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十五分钟,绯絽子走了上来。今天天台上没有风,所以她不需要摁住自己头发。她看到我后也没有显得特别吃惊。
我们沉默地相对而视了一会儿,心中涌上了某些东西,在脑海里汇聚成了千言万语。而为了理清这些混乱的思绪,花去了我们不少时间。至少我的情况是这样。
“这张照片。”我把自己那张照片递给他:“希望你去还掉。”
这一句话,使得绯絽子也意识到了我对整件事了解到何种程度。她微微露出皓齿,说道“是么,太好了。”
“灰藤企图通过公开这张照片把棒球部逼得无法参加正式比赛,对吧?这么做他可以破坏我的形象,与此同时也可以让因为由希子的事进行着抗议的那些人乖巧一些——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确实如此。”
“你家伙,”说完,我摇摇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灰藤他们的阴谋的?”
“就在灰藤老师得到这张照片后不久,他给我看了。”
“他为什么给绯絽子你看?”
“那个人呢,”绯絽子嘴角忽然浮现一丝笑意:“什么事都会告诉我。”
“似乎是。”我说:“然后呢?”
“我意识到事态比较糟糕,必须得想办法做些什么。所以我就去了。”
“去哪儿了?”
“灰藤老师的房间啊,”绯絽子毫不犹豫地回答:“以要讨论天文部的事情为借口。”
我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当我一走进房间,那个人立刻喜出望外起来。说话也开始结巴,从隔着桌子坐下的那一刻,就一直在那儿坐立不安。跟他汇报天文部的事情也心不在焉。”
“然后呢?”我问道,心情很沉重。
“我趁他不备问他,”绯絽子笔直望着我的眼睛,说道:“老师,您喜欢我吗?”
我全身发热,汗水开始从太阳穴滑落。我赶紧用指甲拭去。
“那家伙怎么回答的?”
“一开始说不出话来,”绯絽子微微一笑:“然后惊慌失措地喃喃自语着,你说什么呀,师生间不存在这种情感之类的话。”
“不难想象。”
“我没有理睬他,继续说,如果老师喜欢我的话,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作为交换,以后您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灰藤……想要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估计他思绪很混乱。于是我就在旁边的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可能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绯絽子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我感觉,他的心跳声我都能听到。”
“他那时候倒是脑子没有抽风嘛,”我故意开起玩笑,为了不让她意识到我内心的不安,可声音却是颤抖的。
“那个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我明白了,够了。”我打断了她的话:“后面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是吗?”
“嗯,能想象。”我攥紧拳头,内心很不舒服。“我不想听下去了。”
吹来一阵微风,绯絽子似乎站在顺风处,飘来一阵似是洗发水的淡淡清香。
“那个人,”绯絽子说:“什么都没做。”
“哎……”
“他真的没干什么,应该说,他无法作出什么。他来到我身边,正要脱下我的衣服时,中途又改变了主意,松开了手。然后同野兽一般吼叫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起来,还挠乱了头发。”
“在和自己的良知作斗争吧。”
“不知道,有可能。最后那个人拉起我的手捂住他的嘴,嗷嗷地哭泣起来。时不时嘴里嘀咕着‘不行、不行、不行’”
会不会是无能,我心里猜想,但没有说出口。
“哭了一会儿之后,他发问了,我的请求是什么。我提了这张照片的事,拜托他不要公开。他有些不可思议,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见我没有回答,便对我和你的关系胡乱做了猜想。跟我说,你和那种学生不合适,那家伙既低俗又粗鲁,是个容不得和你有瓜葛的男生。”
“那个老头子!”灰藤的形象在我心中四分五裂:“接着他又说什么吗?”
“他让我第二天再去一次。”
“你去了?”
“我去了,这次那个人非常主动地拥抱了我,恐怕是为这事烦恼了一夜。只是轻微触碰了我的身体之后,又急匆匆地放开了。然后又跟上次一样,像狗熊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嘴里还‘呜呜呜呜’叫个不停。真是一幅奇异的景象。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到我必须回家的时候,他又说了。”
“让你明天再来?”
“是的,所以我第二天又去了,以后几乎每天都会去。”
她的进出似乎被御崎藤江目击了。
“这样的话,每次灰藤都会试图袭击你吗?”
“不,从第三天开始就什么动作也没了,只是让我陪在他旁边。虽然时不时会突然想起些什么,来拥抱我一下,可那就像母亲对孩子的那种拥抱。”
“真恶心,我不想去想象。”
“那时候我才感到,原来这也是个可怜人啊。”绯絽子的视线在空气里飘忽不定。
我们之间产生了一段尴尬的沉默。
“御崎的死是自杀,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吗?”我问她。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直到被拜托自导自演一场杀人案时,我才知道的。”
“自导自演……果然啊。把那封信放入我鞋箱的是你,然后打电话给警察的也是……”
绯絽子吁了口气,点点头:“灰藤老师非常担心沉在池底的哑铃,有一次见到西原君和沟口刑警在教学楼后面说话的时候,他认为御崎老师自杀的诡计总有一天会被识破。于是他让我导演了这起事件,企图让警察认为之前的案件还是他杀。特地用到瓦斯拴,也是为了和御崎老师那时候产生共同点。回想起来,自己真是知识浅薄啊。不过我其实也想借此机会洗脱你的嫌疑。”
“为什么要这样?”我问道:“为什么你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不料,绯絽子反复眨着眼睛,眺望了一会儿远处的天空后,再次把脸转过来。
“我很不甘心,因为没能得到你的信任,其实我真的想要替爸爸赎罪的。然后,我就一直在考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明白到这点。要如何做才能向你证明,我的苦恼并非像你所说的那样是大小姐的心血来潮。和你分手之后,我一刻不停地在想。”
“绯絽子……”
“西原君,你不是说要让妹妹看到你的比赛吗?还说这是你唯一能做的。如果是这样,那目前我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保护你这个梦想不被破坏。这样的话,我就也能得到西原君你的认可了。”绯絽子用校服的袖口捂住眼角。“而且,由希子那件事我也并非完全没责任,因为在那之前伤害了西原君你的,正是我。”
绯絽子,我再度叫唤她,但这次没能发出声音。
我必须承认,我故意想通过这次一系列的事情来让绯絽子痛苦。大胆承认自己是让由希子怀孕的人、就算被认作杀人嫌疑犯也要充当由希子恋人,都包含了有意在绯絽子面前作秀的成分。正是因为你,我遭到了如此严重的打击——我打出了这样的悲情牌。这和被抛弃后故意找茬儿泄愤的那些人没什么差别。
她救了如此过分的我,明明自己没有责任。
“西原君……”绯絽子喃喃自语,脸颊被泪水打湿了。
我拿出手帕,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