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地警方接到岛中教授失踪的报告时,已是第二天即10月8日。牧丘美都留一直等到天亮,岛中还没有和她联系。她找金华山酒店的经理询问,酒店向东北大学医学系教授询问,岛中教授是否和他们联系过。当得到校方答复说没有任何消息时,牧丘美都留促使赶紧向警方报案,请求帮助寻找。
岛中教授的汽车仍在停车场。
9时许,警方得到一对男女的报吿,证实一个样子像教授的人曾在停车场与人谈话。
尸体在下午被发现了。是渔船发现的。岛中坠落断崖的尸体血肉 模糊。
悬崖边上遗留着清晰的搏斗痕迹。
当地警方布置了一条范围很大的警戒线,岛中教授是日本医学界的泰斗,在这里发现他惨遭杀害的尸体,警方不得不认真对待。他们根据目击者的证言检査30岁左右的高个子男人,发现神色可疑者立即拘留审讯。
警视厅搜査一科的峰岸五郎在10月8日傍晚听到了这条新闻。
“混帐!”峰岸皱起眉头。他拨电话到原田义之家。原田不在家。
夜深了,峰岸再次打电话到原田的住宅,依然找不到原田。
“他的目标是中冈干事长吗?”峰岸呆呆地想。原田终于采取报复行动了。岛中教授肯定是死在他手里。原田说过要将库拉西岛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査个水落石出,然后就音信全无了。他如果有了新发现,按理应该和自己取得联系;突然直接采取行动,看来是找不到证据的绝望之举。
“岛中被杀之前坦白了吗?”这是峰岸所关心的。答案恐怕是肯定的,否则没有必要除掉他。究竟实际情况如何呢?
峰岸觉得直接报复并不坏,这一事件有中央情报局介入,当事者又是岛中教授和中冈干事长,不可能通过警方获得解决。他们很明显是得到国家权力庇护的。明冤昭雪是不可能的。要干就只能杀掉岛中和中冈。两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峰岸想。
10月9日,原田仍不在家。也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晚上,蜂岸到外事警察伊庭家里拜访。伊庭住在涩谷区代代木的公寓里。外事警察多是些讲究穿着打扮的搜査员,伊庭也是这样。他独身,住在一套髙级的公寓里。
伊庭正在喝威士忌酒。
峰岸和他打了个招呼。
“弄到什么情报了吗?”
峰岸端起了酒杯。这是伊庭的意思。
“嗨,喝吧!”伊庭冒出一句之后立沉默下来,四方的脸庞像是笼罩着阴云。
“看来中央情报局要出马了。”伊虛又冒出一句话。
“中央情报局……”
“六本木那个家伙不知到哪里去了。这个人是个有本事的办事员。”
“……”
“这家伙要干一件什么事情时,总是行踪不明。他失踪的前三天曾在横须贺美军基地。据说,中央情报局远东支部曾召开一个目的不详的工作会议。总之,他们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就这么点消息?”
“嗯。”伊庭点点头,他的脸依然阴沉着。伊庭的工作单位与特别警察、内阁调查室、自卫队的谍报机关陆上自卫队参谋总部二部特别室等有密切联系,还与中央情报局和南朝鲜谍报组织挂钩。既然了解到中央情报局出马的情报,不可能不知道其目的。
“看来要杀掉什么人了吧?”
伊庭抬头看看峰岸。“杀掉?”“一般来说,他们要干掉的人的名单是可以知道的。包括我们在内的各个机关,都可以据此研究他们的行动是干扰我们呢,还是加以默认。这回却秘而不宣。内阁调查室也好,陆上自卫队参谋总部也好,SP也好,甚至我们都成了局外人。这说明事情很不寻常。或许是来自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总部的绝密指令吧。他们的对手是个不好惹的大家伙,就是掌握了巨头秘密的人……”
“是啊……”峰岸握着酒杯,附和道。
“岛中教授被杀害了吧?”伊庭问道,其实不过是在自言自语。
“嗯。”
“派到库拉西岛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军医,除了他之外,军籍上有记载的还有中冈干事长。”
“嗯。”峰岸从这句话里已经明白包括外事警察局在内的各机关的动向。
“大约10天前,美国总统的密使来到日本,秘密地会见了首相和干事长。这位密使表面上是国务院的官员,而我们却知道他是中央情报局的人。”
伊庭停下来,不再说了。
“情况就这些吗?”
“就这些。”伊庭点点头。
峰岸站起身。
“你别卷进去。”
“嗯。”峰岸向门口走去。
“中冈干事长是个残忍的狩猎狂。他预定本月下旬到阿拉斯加去。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大体已经竣工,届时日美之间要进行燃料供应问题的谈判。中冈是去视察,顺便打猎……”
伊庭冲着峰岸的背影说道。峰岸止住脚步,但没有转过身。
“那个佩克据说和野麦凉子一道都在阿拉斯加。具体地点不明……”
峰岸默默地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2
电话怜声一响,原田便醒过来了.
他看看手表,晚上九时刚过。他不知道谁会打电话来,他换了一间旅馆,相信谁也不会发现的。
也许是服务台吧。他想着,順手拿起话简。
“义之先生——是义之先生吗?”
乍一听到听简里传来的声音,原田怀疑自己还在梦境之中。这是野麦凉子的声音。
“凉子小姐——你在哪里。”
“在你的家里呀!我刚刚到。我手里有销匙,就开门进来了。”
“你究竟……”
“我有一大堆话要跟你说。”
“我马上回家,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往在这家酒店里的。”
“是佩克,他告诉我的。”
“但是,你不是在美国……”
“不,我在日本的美军基地。”
“好的。我马上动身。请注意,要关好房间的门窗,除了我之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好的。”原田挂断电话。他感到浑身一阵燥热,身体轻飘飙的。仿佛应该仔细想一想,但又不知道应该‘怎样想。他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间。
走出酒店大门时他感到一阵紧张。岛中的供词说明中央情报局要参与灭口工作。根来组也会露出真面目,岛中被杀一事会促使他们更加凶残。更何况派出的杀手反而毙命。
警察也成了敌人。
四面楚歌。原田得把一切人都想像成可能的敌人。他身上没有武器,要生存下去就只能靠自己的警觉,再怎么小心
也不过分。
他没有搭在门口等客的出租车,而是坐上一辆刚载来客人的车子。很难说根来组或中央情报局会在什么地方设下陷阱。这些可怕的对手竟能査出他从新宿的酒店转移到纪尾井町。
一想到这里,原田就感到不寒而栗:中央情报局为什么要放掉野麦凉子?真是令人不解。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不管如何保密,放出来的野麦凉子都有可能把她被监禁的事透露出来。这么一来,日本人被美军基地诱拐监禁的事情将成为一条重大新闻,一个侵犯驻在国主权的政治问题。
或许他们将野麦凉子的裸体照片或被強 奸的照片,作为胁迫她保持缄默的材料吧?一般只要他们威胁要公开发表,女人便会就范。但是,冒这样的风险,杀掉她不是更省事吗?她可是个会引起两国之间摩擦的活证人啊。
可是,野麦凉子却回来了,她归来的背后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内幕。
中央情报局找到了原田潜伏的酒店,这显然是准备除掉他。他们又放出了野麦凉子,把原田潜伏的酒店告诉了她。——这是陷阱吗?
如果是,那么,又是怎样的陷阱呢?纪尾井町距原田家很近,原田还没有想好就到了。下了车,他看见自己家里亮着灯——父亲和妹妹被杀害之后第一次亮着灯,从房间里还透出光线。
门没有上锁。他想起自己曾嘱咐野麦凉子关好门窗,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但还是径直推开门,把不样的感觉抛开。房间门口有一双女性的鞋子,隐隐飘散着他很熟悉的香水味儿。
厨房传出水声,像是在洗东西。房间里则传出电视的声音。
“凉子小姐!”
原田急促地叫道,大步走进厨房。
厨房里站着一个男人,是个外国人,长着连鬓胡子,看上去面熟,手里握着一支装有消音器的手抢。
“我们又见面了。”那人说着干笑几声。灰色的眼隋闪出敏锐的目光。
原田的背后又传出响声,回头一看,又是一个面熟的男人,蓝眼睛。
“是这么回事……”原田拉过一把椅子,“关上水龙头好吗?付水费的可是我。”说着,他叼上一支烟。
“你再也不能支付了。”
蓝眼睛的人从口袋里取出注射器,熟练地掰开药瓶,把药液吸进注射管。“用毒死这一手啊。”原田想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语尾却拖着颤音。
“现在只是让你老实一会儿。死是以后的事。”蓝眼睛的人抓起原田的手腕。
“先让我见一见野麦凉子!”
“野麦凉子小姐不在这里。”
“她打电话……”原田觉得仿佛脑袋被猛击了一下:野麦凉子是说过在他家里,但他没有核实,那个电话也可能是从美军基地打来的。
“她的确给你打了电话。”蓝眼睛的人咧嘴笑了,“那个电话是从阿拉斯加打来的。”
“阿拉斯加!”
“直接拨号,知道吗?”
“阿……”原田哑口无言。从阿拉斯加打来的直拨电话!在注射药液之前,他先自颓然了。多么愚蠢!即使听见野麦凉子的声音是出乎意料,为什么不想一想,以至束手就擒?!
原田咒骂着自己。他心想,一切都完了,无计可施。仅仅除掉了职业杀手和岛中。首恶中冈干事长连一根毫毛还未动呢,就这么完了!
蓝眼睛的家伙隔着衣服就把针头刺进去。原田看着他。那冷酷的动作仿佛在说:对这个马上要处死的人,是没有必要进行消毒的。
“要把我弄出去吗?”原田问道,“那可就被人发觉了。”
“不必担心。”蓝眼睛笑道。“嚷起来的话挺讨厌的,挣扎也不好办。这针嘛,打了倒还可以走。主要是让你不要进行讨厌的反抗。”
“不愧是中央情报局的。”
“谢谢。”
原田一看这两个人。看来他们是打算报复了。他想起被捆绑起来脱下衣服受鸡奸的屈辱。
“杀掉你之前,还要再疼你一次。”连鬓胡子的家伙看出了原田的心思,他的灰眼睛里透出欲火。
原田感到一阵无法抵御的寒气。
“五分钟后离开这里。”蓝眼睛看看手表。
这时,大门处传来尖锐的响声。门被踢开的声音。像是攒掉了原田上的锁。三个人一时被突如其来的猛烈响声惊呆了。
蓝眼睛和连鬓胡子端起消音手枪,惊惶地对望了一下。
走廊传来脚步声。
原田从两人的表情,明白来人不是中央情报局的同伙,从其粗暴的举动判断,倒像是根来组的人。
“我们是警察!”来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停住了,“把枪扔出来!你们被包圈了。违抗者格杀勿论!”
原田几乎要瘫倒了:是峰岸的声音!
蓝眼睛和连鬓胡子把手枪扔到走廊上。
峰岸走进厨房。“还活着吗?”
“嗯。”原田嘶哑的声音。
“要是他们杀死了你,我就要把这些家伙按杀人犯治罪不管是谁出来阻拦,他们要是敢施加压力的话,我就把全部底细都捅到报纸上去!”峰岸愤愤地说道。
“把他们铐上!”峰岸严厉地命令道。
“你是……”原田对峰岸在这个紧急时刻赶到感到不可思议。
“我们监视着这所房子。得到报告说中央情报局人员潜入屋里之后我们便来到这附近。不出所料,就看见你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原来如此……”原田小声地说道。他觉得浑身疲软无力。
“怎么啦?”
“他们给我打了一针,使我失去抵抗能力。”
峰岸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蓝眼睛和连鬓胡子。“这个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指望我会放过你们!”
“他不要紧,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复原。”蓝眼睛摊摊双手。
“大使馆的汽车看见我们后就开回去了,把这两个家伙带走吗?”相良问道。
“不,”峰岸摇摇头,“你去外面警戒。”
相良走到外面去了。
峰岸把二人押到起居室。原田跟了进去,躺倒在沙发上。他感到全身散了架似的,估计是被注射了神经系统弛缓剂,表情也变得迟饨起来,说话结结巴巴,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峰岸烧好开水、冲来浓咖啡让原田喝下去,原田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喝着,仿佛是个幼儿。峰岸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升起一股怒火:原田的父亲和妹妹遭惨杀、恋人被抢走,自己也几乎丧命,此刻就像一个弱智的幼儿一样表情迟钝,或许就这样死去也未可知,这一切勾起了峰岸对当权者的僧恨。
那位执政党的干事长,一方面为了保住自己,不惜接二连三地杀人,另一方面却吹嘘自己作为执政党领导人为政怎样廉洁。而首相明知中冈的丑恶行径,却决心为其掩盖,不仅如此,当他们知道只要把原田义之也除掉,一切就将不复存在时,便把希望寄托于中央情报局的地下活动。
杀掉原田便一了百了。将横田洋一判个杀人強 奸。牺牲几个弱者,权力依然在握。要是自己不在的话,原田早就没命了。或者可以造成车祸事故的假像,在周刊之类杂志上写篇《不幸的一家》的文章,算作是墓志铭。而这一家子毁灭背后的肮脏交易将湮没无闻了,权势者的犯罪就常常是这样结束。
原田仍然是一副痴呆的样子。于是,峰岸幵始审问蓝眼睛和连鬓胡子。
“请你让我给大使打个电话。”蓝眼睛提出了要求。
峰岸置之不理。
他打算等原田恢复过来以后再决定怎么办。
大约将近1小时以后原田才恢复过来。
原田馱默地望着这两个美国人。他觉得自己还是晕乎乎的,提不起劲来说话,但是他的筋骨逐渐恢复元气。在没有完全恢复以前,他只是沉默地盯着这两个人。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过去的回忆,这两个人扒光了他的衣服,对他进行鸡奸,然后又对他进行手婬 迫使他射 精。
原田终于站起了。这两个人看见了,眼睛里露出恐怖的目光。但他们毕竟是中央情报局的谍报人员,他们既没有哀叫,也没有求饶。他只是瞪大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原田的举动。
“佩克在美国什么地方?野麦凉子被囚禁在阿拉斯加的什么地方?”
“不知道。”蓝眼睛答道。他的脸色铁青。“我们只接到命令要绑架你。我们不知道那个电话是从阿拉斯加什么地方打来的。”
“把裤于脱掉!”原田下命令道。
蓝眼睛和大胡子都自知难免。他们用扣着手铐的手脱下裤子,裸露了下半身。
“喂……”峰岸开腔了,他不明白原田要干什么。
“你不想尝一尝鸡奸的滋味吗?”原田问道。
“算了吧。这真叫人恶心。你究竟打算干什么呀?”
峰岸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原田的真意何在。无论原田怎样严惩这两个人,蜂岸都不舍反对。那两个人也有了思想准备。他们疯狂地暗杀别国的人,甚至干涉别国的警察权,自己难免一死。也许原田正是想这样进行报复的。峰岸无意制止原田。但总不明白原田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我曾经被这两个人抓去,在他们的秘密联络站里遭到鸡奸。现在我要以牙还牙!”
“可是,喂……”峰岸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遭受凌辱后以牙还牙地报复,这实在难以理解。当然如果对方是女人,那就另当别论。
“你别管啦:你就看看吧!”
原田走进厨房,他从壁橱里找出一根擂粉棍出来了。
“把屁股镢起来!”
那两个人看见擂粉棍,吓得面无人色。
“快点!”
他们磨磨踏踏地趴下,臀部朝天。那是很肥大的臀部,以肉 食为主的欧美人,皮肤显得很粗糙,给人以不洁之感。
原田把棍子指向一个人的臀部。那棍子又长又粗。原田用力一气插进去。这家伙疼得哇哇乱叫,挺起了上身。
“不许动!你乱动我就搅开来啦!”
原田继续把棍子往里推。鲜血染红了肛门,但他毫不在乎。他一连又拉又推地动作了十几次。那个家伙昏死过去了。另一个家伙已横下一条心等着轮到自己。他也一样地疼得大声呼叫,经过同样的过程后昏死过去了。
“完了!”原田扔掉擂粉棍。
峰岸无言地点头。这是十分残酷的复仇。原田比以前瘦了,双眼凹陷,显得十分阴沉。他那瘦长的身躯像个瘦鬼,又像个复仇鬼,充满凄厉的气氛。
毛毛虫可以变为蝴蝶,原田已从人变成鬼。
3
“阿拉斯加……?”原田端着杯子,目光茫然。
“野麦凉子的电话来自何处可以査核,但肯定不是能够轻易插足的地方。我得到的消息是在阿拉斯加。我觉得中冈干事长以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即将完成为名,前往阿拉斯加谈判输油一事有点微妙。当然,谈判现在正在进行中,那应该是有关的内阁大臣前往。而且,中冈还借谈判之机去打猎,这事情有些溪跷。”
峰岸把外事警察伊庭的情报转告原田。
中央情报局的两个家伙已被撵走了。
“刚才那个电话证明野麦凉子确实还活着。要是在阿拉斯加的话……”
岛中死前曾说过佩克已乘美国军用飞机回国,看来他是先把野麦凉子带走,然后再想一个处理她的办法。佩克从她身上得到了重要情报并报告中央情报局总部。于是,美国总统派出密使会见日本政府首脑,达成了掩盖事实的密约。
中央情报局应中冈干事长的要求除掉原田。这样一来,释放野麦凉子的可能近于零。实际上。她只知道原田义之的父亲临终的那句话,离整个事件还差着一万八千里。但他们得防止万一。对于两国政府首脑来说,出现一丝纰漏都是不允许的。
野麦凉子还能活着,原因是原田还在。杀了原田,野麦凉子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留着她不过是作为追捕原田的诱铒罢了。那么,被监禁在阿拉斯加某地的野麦凉子和这次中冈干事长前往阿拉斯加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中冈干事长在阿拉斯加的日程安排知道吗?”原田边说边给自己斟上威士忌酒。
“还没有得到详细的消息。据说,他将在费尔班克斯和美方的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公司的有关人士进行会谈。后面的事情美方似不参与。中冈预定要租用小型飞机狩猪,但狩猎地点保密。那鬼地方也太大了,到哪里去都得坐飞机,几乎当地每个家庭都备有小型飞机。”
“佩克的据点在哪里虽然还不清楚,中冈会不会假借狩猎之名去跟佩克会面呢?”
“是啊。要杀野麦凉子,只要中冈发出指令就完事了。再说,他也没有必要去见野麦凉子,但可能要和佩克谈谈。这只需双方约定在某个猎场就可以。这件事……”峰岸晃动手中的杯子,晃得里面的冰块哗啦哗啦响。
“怎么样?”
“你紧追岛中不放,中冈只好决定干掉你。他们全力以赴要除掉你。在日本国内,要达到这个目的比较麻烦,还有某种危险,也失败了几次。这次阿拉斯加之行说不定是个圈套。
“为了诱我上钩?”
“不是不可能的事。你现在是复仇心切,不顾一切,岛中也让你干掉了。你在日美两国首脑看来,可不是个等闲之辈,而是他们一块心病。只要你活着,他们就像抱着炸弹过日子。因此,中冈可能是故意露个破绽给你,由中央情报局来收抬你。所以,他们让你知道野麦凉子的电话是从阿拉斯加打来的。当然,如果在此之前中央情报局或根来组得手的话,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如果万一不成功,中冈有意透露他的阿拉斯加之行,在那边等着追踪而至的你。你在国内要杀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设想,你会认为在他狩猎时容易行刺……”
“确实如此。”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原田已经杀掉了岛中,不可能放过主犯中冈。性命攸关,中央情报局亲自出马布置一个诱人的陷阱是完全可以想像的。
“看来舞台已经移到阿拉斯加去了。”
峰岸担心地望着原田。他知道原田要去的话是无法阻拦的。那里无疑是原田的葬身之地,峰岸想救助也是不可能的。“只有走一趟了。”原田自言自语道。
“中冈身边有两名特别警察陪同,到阿拉斯加之后,还有中央情报局负责保护。你要去的话,对这些情况要心中有数。恐怕你坐飞机抵达安克雷奇那一刻起,便陷入了中央情报局的包围圈。出关时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不能搭乘直达航班。我想先到旧金山,从那里经加拿大再进人阿拉斯加。走这条线也许行。”
“也许吧。问题是中央情报局,他们要采取什么措施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你得有思想准备,他们可能在一切日美航线都作了布置。如果中冈此行真的是和中央情报局一起设下的圈套,这些措施是理所当然的。事关中央情报局的面子,他们一点也不会含糊。”
峰岸觉得原田的阿拉斯加之行毫无生还的希望。在美国的国土上和中央情报局作对,原田实在是太渺小。
原田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不吭声。
“即使用上假护照,你的脸是变不了的,你的近照恐怕已经发到各个机场。”
“没有办法的事啊。”原田突然笑了笑。
“找上门去送死也无济于事。”峰岸看着原田凄凉的笑脸说道,但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什么力量。原田这个人是听不进别人劝阻的,他已经豁出去,誓死要为父亲和妹妹报仇。既然最后的舞台移到了阿拉斯加,即使明知是圈套,他也必定去闯,性格使然。
“光是杀中冈,没有必要专门跑一趟。但野麦凉子还被关在那里,他们把她当作吸引我上钩的王牌,所以让她活到现在。我必须去。一是杀掉中冈,二是救出野麦凉子,我明白此行是九死一生,因为那里是中央情报局的根据地,而且。野麦凉子被监禁在哪里也不知道。我很可能什么也没了解到,刚一到美国便断送了性命……但只要我知道野麦凉子还活着,要我丢开不管办不到。”
“是啊……”峰岸叹了一口气。
“还好,在美国到处都能买到枪。”原田带着笑意的脸显得有点呆板。
“嗯。”峰岸点点头,“我想个办法尽量使你顺利通过旧金山机场,后面的,就看你的了。”
“给你添麻烦啦!”
“麻烦?……”只能为赴死的朋友做这点事情,峰岸觉得很难受。
4
原出义之上了飞往旧金山的日本航班。
今天是10月16日。原田并不是头一次到美国,学生时代就曾经到美国旅行过,这一点多少使他轻松些,而且英语的日常用语他自信还能应付。
飞机从羽田机场起飞后,原田打开峰岸在候机室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佩克的原籍和一个叫摩根的男子的电话号码。峰岸曾介绍过这个摩根是芝加哥警察出身的私人侦探,看样子混得不错。至于峰岸为什么看上这个摩根,原田不知道内情。反正峰岸在情报机构里有知己,或许摩根就是与这种情报机构有关系的人。
真得感谢峰岸的巧安排,原田想。只要摩根前来机场迎接,那么即使是中央情报局也难以动手。
日本航班上有半数是外国旅客,原田坐在可以抽烟的区域。不知为什么,他的周围都是外国人。
原田要了加水的威士忌。飞机虽然是直达旧金山,航程也要飞九个小时。原田打算喝点威士忌,然后睡上一觉。机上是否有中央情报局的人员,他是无法知道的。原田用了一个假名字购买机票。光从机票难以断定是原田乘这班飞机前往美国。中央情报局是否在羽田机场监视登机乘客呢?不得而知。
原田身边是一个退役回国的黑人士兵,胸前挂了不少五花八门的勋章。他常常和原田搭话,最后发现原田确是反应迟钝,只好自个儿睡去了。
到达芝加哥机场时已是下午。
海关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留连鬓胡子的细高个子海关人员,对原田没有行李觉得奇怪。难得看见空手旅行的外国人,他喋蝶不休地嘟嚷着。
走出海关,原田看到一个胸脯厚实的大个子站在那里。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条手帕。
“摩根先生吗?”原田走上前问道。
“是的。”摩根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手帕。
旧金山这座气候宜人的城市,人称只有春秋之分,没有冬夏,这天却难得地下雨。摩根把小汽车开过来。
“想好了住哪家酒店吗?”摩根问道。小汽车在道路上飞驰。
“没有。”
“那么,住我家里吧。那边的要求是让你安全地离开旧金山。”
“谢谢。”
摩根的坦率使人觉得他是一个爽快的人。可以说这是美国人共同的性格。他是个爱聊天的人,嗓门又大。
“你打算上哪儿?”
“经加拿大去阿拉斯加。”
摩根轻轻拔着方向盘。问:“为什么要绕那么远?”
“要摆脱某个组织。”
“原来如此。”
摩根没有再问下去。
“顺便打听一下。请帮我査一下,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原田递上佩克的住址。佩克住址是在西雅图,他的双亲和妻子照理应该住在那里。如果能侥幸知道佩克在阿拉斯加的具体地点就太好了。否则只能等待中冈干事长前来阿拉斯加,到那时自然会出现佩克的琮影。
“事情很急吗?”摩根看了看手中的纸条。
“是的。可能的话,我想马上就去西雅图。”
“马上?……”摩根叼上一根香烟。手表上的时针指向下午两点。
“嗬,果然不出所料,你看那辆车子……”摩根看看后视镜说道。
“是追踪我们吗?”
“正是。我们从机场出来,它便悄悄跟上了,看样子,来头不一般哪。”
“……”
“包在我身上啦。我受雇于人嘛。”
摩根踩下油门,汽车正在通过唐人街。原田记得顺着这条路照直开,通过金门大桥可到里土满。
摩根突然拐进唐人街,速度不减地窜进一条巷子,那架势就像是要轧死几个过路人似的。
“下车!”
摩根在一栋大楼前把车停下。“这栋大楼的一层有个大厅,在那里等着我。”
原田刚下车,摩根便驾车往前闯,眨眼间消失在巷道里。
原田走进大厅,回头窥视马路上的情况。只见一辆汽车在大搂前疾驶过去,车上有两个人。这辆本子朝摩根消失的方向开去。
不到几分钟,摩根也走进大楼里。原田开始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心想,摩根果然身手不凡。
“那些家伙有好几辆汽车,看来他们一边通过无线电联系一边追踪的。这不是一般的对手。是中央情报局吗?”摩根边走边问道。
“是的。”
“看来不假。你离开日本的事,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
门外有出租小汽车在等乘客,司机是一个矮小的黑人的妇女。
“机场。”摩根吩咐司机道。
“你这是……我们怎么才能……”
这事我早有布置。我的同伴在街口等着我,他现在开着我的车子转圈呢。那些家伙要是知道上当了,不气坏才怪呢。“
“原来是这样。”原田对摩根周到的计划很是佩服,同时也暗暗感谢峰岸的安排。如果不是摩根前来迎接,他不落入魔掌才怪呢。同时,他也知道对手绝不会放过他。羽田机场果然布置了监视。他不禁对自己能否安全进入阿拉斯加感到担心。
“包一架小型飞机的钱够吗?”摩根问道。
“够。”
“我有个朋友开轻型飞机,多给点钱,让他送你去西雅图。乘坐航班恐怕会惹麻烦。好啦,这事包在我身上吧!”
他们又回到机场。
30分钟之后,小型飞机起飞了。
“西雅图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道森克里克之间,有定期航班。道森克里克是位于连接美国北部、加拿大和阿拉斯力的阿拉斯加公路中段附近的一个小镇。从那儿搭顺风车便可以进入阿拉斯加。路上大约要走1,500公里。”
摩恨打开飞机上的备用地图,用粗短的手指头指点着解释道。
“谢谢。”
“也许那些家伙会死心了吧,只要进入加拿大境内便没事儿了。”
摩根的大嗓门像破锣似的震人耳鼓。
飞机离开旧金山市,飞到太平洋上空,沿海岸线向北飞行抵达西雅图已是晚上。从飞机上往下看,夜景很美,大地上仿佛一片灯光的海洋,但又有条不紊。原田心想,这恐怕是夜景最美的城市了,东京根本不能相比。
摩根预约了一家有车库的简易旅馆。
原田跟随摩根来到这家旅馆。摩根叮嘱道:“除我之外,无论什么人来访都不要开门。”然后便出去了。
简易旅馆比二流酒店的设备还要齐全,房间宽敞。周围是宽大的草坪,绿树环抱花坛,其间散落着一幢幢住宅。管理处在离得远远的地方。担任接待工作的是一个老妇人。房客交了房费,领取钥匙,便无人过问。这里与日本的简易旅馆大异其趣。据摩根介绍,这里不接待生客,因此房费也比酒店便宜。
廊子上有自动制冰器,整个晚上都在工作,客人可随时取冰兑炊料喝。
洗完澡后,原田倒了一杯威土忌。晚餐已在路上用过了。
半小时过后,电话铃响了。
“有情况吗?”摩根问道。他说明现在正跟朋友联系,便挂断电话。原田心想,也许是工作的关系,摩根几乎在每个地方都有朋友。
又过了一小时,摩根回来了。、
“佩克的下落让我找到啦。”摩根漫不经心地说道。
“在哪里?”
“阿拉斯加。你知道麦金利山国家公园吗?”
“嗯。”
“它的北部有一个叫哈里的小镇。再往里去的山中有一座山庄,叫‘芒特山庄’。”
“难为你打听清楚了。”
“这是我的工作痳。”
“谢谢。全靠您的帮助才……”
“不必谢。”摩根打断原田的话,“明天皁上直到你上飞机去道森克里克以前,都有我掩护?问题是在后面。既然你的对手是中央情报局,那得多留神。祝你顺利。”
摩根举了举杯子。
“我一定留神。”原田答道。
“你胆子真大,”摩根又说道,“明知中央情报局盯着你还到美国来,还是单枪匹马。这与其说是胆大,毋宁说是蛮干呢。那些家伙可是干惯杀人行当的人。要去阿拉斯加,得买支手枪吧?”
“有这么个打算。”
“那个‘芒特山庄’……”摩根移开视线。
“‘芒特山庄’怎么啦?”
“听说那是中央情报局职员专用的类似疗养所的地方,一般人无法接近。”
“类似疗养所?”
“据说是个狩猎基地。”
“打猎的……”
“你打算找佩克吗?”
“是的。”
“你的计划不能改变吗?你就是有几条命也不够往那儿填啊。”
“我不能不去。”
“是么?”摩根不再开口了。
房间里有两张床。两人放下酒杯上了床。摩恨马上睡着了,原田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中央情报局的狩猪基地。
正如摩根忠告的,去那里确实鲁莽。那儿是深山,要是被发现,就会像一只野兔被射杀。看来,他们不仅手中有枪,还有备用的直升机和轻便飞机,而且,那里若是关押野麦凉子的地点,戒备一定森严。何况他正等待原田前来呢。
这不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但是,既然来到了这里,绝不能就此罢休。不管对手如何强大,总有对付的办法;或者说,正因为对手强太,也就有相应的办法对付。大象斗不过小鼠。躲在暗处,乘机钻对方的空子。这种办法虽不是到处行得通,但可以一试。
只要知道佩克潜藏的地点,便可大致推测中冈的行动计划。中冈肯定是从费尔班克斯飞到芒特山巴庄。然后就在那里打猎。特地将监禁野麦凉子的山庄作为打猎的地点,只能说明他们意在吸引原田前来。——好,我自己送上门去!原田心想。
第一是要救出野麦凉子,不行的话就想办法除掉中冈,再不行,就找佩克算帐。反正这次不能白走。豁出去啦!原田心里只有报仇雪恨的念头。
5
喷气式飞机飞离西雅图机场,是第二天早晨。
去道森克里克大约有600英里。机上乘客将近满员。原田义之身边是一个27―28岁的女乘客,腹部明显地隆起,是个孕妇。她与原田搭话,问他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原田心想,美国人大多喜欢聊天,既然是邻座,一般总要说说话的。恐怕因为自己是东方人。还不大习惯。这条航线不是主要干线,乘坐这种地方航班的日本人几乎没有,难怪会使人感到好奇。
那位妇女自我介绍说她名叫海伦。
“上哪儿?”
“到加拿大搭便车去阿拉斯加。”原田只好这样答道。
“真令人羡慕。”海伦转过脸,望着窗外的云团。她的面部轮廓清晰,像座雕像。
“我是一个焊接器。”海伦嘟哝着说道。
“焊接器?”原田不明白他的愈思。
“铁匠。”海伦笑起来。
“哦。原田总算明白她说自己的职业是”焊接器“,可以理解为”焊工“。确实,她手有木少疤痕。原田望着这个自称铁匠的女性,若有所思。她这是自卑呢,或是要为手上的疤痕作解释?不得而知。在这方面,日本女子确实不同,原田想像着海伦在工厂里电焊的情形。
海伦转过脸。她端正的脸庞带着一丝哀愁。看样子是羡慕那些能够自由地外出旅行的人们。刚觉得自己领悟了她内心潜藏着的愁绪。
“我的家在97号公路附近,在那里可以搭便车。”
“谢谢。”
97号公路从加利福尼亚州出发,经过道森克里克,然后连接阿拉斯加公路,直达育空地区的沃森案克。是一条婉蜒2,000多英里的道路。从沃森莱克往前是1号公路,通向安克雷奇。
“我想到日本看看,不过,可能实现不了。”海伦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显得心情开朗了些。然后,她就打听了许多有关日本的事情。
道森克里克是睛天。原田第一次来到加拿大埦内。这里比西雅图寒冷。
对于海伦请他顺路到家里作客的邀请,原田婉拒了。海伦虽然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但还是挥手送别了原田。她丈夫没有到机场来迎接。原田边走边想,人世间人生道路真是千差万别。
原田沿阿拉斯加公路北走,出了镇子,只见公路两边白桦林一望无边,好一派壮阔景象。
路上看不见可以搭乘的顺风车。时值秋冬之交,假期已过。八月是一热闹的月份,美国各地露营汽车都涌到这条公路上来,进人阿拉斯加。现在路上见不到这种露营汽车了。
几辆大型载重车开了过去,没有一辆停下。原田在路边坐下来休息。
大约过了一小时,驶过来一辆大型露营车,更准确地说是一辆带拖斗的卡车。美国车牌,返回美国的露营车偶尔可见,北上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原田向露营车招手。
“上哪儿?”司机是个女的,刹住车问道。
“阿拉斯加。”
“好的。”司机爽快地点点头。
原田上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我叫凯瑟琳。”女司机自我介绍道。看上去她24-26岁光景,有一双湖水碧蓝的眼睛,虽然也是高鼻梁,但不像典型的欧洲人那么高,因此容貌看上去更柔和。据说,一般到过美国旅行的人,都夸美国女子美丽可爱。
“你会开车吗?”
“嗯。”
“那就劳驾您了。从美国到这儿一直是我开哪。”凯瑟琳停下车,把司机位置让给原田。
“从美囯什么地方开到这儿?”原田握着方向盘问道。
“威斯康垦州。”
“去哪儿?”
“阿拉斯加。目的是流浪。年龄25岁。独身。迄今为止在机关里当秘书。你叫我凯西好了。”
“谢谢,凯西。”
原田用拇指指后面的拖卡。
“没什么。”凯瑟琳摇摇头,“我这次是独身旅行,拖卡里只有行李。我用迄今为止存下的钱买了这部拖卡,把全部家当都搭上啦。”
“很不锗哪。”
“我打算跑遍整个阿拉斯加。从这条阿拉斯加公路一直到费尔班克斯,然后乘飞机环绕北极海的色罗和白令海的诺姆飞行,再返回费尔班克斯,过露营生活,去麦金利山国家公园、安克雷奇,还有科迪亚克岛上走走。回来的路线预定走格雷夏贝尔和朱诺。不过,回不回还是个未知数呢。”
凯瑟琳说着,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回来?”
“要是碰上一个好男人,就在阿拉斯加住下也可以。”
“在威斯康星没有男朋友吗?”
“有啊。好几个呢。可我不想结婚。这不,我正在加拿大、阿拉斯加四处寻找白马王子呢!怎么样,这个计划够宏大吧?”凯瑟琳往上撩了一下金发,端起咖啡杯。
“了不起。”
“原田先生,你从日本到这里寻找什么呢?”
“父亲和妹妹的仇。”
“谁是你的仇人?”
“不共戴天之仇。”原田也顾不上人家是否能听懂他的英语了。
“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凯瑟琳白晳的脸庞显得有点紧张。
原田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她。他觉得对凯瑟琳不必保密,这个外出流浪的姑娘是不会报告警察的。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进入阿拉斯加之后必须买一支手枪,凭自己的护照可能会有麻烦,如果请凯瑟琳代买则没有问题。手枪在枪械店或专门的当铺里都有出售。
“中央情报局一直在追捕你吗?”凯瑟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嗯,所以我才取道加拿大。”
“我替你保守秘密。”
“谢谢。”
汽车在奔驰,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阿拉斯加公路平坦地向前伸展,所过之处多是平原,这是一条可并排行驶四辆车的公路。类似喜马拉雅杉的矮树森林一望无边,中间也有白桦林,公路像是一道混凝土的河流在蛮荒的原野流过,给旅行者一种赏心悦日的感觉。
“你父亲和妹妹真可怜。你要能救出你的情人就好了。”
“我是打算这么做。”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凯瑟琳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你送我到阿拉斯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嗯,要是可以的话,想请你帮我购买一支手枪。这事一定要在不给你添麻烦的情况下才好……”
“好的。这太简单啦。看来你真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精神万能论者呀。”凯瑟琳感叹道。
“没办法的事儿。对我来说,政府也好警察也好,都是仇敌的帮手,只好这样做了。”
凯瑟琳沉默起来。
阿拉斯加公路在中间分为两段,97号道路在到达育空地区的沃森莱克时结束,再往前是1号道路,直达阿拉斯加。
到达沃森莱克已是晚上十时许。从道森克里克到这里共行驶了约500英里。
凯瑟琳把拖卡车从公路上开入林子里停下来。
原田应邀共进晚餐,拖车里一切用具都很齐全,厨房和起居室之间,还有洗澡间,俨然一座移动房屋。原田曾听说加拿大和阿拉斯加流行这种样式的拖卡车。再大点的话就是一间完整的房屋,从市或镇上拉来电线,接上下水道,出租供人居住。凯瑟琳的拖车还不是那么豪华,但在原田看来已经是很奢侈了。
饭桌上有威士忌、原田一边缀饮一边观看凯瑟琳的烹调手艺。他欣赏着她的漂亮身材,心想,日本和美国的国力差距在这里表现出来了。在日本,容貌、身材兼备的女子都把鼻子翘上天去了,俗不可耐,决不会像凯瑟琳那样抛弃城市,为求开拓一种新的生活,单身闯阿拉斯加。
“谢谢你丰盛的晚餐,”原田看看时间,站起身来。“让我来开车吧。”
“原田先生,”凯瑟琳看着他。
“怎么?”
“你讨厌我?”凯瑟琳的视线移回到桌面上。
“不。”
“那么,和我一起睡觉吧。”她白白脸上泛着红光。
原田重新坐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有这样的欲求。他可以想象凯瑟琳的肉 体有多美。作为一个男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搂抱她,至少可以短暂地放松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进入阿拉斯加以后,死神在随时等待着他。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在旧金山逃脱了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毒手后,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还会在阿拉斯加的空港以及加拿大的国境上等着他。对方也许会和海关联系,到处追踪他。
凯瑟琳站起来走到原田身旁。
原田搂抱凯瑟琳,吻她的嘴唇。凯瑟琳报以热烈的亲吻。他们紧紧搂抱着倒在床上。原田不再去想什么了。他脱去凯瑟琳的衣服,她闭上了眼睛。她有丰满高耸的乳 峰。他把脸埋在乳 峰之间。
6
第二天早晨,他们在天未大亮时便出发了。
从沃森莱克到边境大约有500英里。他们约定在费尔斑克斯分手。到达费尔班克斯的时间预计是第二天傍晚,即日本时间10月20日,中冈干事长到达安克雷奇的时间若无变化,是在10月24日,还有四天准备时间。
这四天里的任务并不轻松。从费尔班克斯乘阿拉斯加列车或搭顺风车到麦金利,再从麦金利步行到“茫特山庄”。这最后一段没有公路,要翻越荒山野岭。阿拉斯加有公路的只是安克雷奇至费尔班克斯,其他地区都是荒原,交通全靠飞机。
必须作好登山的准备。
“原田,在费尔班克斯分手之后,我们不能再见了吗?”凯瑟琳目视前方问道。
“可能吧。到中央情报局的巢穴去挑战,实在是九死一生。”
“我从费尔班克斯飞往波因特巴罗。四天后返回——10月25日就会在麦金利山国家公园。一般是在公园里露营。要能活着回来,就到公园的旅游服务中心打听,他们会知道我在哪里。”
“谢谢。”
“你要是和恋人一起来的话,当然会使我伤心,不过那也没办法。”
原田答不上来。他明白凯瑟琳的好意,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很难想像自己还能侥幸活着归来。
这天晚上,他们在国境附近一个小镇的郊外过夜。
吃过晚饭,凯瑟琳迫不及待地向原田求欢。接着是长时间的炽热的情欲。到了事毕,她仍然舍不得放开原田。他们俩赤躶裸地互相搂抱着酣然入睡。
黎明时分,凯瑟琳又要求作爱。
他们俩笼罩在激情之中,好象要把彼此的生命之火烧尽为止。
第二天早晨,他们越过了国境。过海关时并没有发生麻烦。
出了海关之后,凯瑟琳从车上取出护身的手枪和子弹。
“留作纪念吧。装上子弹,准备好。路上可能会遇上突然袭击。”
“好的。”原田接过手枪。这是一支哥尔特45M,很漂亮,但这种女式手枪并不很管用。
他们继续上路。路上很安静,并没有发现有尾随跟踪的汽车。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费尔班克斯。
这天晚上,原田继续和凯瑟琳一起度过。这是他们俩相识后的第三晚,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们已经彼此熟悉对方身体的每一个细部。每当他们拥抱一起倒在床上,便立即燃起了炽热的情欲之火。原田完全掌握了凯瑟琳的性感带。
这天晚上,凯瑟琳格外贪欢。
当他们俩精疲力尽颓然倒在床上时,已经是9时以后。但是拖卡车的窗外还是一片明亮。阿拉斯加的夏天,太阳要到晚上10时以后才下山,半夜2时又再升起。这时的太阳被称为夜半的太阳。在北概附近,太阳就完全不下山,只有地平线在转动。
凯瑟琳那无穷无尽的情欲也和北极夏季的太阳一样。
“你不能死去,你一定要回到麦金莱来啊。”
凯瑟琳偎依在原田的胸膛。
原田紧紧搂着凯瑟琳柔软的腰肢沉沉入睡。
第二天早晨,原田告别了凯瑟琳。
下了车,原田向镇子走去。他在镇上购买了登山用具。
这里是阿拉斯加的第二大城市,但很小。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大街上行人稀少。几乎可以说是美国的一大特征,闹市区在美国是极少的,也许是因为人们习惯于一次购买数天的用品,用车拉回家。美国人的车子也多有碰撞的痕迹,新车也是如此。不知是开车粗心呢,或是磕磕碰碰之类根本不放在心上。
一路上,原田见过不下百架的私人飞机。这里没有汽车停车场,倒是各处都有小型飞机场。就好像停着一群蜻蜓似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世界第一的小型飞机普及率。驾驶执照获得率也是世界第一。阿拉斯加虽然有六条公路,但整体来看,只是一条路线。因此普及小型飞机是理所当然的。汽车在这里就好比是自行车。
原田步行来到阿拉斯加火车站。
这时,他背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田回头细看,同时右手握紧了裤兜里的手枪。
“早上好。”一个年过半百、满脸胡须的男人赶上来和原田并排走着,嘴里说着生硬的日语,“你是日本人吧?”
“是的。”
原田握枪的手保持随时可击发的姿态。
“你知道中村先生吧?”男子问道。
“中村?”
“安克雷奇的中村。是个好汉子。”
“不知道。”
“可你不是日本人吗?”
“我是。”
“这就令人奇怪啦。”
“姓中村的人在日本有好几十万,就像吉姆这个姓一样。”
“是吗?”那个男子张开大口笑起来,“那么,你这是上哪儿去?”
“坐阿拉斯加火车。”
“嗨,那家伙好使。”男子称赞道,“我在叶山待了三年,你知道叶山的良子吗?”
“不知道。”
“是个好女人。”
“听上去很不错。”
“当然。好,再见。”那男于挥挥手,住另一条路走了。
一辆过路的出租车在原田身边停下来,原田隐约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刚才那家伙是你的熟人吗?”一中年司机问道。他搡的也是日语。
“不。”
原田觉得说日本语的人真不少,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我借了一辆拖车给那家伙,我没日没夜地干活,现在总算拥有三辆拖车了。靠它们和这辆出租车,可以过一辈子啦。”这男子并不管别人是否在听,顾自说道。
原田猛地从这两人搭话的方式和会说日语这一点醒悟到他们是中央情报局的人员。
“刚才那人呢?”原田扳紧手枪。
“他在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工作。这家伙以自己会说日本话为自豪,见到谁像日本人便上前搭话。”
“你是在哪里学……”
“我当过兵,在日本待过。咳,这费尔班克斯会日语的人有的是。”
“是吗?”原田心里并不相信。
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出租车一下子便到火车站了。
列车开动了。车厢有两层,第二层是镶玻璃的眺望车。
正如那个满脸胡须的汉子说的。这车很不错。座位都有靠背,还配有折叠的踏脚。座位的间隔比日本列车的要大一倍。车上乘客稀稀落落。二节车厢不到20人。这是美国唯一的国营铁道。因此,铁道的盈亏不成为问题。只是列车的速度特别慢,仅比自行车快一点。
原田在车厢后部的一个角落坐下来,这样可以不必顾虑来自背后的袭击。列车沿塔那那河行驶,这是一条注入育空河的支流。育空河发源于加拿大育空地区,全长3,680公里,是这个地区首屈一指的河流,流经阿拉斯加注入白令海。
车窗外是连绵不断的白桦林。塔那那河呈褐色,河氷混浊。在一片壮阔的景致中,列车像条长虫一样爬行。速度也慢得像条虫子。
车厢内没有引人注意的旅客。带着孩子的主妇、工人打扮的小伙子、老年夫妇以及单身外出的女子。没有人在打量或注视原田。
原田在思索刚才遇上的那两个人,他们都操日语搭腔。如果不是中央情报局的人,那么,中央情报局在旧金山被甩掉之后干了些什么呢?显然,他们会严密监视阿拉斯加的所有机场。陆路方面也会布置在边境海关守候。从他们布置羽田机场与旧金山的联合行动那劲头来看,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若认为那两人纯属过路人,就小瞧中央情报局了。
引诱他前去上钩吗?那样的话摩根对麦金利山附近的中央情报局别墅的调査就太筒单了。虽然是在佩克不在家的情况下套出来的情祝,但也有可能是他们预计到原田会从这里着手而有意设计的呢。
回想起来,中冈干事长要来阿拉斯加的计划半个月前便被人掌握了,这确实可疑,似乎是让原田有足够时间办出国手续,如果中冈不这么早透露赴美一事,原田即使有好几个护照,也会因签证等原因而不能这么快进人美国。此外,偏偏佩克不在家时他的住址又落到有关人员手里。
把一件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地想来,原田觉得这很可能是中央情报局设下的圈套。因此,当他们在旧金山被甩掉之后,实际上放弃了追踪和伏击,似乎就等着他在芒特山庄出现了。
结论令人不安。
原田突然笑出声来。那两个家伙也太卖弄他们的日语了,也许是出于美国人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性格吧。
列车依然行驶在一望无涯的原野上,大致上还是自行车的速度,不过有时时速可达到60公里,喜马拉雅杉和白桦树混杂的森林无边无际。这广阔的阿拉斯加甚至使人觉得空寂和无聊。
7
列车进入麦金利山国家公园。
在寒冷的麦金利山国家公园下车的只有原田义之一人。
车站寒气逼人。所谓车站实际上空有其名,仅一间售票小屋而已。冬天枯萎的杂草覆盖着铁道两旁。一天只跑一趟来回的阿拉斯加铁道锈迹斑斑,给人一种被弃置的感觉。
车站近旁有一个小型飞机场,也被高高的杂草围绕。
原田背起背囊,向旅馆走去。不远处有一间旅馆,只此一家。所谓旅馆是把几个列车厢归拢到一起,隔开作为客房。原田马上就要到了房间。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游客稀少,无需预订。
从原田的车厢房间,从窗口可以看见芒特哈莱山,它的背后是多勃尔马乌丁山。两山的高度均接近6,000英尺,半山以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原田的目标是芒特哈莱山,芒特山庄应该在它的前面。
原田放下行李,向就近的游客服务中心走去。他打算搞准确一下芒特山庄的位置。摩根已经把地形大致作了介绍,但山上的地形复杂,他不敢冒冒失失地闯进去。
在麦金利山国家公园内登山,尤其是麦金利峰,有严格的规则。公园里还有冰河。因为这里气候之复杂、恶劣是世界上有数的。登山前60天须将有关的申请书、健康诊断书、无线电通讯设备等提交监督官员审査。此外,还规定要报告登山履历、登山队人员名单以及承担下山后报告情况的义务等。
服务中心提醒原田注意,近期天气可能变坏,并告诉他只身入山有危险。这里不属麦金利山国家公园的范围。因此服务中心只是提醒原田,况且芒特山庄也不太高。不过没有路通向芒特山庄,如果不搭乘飞机,就得爬山越岭。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建议他携带无线电通讯设备。
“你要到那里干什么呢?”工作人员问背着身子的原田。
这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年轻人。阿拉斯加的小伙子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有位朋友在那儿。我要让他大吃一惊。”
“祝你好运。”那个伙子笑道。
原田回到旅馆,径自来到饭厅。侍者把他引到一对日本青年的邻桌坐下。那对青年男女看上去都是职员。他们打量一眼原田,便离开了原田的目光。出外旅行的日本人大多是互不搭理的。
从饭厅出来,原田回到自己的车厢房间。这里的夜晚很难黑下来,原田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着连绵的山峰。从旧金山到这里。一路上马不停蹄、经过了几个时差地区,再加上和凯瑟琳炽烈的房事,他已经筋疲力尽,但又难以人睡。
今天是21日,凯瑟琳四天后来这里。果真能活到那一天吗?原田心想。实际上,他和野麦凉子之间并没有发生过肉 体关系,也没有订婚,只不过双方都觉得相互结合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要是把有关野麦凉子的念头都放下,继续和凯瑟琳踏上旅途,也许就开拓了另一种人生。他的医生执照可以在美国通用,他可以在凯瑟琳的体貼和抚爱下忘掉一切。凯瑟琳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好伴侣呢。
原田用力地晃了晃脑袋。
不能丢下野麦凉子,原田心想。过去的交往正因为是无形的,反而束缚了他。他认为野麦凉子是原田家的牺牲品。
“只有翻越哈莱山了。”他对自己说道。窗外,天低云涌,像风暴要来。
原田拉上窗帘,车厢房间有点令人窒息。上下水道都出了毛病,下水道出不了水,而厕所的便池却漫溢出水来。
原田睡着了。
翻越哈莱山是在第二天即22日下午,原田没有去翻越那山峰。而是选择了它的马鞍部。那是一片喜马拉雅杉的原生林,时而还出现酥石陡坡。
原田举步艰难。他在这片大森林里迷了路,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岩石裸露的地方,被断崖阻住了去路。
这个晚上他在森林里过了一夜。虽然没有帐篷,但他带着睡袋,还有一个星期的干粮。他打开罐头,拿出威士忌自斟自饮。这里海拔不很高,却下着雪。
他把手枪塞到枕下。这附近是狼和灰熊,黑熊出没的地方。尤其以灰熊最为暴躁、凶狠,能够一巴掌把汽车打坏。原田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灰熊出没的季节,便采取以防万一的措施。阿拉斯加的狼群也是极难对付的。它们的个头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大。
森林里静得几乎要听到耳鸣。前半夜平安无事。
到了后半夜,原田突然被风声惊醒。大风在森林里肆虐号叫,还夹杂着冰凉的东西。原田发觉是雪片。
“暴风雪!”他翻身跃起。昏暗之中百絮横飞,寒气剌骨。原田觉得不能这样待着,凤雪会一下子把体温夺走。有帐篷的话还可抵挡一阵子,光是鸭绒睡袋肯定要冻毙。
原田背起行囊,尽量往低洼处走。否则,他只能在山上找个洞穴或其他可以避难的地方。
在昏暗之中,原田冒着风雪试探着往前走。他曾经攀登过日本的北阿尔卑斯山,在登山方面还有经验,一边回忆过去爬山的情景一边走。他并不鵚丧。对这场暴风雪,他是有思想准备的。他没有充分的时间等待它过去才出发,反正这座山并不那么高。暴风雪更猛烈了。原田继续向前走。因为积雪的缘故,四周比原先显得淸晰、明亮了,但方向仍然难以判断。往低处走的话,预计会到达特拉特河某地。即使迷路,继续走一二天也可到达甘吉支那河。这些河流都是汇入塔那那河的支流。只要找到河流,就可以判断出方向。若走到东面去了,即可见公路,最坏的情况下,也只需二三日便可脱离困境。“
原田步行了三个小时,仍然没有找到躲避风雪的地方。事实上,由于雪下得太大,森林和裸露的岩石都被覆盖了。
原田不由得心焦起来,气温不断下降,体能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曾经因为山不是很髙而有一种安心感,现在明白这种安心感可能会带来致命的后果。他的脚冻僵了,手也冻僵了。脚的感觉正在一点点地消失。忽然一阵恐怖感向他袭来:脚可能会被冻伤!那样就寸步难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心想。怎么办?也不能钻进睡袋里,那样会被雪埋掉、冻僵而不能动弹。
暴风雪掠过地面,发出尖啸,地上的积雪被大风卷起,纷纷扬扬地飞舞,天昏地暗。
原田不知自己走出多远了,按正常情况,天该亮了,但这时四周依然晦暗。过了一会儿,他停住了脚步。他走进了一片低地的树林。虽然说是树林,但林木不很密,而十分疏落,显然,这种林子不利于躲避风雪。但原田已经没有力气挪动脚步。他的手脚都冻僵了。手还可以互相敲打使血液流通,脚则毫无办法。靴里的水分被冻结了,脚变得木板似的,几乎毫无感觉。
当疲劳达到极点的时候,睡魔开始袭来了,这里虽然接近极地,但原田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的低山地区死于暴风雪。他使出了所有的劲头,但无奈身体不听指挥。狂风已经夺去了他的体温。
原田只好蹲下来,从行李中抽出睡袋。爬入睡袋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他明白自己要是钻进睡袋的话,不一会儿便会入睡,接着是冻死。他冻僵的手并没有听从意识的支配立即展开睡袋。
他猛然停住了手。他的眼前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移动!
8
暴风雪像自空垂下的一道帘子,看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就像不透明的大海潜藏着不明真相的怪物。
“灰熊!”原田用冻僵没有感觉的手握住了口袋里的手枪。他感觉到自己一向敏捷的思路变迟钝了。虽然在这种风雪天灰熊是不出洞的,但原田看着那个巨大的黑影却作出了这样的判晰。要是灰熊的话,用手枪可撂不倒它,只要它一还击可就一切都完了。
“是幻觉吗?”原田怀疑自己看错了。人要到了极限状态,几乎部会产生幻觉,例如在刮暴风雪的山里忽然看见人家等。原田疑心自己是把岩石当成了动物。有岩石或许会有洞,刚才的晃动可能是错觉,现在那个黑影又一动不动了。但原田已经站立不住了,身子向一边歪倒,眼前慢慢出现了幻觉。他模模糊糊地想,只要那不动的黑影是只灰熊,开枪把它击倒,就可以喝到它温暖的血了。原先认为45口径的手枪不能击倒灰熊的意识,已经被那温暖的血的意念取代了。他脑海里只有熊血、血。
原田扣动了扳机,连开四枪。他什么都不顾了,只存在射杀灰熊的念头。
黑影晃动起来。
“成功了!”原田看清楚了,并不是雪花飞舞的缘故,那巨大的黑影确实摇晃起来了。一阵狂喜涌向心头,他竞站了起来。就在他的面前,那黑彩一声不响便倒了下去。
原田踉踉跄跄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它竟被击倒了!六七米的距离在原田脚下竟然那样的远。他的腿脚软绵绵的。
一只大得可怕的动物躺在面前。原田花了好几秒钟去辨认它究竟是什么动物。它像一匹马,个儿差不多。待他绕到它的头部,才发现这是一头麋,头上有掌形的大角。
原田取出利刀,剖开麋的腹部,双手捧起喷涌的鲜血喝起来。他一点也不觉得腥,只感到一阵阵温暖通过喉咙。一会儿,他停下来,觉得冻僵的手掌开始复苏了,于是他把麋腹部的下方也开了个口子,把脚攀塞了进去。他干脆把行囊放在雪地上,然后坐下,双手双脚都塞到麋的肚子里。好不容易才使手脚都恢复了感觉。
原田将身体挨着麋的腹部,脸也贴着它。他知道,在这头巨大的麋失去体温之前,自己可得到恢复。他感觉自己得到的体温正转化成能量积蓄来起。
雄麋生活在山岳地带,而雌麋则在低地的灌木林地带栖息。从9月下旬至10月,雄麋就下山来,而雌麋则上山,在中间地带进行交配,然后又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地方。这头雄麋可能是交配完之后,正在返回栖息地的途中。由于在交配时与数头雌麋厮混而耗完了体力,返回山上时掉了膘,遇上暴风雪不得不躲避。
原田暗暗庆幸自己好运气。随着他的手、脚和身体的复原,暴风雪也慢慢减弱了。
到达特拉特河边时,已是那天的傍晚。
暴风雪已经停止,天阴沉沉的,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又要再来一场似的。
原田找到一处树木长得茂密的林子歇下来,打算露营。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
他捡来枯树枝,把带着的生麋肉 放在火上烤,为了恢复体力,刚才他咽下了几块生麋肉 ,那味儿实在受不了,与眼前的烤肉 真没法比,据说,以越桔为食的冬天的麋肉 ,是鹿类中的最上品。此刻原田也无心细嚼,狼吞虎咽地吃完烤肉 ,便钻进了鸭绒睡袋。
明天是24日——中冈干事长到达安克雷奇的日子。按计划他将和美方代表举行非正式会谈,所以外出狩猎应该是在25日或26日。
“我得作个计划……”原田望着低沉的天空自言目语道,“从距离来看,明天或后天的晚上就可以到达芒特山庄,但只是在没有风雪的情况下才能做到。眼下这样深的积雪就难办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发了。
午后又下起了雪。虽然还不至于迷失方向,但速度明显地减慢了。还没有走完预定路程的三分之一,夜幕就择临了。第二天又大致如此。雪下了停停,原田在雪地上划了一条深深的沟,像游泳似地匍匍前进。天又黑了,他无计可施。中冈已经来到安克雷奇了。焦躁使原田更加不顾一切拨开积雪,挣扎着前进。
当芒特山庄终于映人眼帘时,已经是10月26日下午了。
“终于到了!”原田在树林边驻足远眺。一座两层的山寨出现在双筒望远镜里。这是用圆木搭建的一座坚固的建筑物。原田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阵。一个人也没有出现。但可以肯定里面住着人。烟囱里冒着烟。建筑物不远处有一个小型机场,上面的积雪已经扫除。机场上有一辆小型铲雪车,两架小型飞机和一架直升机。
“那不是中冈的专机吗?”原田不由得一阵激动,更加仔细地察看起来,“好啦,这下子没有后路了,”原田将望远镜放回行囊。
“野麦凉子真的被关在这座山在里吗?”原田犹豫起来,他无法作出判断。如果那个电话真是从阿拉斯加打来的,那么作为监禁她的地点,这里再合适不过了。这个地方只有中央情报局的人来,警察无法干涉。而且周围没有道路,不必担心陌生人闯进来。
“是圈套吗?”即使如此,原田也没有犹豫的余地了。他正是为此而来的。野麦凉子极可能关在这里。即使她不在,佩克也肯定在等他,找佩克报仇也是原田的重要目标之一。佩克不仅从事件现场非法劫持了野麦凉子,还把她关在这样的极地,此仇不报非君子。凉子遭此厄运,仅仅因为她听到了父亲临终时的一句话!
既然中冈已经来了——原田想像着那种惨烈的景象——,这肯定将是一场血肉 横飞的搏斗。试试中央情报局的厉害吧:还有那两名随同中冈前来的日本警视厅的特别警察。
胜的话,一了百了。杀掉中冈,杀掉佩克,救出野麦凉子。但这是不可能的。原田手中的武器只有一支口径45的柯尔特手枪。这无异于螳螂的臂膀。
正面攻击只能是自寻死略,一下子就完蛋。只有等待时机,例如抓住中冈,以他为人质换回野麦凉子。至于这件事是否可能就该当别论了。
原田大步向前走去。
他只有一件事情要做——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雪花飞舞。
山庄建在一处低地。原田顺着树林边缘,绕到山庄的上方。他精神髙度集中,以防备中央情报局可能设下的圈套。他们有可能在附近安置了闭路电视进行监视。虽然离山庄在还很远,但他仍然谨慎地挑树木多的地方走,不敢大意。
原田到达可以俯视山庄的位置时,已是傍晚时分。他蹲在树影里,下半身钻到睡袋里。他取出双简望远镜,通过纷飞的雪花注视着山庄。从钟点上看该是夜晚了,但夜幕却迟迟没有降临。他一动一不动地把焦点对准山庄。
大约半小时过去了,从山庄里出来一个男子,走到离山庄百米之外的飞机场,到了一架小型飞机旁边,看上去像是取了件什么东西,然后便往回走,那个男人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双简望远镜里,是个日本人。
“特别警察?”原田猜測道。在日本,担任重要人物保卫工作的特别警察,是从警视厅选拔出来的,简称SP。这个高个子的男子又消失在山庄里。
“好,来了!”原田吐出粗气。既然有特别警察,中冈肯定来了。中央情报局所属的山庄里除了特别警察,不可能有其他的日本人。那人是特别警察无疑。
原田激动得微微发颤。
9
天公不作美,地面上积雪深至膝部,而且雪还在继续下。
等天一黑,原田义之便始下山。他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扫掉身后的脚印,飘落的雪花很快便把一切覆盖得天衣无缝。
原田绕了一个大围子接近机场。所谓机场,只是一块平展的地面。铲雪车淸除出来的积雪在跑道尽头。原田的目光落在那堆积雪上。他在雪堆上刨开一个洞,打算作为藏身之所。他可以悄俏地爬进去,大雪会遮盖掉一切痕迹。三十分钟之后,工程完成了。刨出来的雪堆在雪堆上面。现在如果被发觉,是不可能逃跑的、其结局只能是被羞辱一番,然后被枪毙。这是一锤子买卖。他再三检查没有漏洞之后,爬进了洞穴里。
在洞内,他把拓宽洞壁的雪用来堵住入口,这件工作差不多又花了一个小时。
往后的事情,就是与对死神的恐惧作斗争了。要是在枪战中死去倒不错,但若在这个封闭的洞穴里被射杀,那就大窝囊了。原田甚至产生了闭所恐惧症①的症状,(①闭所恐惧症,心理学上的一种症状。指人在一个封闭的地方,会突然害怕,心跳,大汗淋漓等。)呼吸困难。他拼死忍耐。他明白这是唯一的好办法。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希望在搏斗中生存,但却可以杀死中冈。这是确实的。飞机就在旁边。中冈即使穿着防弹衣也救不了他的命,逃不过在眼皮底下破土而出的原田的手枪子弹,特别警察也来不及作出反应。
运气好的活,如果中冈来到跟前,就跃出去把他劫为人质。至于能否换回野麦凉子,抑或杀掉中冈,甚至连佩克也除掉,这些都是事前无法预料的一锤子买卖。
除此之外,别无良策。原田下了决心。
他在洞壁上开了一个通气孔,又在前方打开一个小小的眺望孔。从孔里可以看清楚外面的动静。雪还在下,山庄的二层亮起了灯。
夜深了,雪洞里没有寒风,并不觉得很冷,只是丝丝寒意像钻到骨缝里似的。最难受的还是老保持一个姿态。原田忍耐着。
这个夜晚像是特别长似的。到了黎明时分,雪停了。原田不禁有些担优,但又不可能出去。他估计昨晚留下的痕迹都已消失了。
他继续从针眼似的小孔向外眺望。寒冷、等待的焦虑、一动不动的酸痛一齐向他袭来,啃齿着他的身体。如果要这样再等到晚上,就只好放弃这个计划了。他怕自己因过度疲劳而人睡,或者到了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却动弹不得。
等到夜晚也并非绝不可能。在积雪这么深的地方打猎是不可能的,中冈只有离开此地。关键是他今天走还是明天走。明天动身的话算他够运气,今天走必死无疑。
时间像停滞了似的。
原田为每一分钟的等待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时钟转到了上午的10点钟。
“来了!”原田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个人就像一下子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可能是由于一直凝视着小孔的眼睛已经疲劳了,直到那伙人出现在飞机跑道上他才看见。眨眼间五个人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原田抓起手枪,弓起腰。他神手扶住雪洞壁,“糟糕!”他呻吟道。两名特别警察站在中冈前面。中冈背后是那个从照片上看见过的佩克,另一人看样子是个驾驶员。特别警察握着手枪,佩克端着一支来复枪。原田想,这么冲出去肯定打不着中冈,他个子矮,被围在那伙人当中。
原因怒目而视,明白此刻冲出去无济于事。看来他们是很谨慎的。他如果有一支自动枪,真要推开雪壁跳出去,把他们统统干掉。
五人走近前面的那架小型飞机,驾驶员打开舱门。中冈先钻进去。这时,两名特别警察和佩克背向飞机进行警戒,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人员。
原田急得落泪: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竞然让他跑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发动机发出了轰鸣声。两名特别警察上了飞机,在中冈身前身后护卫着。佩克则上了另一架飞机。两架飞机继续做起飞前的准备。不一会儿,前面的飞机开始进入跑道,却见佩克从他那架飞机上轻巧地跳下来,用脚踢踢飞机的轮子。这时,第一架飞机发出了更大的轰鸣声,佩克手搭凉棚朝它望去,只见它已加速滑行准备升空了。
原田使尽力气推倒雪壁,握着手枪向佩克冲击。佩克的舱门开着,由于发动机的轰鸣他什么异常声音都没有听见。
“不准动!”一支手枪触着佩克的背部。他直起身,慢慢地回过头来,满脸惊愕伪样子。
“原田?!”
“正是我。得到你的邀请赶来啦。上机!”
原田从佩克的口袋里掏出手枪。来复枪放在飞机上。佩克坐到驾驶员的位置,这个秃顶的中年男于此刻脸色仓白。
“追上那架飞机!不听话就打死你。这飞机我也会开,杀掉你也不碍事。”原田把手枪顶着佩克的后脑勺。
“快!”
“是,请不要开枪。”佩克加快了飞机滑行的速度。这时,搭载中冈的一号机已经升空。佩克让二号机加速进入跑道,飞机一阵震动,腾空而起。
“追上他们怎么办?”佩克问道。
“杀掉中冈。”
“即使你干成了,你也没有办法逃走。理查德林空军基地的侦察机会找到你的。”
“你用不着操心,我的目的就是杀掉中冈。其他的走着瞧。”
“我们要像神风攻击机①那样做吗?”(①神风攻击机,连人带机撞向敌方目标的战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使用而闻名。)
佩克操纵着飞机紧紧地跟着一号机。一号机正飞向山脉的马鞍部,慢慢地爬高。
“我不管什么神风不神风。把它打到山沟里去!加快速度!……”
原田在最后的一瞬间把握住了胜利时机,对方并不知道原田控制了二号机,这架飞机现在以最快速度跟了上来,只要用来复枪击中目标,一号机便将坠毁在山间,一下子便报了仇。中冈将碎尸在麦金利山。再回头来收拾佩克就简单多了。
这回原田已经稳操胜券。
中冈注定要灭亡了,即使他现在知道原田在二号机上。也无计可施。在这个世界上私人飞机最普及的地方,小型飞机上却一律不装无线电通讯装置。无论是观光或商务飞机都是如此。乘坐这类飞机遇难没有生还的。
在这个地区,连育空河上的渔夫也禁止使用无线电,理由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
三年前,阿拉斯加地区选出来的比歇齐议员在从安克雷奇飞往朱诺途中下落不明,虽然那是一架中型飞机,但因为没有无线电联系,连遇难位置也弄不淸楚。理査德森空军基地派出军用飞机一连搜索了好几个月,至今仍然一无所获。在这里受到袭击无法求援,连掉在哪里也难以发现。看来,这广阔的麦金利山脉是中冈的坟塞无疑了。
“真是莫名其妙,”佩克恼羞成怒地嚷道,“鬼才知道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就钻进雪堆了。”
“正是如此。”
“你打算把我怎么样?杀掉我吗?”
“这还没定,等等看吧。我先问你,野麦凉子还活着吗?”
“当然还活着,她现在是我的情人,我们准备结……”
“住嘴!”原田怒喝道。野麦凉子不可能把这家伙当作情人,即使有那种关系,也只能是屈服于他们的暴力。从日本被劫夺到这里的野麦凉子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
“在山庄里吗?”
“是。”
“山庄里有多少人?”
“四个。”
“好了。——喂,你活腻了吗?”
佩克打算利用复杂的气流,摇晃机翼,被手枪戳了一下之后飞机又恢复了水平状态。
距一号机只有数百米了。前方耸立着白雪皑皑的山峰,像是多勃尔山。一号机正飞越它的山脊。下面似是特拉特河的上游。前面与远处的麦金利山北角相连。这一带是岩石地带,四处悬崖断壁矗立,披着银装。
佩克加快速度,逼近一号机,连一号机驾驶员的脸都可以看到了。
“很好,你装出若无其事地飞近去,我让它来个倒栽葱!”
“好吧。我还想活。不过,你别让我去装那该死的角色不行吗?”
“闭嘴!靠上去跟他们平行飞!”
原田端起座位上的来复枪,两架飞机已经并排了,一号机的驾驶员疑惑地看着二号机的举动,两名特别警察也探过头来窥视。原田躲在窗子里观察着。两架飞机相距只有一百米左右了。原田用枪口捅破玻璃窗,伸出枪,瞄准驾驶员连发三枪。眼看着一号机的机体顿时大幅度地向一边倾斜,飞机开始急速地盘旋起来。
原田刚才是朝驾驶员的前胸射击的,看来没有击中目标,而是击穿了发动机。一号机继续急速地盘旋,它的下方是白雪覆盖的山脊和巨岩地带,掉下去无疑粉身碎骨。一号机拼命想翻过山脊,摆脱困境,甩开尾随的二号机。
“追上去!别让它逃跑!”
佩克掉过机头,追了上去。原田继续用来复枪射击。两机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打中了!”
只见一号机的机头部位冒出了一股黑烟。这时,原田忽然听到哒哒哒的枪声,当他醒悟到这是一号机上用高性能的猎枪在还击时,二号机已经中弹了。
“完了!发动机被打坏了!”佩克绝望地叫起来,“机翼也中弹了!飞机没法平衡啦!”
飞机开始出现异常的震颤,就像被卷人复杂气流一样。高度在不断地下降。
“完了!要坠毁了!”佩克手足无措地叫道。“让飞机滑行!”
“不行!飞机现在无法平衡: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下子真完了。”
“取降落伞。”
“你自己到后面座位取去吧,巳经来不及了。”
一号机已经不冒黑烟了,正在慢慢滑翔,逼近前方的多勃尔山北壁。如果撞在那矗立的岩石上,肯定粉身碎骨。
“喂、快看!”原田朝手握操纵杆的佩克暍道。一号机前面耸立着北角。那块绝壁有一部分看上去像是岩棚的平地。这是一段很长的岩棚,像岩壁上绕着一条带子,估计是地壳断层形成的。一号机正滑向那个地方。因为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很难说下面是否平坦,但只好这样了,周围全是岩石山。
“在那里着陆!”
“不行!飞机无法保持水平!”
二号机比一号机的高度还低。
“扔掉油箱!”
“好,试试看吧。”
佩克扔掉了油箱,终于使飞机能够猾翔了。它滑行得很勉强,摇摇晃晃地维持着在那段岩棚降落的高度。
“好歹要试一试了,要不撞个粉碎,要不冲出那阳台……”
北角迎面而来,一号机像是吸进了绝壁似的,就在与岩壁撞击的那一瞬间,飞机灵巧地改变了方向,绝壁的阳台上掀起了一股雪烟,看来积雪起了刹车作用。飞机在雪雾包围下向前移动,最后还是眼看着冲撞在岩壁上,但它既没有熊熊燃烧也没有四分五裂。
佩克没有说话,驾着摇摇摆摆的飞批向绝壁飞去。眨眼间已经靠近岩壁,他及时地改变方向。飞机猛地转弯,在一阵剧烈的震动中,恢复了平衡,随即降落地面。飞机像摔在地上似地着了陆,猛地弹跳了一下,掀起一阵雪烟。原田抓紧安全带。飞机的舱门碰飞了,左边机翼不见了,但它仍然向前冲去,途中折向右边,右边机翼与岩壁撞了一下之后,螺旋桨插入了岩石里。
二号机横着向前滑动,机体碰到一号机的尾部才停下来。原田在此之前已经跳离了飞机,他生伯飞机会冲出阳台跌到悬下。
他从雪堆里爬出来,感觉身上没有负伤。多亏这厚厚的积雪。积雪齐腰深,他拼命向飞机跑去,来复枪放在飞机上,落在佩克手里就完了。
佩克满脸血污倒在驾驶员座位上。驾驶台前面的玻璃撞得粉碎。原田爬进机舱,捡起地上的来复枪,装上子弹,观察着一号机的动静。
“有活着的吗?”原田高叫道。
“你是原田义之吗?”
对方回话了,是一个年轻人愤怒的声音。看样子是特别警察,操的是日语。:、
“是的。中冈怎么样?”
“他还活着!驾驶员死了,就剩下我和中两干事长。”
“还有一个特别警察怎么啦?”
“来复枪插入了腹部,没救了。”
“你把中冈交出来!”
“别再互相残杀了!我们想想怎样逃出这里吧!”
“这事情好说,你先把中冈交出来。”
“你要蛮干吗?”
“我就是为此而来。你可以躲到一边去,我不杀你。”
“非常遗憾,我是保卫人员,不能让你杀害中冈干事长。”
“你不知道那家伙的真面目。”
“他的真面目与我的职责没有关系。”
“那么,我们就一决胜负吧。”
“只好听便了。”
原田听完回话,下了飞机。飞机轮子埋在雪里,对方由于飞机遮挡看不见这里的动静。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原田怒吼道,“你们的飞机上还挂着燃料箱,我现在要射击燃料箱,引爆飞机。你们不打算葬身火海的括,就把枪扔掉滚出来!”
“等等,原田君……”对面传来中冈沙哑的声音,“我们休战吧!”
“你这混蛋还敢提休战?”
“我保证,给你足够的路偿。我决不是不守诺言的人。眼下的事情当作事故处理掉。我可以保征这一点,所以请你……”
“闭上你的嘴!”
“不,不,请等一等!在这样的天涯地角还要厮杀,实在说不过去呀!野麦凉子在山庄里。话说在前头,我辞掉干事长不干了,不再插手一切政治问题,我把財产都交出来,作为给你的赔偿……”,
中冈声嘶力竭他说着。变成了哀鸣。原田一面听一面绕到机尾处。他转念一想,点燃汽油的话可能会冒出黑烟,这样会被人发现,反倒碍事。对方只有两人,干脆干掉了事。中冈还在喋喋不休地叫嚷,似乎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可以扭转局面……
原田猛地停住脚步。“这是个圈套!中冈想以不休的叫喊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让那个特别警察摸上来。原田紧挨着机尾部慢慢伏下,然后轻轻扒开积雪,让身子埋到雪里。他透过机身和雪地之间的空隙仔细搜索,果然发现一个男人的下半身,正在雪地上游泳似地靠近过来。这是那个特别警察,手里还握着手枪。
原田检査一下手里的枪是否已经子弹上膛。必须一枪把对方击倒,否则情况不妙,他不是这个训练有素、经过选拔的特别警察的对手。他屏息等待。
特别警察的手枪伸出了机尾,就在原田的上方。接着又露出眼睛观察了一下。原田将手抢伸出,等待着特别警察露出头来。
特别警察一露脸,随即向前卧倒伏在雪地上。原田正等着他这个动作,对准趴在面前的特别警察扣动了扳机。特别警察胸部中弹,抽搐起来。鲜血漫慢地染红了雪地。
“樱井!”中冈听了枪声!喊叫起来,看来是招呼这名中弹的特别警察。
“他死了!”原田站起身来。
“饶了我吧!原田先生,请你饶了我吧!”中冈哀号道。
“你不用哭,出来吧。拿上你的枪出来,你这狗东西也有拼命的权力。”
“……”
“不出来,我要引暴飞机啦!”
中冈没有回答。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
“给你五分钟时间。”
原田离开飞机,端起来复枪走到离飞机五十米远的地方等着。让这个老奸巨猾的对手利用障碍物来周旋是危险的。他趴伏在雪地上等着。
快五分钟了。飞机旁边的积重突然微微动起来,中冈扒开积雪匍匍地爬过来了。他在飞机旁停下来,伸出来一支来复枪。这个打猎爱好者看来还有几分自信,打算作一番困兽之斗。
原田注视着那堆雪的动静。
飞机旁边的雪堆不动了。雪难里伸出一支来复枪。接着,出现了半边脸。
“我在这儿!”随着原田的一声吼叫,中冈上半身从雪地上抬起来,手中的自动步枪连续射击,但全部偏离了目标。他在惊慌中盲目扣动扳机。步枪射出五发子弹之后沉默了。看样子他使用的是对付大型动物的步抢,弹仓只能装五发子弹。原田站起来。
中冈又隐蔽到雪里,只有枪身在动。他在手忙脚乱地装子弹。原田瞄准了目标。他从对方的枪判断出对方藏身的位置,沉着地扣动扳机。
一直在动的那支枪停住了。
原田谨慎地把五发子弹全部射向了目标。然后停下来监视着。不一会儿,雪地上出现了一股殷红的鲜血。原田靠近去察看。中冈死了,面部和肩膀中弹,脸被子弹打烂了。原田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用脚踢起一堆雪把他盖住。
“这样结束太简单了。”原由伸手到衣兜里掏出香烟,点上火,大口大口地吸起来。这一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寒冷一下袭上身来。他曾数次被置于死地,落入绝望的深渊。
然而,他不可思议地生还了。“仇,终于报了……”原田扔掉烟蒂,小声地自言自语道。父亲和妹妹的仇报了,但并没有雪恨之后那种壮烈之感,也想像不出父亲和妹妹在天之灵的欣慰表情。他感到厌倦了,这并非因为他报仇时打死了三个无辜的人。因为他们帮助中冈。这一点是事先料到的。只是,报仇雪恨之后,这一切似乎没有意义了。
原田走到平台的边缘,然后又转身向另一头走去,边走边察看地形。山一侧是断崖绝壁,连猿猴也难以攀登,至于有多高,一眼看不到顶。另一侧也是绝壁,笔直向下,约有几百米。再往下是怎样就看不到了,只看见远处山的马鞍形部位。原田在平台上走了一圈,四面的情况都一样。
“就这样完了吗?”原田喃哺自语道。这个飞鸟绝迹的地方看来是出不去了。他跌坐到雪地上。天依旧低沉沉的,像是要来暴风雪。要是起暴风雪,困在这样高的地方必然冻死无疑。既没有粮食也没有睡袋,恐怕连几个小时也难挨过去。原田明白,这回才真正是身陷绝境,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即使能坚持到搜索的飞机到来,碰巧被发现,等待他的也将是监牢和绞刑架。
或者,美国政府得知真相之后,会就地把他处决,以掩盖事件的真相。
原田想,这下子才真是死路一条了,野麦凉子也活不了多久,这是她命中注定的。
兴奋减退之后,寒冷迅速侵袭着原田的身体,透心彻骨。原田向飞机走去。寒夜即将来临,如果裹上降落伞,点燃油箱里的油,说不定还可以熬过这一夜……
“降落伞!”原田心里猛地一动。可以用降落伞逃出这绝境吗?他再次走到崖边,察看陡峭的绝壁。令人目眩的高度。原田拥有小型飞机驾驶执照,对飞行并不陌生,但用降落伞往断崖绝壁下跳,却令他头皮发麻——他从没有铫过伞!
从崖上往下跳,顶多跃出去三米远,然后便下落,打开的降落伞很可能被断崖挂破,或者张不开……
刚产生的一线希望又消失了。闯出去的话,还有救出野麦凉子的可能。但原田深知,降落伞的直径有十余米,只跳出三四米远,必然会在崖边上挂得稀烂。
关键是至少要跃出七八米的距离。
原田返回飞机里,寻找能代替拋掷器之类的东西。或者自己想办法做一个。
找遍两架飞机之后,原田叹了口气。没有什么东西比飞机更注意节约空间、减少重量的了。机舱里连根绳子也没有,只有一些工具。
原田的目光落在四散的机体上,最后停在机翼上:上面有弯曲的金属扳。
“滑雪板!”将金属板拆下来套在脚上,不就可以滑雪了吗!有了滑雪板,只要在雪地上铲出一个斜坡,跃出七米根本不在话下。
原田取出工具箱。两架飞机的机翼部折断了,剥下硬铝板并不是一件大难的事。30分钟之后,他取下了一块很大的铝板,但他无法切割成滑雪板大小。其他部分也没有大小合适的。原田考虑怎样用这块铝板滑行,因为只需跃到空中使可完成任务。他觉得不必做固定在脚上的滑雪板,只要能跃出足够的距离便可以了。
金属板铲积雪,在山的一侧垒起高高的一堆。他明白,越高下滑的速度便越快。他干得出汗了,便脱下衣服继续堆。两个小时之后,一个倾斜度很高的滑雪跳台完成了。滑行的距离大约有20米,虽然很短,也只好这样了。原田拚命地干,心里焦虑不安:飞机迫降到现在巳经有两个多小时。按计划中冈应已到达安克雷奇。安克雷奇机场如果事先知道这次飞行计划,现在恐怕已经开始怀疑是否出了意外。中冈的飞机按理只需一小时便能到达。搜索的飞机随时有可能出现。中冈是日本的大人物,如果证实是遇难,除空军之外,恐怕连私人飞机也会出动搜索。
比歇齐议员遇难时,也曾动员了数百架私人飞机协助搜。
山庄虽然没有电话,但肯定有中央情报局专用的无线电,可以通过某处中转以绕过麦金利山的阻隔。他们有可能通过无线电交换情况。
陡峭的跑道又花了30分钟才告完成。原田用金属板在上面拍打,用脚踩实。在严寒的温度下,被打实的地方马上就冻硬了,变得光溜溜的。
远处传来了直升机的轰鸣声。
原田惊得冒出汗来,手中的活儿停住了。看样子像是山庄的直升机,在远处山脊部盘旋了几圈之后消失了。
“他们知道这两架飞机出事了!这么一来,理査德森空军基地的飞机立刻就会升空搜索!”
原田不再犹豫,背起降落伞,连降落伞是否可以利索地打开也顾不及考虑了。
他爬上靠山一侧的跑道顶端,安放好硬铝板,踏上去。左手持来福枪,两支手枪揣在衣兜里。
原田将死人解下来的皮带系在滑雪板上,用右手拽住,屏住气息。他觉得自己有点心目眩,神经有点麻木似的,但心一横,猛吸一口气,将固定物松开,用来复枪向身后的岩石一撑。铝板“嗖”地一下冲下斜坡。原田甚至觉得不是下滑而是往下跌落。要向后仰的身体被皮带紧紧拉住,成弓身的姿势。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就在他以为要往下落时,一下猛烈的冲击使他的身体向上弹起,末端隆起的跳台将他刚向上弹起的身体像球一样拋了出去。
他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只有风在耳边呼啸。他分不清天和地,只觉得远处山脊部在旋转,拽住皮带的右手松开,收回来拉胸前的开伞索。一切仿佛是在梦中。他的身体正翻滚着往下坠落,大地迅猛地向他扑来。他的意识有点模糊起来。身体猛地受到一下冲击,原田才回过神来。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像过了很久似的。降落伞打开了。
“得救了!”他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终于放松了。这一跃他离开绝壁足有十米远。
这时,他发觉了一个奇怪的现条:一般降落伞保持人从两米高度向下落的速度,落地时也一样,因此不习惯的话容易跌坏脚。但是,现在本应快速下落的绝壁却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缓慢。那速度慢得简直有点可怕,倒是下落的同时向横移动的速度快得多。
“上升气流!”原田明白了。在山岳地带,山谷里常常会出现上升气流。滑翔机在山岳地带的滑翔就是利用这种气流上升飞行的。很显然,这里正有一股上升气流托着他的降落伞。
他看看下面,离原先打算着陆的山脊部还有一段距离,降落伞正平稳地向森林地带飘去。
原田感到刚才因严寒和紧张绷紧的神经又松弛了。恐怖感已经消失。他有一种飘飘然的快感,仿佛是对那种恐怖感的补偿。
几架搜索的飞机掠过头顶。喷气式飞机的轰呜震动着云层。又有五六架私人小型飞机以及十来架军队或警方的直升机向山脊部飞去。
原田的降落伞缠到树上了。他明白大规模搜索已经开始,但山庄附近不会是重点。谁都不会认为这两架双引擎小型飞机会刚升空便双双坠落,即使掉下一架,另一架总应该安然无恙。
两架飞机同时遇难,只能解释为迷失航向,在群山中被极复杂的气流吞没。至于一个熟练的飞行员是否会陷人这样的困境,则是另一回事了。搜索看来还是集中在麦金利山。
山庄附近没有飞机搜索迹象。
原田心想,六七个小时之后搜索就会结束,因为天要黑下来。要是今、明两天他们发现了那个平台上的飞机残骸……
他又转念一想:这不可能,捜索的飞机不会飞到多勃尔山的北壁去寻找。在搜索者们看来,飞机在起飞后直奔那里去是不可思议的事。搜索的飞机即使从那里飞过。如果不贴近北角,是发现不了那个平台的。
原田向山庄出发了。
他着陆已经近两个小时。由于上升气流的作用,降落伞向山座方向积了两公里才者陆,证明他的运气确实不错。他现在毫不怀疑自己能救出野麦凉子。山庄剩下的那架直升机也已出动参加搜索,佩克说的四个人现在只剥下两个了。只要时机掌握得好,就能干掉他们。此刻,原田心目中已经不存在什么令人畏俱的中央情报局人员之类的念头了。
救出野麦凉子之后往哪里逃呢?这是随之而来的难题。
到达山庄的时间是将近下午四点钟。跑道上没有直升机。
原田依然不敢大意。不过,和上次相比,他接近山庄快捷多了。他潜到山庄跟前,仔细地观察起来。山庄里面透出收音机或是音响组合的声眘。他等了约30分钟,山庄里没有人外出。
原田检查了一下手枪里的子弹,决定闯进山庄。再耽搁的话,直升机就要返回了,当地警察也有可能前来了解情况。他细致地将山庄及周围察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监视装置。最后,他认定中央情报局是过分自信了。他们可能认为,原田如果胆敢前来,只能是自投罗网,因此并不把他当一回事。事实证明,他们确实过低估计了原田的能力。事实上,原田不过是幸运而已,死神为这个以死相搏的人让了路。
原田来到门前,把来复枪放到一边,然后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粗嗓门的男子的声音。
“我是特别警察樱井,请开门。”原田试探地喊道。
不一会儿,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开门锁的声音。原田掏出手枪,如果对方也拿着枪,他就抢先发制人。
门开了。
一个长着连鬓胡子的男子站在面前。原田用枪抵在他的胸口。那男子举起双手,不敢作声。原田摆摆手枪示意他出来,随手下了他别在腰里的手枪。
原田压低声音问道:“另一个在哪儿?”
“寝室里。”那男子干巴巴地答道。
“带路。你要声张就打死你。佩克已经被我杀掉了。”
“别开枪。还你女人。”那男子哀求道。
“住嘴!前面走!”
原田拉开一点距离跟在他身后。先穿过摆有四张桌子的起居室兼饭厅,然后上台阶。上了台阶是一条走廊,两边分别是几间寝室。那男子推开其中一间的房门。
门没有上锁。那男子把房门打开。
床上有一个大个子男人,一丝不挂,按着一个女人。大个子转过头来,表情顿时凝固了。他迅速地扫了一眼桌子放着的一支手枪。
“下来!”
原田命令道。带路的男人退到一边。大个子仍楞在床上,野麦凉子被他压在身下。
大个子点点头,从野麦凉子身上挪开,在身体挪动的同时,他的手很自然地伸到枕头下面。
野麦凉子抬起上身,两眼直直地看着原田。
原田扣动了扳机,子弹从大个子的后背射了进去。他微微地抽动了一下,便向窗户那边倒下去,手里握着一支小手枪,这时,长连鬓胡的男人已把桌上的手枪拿到手里,原田并不惊慌,照准他的胸部扣动坂机。连鬓胡子倒在墙根下。
想不到凯瑟琳这支口径45的柯尔特竟然发挥了这么大的威力。
“你没事吗?”原田:声音嘶哑,他觉得喉咙干得冒火。
“原,田,先生……”野麦凉子身子一抖着站起来。
“快,我们离开这里!”
“我……我,已经……”野麦凉子终于叫道。
“住嘴!”原田上前一步。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凉子倒在床上。、
“赶快!”
“是。”
凉子爬起来,把长发甩到身后。她动作敏捷,穿好粗斜纹布裤子,那姿态就像头年轻野兽。原田看着她丰满的乳 房和臀部,但立刻又把这些念头驱走了。
凉子穿好衣服之后,他们来到一层的起居室,将墙壁上的踏雪套鞋、猎枪、睡袋、粮食等塞进背囊里。然后出了山庄。“我们要逃到哪里去?”凉子拉着原田的手问道。
“我们顺着特拉特河往下游走,只要进人了原始森林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原田边走边说道。
凯瑟琳曾说过在麦金利山等他们,但向那边走无异于自杀。即使侥幸找到了凯瑟琳,肯定也会给他带来麻烦。这件事关系到中央情报局的面子,他们肯定会倾全力在这个阿拉斯加搜索原田和凉子的踪迹。要是把凯瑟琳也卷进来,他们也不会放过她。
理查德森空军基地和韦恩赖待陆军基地都会出动搜查队。日本的重要人物在此地被杀,美国当局一定会兴师动众。美国总统照理会下达秘密处决原田等三人的命令,这种事不可能通过法律程序处理。
“义之,你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他们正在往山下走。穿着防滑的踏雪套鞋走不快,不过越往下走,积雪越少,山下没有雪。
原田边走边简单地把经过告诉凉子。
“把中冈干事长也杀掉了啊!”凉子不禁停住脚步,问道。
“对!”
“那我们往哪里逃呢?军队很快就会追上来……”
“不用担心。到了塔那那河之后,再沿原始森林出育空河。这条河有3,600公里长,即使从塔那那河的汇合点到出海口也有1,500公里,是条大河,流入白令海,途中据说有为数不多的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人部落,这条河很宽,但不深,我们可以做个筏子顺流而下。当然,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才是尽头。即使出了白令海,下一步该怎么办还不知道。不过。我们必须往前走。只要到了育空河流域,军队便奈何不了我们。总之,我们要顺流而下。”
假如运气不好,会葬身河低严寒的拉斯加荒野。即使一路顺风到达白令海,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有一件事我要问你。”凉子看着原田的脸。
“问吧。”
原田边走边注视着她。凉子脸色苍白,在四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柔弱无力,瞳仁大大的,暗淡无光,隐约流露出痛苦。
“他们把我当作奴隶,我知道自己迟早免不了一死,可还是这么熬下来了……”
“别说了!”
“不,我要说。他们好几个人肆意地蹂躏我,不分白天黑夜,好几十次——我想过死,可没死成。虽然心里还有一丝希望,盼你来救我出去,后来又想,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中央情报局,因此死了心。后来。只好随他们了。那些家伙的精 液在我身体里都发臭啦。你把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救出来,打算怎么样呢?”
“打算怎样……”原田边走边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我知道你被押到阿拉斯加的消息便赶来了。我并没有
作成功的打算。要杀掉中冈,杀掉佩克——一个人要对付这么多人——我想自己是不可能幸存下来的。现在这样的结果我怎么也没想到。所以,怎么说好呢——你是个医生,你自己知道并没有身体里面会发臭这么回事,要是那样的话,那些做妻子的女人都发臭了。”
“我想问的是……”凉子仰起头来说道。“不必说了。我们沿途要过打猎捕鱼的原始生活,向育空河这条大河之王的下游走去,有可能要花一两年才能走出白令海。总之,要横跨这个连路也没有、整天太阳明晃晃的阿拉斯加,也有可能像爱斯基摩人那样在育空河流域住下来呢。眼下马上就是暴风雪的季节啦。我们通过这片荒无人迹的地方,走到育空河口的时侯,早就会将与那些家伙有关的一切事都忘得精光了。”
“谢谢你。”凉子扑到原田怀里。
白桦村的原始森林一望无际。
“看我们这身有趣的……”原田忽然注意到两人身本的打扮,不禁苦笑道。他们都身穿防寒夹克,脚套防寒靴,背着行囊,每人提着一支来复抢,腰里还各别着两支手抢。行囊里塞满了在山庄里翻到的睡袋、干粮、弹药、绳索和小刀等东西。
他们脱下防滑的踏雪套鞋,绑在背囊上。前面已经是低谷,没有积雪了。阿拉斯加的茫茫原野展现在眼前。
“现在我们该怎么走呢……”
“往那边走!”
野麦凉子挥了挥手中的来复枪,指向低沉的天空下那条灰暗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