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约过了一个半月之后,鹫尾和武山分手了。
从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
鹫尾从青山公寓搬出之后,就住进了由于立川基地的美军撤走后,移交给日本自卫队的昭岛市中神街的美式房子去了。
这个中神街的美式住宅群,是为了原先在美军基地外边居住的亲属,而由日本地建商修造的住宅区。由于完全美国化,所以许多尽管与美军有亲属关系的人,由于美军的撤出而已经搬迁了,但日本人来租用的人也特别少。所以,这儿的房价便宜,房主对租借者也不进行烦锁的身份调查。
这个中神街虽说是昭岛市的,但却与立川基地相连。鹫尾租借的这户人家,是带70坪(约合210多平方米。——译者注)的草坪的平房,有五间房屋。
这套房子是带家俱的。还有两间带地下室。一间放着一座家用锅炉和冷藏库及洗衣机什么的;另一间是工作室。
因为这儿的工人少,而工钱要的又多,所以一些家庭的机械、水暖和建筑物的小小修理等事情就必须由房东自己干。在美国,一般的住宅都带工作室,但在日本就没有这么多的必要了,更何况日本人就讨厌什么都和美国的一模一样呢!
鹫尾的这个房东,共有50多套和租给鹫尾一样的房间,现在有三分之二都空着,剩下的那三分之一,都是搬到横田的空军基地的美国人的亲属,或一些日本人、欧洲的“嘻皮士”者。他们经常是几个人同居一室。
在这片美式建筑的附近,还有许多西立川车站的美军仓库和旧车买卖行。但因为美军已从这个美军基地搬走了,所以这一带就显得不那么热闹了。
鹫尾和房东进行了交涉,在屋子的一个角落盖起了一座简易的组合式车库。费用由鹫尾出,但当他要离开时不得将其拆除。于是,房东这才痛快地答应了。
鹫尾共分得了三亿元的现金,所以,租用这处房子和搭一个简易车库,无啻九牛一毛,他才不在乎呢!
他将这三亿日元分成好多份,用多层的防水布包好,分别埋藏在了多年不动的“多摩灵园”的几个大型墓石的下边。
新的大型墓地大概要建在新的市区规划的大城市外围处。而也许这新建的犬墓地里将要出现自己的尸体呢!
剩下一部份钱,他放在手头上。
车子就是武山给伪造的假牌号和假驾驶证的“卡琳娜ST”车。鹫尾还在地下的工作室里用买来的各种工具和机械,伪造了好几块汽车牌号。当然,数字是与现在这辆车上的完全不同。
现在武山转移到了什么地方,鹫尾不知道。但他从分手时,武山说话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大概是到了横须贺或叶水一带的美军民间住宅区了吧。
分手时,武山还特意为他赶制了符合国产主要汽车的车门和发动机的钥匙,共有20多把。
在和武山分手后的一个半月,已经是初春了。
在一天的夜里,鹫尾步行离开了位于西立川车站附近的这所隐蔽场所。
在立川基地正面的大门,正前方是一处很大的免费停车场。
当时,市民不断举行集会,反对自卫队进驻美军撤走后的立川基地。为了减少示威的市民和警察机动队发生冲突,造成人、车的伤亡,当时有许多次大会都是在这个停车场举行的。
鹫尾从西立川乘电车去了立川车站。在那儿下车后,他就直奔那个免费停车场。在那里立着一块过去是写着欢迎美军字样。而现在写的是欢迎日本人字样的广告牌子。
鹫尾戴了一副墨镜和一小撮假胡子,穿着一身西服,衬衫上打着领带。
他溜溜达达地靠近了停车场,很快就盯上了一辆“尼桑1400”的轿车。
由于这种车型很小,所以必然动作敏捷,动作慢了十分引人注意。
他站在几辆车子中间,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选了两把“尼桑”车通用的钥匙,取了下来。他一走到车门,就把钥匙插了进去。
武山真不愧是个天才!“尼桑”的车门果然打开了。
鹫尾戴上了手套,迅速钻进了汽车里,又把另一把发动机的车钥匙插了进去。好,发动机也能打着了。他为了减低声响,踩上离合器后,便用手转了转启动装置。
很快就拉上了挡。他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地把这辆车开出了停车场。
他十分慎重地把车子开回到隐蔽的住宅去。
他把简易车库里的“卡琳娜”车推出来,放到院子里的草坪上,把偷来的这辆“尼桑”车推进车库内。
鹫尾从车库里出来,走到地下工作室,取出一个大型的帆布袋和工具箱,又回到了车库。
他把“尼桑”车上的号码金属牌卸下来,从帆布袋里取出武山伪造的一个号牌安了上去。车尾部的号牌上盖有陆运局的铅封,但这也难不倒鹫尾,因为这一切武山都准备好了。
二
第二天夜里,鹫尾就驾驶着这辆偷来的“尼桑”车离开了稳蔽地点,奔向了新宿。车窗上的车检证也是伪造的。
今天夜里。他穿的不是鼠灰色的西服。他下身穿了一条毛料西服裤,上身穿了一件毛衣,外边还套了一件羽绒服。头部戴了一副茶色的头套,并戴了一副粗框架的眼镜。
在车内,放着他常用的短机关枪,还有五只子弹夹。随身还藏着一把手枪和猎刀。
他开着车,从中央高速公路上下来,驶向甲街道,随着车流驶向新宿。
曾由藤本当头的三光组,在一度解散后再次死灰复燃,东山再起,但尽管如此,势头再也不能与当初相比了。现在,鸳尾就是去他们在西新宿的事务所。
写着专门经营不动产业和出入口产品及其从事艺术产品加工、出版的广告牌的三光事务所,与新宿邮电局并排着,距离邮电局仅三、四十米,是一幢只有地下两层,地上四楼的小建筑物。
由于这一带准备建成新宿的副中心,所以不断有人在这里建造楼房。于是三光组的这幢小楼显得十分简陋和寒酸相了。
据藤本活着的时候的介绍,这个建筑原本是一个叫“三国”的阿飞团伙住着,但他们没有正当经济收入也无法维持下去,正好三光组的残余分子打算重整旗鼓,便找到他们,用十分便宜的价格就全部租了下来。
这幢楼房的占地大约四十坪(相当于120平方米。——译者注)。由于没有空场,所以还带一个地下停车场。
藤本入狱后,一直是一个副组长负责领导三光组进行活动,但在一次与一个在涩谷的叫“权堂组”的团伙发生了火并,不幸在械斗中被杀,于是现在是一个叫平林的大干部(日本黑社会团体的等级,仅次于副组长——译者注)代理组长,这也是藤本活着的时候对鹫尾说过的。
他把车子停在了斜对着三光组大楼的人行便道上,由于停在这一带的车很多,鹫尾只好把车子停在了两辆车的中间。
他坐的驾驶席上监视着三光组大楼。虽然这会儿已经过了6点了,但大楼的房间里仍然亮着灯,而且进出的车子和人也不少,似乎异常热闹。
在鹫尾监视的过程中,他看到一个年龄在35、6岁、身穿一件驼色羽绒大衣、戴着一副墨镜的瘦瘦的男子从大楼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鹫尾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个不一般的流氓团伙的头子。
这时,从地下停车场开出了一黑颜色的高级轿车,开车的男人也是一副流氓打扮。司机把车一开到这个戴墨镜的男人身边,就敏捷地打开了助手席车门。
这个男人一钻进车后,车子迅速开了起来。于是鹫尾也发动了汽车,紧紧地跟综着这辆黑色轿车。
由于公路上来往车辆很多,正好便于跟综。鹫尾认准刚才那个戴墨镜、坐在助手席上的一定是三光组的重要人物,决定一跟到底。他很谨慎,和那辆黑色轿车之间总隔着两、三辆车子紧紧跟综着。
这时,前边的交叉路口的黄灯亮了,但黑色轿车毫不在乎地闯了过去,而鹫尾则不敢大意,他只好把车子停了下来,等待着变换信号后再继续跟综。
还好等了一个信号后。鹫尾又追上了那辆黑色轿车。它在四谷荒木街的一处接待处前面停了下来。等他走进了这个接待处后,司机便又把车开走了。
鹫尾把车子靠在这个接待处的茶绿色围墙边上把车子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有几辆出租汽车也开到这里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了一伙和瑚才那个男人的打扮一样的流里流气的男人。
这伙男人也走进了接待处。一个出租汽车司机在他们后边喊刭:“那么,如果各位打来电话,我们很快就来接的!”
说完,这几辆车就向各个方向开去了。
鹫尾在车里等了三个小时。刚才开走的那几辆汽车又开到了这里来。
这时,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和另外五个刚才坐这几辆车来的男人,正好把几个像是旅馆的女经理模样的人和几个女招待送了出来。
他们分别坐上了三辆出租车。
鹫尾打算再次跟综。
他们坐车到了银座。在银座下了车,又转了五家俱乐部后,每个人分别带着一个女招待各自叫了出租车走开了。
而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则叫了两个女招待同他钻进了一辆车。
这伙人又一同驶向六本木的通宵中华菜馆,让可机在外边等着,他们自己却进去吃喝,过了两个小时的样子。
从那出来后,戴墨镜的男人的车驶向了鹫尾和武山原来住过的青山公寓。有一个女招待从车上走了下来。
那个男人和另一个女招待生在车上,沿着青山大道开了下去。
鹫尾知道,这两个人将去一个供他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去。
三
这辆出租车停的地点,是位于玉川赖田的高级住宅街的高级公寓。这儿有一处很大的停车场。
出租司机把车停下后赶忙下来,走到后旁门。弯下腰打开了车门,然后双手搀扶着喝得醉熏熏的三光组的干部从车上走下来。
“那就按说好的,你回事务所吧!”
这个男人挥了挥手对司机说道。
“遵命!”
司机向这个男人行了个札。
于是这个男人连头也不回,用手搂住这个穿女子礼服的招待的后腰。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进了公寓大门,现在夜很深了,进了大门的大厅里空无一人。
公寓的值班人员大概是上楼巡视去了,也许在值班室睡着了吧,反正着不见第三个人的影子。
一直跟在后边的鹫尾,也把“尼桑”车开进了停车场。
他等那辆出租车一开走,就从车上走了下来,朝公寓走去,他要追上那个男人。他煞住脚步,朝他们两人靠过去。
这时,这两个人正在电梯间门口拼命地互相吻着。
这个男人一看到后边的鹫尾,不禁勃然犬怒、两眼凶光。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又气又恼:这个混蛋是从哪里跟来的?
对这个醉如烂泥一般的男人根本用不着什么武器。鹫尾不慌不忙地绕到他的背后,伸出右拳朝他的肋部猛地一击。
这个男的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摔倒在了地上。鼻子上的墨镜也摔到了一边去。
这个女的还不明白男的为什么摔倒了,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鹫尾的手刀(用手掌做刀状用)已经狠狠地朝她的颈部砍了过来。她顿时昏了过去,也倒在了那个男的身上。鹫尾从地上捡起那只粗框墨镜,塞进倒在地上的男人的上衣口袋里,然后用手提拎着他的脖领向门外拉去。
这个男的体重很轻,鹫尾没费多大劲就把他拉出了公寓大门,然后把他扶进了“尼桑”车的助手席上。
他发动了汽车,开到公寓门口,从车上下来,把倒在地上的女人和她背着的手提包一起抱了起来,搬出大门,放到了“尼桑”车的后排座位上去。
他把车子再次发动起来。走了大约二分钟的路程,来到了一处相当大的空地上。
他把车停住,下来后打开了车尾的行李箱盖,取出了准备好的尼龙绳。
他又把那个女人抱出来,放在了地上,然后向上挽起了她穿的女式礼服裙。她有着一双纤细而秀美的裸腿。
鹫尾用尼龙绳将她的双腿紧紧地捆住,把两只手也扳到身后捆好,还用条准备好的毛巾把她的嘴堵了起来。
一切收拾好后,他把这个女的塞进了车尾的行李箱中去。手提包也放了进去,然后关上了行李箱盖。
现在,他要收拾一下这个男的了。他看了一眼这个男的,没有戴墨镜的脸上露出了一副过于放荡而近乎憔悴的表情。
鹫尾从他的口袋里找出一只钱包,里面有一份身份证明书。原来这个男的叫木村武夫,是三光不动产专务。
木村的身上还有一支日本制造、专供出口的小型“特琳加”式手枪。另一个口袋里还有十发22口径的专用子弹。
鹫尾把手枪里的子弹退了出来,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并把另外10发子弹也收了起来。
他用尼龙绳将木村的双足也捆了起来,然后再把他捆在了放倒了一半的可调节式的助手席座位上,看上去木村就像是喝醉了,躺倒在这儿似的。
为了不让木村很快醒过来,鹫尾又照他的颈部狠狠一击,便发动了汽车。
不一会儿,车子便过了二子桥,进入到了神奈川县境内。过桥时他也没有受到盘问和检查。
他沿着多摩川走了一会儿,便朝左一打轮,向厚木街道驶去。
开了一会儿,他把车子停了下来。
这儿是一处被两侧的丘陵围绕着的盆地,长着许多已枯萎了的榧树丛(松柏的一种。——泽者注)。这一带非常安静,很远都没有一处住家,大声喊叫也不能有人听得见。
好像是塞在行李箱里的那个女的醒过来了似地,鹫尾听到行李箱里有激烈地声音。但他顾不上管那个女的,把木村身上的绳子解开,拽下车来。
他把木村拉到一处看不到汽车的位置,解开了捆着他的手脚,扒光了他的衣服。
鹫尾用尼龙绳把他的双手捆好,拴在了一棵榧树上。
由于天气寒冷,木村的身上很快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鹫尾从车里取出一把匕首,走到了木村的身边。他照着木村的腹部下方就是一刀,鲜血顿时如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四
鹫尾等了一会儿。
也许是因为痛苦,或是寒冷吧,木村开始苏醒了。
鹫尾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打着火,凑到木村的鼻孔。
这时,木村可确实醒了。他被烧得喊了起来。
鹫尾关上打火机,站起身来。
由于这时云彩遮住了月亮,木村看不清鹫尾。他大声喊道:“你,你是什么人!?……”
鹫尾没有回答,而是把匕首的尖抵在了木村的喉咙处。
木村一边尽量压低了呻吟声,一连气喘吁吁地问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我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鹫尾冷静而严厉地呵道。
“如,如果你能告……”
木村一下子止住了话头。
“好吧,我告诉你:鹫尾,就是我!”
“怎,怎么?越狱潜逃犯?!我怎么和你在这儿?!留子?留子怎么样了?!”
木村尖叫起来。留子就是被他带来的女招待的名字吧。
“我把她杀了!如果你也跟我装糊涂,我让你也随她去?”
“说我装湖涂是什么意思?!”
“三光组要杀死我!就是在蓼科美树的别墅时!”
鹫尾说一句,用匕首在木村那赤躶的胸部轻轻划上一刀。
木村疼得喊了一声。他不由得强低下头朝胸部的伤口看去,但一下子又看到了放在腹部下方上的、闪着寒光的匕首,于是他惨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软骨头!”
鹫尾恼怒地用左手狠狠地打了木村一个耳光。
木村又醒了过来,他一边哭泣着,一边从嘴里流出了不少带血的口水。
“求求你,别打了。我什么都说,别打了。”
他不停地哀求着。
“你也是个暴力团员,知道要是骗我,会怎么样的!好吧,我先问你,今天你们在一起的都是什么人?”
鹫尾厉声问道。
“都是横浜的樱木组的大干部们。我们是商量三光组和樱木组合起伙来干的事情。”
“什么?樱木组?我听说你们现在的势力不是已经不行了吗?”
这个樱木组,是个曾经把持横滨的港口、伊势佐木街一带的欢乐一条街的绝大权力的战前派暴力团。但现在被山野组的下属组织、黄金会和与山野组勾结起来的热海的丝川组,把他们及与山野组对立的、受到财政界庇护的关东会一个一个收拾掉了的。残余分子,只好每天在樱木街车站到马车大道一带,靠偷临铁道运输物资为主的了。
“那到是,和过去简直没法比!不过,现在不同那时了。所以我们和樱木组联合起来,而且还要投靠到关东会的手下。如果我们三方联合起来,那么对抗山野组的力量就大大增加了!我们过去失去的地盘也会再夺回来。如果再能抢过一些山野组的地盘,那我们的势力就更大了!”
木村滔滔不绝地说着
“想得可真不赖呀!可是,最后,你们都一个一个地落到关东会的手心里去的吧……不过,我对这事不感兴趣。咱们转到正题吧!为什么三光组要杀死我?!”
鹫尾的眼睛里闪动着凶光问道。
“不知道……不,我只知道派了两名杀手去到你隐藏的蓼科别墅,不但没杀死你,反而被你杀死了。……
“我没问你这个!快回答”
鹫尾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可我就知道这些呀……这件事是组里的山口具体干的……这都是从代理组长那儿听来的……妈的,痛死我了……快包上我的伤口吧?就这样流下去,我的血要流干的,我要是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木村再次痛苦地喊叫起来。
“你说不说实话?如果不说,我就延长你的痛苦,不!不但是延长你的痛苦,我还要一刀一刀地剐了你!所以,我劝你还是放聪明些好!”
“我没说谎话,这件事真的是山口负责!”
“这我可不信,难道山口会从自己腰包里掏钱雇这两名杀手?”
鹫尾嘲笑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如果山口逃走了,你可就更问不清了!……求求你,把我送到医院去吧!”
“山口要逃?”
鹫尾一下子面色苍白,和由于大失血的木村脸色一样难看。
“是的。他知道这两名杀手被杀死就预料到事情不妙,好像要很快逃走的,现在不知藏在了什么地方,真的,我决不撒谎!”
木村痛哭着发誓。
“让我相信你?我看你这个人靠不住!……好吧。我把那个女人带来。我要在你面前收拾收拾这个婊子?像你这样的臭蛆,让你体验完了,再看看我如何干这个婊子。也许称会老实下来的。”
鹫尾狠狠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