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电车后,中原确认了时间,快七点了。
走出车站后,他放慢脚步走在街上,欣赏着周围的景色。这是他第一次来柿木坂,街道两侧有不少设计典雅的房子。也许是因为这里并没有受到空袭的波及,所以在一片新房子中,有几栋感觉很有历史的房子点缀其中。这一带有很多绿树,除了人行道两侧的树木以外,许多住家的庭院内也种了枝叶茂盛的树木。
仁科史也的家位于巷子深处,是一栋以白色为基调的现代建筑,入口的铁门上雕着几何图案,可以看到门内是通往玄关的阶梯。
中原抬头看着房子,用力深呼吸后按了门铃,可以隐约听到屋内传来的门铃声。
玄关的门打开了,身穿黑色衬衫的仁科史也出现了,对中原鞠了一躬:“请进。”
中原打开铁门,走了进去,上楼梯后,和仁科面对面。
“前几天谢谢你,很抱歉,这次又提出无礼的要求。”
“你太客气了。”仁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伸出右手指向屋内。
“打扰了。”
中原打了一声招呼后,走进了玄关。
仁科的太太站在门内。从他们寄给小夜子父母的信中,得知她叫花惠。
“欢迎欢迎。”她努力挤出微笑,但表情显然很紧张。她的年纪应该比仁科稍微小几岁,和昨天见到的井口沙织相比,她给人感觉很朴素。
“很抱歉,突然上门叨扰。”
沿着走廊往屋内走,被带到了左侧的房间。茶几旁放着藤椅,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不大的庭院,庭院内放着三轮车。
“你们有一个孩子吧?”
“对,是儿子,今年四岁了,很调皮。”仁科回答。
“今天他去哪里了?”
“送去托育中心了。如果有小孩子在家里跑来跑去,恐怕无法静下心来说话。你请坐。”仁科请他坐下。
“失礼了。”中原坐了下来,仁科也在他对面坐下。
中原环视室内,书架上放着实用类书籍和小说,还有一些绘本,矮柜上放着漂亮的花瓶和玩具机器人。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中原心想。仁科史也和井口沙织不同,他经过漫长的岁月,建立了一个普通的家庭。
“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
“差不多快三年了。”
“这栋房子很不错。”
“谢谢,当时买了中古屋,稍微装修了一下,虽然很希望可以买稍微大一点的房子,但手头没有足够的预算。”
“不,这么年轻就买房子,我觉得你很了不起。”
“是吗?”仁科微微偏着头。
中原不难想象,仁科内心充满了不安。之前在饭店咖啡厅见面时,他应该察觉,中原已经掌握了某些有关案件的重要线索,既然中原提出有重要的事情,希望见面详谈,他绝对会担心到底查到了何种程度。
中原想要开口时,听到了敲门声。“请进。”仁科回答。门打开了,花惠走了进来,手上的托盘上放着咖啡杯,咖啡的香味飘了过来。
花惠把咖啡放在中原面前,她的手微微发抖。“谢谢。”中原小声地说。
她把咖啡放在丈夫面前后,向中原行了一礼,走出了房间。中原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认为花惠不在场比较容易开口。
他在咖啡中加了牛奶,喝了一口后,看着仁科的脸。“我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仁科并拢双膝,挺直身体说:“好的。”
中原从公文包里拿出杂志,上面仍然贴着粉红色的便笺。他把杂志放在茶几上:“请你打开夹了便笺的那一页。”
仁科讶异地拿起杂志,打开那一页后,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偷窃瘾……吗?这篇报道怎么了?”
“这是小夜子……滨冈小夜子生前写的最后一篇报道。”
仁科睁大了眼睛,然后一语不发地看了起来。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似乎猜到了中原的用意。
看完报道后,他抬起头,表情似乎有点放空。
“怎么样?”中原问他。
仁科不发一语,垂着双眼。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
“这篇报道中介绍了四名有偷窃瘾的女子,”中原说,“其中有一位你认识,很久之前,曾经和你关系很密切。你知道是哪一位女子吗?”
仁科抱着双臂,用力闭上眼睛。他似乎在冥想,又似乎是内心在翻腾。中原决定等他开口。因为他猜想眼前这个人应该已经下定决心。
仁科终于睁开眼睛,双手放在腿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第四名女子吗?”
“没错,她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活在世上,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仁科吞着口水,中原注视着他的脸说:“她是……井口沙织小姐。”
仁科眼中丝毫没有慌乱之色:“对,你和她见了面吗?”
“昨天见了面,她起初迟迟不愿意说实话,但我对她说,只要她愿意告诉我一切,我绝对不会主动联络警方,她才终于开了口。”
“是吗?她也一定很痛苦。”
“二十一年来,她一直活在痛苦中。她说,从来没有轻松过,也从来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一次。”
仁科低下头,嘴唇抿成了一字形。皱着眉头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中原把杂志拿了过来。
“她对小夜子也没有立刻敞开心胸,但在听小夜子说年幼的女儿遭到杀害,每天都很痛苦后,觉得继续隐瞒下去对自己是一种折磨,于是决定只告诉小夜子。”
仁科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说了声:“不好意思。”起身把和隔壁房间之间的拉门打开了。
“我希望你也一起听,”仁科对隔壁房间说完后,回头看着中原问,“没关系吧?”
隔壁似乎就是饭厅,花惠就在那里。既然只隔了一道门,她应该全都听到了。
“当然。”中原回答。反正她已经知道了。
花惠一脸歉意地走了进来。仁科坐下后,花惠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你听到我们刚才的谈话了吗?”中原问。
“对。”她轻声回答,脸色铁青。
“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对你来说,也是很痛苦的内容。”
没想到仁科在一旁插嘴说:“不,内人已经知道了。”
“是你告诉她的吗?”
“不是,我需要向你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是吗?得知你太太已经知道这件事,我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在为此烦恼不已。”
“你从她……从沙织口中得知时,一定很惊讶吧?”
“对,”中原望着仁科的眼睛,“我一时难以置信。”
“我想也是,”仁科也回望着他,“那我明确地告诉你,或许有某些误会或记忆错误之处,但沙织对你所说的内容……都是真的。”
“所以,你们……”
“对,”仁科点了点头,没有移开视线,“我和沙织杀了人。”
花惠垂下头,泪水也随之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