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日,星期四,侦查员们在克里亚奇科办公室集会。他们平日是二人一组地从凌晨起就出去跟踪那几个他们监视的对象。今日斯坦尼斯拉夫召集了几个伙伴。长年累月以来他已经习惯由古罗夫领导一切,所以他对充当上司一事感觉到很不自在。不得不作出具体的决定,而不宜坐在一旁说几句尖刻的话,有时候靠用避雷器来从事活动。
工作令人乏味而且单调,在理论上不能发挥效力:无论你怎样调换小汽车,而敌人知道,有人在监视,而在事实上他一眼就认得我们所有的伙伴。当某人不相信成就,就会逐渐地松怠,丧失注意力,变得不谨慎,这是一种规律。可是古罗夫昨天说:你们在那里不要乱开口,选举前还有整整一个月,时间在逼迫他们,他们一定要积极起来。
他们记下了福金拜访日丹的时间,他们不再监视中校和“克普鲁弗”领导人的会晤,但是他们谈论的是什么内容,仍然是一无所知。用以窃听民警机关的定向传声器不存在了,历来如此,克格勃分子具有现代化技术,而密探们则用“自动式电话”进行工作,这一切依然如故。部长们经常调换,而侦察机构的装备仍然停留在有史以前的水平。诚然,多亏于市长,那汽车停车场修茸得焕然一新,现在汽车运行时车轮不会脱落了,这就要感谢他了。
“古罗夫不用挂电话,只是在发生严重事故时,一人从公用自动电话间挂电话,另一个站在街上,把那些外人统统赶走,直至斗殴为止。”
“令人厌烦,斯坦尼斯拉夫,我们白吃了面包,现在没有什么事,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根纳季·维特金说,他在负伤后觉得自己有点儿像英雄,才敢于说出自己的意见。
“当岗警站在岗位上,半年都不会发生什么事,在一个晴天有人发现他被砍断了头,”斯坦尼斯拉夫回答。“是谁的母牛才会哞哞叫,你就像个最次的公子哥儿似的,处在受人攻击的地位。伊戈尔·斯美尔诺夫的生活正常吗?”
“没有什么正常的生活,”格里戈利·柯托夫回答,他那瘦长的身子更加伛偻了,本来就少露笑容的面孔颦蹙起来。“青年小伙子,长得还俊美,不和少女们相会,朋友们不再往来,离群索居,他有时走到不远的小公园里去,和儿童们玩耍几分钟,喂喂鸽子后就回到小室里去。”
“唔,有关少女的事,你,格里沙,要知道,小伙子给人割了陰 囊,”克里亚奇科说。
“怎么办啊?当然是不幸的事情,但是妇女们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柯托夫不赞成地嘟囔起来。“我有时候一心想结识任何一个少女,并想对她说,有个小伙子发生了这种不幸的事情,叫她自动离开他,可是她死乞白赖地要求去做客。他们一块儿饮茶,她给他做些什么吃的东西,把饭菜烤热一下。任何一个男子汉都需要女人。”
“格里沙,既然你这样聪明,为什么你又这样沉默寡言?你替小伙子找个小姑娘,他也许会开始变得温和起来。福金常到你那里来吗?”
“像时钟那样,每隔一天来,带着几个小提包,这种老爷子你一辈子也找不到。这不是好预兆。”
“所以古罗夫认为,这不是一个好预兆,只是我们没法了解福金。干嘛他要培养一个小伙子,不知怎的竟想使用他。”
“好吧,巴图林怎样?”
“还不错,”伊里亚·卡尔采夫回答,“他健在,有工作,他有时候把几个女人(不是妓女)带到家里去,依我看,他非常喜欢土包子。她们都是年轻的土包子,带着手提箱和小旅行箱,但外表却很独特。乌留平斯克的这类妇女走来征服莫斯科,很快就在特维尔斯克落脚,否则便要流窜于三个火车站附近。当她们在莫斯科没有混熟的时候,巴图林在不超过两天的时间以内藉助于他自己的吊床接待过她们。他有一个严肃认真的女伴,但她很有钱,而且有丈夫,她养着我们这个雇客作为娱乐的工具。我有两次在电话中听见他们的谈话,我以为,她在把钱扔给他,但是他的态度非常严肃,在那个地方他无发言权。没有趣儿,斯坦尼斯拉夫。”
“我和你不能处理那件事,伊里亚,”克里亚奇科不客气地说,“近来我不喜欢你。我不知怎的在某个对象家里见过你,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蹩脚电影里所反映的正是这等人物。我请你记住,如果列夫·伊凡诺维奇说,感到热,就是感到热,眼看着就要面红耳赤了。讨论这个问题不是你干的邋遢事情。如果不中意,就到天南地北去,我一定能够立即找到一个代替你的侦查员。”
“可你怎么样,斯坦尼斯拉夫?我为这种钱同意日日夜夜头倒悬,”卡尔采夫飞快地说,自己想了一下,“你看,叫你接受资本主义,什么都得付钱,所以你不用开口。从前即使在简短的业务会上,甚至在党员大会上可以说一顿废话。自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可以倾吐积愫,现在请你不作声,否则把你赶出去,我们能找到另外一个人。雇佣劳动力,没有啥关系。”
斯坦尼斯拉夫觉察到卡尔采夫潜在的不满情绪,决定在必要时告诉古罗夫,伊里亚尽管是个年轻的侦探——他只有三十五岁——可是已经不行了。
“恰巴耶夫,”斯坦尼斯拉夫把脸转向自己的老友瓦西里·伊凡诺维奇·斯维特洛夫,他和他在莫斯科刑事侦查局共同耕耘了岂止十春秋,“你是个司机,这条街道嘛,你比这些小孩子看得更清楚。无容置疑,有人在引导我们,但是依照你的估量,动用了多少辆汽车?”
“恰好是六辆,”斯维特洛夫回答,“但是我相信,汽车还更多。”
“明白么?”斯坦尼斯拉夫环视一下集会的人们,“如果我们从事无益的活动,那么谁会投入这么多的人力和物力来反对我们?难道您以为别的部门的汽车总数和侦探都不计算在内吗?”
“他们等什么?如果说是十六号,那么未免搞得太早了。还等待什么?——比自己更多的人力和物力,比其他任何人更多的人力和物力,”聂斯捷伦科问道。
“华连廷,如果您知道,那么您就是一个聪明人,”斯坦尼斯拉夫回答。
“而列夫·伊凡诺维奇关于这点有什么想法?”
“要么自己不知道,要么他不想说话,”斯坦尼斯拉夫站起来。“从明天起我们改为整昼夜执勤。”
“斯坦尼斯拉夫,害怕害怕上帝吧。”维特金低声含糊地说了这句话。
“您害怕害怕上帝吧,因无事可做,可以说,每个人都为汽车获得了荣誉。我增加一个乘务组,你可以整昼夜干活,整昼夜休息。咱们走吧,咱们走吧,极可恶的密探们。”
奥尔洛夫将军接到了一项指示:抽出二十名军官担任领导职务,以启用内务部的军队去承担第一支护送总统行列的封锁部队。他准备在一九九三年登上坦克的那个地方深入到人民中去。出发的日期并没有宣布。
奥尔洛夫明了:人们对他有这种期望,古罗夫也有同样的预感,这个孩子的嗅觉异常敏锐。将军无论怎样也看不惯他,看起来,列瓦这个蓝眼睛的幼稚的孩子早已四十多岁了,他是一名举足轻重的上校,在服役多年的民警人员中享有很大的威信,在有声誉的权威人士和恶人中自应占有一定的比重。
密探之中谁也不知道,尽管间谍机构私下传说,在一次非常紧要的大会上,权威人士和恶人合法地瓜分了政权,但是有个年老的,身体强健的恶人这样说:
“如果把列夫·伊凡诺维奇喊到这里来,他很快就要评判我们的是非。”
人们在会上窃窃私议,有人向什么人说,这个列夫·伊凡诺维奇是谁。忽然间一个青年的声音喊道:
“在第一次会面时我就要干掉您的密探!”
白发老人朝脚下啐一口唾沫,回答说:
“他救了我本人的一条性命,有人把第一百零二条性命随同一切使人承受重担的东西吊在我身上,而古罗夫已经干预这件事了,他找到了执行者,给了我五个一组的玩意儿,三天之后我自由了。”
“噢,你去吻他的屁股吧,对我来说你是个密探,他也是密探。”
在这种情况下意见分歧了,大会以什么来宣告结束,那就不晓得,但是过了一个月,有人在市场附近用冲锋枪击毙了一群恶人,可是过了不多时权威人士借以开会的小咖啡馆化为灰烬了。
没有关系,让他们互相殴斗,可是有多少和平公民在这些清洗中丧命了,谁也不计较。但是谁都知道,谁也不去说。
奥尔洛夫通过高频机给古罗夫打电话,向他报导一项消息。
“你是将军,那你就来决定吧,”古罗夫说,“科尔夏诺夫负责总统的生命安全。你可以通知他,说有一批侦察资料及其他。我本人相信,我们一定会失去总统。因为他的关系我决不会异常高兴,不过他是俄国的总统。而且,彼得,我在侦查局干了一百年,可是我不喜欢他们杀害人。请你原谅吧。”
“上帝会宽恕的。列瓦。你有什么建议呢?”
“完全搁在一边,我亲自截获福金。”
“如果办不成,他们将杀害古罗夫上校,而奥尔洛夫将军却一无所知。警卫有过失,他们,他们的额头比灯柱还多。也许,你要说些什么话?”
“我不知道啊!”古罗夫脱口说出了一句话,他提高嗓音:“他们只是在那天才会出现。你只要事先告诉我,叶利钦哪一天才会走到民间去。”
最近几天古罗夫不在凉台上露面,不走近窗口,情绪很不好,好像得了麻痹症。自然病情不严重,但是使古罗夫至为恼怒的是,他意识到福金对蓄意谋杀一事已经过缜密考虑,不过打错了主意,他这个密探看不透彻,这种企图有什么用处。
古罗夫实际上铲除了一个狙击手:这对侦探有好处,对总统没有好处。警卫队仔细搜查所有的顶层阁楼和像样的窗户,叫出入住房及来访者登记,因此狙击手不可能露面。也许会出现某种超现代化的无线电操纵的导弹?他们要在十俄里以外的某个地方发射这种导弹,假如真会这么办,那就把人抓去吧。但是这与福金和伊戈尔·斯美尔诺夫小孩有什么关系?他们想必是中心人物。福金和“克普鲁弗”领袖最近一次的会晤不可能是无关紧要的或是出乎意料的事情。
古罗夫接连几个钟头学玩台球,本领没有学到手。奥列格,一个会玩台球的人,从楼上下来,走进台球室,打败了密探。有一次,奥列格跑来了,挥挥手:
“列夫·伊凡诺维奇,真值得仔细瞧瞧。”
在他们居住的别墅对面的两幢房屋附近停放着一部溅满污泥的“梅尔谢杰斯”牌的豪华小轿车。四个男子汉,其中一个显然是他们的上司,穿着一身现今民警的制服——长长的大衣,优美的发式,手里提着一个皮革的公文夹或是旅行袋,鬼都分辨不清楚。古罗夫以为,这是一个很大的皮夹子,他们把带的钱放在里头。两个走狗——爪牙,显然是间谍警卫员,还有个男人,不引人瞩目,但却很伶俐,也许是司机。这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走着。想方设法不要在稀松的土里弄脏自己的皮鞋,他们绕过了一栋房子,又绕过了第二栋,在那建设着的市镇的深处消失不见了。
“我把汽车的号码记下来了,”奥列格说,“让我们查对一下吧。现在大伙儿不买不动产,等候选择的机会。人民都非常谨慎,既然明日有人会把你的一切抢走,你干嘛还要付钱呢?”
“但是在他们之中没有射击手,”古罗夫满怀信心地说。“就是说,只不过是熟悉一下采取行动的地点。”
住宅中的电话铃响了。古罗夫从窗帘旁边走开几步,取下听筒说:
“是我。”
“列夫·伊凡诺维奇,依照各种情形来推测,昨天晚上有人带走了伊里亚·卡尔采夫。”克里亚奇科飞快地说。
“客人们已经出现了,”古罗夫心平气和地回答,“我希望,他们没有把伊里亚打成残废吧?”
“你放心,列夫·伊凡诺维奇,我们的祖宗用过烧红的钳子,现在什么事都得讲仁道。”
“请你甭说,斯坦尼斯拉夫,大约两年前我在很近的距离以内就见过这种钳子。”古罗夫回答,渐渐地摆脱恶梦似的回忆,他摇摇头。
密探放下了听筒,走到酒吧间跟前,两个警卫员感到惊讶,因为他喝了相当多的一份威士忌酒,就像喝白开水似的,没有用果汁下酒。
“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个山鹰,休息完毕了。”古罗夫还是拿起一只齐墩果。“让我们好好地动动脑筋,他要在什么地方确定自己的阵位,他要从何处把我抓住呢?”
前一天晚上,伊里亚·卡尔采夫在自己住宅旁边从一辆小汽车里跳出来,顺便走进一间金碧辉煌的新超级市场,超级市场不久前出现在气味难闻的又破又脏的食品商店那个地点。从前那里经售什么商品,现在经售什么商品,讲它没有啥意思,因为任何一个人今天都知道这件事。食品好像一阵倾盆大雨,一下子落在几个柜台上;物价也像雨后春笋一般,一下子高涨起来,真难办。过去,物价慢慢地上涨,人们悄悄地发出怨言,但是现都不拒绝采购那些从前没有人熟悉的食物,人人的食欲依然如故。
卡尔采夫亲自去观察,有个老太太在诅咒叶利钦和整个政权时,购买干酪,她挑选很久,蹙起额角,终于用一个多节瘤的指头戳了一下,正是这个指头有七十年逐一地挑拣腐烂的土豆。她说道:
“给我三百克,可以多一些。”她说出了卡尔采夫没法说出的法国干酪的名称。
超级市场中整齐清洁,身穿制服的窈窕淑女来来往往,自然没有排队购买商品。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购物,向现金收款处走去,此处真的聚集着两三个人。但一切都是自动化的,非常现代化的,女出纳员用修短指甲的纤细的指头拿起您买到的东西,把您领到某个售货窗口,嘎吱一声响,那里就忽然显示出一个数目字,买主收到交款取货单,便很满意地走回家去。
有一回卡尔采夫的妻子问道:
“伊里亚,什么地方有熏制的火鸡?”
“怎样的火鸡?我没有买过什么火鸡。”
“不要迷惑我,收款取货单上写了一处‘熏制的火鸡’和价格,顺便说说,不便宜。”
卡尔采夫在民警机关工作不是头一个十年,他立刻明了是怎么回事。人们在西方可以臆想出任何一种制度,俄国人从前偷窃,他将来还会偷窃,他准能找到解决困难的出路。在现有情况下偷盗制度像橙子一样简单。那个买到一车食物的人不想去依照“盲目的”收款取货单来检验他买过哪种货物,他们只是给他记入了哪种货物。
翌日卡尔采夫决定去找经理谈话。这个侦探十分清楚地知道,他没有什么法律上的权利,他得到商品后就走了,而他有没有熏制的火鸡,谁也不知道。他只不过是很想望望经理的眼睛,想了解这是合营企业还是私人首次开办的企业?他们不让卡尔采夫去见任何经理,二流子职员在大厅中游荡,心中极端地不满,因为有人惊扰他,于是走开了,有十来分钟不在原来的地方,也许他没有去见经理,顺便去厕所里解个小便,回来以后严肃地说:
“经理在开会。”
卡尔采夫立刻放下心来,什么都摆在原来的地方,镀镍的柜台,充足的货物,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正如在贸易上行窃那样,他们还是继续行窃。就像这家商店里的顾客那样,他仍旧是非亲非故。一切都处于正常状态中。诚然,住在邻近的楼房中的居民们很快就明白:他们在得到收款取货单之后十分仔细地核对注明现品的字据。但是收款处的小姐们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第一,她们很快地记往常来的顾客,迅速地掌握谢尔洛克·霍尔姆斯法。用手抚摸这个闭紧嘴唇、戴着眼镜的阿姨很危险,而那个披着敞开的斗篷、咧嘴大笑的男人是一只人人知道的山羊,可以给他添上一架钢琴,他也觉察不出来。
卡尔采夫顺便走进了超级市场,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小纸条,妻子在小纸条上写明,应当购买什么东西,他很认真地完成了任务,把篮子摆在女出纳员前面,她把他购买的全部物件很快地算了一遍,便搁在一边了。密探拿起收款取货单,想仔细研究一番。这个小姐用那珊瑚般的嘴唇流露出和蔼的微笑,并且说:
“您在欺侮人,我们都十分清楚地了解您哩。”
事实上这就意味着承认,出纳员们在捣鬼,这个小姐流露出令人倾倒的微笑。密探感到难为情,就把食物塞进他经常携带的布提包里,从商店里走出来了,但走了几步就失去知觉了。
当卡尔采夫恢复知觉时,他首先想到的是现在一定变成大煎蛋的二十个鸡蛋。
“你看……”于是他破口大骂,“我跌了交,撞伤头了,你妈的,我在啥地方?”而在这时他才想到他是坐在安乐椅上,手和脚都给紧紧地扣住。房间不算大,没有家具,也没有什么人,他独自一人。
卡尔采夫的不太大的圆圆的身子紧张起来了,他立刻明白,这几条皮带是用来对付更加强壮的人。这里原来是国立图书馆。完全明白了。他们需要古罗夫的电话,他非常明了。因此我将要把电话号码交出来,无从躲藏了,因为在非人的拷问下死去的英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也忍受不了种种拷问,卡尔采夫老老实实地承认。他们现在要给我打两针,所以我得像小人物似的说话。谢天谢地,除了电话号码我一无所知。
门在背后吱吱响了一下,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清醒过来了,亲爱的。我说这个男子汉身体很结实,很快会恢复知觉。”
“你怎样呢,小伙子,找到了一个秘密警察的位子?这样的外快,能捞到好处,”卡尔采夫觉得有点寒颤,鼓起一把劲,说也奇怪,他不感到害怕。他非常了解,他并没有与众不同的勇气。
“亲爱的,请你不要讲粗话,充沛的精力立刻会消失,你将变成一个平凡的人,”温和的语声说,那个穿着白罩衫、脸上裹着纱布绷带的人影在右边出现。
卡尔采夫尽可能地把头转过去,看见了一张推到跟前来的带轮子的小桌子,上面摆着的只有注射器、细颈瓶和我们在牙医那里吐吐口水用的白色金属容器。
“伊里亚,我必须得到几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你要给我回答一下。我劝你自愿地干,不然,我就得强迫你干。做这件事不会感到很难受,但是会不太愉快。”
“亲爱的,你走开吧,”卡尔采夫骂起娘来,“你有空闲,锻炼锻炼吧。”
“随你的便,”那个穿白罩衫的人给伊里亚卷起袖口,用酒精擦了一下平常给静脉打针的地方,他拿起注射器,灌满一瓶药水,用橡皮带子扎紧手臂,总的来说,一切都照常。
当他把针扎入静脉时,伊里亚开初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很快就有一股暖意甚至是热力传遍全身,两眼遮上了一层迷雾,就在这时候他思想不集中了。伊里亚考虑一下,甚至于感到这里的生活蛮不错,现在他只要喝一杯上等白酒,也就没有操心的事了。
这时候大夫的手把一只酒杯端到他嘴边,酒杯中发散出馋人的气味。
“你给我解开手上的带子,我能够表现得挺好。”伊里亚和和气气地说。“我从来不喝别人喂给我喝的酒。”
“伊里亚,我相信你。”手上的铐子已经解开了。
他拿起玻璃酒杯,闻了一下就晓得,里面装的是威士忌酒,于是高兴地一饮而尽。医生把装有咸胡桃的碟子递给他。一股暖意愈益强烈地传遍全身,伊里亚喝了少许酒以后觉得自己有醉意,很想开口说说话。
“大夫,你老是站在我背后,请你在旁边坐一会儿吧,喝杯白酒吧。警卫员可以走开,我是一个斯文人,而且我的两只腿已经扣紧了。”
“伊里亚,你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可是你不会思念自己的家庭,他们早就在等候你从商店里出来,替你操心呢,你给妻子挂个电话吧,就说滑倒了,碰破了头,得了轻微脑震荡,有人在给你检查身体,到明天早上你可以回到家里去。”
大夫把电话机搁在卡尔采夫膝盖上。
“想必鸡蛋全都打破了,”卡尔采夫惋惜地说。他拨了电话号码,听见妻子恐怖的声音:
“伊里亚?你还活着,你怎样了,在哪里?”这些问话从她嘴里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还活着,亲爱的,我会出什么事故吗?”他愉快地回答。“我滑倒了,撞破了头,我想必在斯克里弗,有人在给我检查身体,据说,没有什么可怕的。”
“你想,现在是夜晚三点钟,你要在十一点左右把汽车开到住宅附近的地方。斯坦尼斯拉夫接连不断地来电话,每隔十分钟打一次,而没法打到斯克里弗那里去。”
“好吧,有什么差异?你告诉斯坦尼斯拉夫,叫他不得扬起灰尘,每个人都有可能发生什么事。你瞧,大夫们肯定地说,我明日早上可以回到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