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七五号漆成奶黄色的门上没有任何标志。塔吉妮娜心神不定地站在门口,鼻子闻到了房里的气味。她按了一下门铃。屋里有人答应了一声,让她进去,塔吉妮娜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了房间。刚进屋内,刚才闻到的那股恶心味道迎面扑来。房间中间的吊灯下放了一张圆桌,一个女人坐在桌子后面。塔吉妮娜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进,呆呆地看着那个女人。
苏联人总爱在身上洒香水。不管洗没洗过澡都一样。平常的时候,塔吉妮娜总是喜欢步行上下班,不愿在电车里闻到这种香水的恶臭。在这个暑气逼人的夜晚,这种香水味和动物的膻臭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塔吉妮娜很不乐意置身于这种气味里,她不由地抽了一下鼻子。
在这种恶臭中生活,那个女人竟然感到那样的舒服。塔吉妮娜打心眼儿里感到无比憎恶和轻蔑。那方形镜片后的黄眼珠慢慢地转动着,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她。这双眼睛象照相机一样,能够摄下周围的一切,而别人却无法从它那儿看出丁点儿东西。塔吉妮娜简直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人还是一台录相机。
拉克勃上校终于说话了。
“你真漂亮,下上同志。来,在房间里走上一圈。”
这甜言蜜语意味着什么?塔吉妮娜立即想到了审讯中她的劝说,心一下子抽紧了。人们都说这个女人的私生活十分不干净。塔吉妮娜害怕极了,但又坏敢违背她的要求,只得在屋里走了一圈。
那个女人用医生的口吻对塔吉妮娜说,把上衣脱了。放在椅子上。把手举高一点,对,弯腰,手要摸到脚尖。好了,起来吧。很不错,坐下吧。”她指着桌边的一把椅子则塔吉妮娜坐下,而自己却拿起了一份档案来。
塔吉妮娜想,这肯定是自己的档案。这两寸厚的卷宗竟然决定了自己的命运,真不可思议!这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呢?她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档案,好象能从那里找到一直是在心里的问题的答案。
拉克勃上校翻了几页,会上卷宗,现出了带一条黑色对角钱的橙色封面。塔吉妮娜搞不明白这颜色和这斜线意味着什么?
“塔吉妮娜下士同志,”那女人用上级军官命令式的口吻说,“你工作很不错。不论从工作上还是私生活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国家对你很满意。”
塔吉妮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她无意识地持了一下头发,一手抓住桌子角儿,结结巴巴地说,“上校同志,我——很……感激您。”
“作出色的工作成绩使我们也很满意。我们决定让你去完成一项重要任务。这可是对你的极大信任,你明白吗?”
谢天谢地,看来事情要比想象的要好。“明白了,上校同志。
这项任务责任重大,你必须不折不扣地去完成。同时也要祝贺你,下士同志.为了完成任务的需要,你被提升为国家安全部上尉军衔、”
塔吉妮娜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她想,在国家安全部得到提升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文章。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她浑身紧张地颤抖起来,就象一条狗看到肉 里藏有钱一样。“我感到非常荣幸,上校同志。”
罗莎-拉克勃嘟哑了一声。她完全知道这个姑娘现在在想什么。她照相机般的眼睛摄下了那姑娘的惊恐。颜料和不安。这个姑娘既美丽动人,又纯真无邪,正是她可以利用的对差。不过,现在应让她放松一下。
“亲爱的,”她和气地说,“瞧我有多粗心。我们该庆祝一下你的提升。你也许会以为,当官的都不近人情吧。实际上这看法于对。他们在工作上是应保持严肃的态度、来,喝点什么吧。我这里为你准备了法国香槟。”
拉克勃站起身来,肉 食品柜走去。她要的东西实际上勤务兵早已准备好了。
“这瓶塞真不好开。等一下再说。来,你先尝尝巧克力。我们这些女人有时候还离不开男人。”
拉克勃端着一盒包装精制的巧克力放在塔吉妮娜的面前。她不停地唠叨着,又走回到食品柜前去打开那瓶酒的塞子。“这是瑞士的巧克力,味道还不错。圆包装的是酒心巧克力,方包装的实心的。”
塔吉妮娜说了声谢谢,在金子里挑了块国产巧克力。他会了一下,的确味道不错,可当她想到这甜蜜东西后面的阴谋时,又觉得它实在难以下咽。这一切一定暗藏杀机。正想着,拉克勃递给她一杯番谈。
拉克动站在她身边,兴致高昂地举着酒杯说,“塔吉妮娜同志,这第一杯是向你致以最热烈的祝贺2”
塔吉妮娜尴尬地笑了笑:“谢谢,上校同志。”说完,按苏联人的习惯将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拉克勃又为她倒了一杯说:“这第二杯是为了祝贺你参加新的工作部门。一地举起杯子,一脸怪笑地看着塔吉妮娜和脸D
“为‘锄奸团’干杯!”
塔吉妮娜麻木地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为‘锄奸团’干杯s”她说着猛然将酒灌人嘴中,由于喝得太猛了,酒噎住了喉咙。她咳嗽了两声,一下子靠在了椅子上。
拉克勃在姑娘的对面坐下,双手放在圆桌上,接着说:二现在,我们说正经的事。”她声音中又冒出威风凛凛的语气,“我们有不少的事要做。”她倾了倾身又说,“你想出国吗?想不想去国外住上一段时间?”
塔吉妮娜感到头晕目眩。她所预感的危险看来终于降临了。
“从来没想过,上校同志。在莫斯科我工作得很好。”
“出国都没想过?这可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在国外可以买到漂亮的衣服。可以享受爵士乐等等的摩登玩意儿。”
“的确没往那方面想过,上校同志。”她讲的全是真话。作为一个国家机关人员,如果她这么去想,无疑会被扣上资产阶级的帽子。
一如果国家需要你去那儿呢?”
“我当然只能服从。”
“是自愿的吗?”
塔吉妮娜机械地耸了耸肩说:“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拉克勃停顿了一下。突然,她十分严肃地问:
“你是不是处女,同志?”
天哪!这问题使塔吉妮娜心惊肉 跳,但又不能不回答:“不是,上校同志。”
那女人舔了一下湿润的嘴唇。
“曾和几个男人好过了”
塔吉妮娜的脸一下子通红,一直红到耳根。在比维多利亚时代中期还要保守的苏联,女孩子们对性生活是羞于开口的。塔吉妮娜怎么也想不到,这种问题竟会出自一个与自己初次见面的国家官员之口,而且完全是用审问的口气吐出来的。塔吉妮娜用戒备的眼神注视着对面的黄眼珠;“上校同志,我不知道这种私人问题和我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拉克勃顿时伸直了腰,板着脸庞,如一只母狼一样声嘶力竭地叫道:“请你明白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在和谁说话!这儿轮不到你来发问,你大概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吧。”
“三个,上校同志。”
“都是什么时候,你当时多大?”冷酷无情的目光象利剑一样狠狠地刺向塔吉妮娜。
塔吉妮娜抽泣着说:“最早的一次是在学校,那时我十七岁;第二个是在外语学院,那年我二十一岁。最后一次在去年,我二十三岁时。他是我滑冰时认识的。”
“那你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拉克勃说着递给她一只铅笔和一本便笺。
塔吉妮娜已泣不成声了,用手捂住胜抽噎着喊道:“别那样,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别傻了!’他大声喝斥道,“只要五分钟,我就可以叫你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吐出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在我面前耍花招!同志,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拉克勃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哭得不成样子的塔吉妮娜,说道:“这事先搁着吧,但明天你一定要把名字告诉我。他们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想问他们一两个纯技术性的问题。好了,站起来,擦干眼泪,放聪明点儿!”
拉克勃站起来,围桌子绕一圈,又站在塔吉妮娜面前假惺惺地说:“得啦,亲爱的。相信我吧,我会给保你密的。来,再喝上一杯,忘掉刚才的事吧!亲爱的塔吉妮娜,我就是你的母亲,怎么会害你呢。”
塔吉妮娜用手帕擦去眼泪,右手发抖着接过酒杯,低头抿了一口。
“亲爱的,喝完它!”
拉克勃象母鸭子一样,站在姑娘身旁队外地叫个不停。
塔吉妮娜顺从地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她精疲力竭,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抵抗力了。现在,只要能逃出这鬼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她什么都乐意干。象这么对待她与提审犯人有何差别?
拉克勃坐在她身旁,象一位慈祥的母亲,瞧着塔吉妮娜木然的样子。_“亲爱的,再问一个小小的个人问题。别紧张,女人之间无话不谈。你喜欢跟男人睡觉吗?能得到快感吗?”
塔吉妮娜以手掩面,低声道:“噎,喜欢,上校同志。恋爱时不都这样吗?”她的声音低得简直听不见了。能说什么呢?问这些到底要干吗?
“那么,亲爱的,要是你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睡觉呢?能获得快感吗?”
塔吉妮娜不知作何回答。她无法想像那会是怎样一种情景,只好说:“我想,得看他是什么样的男人,上校同志。”
“这倒也是,亲爱的。”拉克勃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照片,放在姑娘面前,“这人怎么样?”
塔吉妮娜小心翼翼地拿起照片,好象随时都可能烧着她的手指似的。
照片上的面孔英俊、冷酷。
“我说不上来,t校同志。他很师,要是他温柔的话,也令-…”她心烦地把照片放在了桌上。
“别这样,亲爱的,你留着它把。就放在床头,一直想着他。”拉克勃又把照片塞到塔吉妮娜的手中,眼睛狡黯地盯着她,“好吧,谈谈你的工作安然把。漂亮姑娘有的是,可却专门选中了你。你想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是的,上校同志。”
拉克勃的神情象条猎狗。她诱说道:“这项任务既简单又有趣。你唯一要去做的就是去恋爱,把那个男人勾到手。”
“他是谁?我和他素昧平生。”
不能再让这傻丫头任着性子了。拉克勃的话象一把飞来的小刀子,一板一眼地说:“他是英国间谍!”
"什么?”塔吉妮娜大惊,她惊恐地看着拉克派
“是的,”拉克勃觉得自己说得恰到好处,十分得意,“他是个英国间谍,也许是他们最好的间谍。从现在起,你必须经上他。注激这点,这可是关系国家大事的任务。别犯傻了。现在,来告诉你具体是怎么回事。”
拉克动停了一下,忽然大声吼道:“兔子放下,刘健乎乎地摇着脸。看你那样儿,活象头挨宰的母牛1坐好,仔细听着I”
“是,上校同志。”塔吉靴娜立即坐正身子,老老实实地把手放在膝上,象当年在公安学校一样。知道这件事关系到国家利益,她是在为国效力。既然已被选中,就要勇敢地担当起这项重要的任务。作为苏联国家安全部的工作人员,她只有圆满完成任务的权利。于是她专心致志地听了起来。
“现在,”拉克勃打足官腔说,“我只是简单谈一谈,以后再把详细情况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对你进行几个星期的专门训练,使你能够应付各种意外情况。我们还要教你一些外国的风土人情,教你对男人怎么施展勾魂术。然后就把你派到欧洲某个地方去。在那儿,你就会见到这个男人。你的任务就是要设法迷住他。你不必内疚,你这个人、你的整个身心都是祖国的。从你来到人问,国家就开始抚育培养你。现在,该是你报效祖国的时候了,明白吗?”
“明白,上校同志。”这样的话总比刚才的那些私人问题要好接受得多。
“认识他以后,你要陪他去英国。在那儿你肯定会受到盘问,但用不着担心。英国人没有你的档案,也没有死板的规矩。我们会教你该怎么应对。他们也可能将作遣送到加拿大关一段时间。要相信,我们会营救你的,你最后还会回莫斯科的。”拉克勃看着姑娘,毫无疑问,她的态度已表示同意接受这任务了。“你看,这任务不是很简单吗?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上校同志,那他呢?”
“他我可管不着了。我们只是想利用他把你带到英国去,这样你就可以把假情报带到那儿去。当然啦,等你回来,我们会乐意听听你给我们讲讲对英国的观感。我相信,你将搞到对我们十分有价值的情报。你聪颖、年轻、漂亮,又加上受过专门训练,搞情报有很好的条件。
“我一定很好地完成任务,上校同志。”塔吉妮娜顿时感到重任在肩。她想,既然组织这样看重她,她一定要尽力去做好这一工作。可那个男人会轻易地上钩吗?她抬起手,又看了一下照片。他看上去风度翩翩。拉克勃所谓的勾魂术是什么呢?它有用吗?能达到什么目的呢?”
拉克勃满意地笑了:*亲爱的,我们可以放松一下了,今晚的工作就到这里。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我们再好好地聊一聊。快把这些巧克力吃了,不要浪费啦。”说完她转身到旁边的一间房间去了。
塔吉妮娜想谁能被授以如此重任,是多么的荣耀啊!想想刚才自己提心吊胆的样子,真可笑极了。她工作兢兢业业,档案清白,国家领导人绝不会让她这样的人蒙冤受屈的。塔吉妮娜突然感到,国家是伟大的慈父,她为自己能效忠于他而感到骄傲。现在,在她看来,连拉克教这样可恶的女人都可以容忍了。
塔吉妮娜浮想连翩。这时,旁边的房门开了,拉克勃出现在门口;“你在想些什么呀,亲爱的?”拉克动张开又短又肿的手臂,路起脚后跟,学着棋特儿的样子转了一圈,然后一手叉着腰,一手往上一措,摆了个风骚的姿式。
塔吉妮娜吃惊地张开嘴,又合上了。
沙克勒穿着一套袖口和领口都镶着宽宽荷叶达的半透明肉 色丝睡衣。睡衣下高耸的粉红色的缎面乳罩清晰可见。她下身穿着一条粉红色缎面睡膨裤腿只盖住膝盖。脚上穿着一双粉红色缎面拖鞋。阴灰的脸皮上抹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
塔吉妮娜觉得,这身打扮在拉克动身上,简直象世上最丑的妓女,但她仍结结巴巴地说:“您可太……太美了。”
“你可真会说话。”丑女人得意地笑出声来。
拉克勃走到房角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伸手打开沙发务的落地灯,又拍了拍沙发说:
“亲爱的,把中间的灯关上,开关就在门边儿。你也到这儿坐坐。咱们谈谈心,怎么样?”
塔吉妮娜走到门边,摄下开关,然后果断地扭动了门手,拉开门,冲了出去,向楼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