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岛雪江工作的奇尔得有限公司堺工厂,建在离南海高野线中百舌鸟车站走路二十分钟的地方。堺工厂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在各地还有很多家工厂,其实公司和工厂都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整个厂区差不多有乡下的保龄球场那么大。
漆崎和新藤两个人要求见雪江的上司后,一位警卫兼门房的四十多岁男子把他们带到了会客室。会客室内放着医院候诊室内常见的长椅。
“连一个年轻的女人都没有,这家公可真没有女人味。”
果然不出新藤所料,漆崎在椅子上一坐下,就说了这句话。
他们等了十分钟左右,一个头发灰白、整个往后梳的男人走了进来,鼻子上的金框眼镜稍稍滑了下来,让他有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他递上的名片上写着──制造部长木户一部。
“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我们公司的员工会卷入杀人事件。”
部长用有点脏的手帕擦了擦鼻头冒的油。
“不好意思,百忙之中前来打扰。”
漆崎微微欠身后,立刻开口说:“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可不可以向你请教一下福岛太太的情况?”
“什么情况?”
木户的表情严肃起来。
“首先……福岛太太是什么时候进这家公司的?”
木户用拳头抵着额头想了几秒钟后回答:“她在今年四月成为正式员工,但如果连同之前打工的时间也计算在内就很长了。嗯,差不多有两年了。”
“从今年四月开始成为正式员工的意思是?”
“因为她之前工作都很认真,我们也大致了解她家里的情况,我就建议她,一旦成为正式员工,很多方面会更有保障,所以,从今年四月开始……”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你认识她也很久了。我想请教一下,你觉得福岛雪江是怎样一个人?”
“她是怎样一个人……”
木户抱着双臂,微微向右偏着头:“她是好人这种说法应该最贴切,工作很认真,待人也很亲切。”
“其他同事对她的评价呢?”
“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们等一下要不要去参观一下工作现场?”
“麻烦你了……她有没有预支过薪水?”
“应该没有。她之前还是打工的,打工的怎么可能预支薪水?”
“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问题?”
“没听说,如果是工作上的事,问组长应该最清楚。”
“那等一下我们可能要再麻烦组长一下。对了,她有没有为她先生的事找你商量过?”
“没有。我也很希望可以帮她,所以一直等她上门,但她个性很好强呢。”
“谢谢。”漆崎说着,阖上了记事本。即使再问下去,也无法从制造部长口中问出更多的情况。
基于安全规定,他们戴上了帽子和眼镜,跟在木户身后走进了光线有点昏暗的工厂。工厂内充斥着混杂了切削液和去污油的味道,车床和切削机器的声音中,不时传来气压缸的声音。放眼望去,工厂内大约有五十名工人,各自负责两台以上的机器。
“负责卷线的部门在这里。”
木户手指的方向有几个女人排排站在那里工作,正在使用小型卷线机制作迷你马达,马达的大小只比大人的大拇指稍微大一点。
“因为东西很小,女人比男人更适合这种精细的工作,所以这里完全都是女性作业员。”
“换成全自动的机器不是更好吗?”
新藤问,木户摇头苦笑。
“玩具的寿命很短,即使订做了专用的机器,也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想要因应不断推陈出新的新产品,只能用泛用机制作基本模型后,再用人力因应各种不同的变化。”
“原来是这样。”
“尤其最近流行起家庭游戏机,普通玩具的销量低迷,商品的周期越来越短。”
“是喔……”
新藤把视线移回作业员身上。距离“摩登时代”【注:“摩登时代”为卓别林在一九三六年拍摄的电影,该电影讽刺了工厂进入大量生产时代,将生产线作业员当作生产工具机械化的不合理现象。】的年代已经好几十年了……
木户向两名刑警介绍了姓小坂的组长。这个年约四十出头的男人有着四方脸,身材很健壮,米色的工作服上沾满油渍。木户介绍小坂之后,就沿着原路离开了。也许他认为这样比较方便刑警和组长谈话。
小坂带他们走进写着休息室的房间,长方形的桌子旁放了好几张椅子,旁边还有一个咖啡自动贩卖机。
漆崎把刚才问木户的问题也问了小坂,但制造部长和组长的意见有微妙的不同。
“她先生的事的确成为她很大的烦恼。”组长说。
“她有没有找你商量?”
漆崎问,小坂摇了摇头。
“她从来不和别人聊她的丈夫,也从来没有抱怨,在这方面她分得很清楚。只是她经常要求加班,一方面是因为经济方面的问题,另一方面,可能觉得回家也没什么意思。”
“喔……加班喔。她通常加班几个小时?”
“嗯,每天的情况不太一样,多的时候差不多三个小时。”
“三小时很长啊,这里是几点上下班?”
“八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
“所以,她回去不是会很晚吗?”
“是啊,但是会有加班费,这才是实质的帮助不是吗?况且,她已经是正式员工了。”
“关于这件事,也想要请教你一下。福岛太太对转为正职这件事有没有很高兴?”
“当然很高兴啊,因为待遇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我们是一家小公司,但可以加入火灾的共济保险和交通意外的共济保险。”
“原来是这样。”
漆崎又问了最近福岛太太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小坂想了一下,却没什么自信地说:“因为她很文静,所以比较看不出来,但我觉得她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
搭乘南海高野线回难波的途中,漆崎看着窗外,轻声嘀咕说:“我觉得有问题。”
“雪江吗?”新藤问。
“嗯,”漆崎把视线移回车内:“虽然我的经验并不是很丰富,但我觉得凶手应该就是那种类型的人。”
“她的确有动机,但是,雪江有不在场证明啊。”
“这反而更让人怀疑……喔!”
电车驶向一座跨越大河的铁桥。黄土色的河中水量很少。
“是大和川啊。”
漆崎说。新藤也探头从车窗往下看,命案现场就在这条河的堤防上。
“从玩具工厂到现场不知道要多久?”
“搭南海线的话,最近的车站应该是我孙子前站,走路的话也要将近三十分钟。从工厂到中百舌鸟站要二十分钟,从中百舌鸟站到我孙子前站就算十分钟,至少也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吗?好像时间有点长。”
漆崎陷入了沉思。
两个人在我孙子前站下了车,去了住吉警署,看到侦查员进进出出,一片忙碌的样子,打听之后,才知道住吉警署的刑警逮到了不久之前,还和文男有来往的黑道喽罗。这个黑道喽罗开了一家酒店,半年前和文男开始有来往。
“听说他赌输了不少钱,差不多有这么多。”
顶上稀疏的村井警部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百圆吗?”
“单位是万,听那个小弟说,他曾经去福岛家讨债多次。”
“会不会是那个喽罗杀了他?”
“命案发生的晚上,他在麻将店打通宵,也有证人。而且,他杀了福岛也没什么好处。”
“是没错啦。”
“不过,那个喽罗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福岛说,他有办法还钱。”
“福岛吗?会不会是被逼债逼急了,随口编个谎言敷衍他?”
“也许吧,目前只是喽罗上门讨债而已,但三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喽罗背后的大哥也不可能不管,福岛应该要认真考虑筹钱的问题,目前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有人会帮福岛筹钱吗?”
“不知道,现在只能等结果。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从雪江那里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漆崎伸出下唇,摇了摇头。
“是吗。我倒觉得进展似乎颇顺利的。”
警部搔搔他的秃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