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准备的竹笋饭、蒸鸡蛋羹和烤鰤鱼,都是平介最爱吃的。
“竹笋饭好像有点咸了吧。”直子这样说道。不过平介却觉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直子对盐分特别敏感,唠叨饭菜做咸了也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今天早上的事情后来怎样了?”
“今天早上的事情?”
“就是田岛和远藤的事。我不是把他俩搞混了吗?”
“噢。”直子笑了:“这件事啊,可不是嘛,真够危险的。不过没关系,好像没有人特别在乎这件事。”
“那就好了。小孩子长得真快呀,这才一年的时间,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我今天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呢。特别是上了六年级,有的孩子不但体型变了,就连长相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害得我又得重新记他们的长相和姓名。”
“怎么样,记住了吗?”
“根本记不住。先糊弄过去,以后再慢慢记吧。”直子边吃着竹笋饭边说。她手中端的是自己的碗,而不是藻奈美平时用的小碗,这让平介看着觉得有些怪怪的。
“另外,那个叫远藤的男生是什么来历?他怎么和直子啊,应该说是藻奈美,走得那么近?”
“你好像挺在乎的嘛。”直子露出诡秘的笑容。
“你干什么呀,笑成那样。”
“没什么,哈哈。我看你确实很在意这事。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连我也对这事挺在乎的。”
“你就别卖关子了。你一定已经调查过了吧?”
“是啊。那个远藤啊,是藻奈美的第一男友。”
“第一?你说的是什么呀?”
“像阿拉伯国王什么的不都有第一夫人、第二夫人吗?就是那种感觉。”
“瞎胡闹。照你这么说,难道她还有第二、第三男友不成?”
“这个嘛,第二、第三男友好像暂时还没有定下来呢。总之,远藤是她现阶段的第男友。他俩之间好像是从今年冬天开始急剧升温的。”
“岂有此理。这么点儿的孩子就开始想这种事!”平介说完喝了一小口鸡蛋羹。鰤鱼发出的味道使得鸡蛋羹格外鲜美。不愧是直子做的菜!他这样想。
“嘿嘿!”直子笑了起来。
“虽然平介是个没趣儿的人,不过藻奈美可不随你。听说她走在走廊里时,经常会有其他班的男孩子拍她一下就跑。”
“那不过是在戏弄她而已。”
“好笨的招数!上小学的男生想吸引自己喜欢的女生时,反倒尽会做一些讨女生嫌的事来。这方面平介也有亲身体会吧?”
“这种事情,我早都忘了。”
吃完晚饭,平介帮直子刷起碗来。他的角色是将她用清洁剂刷过的碗用清水冲净。直子对他说:“你以前可从来都没帮我刷过碗啊。”
“虽然我知道你实际上是直子,可是一看到这双小手,就有些放心不下,担心万一盘子什么的没拿住会掉下来打碎了。”
“话虽那么说,但是不论身高还是手的大小,我和藻奈美都没有多少区别,只是藻奈美的手比我的细。”
“当然要比你的细了了!”平介想了想直子本来的样子说道。她原来的身高是158米,体重是50多公斤。
“你是不知道,藻奈美最近已经能做许多家务了。估计最今天做的菜她也已经能做了。”
“啊,真的吗?”
“她还能做一手出色的针线活呢。你那件黑灰色上衣的扣子就是她给你缝的。你没看出来吧?”
“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哎呀,这孩子部已经这么能干了啊。”说完平介深情地望着直子——也就是藻奈美的身影,同时在心中暗想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那件上衣的扣子。
“不过——”直子转向平介:“我觉得没有多少力气,只是洗洗碗手腕都会酸。”
“是呀,因为你现在的手腕只有原来的一半粗细啊。”平介在心中念道。
“对了,今天的集会结果如何?”
“唉,还是没什么进展。”
平介跟直子说起了赔偿金的事。即便是听了“8000万日元”这个数字,直子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说了声“是吗”,之后转了一下脖子。
“他说目标是8000万,估计最后会比这低很多。”
“那是一定的。”将碗全部洗完之后,直子又用水将沾在手上的清洁剂冲掉。
“除了这些,会后还发生了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出人意料的事?”
“嗯。”接下来平介把梶川征子到场的事以及回来的路上去了她家的事都向直子汇报了。直子边转着大大的黑眼珠边听完了平介的叙述。
“看来真把你给折腾坏了。”
“怎么说呢,算是一次不小的意外吧。”
二人回到日式卧室。要是往常的话,平介会马上打开电视机的,可是今天他还没等他拿起遥控器,直子说话了:“我刚才听了你讲的内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是在大巴里的事。”
“说得具体点儿。”
“我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司机的一些对话。当时车进了个高速公路服务区,其他乘客都下车休息去了,只有我和藻奈美还留在车上。当时藻奈美睡得很香,我实在不忍心把她弄醒。这时就听见前面有人说话了。我们前面的座位是给被替下来的司机休息用的,再往前就是驾驶席了。”
“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内容了吗?”
“倒也谈不上奇怪,不过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听见他们说‘来瓶力保健吧’、‘咖啡园的作用还能维持吧’之类的话。不过我不知道是谁在对谁说。”
“原来如此。”平介抱起了胳膊。从他们的这番对话中也能印证确实存在疲劳驾驶问题。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警方呢?”平介歪起头来问道。
事故发生后不久,长野县警方曾经来找过平介,提出想和藻奈美聊一聊。那时他们正在大力收集幸存者的证言。当时,平介以女儿由于受到了惊吓暂时不能说话为由拒绝了。之后没几天,警方又提出了同样的要求,估计是因为他们在电视上看到杉田藻奈美能开口讲话了。平介再一次拒绝了。这回他的理自是藻奈美的精神状态还很不稳定,事故发生时她正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平介不想轻易让任何人见到藻紊美,其中的理由自然不用说了。
“这种程度的话跟警方说了也无妨吧?”直子问道。
“那倒也是。”平介点点头。不过他不希望直子坐上证人席的决定还是没有改变。
“他们的话到这里还没有完呢,之后又说了一些。”
“又说了什么?”
“其中的一个司机是这么说的:你可真够玩命的,至少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该歇一歇呀。你这么拼命赚钱拿来干什么呀?”
“哼,看来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疲劳驾驶啊。”
“我想强调的意思不是这个。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琢磨一下‘你这么拼命赚钱拿来干什么呀’这句话。梶川的妻子不是说他丈夫怎么拼命工作家里的钱都没见多吗?”
“她确实是那么说的。”
“如果拼命加班还没有多少补贴的话。那个人会说出‘你这么拼命赚钱拿来干什么呀’这样的话吗’所以我猜他们还是能得到相当数目的工资的。”
“是啊,我个人也觉得他能赚到不少钱。”
“可是从你看到的实际情况来判断,看不出他们家的生活很奢侈吧?”
“对啊。”两室的公寓,便宜的家具,赠品的茶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明明赚了钱,可是家里却没有钱。”
“还能是怎么回事呢?”
“你是说梶川司机没有将赚来的钱交给家里,而是用在了其他地方?”
“应该是吧。”
“比如赌博?”
“或者女人。”
“噢,对呀,还有这种可能性呢。并且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他的妻子好像对此浑然不知啊。”
“也许是真不知道,也许是故意装糊涂吧。”
“你说得对呀。”平介眼前浮现出梶川征子消瘦的面容。看起来她并不像在撒谎,不过也可能是她的演技太高超了。
直子突然抿嘴笑了起来。平介吃惊地看着她的脸。她不像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滑稽的画面才笑的,一对微微上挑的大眼睛——这也是藻奈美的一个特征——凝视着空中的一点。
“你怎么了?”平介问道。
“想想真是没有天理。”她开口说道,嘴角挂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笑。
“没有天理?什么没有天理?”
“你想过没有?”直子看着平介:“想一想事故的原因,难道你不觉得没有天理吗?不管是为了女人,还是为了赌博,总之为了赚这种钱,司机硬撑着开车,结果酿成事故,让那么多毫不相关的人失去了生命。我和藻奈美就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他的死简直愚蠢至极。”这句话就像冰尖一样,既冷又锋利。
“我会调查的。”平介说道:“我一定要搞清楚梶川司机所赚的钱都用来干什么了。”
“算了吧,你没必要那么做的,我只是随便抱怨两句而已。”直子微笑着说道。这次的笑容不是刚才那种不自然的笑容。
“不,如果就这么算了,我也不会甘心的。”说完平介将目光转向了摆在祭坛上的直子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