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主寒暄完后,棺材抬了出来,几个编辑都前去帮忙。
神林美和子与她哥哥贵弘一起去了火葬场,她似乎暂且被当作是死者家属对待。不过,以后应该不会如此了。
我处理完签到处的工作后,准备先回自己住处,想换件衣服之后再去公司上班。
没想到走出寺院,背后忽然有人叫我“不好意思,请等一下!”,回头一看,是一个没见过的男人。高个儿,目光锐利,穿着黑漆漆的西服,但不是丧服。
是雪笹香织小姐吧?男人发问。没错,我回答。
“我是警察,能耽误您点时间吗?一小会儿就行。”与之前遇到的刑警不同,他的目光里少了那种把人从头到底估价一番的成分。
“10分钟的话应该没问题。”
多谢,他鞠了一躬。
我们进了附近的一家极为简陋的咖啡店,若不是遇到这种情形,我是决不会选择的。写有菜单的纸贴在墙上,冰咖啡380元一杯。店里除了我们没有别的客人。
刑警自我介绍名叫加贺,是练马警署的。
“果然有社会地位的人葬礼就是不一样啊,尽管我只是远处望了一下,出席的名人无数呢。”点完咖啡的等候时间里,加贺说道。
“请问警察先生您今天来参加葬礼是为了什么呢?”我问他,暗示他快些进入正题。
“我想观察一下,那些与本案相关人员的表情。”加贺说完,看着我继续说道:“也包括你。”
我脸转向一旁,对这个装腔作势的男人说的话有点生厌,抑或,这个刑警当真这么想?也就是说,因为某种原因,这些警察还盯上了我不成?
一个中年女人把我们两人的咖啡端了上来,这个店好像是她一人打理的。“我听说,案件基本上解决了呢。”我说。
“是这样吗?”加贺喝着未加糖奶的咖啡,歪起了头。从露出的表情上看,仿佛不是在质疑我的话,而是咖啡的味道。“是怎么解决的呢?”
“不是说那个名叫浪冈准子的人,对被穗高抛弃一事耿耿于怀,拿着兽医站的毒药企图和穗高同归于尽,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我往咖啡里加了点奶喝了下去,体会到了他侧首时候的心情,这咖啡完全没有风味可言。
“这些内容并非是搜查一课正式发表的吧?”
“可是你看看媒体的报道就不难推测啊。”
“原来是这样啊,”加贺点点头:“可作为我们来说,依然什么都没解决,这才是目前的真实情况,不管谁怎么说。”
我一声不吭地喝完了淡然无味的咖啡,一边回味着这刑警话语的意思。之前被他称为搜查一课的,应该就是警视厅搜查一课才对。而练马的警署应该不会直接参与调查赤坂的案件。可能是因为浪冈准子的尸体是在练马的公寓发现的,所以他们采取了合作调查的形式。可这个加贺要调查的,究竟是什么呢?
“那么,你要问我的事情是?”
加贺拿出警察手册,并翻了开来。
“非常简单,我想恳请您把5月17日,也就是上周六的行动一五一十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
“上周六?”我皱起眉头:“目的何在?”
“当然是作为搜查的参考。”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内容可以作为搜查的参考呢?上周六我的行动与案件应该没有关联吧?”
“所以说,”加贺把眼睛瞪大了些,目光显得更有威慑力:“我们就是想确认与案件有没有关联,才进行此种调查的。您就理解成我们还处于使用排除法的阶段好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听你的话就好像周六发生了犯罪行为,所以来问我的不在场证明。”
加贺听完看着我的脸,半边脸笑了一下,那是一种目中无人又从容的笑容。
“正如你所言,解释成询问你的不在场证明也可以。”
“什么不在场证明呢?哪起案件的不在场证明?”
我不由加大了嗓门,加贺瞟了一眼身边。我顺着那个方向望去,柜台里摊着报纸的女店主连忙低下了头。
“我只能告诉你是与浪冈准子的死有关。”
“那个人不是自杀吗?既然如此你们还调查什么呢?”我压低声音问道。
加贺把咖啡一饮而尽,看着露底的杯子,嘴里蹦出“咖啡豆太陈了”这几个字。然后对我问道:“您星期六当天的行踪可以告诉我吗,还是不方便说呢?”
“我可告诉你的义务——”
“当然是没有的。”加贺说:“可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当成是您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在警方做成的名单上,也就无法将您的名字删除了。”
“是什么样的名单?”
“这我无可奉告。”说完他叹了口气:“请您记住,警方是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的,只作单方面提问。”
“这点我很清楚。”我瞪了他一眼:“您想知道周六什么时候的不在场证明呢?”
“下午至晚上。”
我取出自己的行程笔记本,其实我不用看也记得,但至少想让他焦急一下。
我首先去了穗高的住处与神林美和子商量事情,说到这儿,刑警立刻提出了疑问。
“据说那时穗高吃了鼻炎药,您还记得吗?”
“嗯,我记得,他好像说,刚吃的药已经失效了,所以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用灌装咖啡兑着喝了下去,当时我还觉得挺新鲜呢。”
“穗高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是瓶子吗,还是别的什么容器呢?”“是瓶子。”我说完,手抖了一下:“啊,不对,确切点说应该是药盒,瓶子装在里面。”
“盒子他怎么处理了呢?”
“应该是……”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回答道:“丢在了一边的垃圾箱里,因为最后交给美和子保管的只有瓶子而已。”
我完全理解不了他为何需要几次三番确认此事,与本次案件究竟干系何在?
“你们商量完事之后,又去哪儿了呢?”
“大家一起去了意大利餐馆吃饭。”
“在吃饭期间,有没有不寻常的事发生过?”
“不寻常的事是指?”
“无论什么都可以。比如见到了陌生人,或者某人打来了电话之类的事。”
“电话……”
“嗯,”加贺注视着我的脸,脸上笑盈盈的,这笑脸还算是有点魅力。但我感受到他露出这副表情的同时,心里一定狡猾地盘算着什么。
这个刑警去过那个餐厅,其间还问了我关于骏河直之中途离席的事情。所以很有可能也知道了有人打他手机的事情,这样的话,我在这里装傻可就是下策了。
没什么大事,我先说道,然后把骏河直之的手机响过,并先一步离开餐厅的事情告诉了他。加贺就像对此事前所未闻一般将其记录了下来。
“在聚餐的时候中途离席的话,看来是相当紧迫的事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不是这样吗?”我说道,还是尽量别说多余的话为妙。
“你们吃完饭去了哪儿?”加贺接下来的问话不出我的意料。
我不能说真话,偷偷跟在穗高和骏河后面去了穗高住处,并潜入浪冈准子的房间发现了她的尸体,这事儿绝对无法说出口。
刚想说自己回了公司,但又连忙咽了回去。虽说是周六,但双休日上班的员工并不少,只要稍作调查就可以知道我那天并没有出现在公司里。
“我回家了。”我回答:“因为有些累,所以那之后就一直在家里。”
“直接回的家吗?”
“途中去了一趟银座,但最后什么也没买就回去了。”
“是您一个人吧?”
“是的,回家之后也一直是一个人。”我强作笑脸:“所以我还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呢。”
加贺没有立刻说话,可能想看透我的内心,他直盯盯地凝视着我的眼睛。
“算是问完了吗?”
“嗯,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他拿起桌上的付款单站了起来。
我随即也站立起身子,不料他猛一回头。
“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穗高一直服用的鼻炎药,买来的时候应该有12粒胶囊。浪冈准子买了一盒那种药,制作了毒胶囊,这种可能性很大。”
“嗯,有什么问题呢……”
“然而,我们在浪冈房间里找到的仅有六粒胶囊,这是怎么回事呢?穗高只吃了一粒,那么剩下的胶囊到哪儿去了呢?”
“那有可能是……浪冈小姐自己吃了吧?”
“为什么呢?”
“她不是企图自杀吗?”
听了我的话后,加贺连连摇头。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服毒,有必要特意做成胶囊状吗?而且浪冈吃下去的肯定只有一两粒吧,数量怎么都对不上呢。”
啊,我差点叫出声,可声音到喉咙口硬是忍住了,我控制住不让表情起变化。
“这倒是……有点奇怪呢。”
“对吧?一般的自杀是不会有这种事的。”说着,加贺走近了柜台,那宽阔的背影,给我一种无形的压力。
谢谢您的款待,我说完,走出了这家破旧的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