夫又听到一阵警铃,声音比刚才大。他对店老板说:“发生了什么事?”
易卜拉汗一副很着急的样子。“我不得不说了,我们碰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先生。”
沃尔夫迟疑片刻说:“是什么事?我们该回家了。”
一辆警车在餐馆门前嘎然而止。
沃尔夫一把抓住易卜拉汗的领口。“这是怎么了?”
“你刚才付给我的钱不是好钱。”
“你不收英国货币吗?那你为什么……”
“不是这意思,先生。那钱是伪造的。”
餐馆门一下被撞开,三名军事警察闯了进来。
沃尔夫张着嘴看着进来的这几个人。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迅速,他连气都喘不上来。军事警察,伪币。他突然害怕起来,这是要蹲监狱的。柏林那帮笨蛋给他的是伪钞,他怎么这么傻呢?带着这些钱走了那么远的路,现在又……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想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他只有保持镇静,把今天桶的这个漏子对付过去……
3名军警走到桌前,其中有两名英国人,一名澳大利亚人。他们穿着长统靴,头戴钢盔,腰间的宽武装带上挂着短枪。
一位英国士兵问:“是这人吗?”
“等一等,”沃尔夫说。他自己也觉得惊奇,他在这种时候说话竟然如此冷静,话音如此柔和。“店老板刚刚对我说,我给他的不是好钱,我不相信,但我准备满足他,我相信我们可以安排一下,使他的要求得到满足。”沃尔夫用一种责备的目光看了一下易卜拉汗,又说:“为这点事就把警察叫来真是大可不必。”
比较老一点的那位军警说:“使用伪造货币是犯法行为。”
“知道,”沃尔夫说:“我知道使用伪钞是犯法的。”他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是那样镇静,那样有说服力,所以他又有了信心。“我要说明的是,我这里有银行支票和一些零用的埃及货币;我可以用支票把帐付上,用埃及钱付小费。明天我就拿着这些被老板称为‘伪钞’的货币去军需官那里鉴别,如果真是伪钞,我就把它们全部上交。”他对围着他的那些人笑着又说:“我想这个办法会使各位都满意。”
店老板说:“我希望你用现金来付帐,先生。”
沃尔夫恨不得给他一耳光。
索吉娅说:“我这里的埃及货币也许够了。”
沃尔夫心想,谢天谢地。
索吉娅打开包。
刚才说话的那位军警说:“怎么着都行,不过你得跟我走一趟。”
沃尔夫心头一沉,问:“为什么?”
“我们需要问你几个问题。”
“很好。明天上午您到我那儿去吧,我住在……”
“你一定得跟我走,我得执行命令。”
“执行谁的命令?”
“宪兵主任助理的命令。”
“那么好吧。”沃尔夫说着就站立起来。他心头的恐惧感这时变为力量涌向他的双臂。“不过,你,或者说是宪兵,明天早上就有罪受了!”话音刚落,他就搬起桌子朝那位军警砸去。
他刚才想过,用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击倒面前这人。桌子是圆的,木质很硬,桌子的边缘正好砸在那人的鼻梁上。当那人受击后退时,桌子又落在他身上。
桌子和那位军警在沃尔夫左边,右边是店老板,索吉娅仍坐在对面没动,在她两边稍微靠后点是另外两名军警。
沃尔夫一把抵住店老板,又把他使劲朝一名军警推过一去,然后沃尔夫朝另一名军警扑过去。这位澳大利亚军警泞不及防,被沃尔夫在他脸上猛击了一拳。沃尔夫本想从两位军警中间窜过去跑掉,但没成功。这些军警都是专门挑来的,膀大腰圆,对付那些从沙漠来的士兵及醉汉很有一套。那位澳大利亚人被击后往后倒了几步,但没倒下。沃尔夫用脚猛踢他的小腿,并在他脸上又打了一拳。另一名英国人把老板推开,朝着沃尔夫的脚使劲踩。
沃尔夫重重地倒在地上,脸和胸都碰到瓷砖地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双眼直冒火花。他身体一侧又挨了几脚,疼得直在地上打滚。一名军警骑到他身上,使劲揍他的头部。他使上全身的力气把那人推开,但双脚又被压住了。沃尔夫看到在军警后面的索吉娅十分愤怒,不住地摆头。沃尔夫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索吉娅一定是触景生情,想起许多年前英国土兵对另一个人进行过同样的殴打。然后,他又看到索吉娅一下子把自己坐的那把椅子高高举起。坐在沃尔夫身上的那位军警一看这架式就赶忙转过身去望着她,伸出胳膊来招架快要砸下来的那把椅子。索吉娅使尽全身的气力把椅子砸下来,椅子的一个角正好砸在那个军警的嘴上,只听他痛苦地尖叫一声,一股鲜血从他的嘴唇上冒出米。
那个澳大利亚人从沃尔夫的脚上跳起来,从后面抓住索吉娅,把她的两只胳膊别在背后。沃尔夫腾出手来,把那个受伤的英国军警推到一边,一跃而起。
澳大利亚军警放开索吉娅,向前迈了一步,看到沃尔夫手里攥着把刀子,他停住了。他与沃尔夫四目相视,谁也没动。看到自己的两个同伴还躺在地上,这位澳大利亚人的手向腰间摸去。
沃尔夫转过身去,一下就窜到门口。他闭着一只眼,所以看东西不太清楚。门是关着的,他找门把,但没找到。他心急如焚,总算找到门把,一下就把门拽开。门一下弹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与此同时,澳大利亚人也开了枪。
范德姆驾着摩托车在大街上以危险的速度行驶。车灯的遮光罩被他卸掉,因为在开罗,人们不把灯火管制当作一件事来认真对待。他的食指按在喇叭上,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大街上这时仍很繁忙,有出租车、马车、军用卡车,还有驴子和骆驼。人行道上也挤满了人,街两边的商店仍然灯火通明。范德姆不顾其他司机们的抗议,在拥挤的街道上左晃右拐地穿行。马车夫气得直挥拳头,埃及警察一个劲地吹警笛。
宪兵主任助理几分钟前去了他家。
“范德姆少校,是不是你要我们注意街面上的伪钞?我们的人刚才从一家餐馆里打电话说,那里有一位欧洲人使用……”
“什么地方?”
助理告诉他餐馆的地址,范德姆二话没说,立即冲出屋子。
这条街又窄又黑,两边全是高楼,楼的第一层大都是商店。范德姆把摩托停在两个玩水的小孩中间,向他们打听餐馆位置。小孩胡乱地往街的一头指了指。
范德姆慢慢地向前行驶,不时地停下来从亮灯的窗口向里看看是不是餐馆。当他行驶到街道的一半时,只听咔嚓一声,像是玻璃被打碎的声音,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声枪响。他朝发出声响的方向一看,只见离他不远的前方有一扇门的玻璃被撞得粉碎,又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从门口冲出来。
这一定是沃尔夫。
那人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范德姆怒火中烧,加了一下油门,朝那人追去。当他行到餐馆门口时,一名军警跑出来,朝着那人逃跑的方向连射三枪,但那人没有倒下。
范德姆用车灯照着那人。只见那人没命地跑,但手臂和步子的摆动一点也没乱,很有节奏。当灯光照到他时)他毫不减速地回过头来看了一下。范德姆看到,这人长着一副鹰钩鼻子,下颏很大,嘴上有些胡子,张着大嘴,气喘吁吁。
范德姆没法开枪,因为英军司令部的军官是不准带枪的。
还是摩托车跑得快,没多大功夫就追上那人了。当处在一条线上时,那人来了个急拐弯。范德姆来了个急刹车,一只脚蹬在地面上,以保持平衡,不致于从车上摔下来。他停了一下,又一次起动朝那人追去。
他看到沃尔夫的背影消失在一个很窄的小巷子里,范德姆马不停蹄,一下就拐进小巷里继续追赶。摩托车的声音冲破了夜晚的沉静,范德姆只觉得肠胃翻滚,因为路面很不平展,颠簸得厉害。车灯照处没有人影,范德姆心想自己是不是上当了。就在他想事的这当儿,他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车后轮不知撞到什么上面,车前轮反弹了一下,离地面足有半米高,然后又重重地落在地上,车灯外壳摔出去几米远。这时后轮又被弹起来,接着又落在地上。范德姆不顾一切地抓着车把,使前轮保持正直,不歪向一边。摩托车就这样前起后落,后落前起地往前跳行,范德姆坐在上边又下不来,明白用不了几秒钟车就会失去控制,就会撞墙。这时他看到沃尔夫沿着前面的梯形路往上跑。
范德姆追到梯形路上,真幸运,他看到沃尔夫又拐了个弯便紧追上去。这条巷子像个迷宫,沃尔夫在梯形路上只得小步跑。范德姆别无选择,只有加足油门沿梯形路连。他死命地抓紧车把,车子一下就冲上第一个台阶,然后蹬蹬蹬地往上跳,稍一疏忽,他就会被摔下来。车子虽然颠簸得很厉害,但终于爬到梯形路上面。
沃尔夫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可还是不如摩托快。范德姆追上他并超过了他。范德姆来了个紧急刹车,可由于动作太突然,双手握把不稳,“砰哆”一下撞在墙上。范德姆一下子被摔在地上,但他来了个鲤鱼打挺,迅速站起来,面对着沃尔夫。没有外壳的车灯照射着小巷的通道,沃尔夫无路可逃了。范德姆又是个老手,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服他。说时迟,那时快,沃尔夫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有孤注一掷,他跃过倒在地上的摩托,朝范德姆扑过去。范德姆本来就没站稳,被沃尔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后,连连后退了几步,一下倒在地上。沃尔夫也摇摇晃晃地想要倒下,但往前跟了一步,没倒下去。范德姆在黑暗中伸出手来瞎摸,正好摸到沃尔夫的脚腕上,他抓住它猛往后一拉,沃尔夫来了个嘴啃泥,摔倒了。
失去外壳的车灯照着小巷的另一端,摩托发动机已经熄火。范德姆这时听到沃尔夫的喘气声,呼哧呼哧地像拉风箱。范德姆还能闻到他身上发出的气味,刺鼻的酒味和汗臭味夹杂在一起。但范德姆就是看不清他的面孔。
两人都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个是精疲力竭,另一个是暂时休克。过了一会,两人又都爬起来,范德姆扑向沃尔夫,与他扭打在一起。
沃尔夫身强力壮,范德姆想拧住他的胳膊,但拧不动。突然,范德姆抽出手来对着沃尔夫就是一拳,只听沃尔夫“哎哟”了一声。范德姆朝着沃尔夫的脸又是一拳,沃尔夫闪开了,拳头打空。突然,范德姆看到沃尔夫手里有个东西隐隐约约地发光。
是刀子,范德姆暗想。
刀锋朝着他的喉咙刺过来,他赶忙后跳。这时,范德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用手摸了一下,觉得有一股热血在往外冒。一阵剧疼袭来使他难以忍受。他用手捂着受伤的面颊,可是手捐碰到一个很硬的东西。那是他的牙齿,他意识到刚才那一刀刺穿了他的脸腮。他倒下去了,听到沃尔夫逃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接着,他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