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想,全世界的官僚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他们脸上总是挂着毫无意义的微笑,眼睛里却流露出优越傲慢的神情,嘴里则说着同一套模棱两可的官场措辞。他面前的这位官僚有着一个秃脑袋,戴着一副厚厚的塑胶框眼镜,蓄着黑色的八字胡,每一根胡子都精心修剪过。
费乐南多-马托斯是个自鸣得意的高个子男人。他的形象和傲慢神态使坐在会议室的美国人联想起西班牙征服者。他是那些居高临时下、敷衍塞责的官僚中的一个典型。这会儿,他正盯着离边界不到100米处的海关大楼里坐着的这些美国人看呢。
詹姆斯-桑德克上将也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在盖斯基尔和拉格斯岱尔从加尔维斯顿飞来不久,他就从华盛顿赶了过来。香依、罗杰斯和乔迪诺坐在靠墙的次要位置上,皮特坐在桑德克的左边,美方的发言人是美国海关在这一地区的主要官员科蒂斯-斯塔吉。
身为一名有16年资历的老官员,斯塔吉久经磨炼,足够游刃有余地应付各种局面。他身材修长,一头金发,五官轮廓分明,是个相貌英俊的男子汉。一眼望过去,他不像是久经锻炼的海关调查员,倒更像是圣地亚哥海滩上的一位老练救生员。现在,他正死死地盯住马托斯,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彼此刚作完介绍,他就发动了攻击。
“我就不说客套话了,马托斯先生。这类事情我通常都是跟你们尊贵的执法官员——尤其是格拉纳多斯探长和北墨西哥调查处处长罗哈斯先生——进行商谈的。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先生,为什么要从内务部的一个无关紧要的部门派一个中级官员来向我们通报情况。我以为你们墨西哥政府和我们一样,对情况一无所知。”
马托斯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即使感到受了侮辱,他也丝毫没表现出来。“格拉纳多斯探长正在埃莫西约处理一桩案子,罗哈斯先生生病了。”
“这真是令人遗憾。”斯塔吉言不由衷地咕哝了一句。
“假如不是身体微恙或另有公务,我相信他们会乐意和你进行商讨的。我了解你的焦虑心情。但我向你保证,我国政府将竭尽全力与贵国就此事进行合作。”
“美国联邦地检处有理由相信,有3个家伙正在从事大规模的国际艺术品盗窃、走私和伪造活动。他们是兄弟,他们的名字分别是约瑟夫-佐拉,查尔斯-奥克斯利和塞勒斯-萨拉森。此外,我们也有理由相信,他们绑架了我们一位受人尊敬的国会议员和一位著名海洋科学研究机构的官员。”
马托斯无动于衷地微笑着,搬出了官样文章进行抵挡。“这些指责太荒谬了。你们自己也清楚,先生们,你们对佐拉在德克萨斯州的公司所进行的突击搜查一无所获,他是清白的。”
盖斯基尔冲着拉格斯岱尔嘲讽地一笑。“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你们想尽办法欲加以迫害的这些人并没有触犯墨西哥法律,我们没有法律依据对他们进行调查。”
“你们正在采取什么措施以确保史密斯女议员和格恩副局长能够得到释放呢?”
“我们最优秀的警方调查小组正在侦办此案,”马托斯保证道,“我的上司已经准备付赎金。我敢担保,用不了几个小时,制造这个闹剧的匪徒就会落网,而你们的人则会被安全地解救出来。”
“我们的消息告诉我们,佐拉兄弟是个事件的主谋。”
马托斯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证据显示,这次绑架是一伙盗匪所为。”
皮特插话问道:“说到绑架,渡轮上的船员是否也遭到了绑架?他们到哪里去了?”
马托斯轻蔑地看了皮特一眼。“船员的事无关紧要。不过,我们警方手里有4份他们签名画押的供词,指控你是这桩阴谋的主使者。”
忿恨涌上了皮特的心头。佐拉兄弟已狡猾地预先设计好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但他们可能忽略了阿尔罕布拉号上的船员并没有死的这个事实,再不然就是阿马鲁笨手笨脚,弄糟了事情之后又撒了谎。帕迪拉和他的船员想必是在上岸之后遭到了当地警察的拘禁。
“你们的调查人员有没有考虑到,需要为我准备一个可能的动机呢?”皮特问。
“动机与我无关,皮特先生,我注重的是证据。不过,既然你提到了动机,船员们指控你为了寻找藏宝与我无关,我注重的是证据。不过,既然你提到了动机,船员们指控你为了寻找藏宝地而杀害了史密斯女议员和鲁迪-格恩。
“如果你们的警方人员真的相信这种指控,那他们一定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乔迪诺毫不客气地说。
“证据毕竟是证据,”马托斯圆滑地说,“身为一名政府官员,我只能在严格的法律尺度范围内行事。”
皮特泰然地面对这个荒谬的指控,准备乘机攻其不意。“请告诉我,马托斯先生,在这些黄金中,你的那一份占百分之几?”
“五——”马托斯想要收口,但已经太迟了。
“你是想说百分之五吗,先生?”斯塔吉平静地问。
马托斯把头歪向一边,耸了耸肩。“我想说的是根本没这回事。”
“你们上司竞对这个狡猾阴谋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桑德克说。
“根本就没有什么阴谋,上将。我可以发誓。”
“那么你是公开承认,”盖斯基尔从桌上探出身子,“索诺兰州政府的官员已经和佐拉兄弟达成协议,由你们双方分享秘鲁人的宝藏了。”
马托斯举起一只手。“秘鲁人在法律上无权对宝藏提出要求。所有在墨西哥土地上发现的文物都属于我们的人民——”
“它们属于秘鲁人民,”香侬打断他的话,脸都气红了,“要是你们政府还知道要保留颜面的话,至少应当邀请秘鲁人来分享一部分的宝藏。”
“国与国之间的事务不能用这种方式来处理,凯尔西博士。”马托斯回答。
“假如你们的蒙提祖马皇帝丢失的黄金宝藏在安地斯山上被发现了,你们又会用什么方式来处理呢?”
“我没必要对这些异想天开的念头作判断。”马托斯无动于衷地回答道,“另外,有关宝藏的传言也被大大地夸张了。事实上,这批宝藏并没有多大的价值。”
香侬简直目瞪口呆。“你说什么?我已亲眼见到了华斯卡宝藏,与你说的正好相反,这批宝藏比任何人所想像的都还要丰富。我估计它的价值约在10亿美元。”
“佐拉家族是受人尊敬的艺术商,在为艺术品和文物准确估价的这一点上,他们是世界公认的专家。他们估计这批财宝的价值不会超出3000万元。”
“先生,”香侬憋住火气,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在为秘富古文物进行估价的这方面,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和他们一较高下,跟你说明白一点吧,佐拉兄弟是一伙骗子。”
“你们两边的说法相互抵触。”马托斯不动声色地说。
“这么少的一点宝藏,”拉格斯岱尔说,“他们好像动用太多的人力物力去发掘了。”
“据我了解,他们只用了5到10人把宝藏从洞里搬出来,不会超出这个数的。”
“那你愿不愿意看看这些侦察卫星所拍摄的照片?照片上的卡皮罗特山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蚂蚁穴,上面爬满了人,天上还飞着直升机。”
马托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地。
“那么,佐拉兄弟得到什么样的报酬呢?”斯塔吉问,“你们允许他们把文物运出国去吗?”
“他们为索诺兰人所作的贡献我们不会不领情,他们会得到报答的。”
这是明显的谎话,在场的人谁也不会相信。
桑德克上将是会议室里阶级最高的美方官员。他看着马托斯,对他友好地微微一笑。“明天早上我将去晋见我们国家的总统,准备向他报告正在我们南边邻国里所发生的这些令人不安的事件。我将告诉他,你们的执法官员迟迟不进行调查,并在我们的高级官员谊绑架一事上推托。我无需提醒你,马托斯先生,自由贸易协定马上就要交付国会审议。一旦我们的议员得知你们对他们同事的处境如此麻木不仁,并且又正与盗窃走私艺术品的罪犯合作共事时,他们可能会觉得很难继续维持双边的贸易关系。简单地说,你们的总统将面临一件丑闻。”
马托斯镜片后的眼睛里突然流露出惶恐的神色。“对于我们两国之间的小争端无需作出如此强烈的反应。”
皮特注意到,对面这位墨西哥官员的脑袋上冒出了汗珠。他转向自己海洋局的上司。“我并不精通行政事务,上将,不过要是我和你打赌,说墨西哥总统及其内阁成员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你认为怎样?”
“恐怕你会赢,”桑德克说,“而且这足以解释为什么我们不是在与决策人物进行会谈。”
马托斯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看上去就像得了重病。“你们误会了,我们的政府愿意从各个方面与你们合作。”
“请你转告你们内务部的上司,”皮特说,“或者是你真正为之效劳的上司,就说他们并不像他们自认的那么聪明。”
“会谈结束,”斯塔吉说,“我们将考虑我们的选择,并在明天这个时间通知你们的政府。”
马托斯力图挽回一点面子。他用歹毒的目光瞪着他们。等他再度开口时,嗓音已镇静了一些。“我必须警告你们,不要妄图派特种部队进入墨西哥——”
桑德克打断了他。“我限你在24小时之内把史密斯议员和我的副局长鲁迪-格恩安全地送过墨西卡利和卡莱克西科之间的边界。迟送一分钟可能会为很多人带来危害。”
“你无权恐吓我。”
“一旦我告诉我国总统,说你们的安全部队正在拷打史密斯和格恩,逼他们说出国家机密,谁也不敢说总统会有什么反应。”
马托斯顿时惊恐万状。“这完全是谎言,是荒谬的捏造。”
桑德克冷冷一笑。“你瞧,我也知道怎么编造情节;”
“我向你保证——”
“会谈到此结束,马托斯先生,”斯塔吉说,“如果有新的情况,请向我的办公室通报。”
这位墨西哥官员在离开会议室时,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他一离开,一直靠着椅背静听谈话的拉格斯岱尔就立刻把脸转向了盖斯基尔。
“别的不说,他们还不知道我们找到并搜查了他们的非法存货处。”
“希望再把他们蒙在鼓里两天。”
“你为那些偷来的物品作登记了吗?”皮特问。
“数量太庞大了,如果要详细登记每件东西的话,得花上好几个星期的时间。”
“你记不记得曾看见过西南美洲印第安人的宗教偶像?是用杨木雕刻而成的。”
盖斯基尔摇了摇头。“没有过这种东西。”
“如果见到了,就告诉我。我的一个印第安朋友想把它们要回去。”
拉格斯岱尔对桑德克点了点头。“你对目前的情况有什么看法,上将?”他问。
“佐拉兄弟开了张诱人的空头支票,”桑德克说,“我开始觉得,如果现在就逮捕他们,索诺兰会有一半的居民起来暴动,把他们从监狱里抢出去。”
“他们也绝不会把洛伦和鲁迪放出来,让他们说出真相的。”皮特说。
“我不愿意这么说,”拉格斯岱尔轻声说,“但他们有可能已经死了。”
皮特摇了摇头。“我绝对不相信。”
桑德克站起身来,来回度着步,以减轻自己的焦虑。“即使总统批准我们秘密进入墨西哥,但没有情报人员,我们的特种部队也无法找到羁押洛伦和鲁迪的地点。”
“我认为佐拉一伙把他们关在山上。”乔迪诺说。
斯塔吉点头表示同意。“你可能是对的。被他们当作寻宝指挥中心的庄园现在好像已经空无一人了。”
拉格斯岱尔叹了口气。“就算洛伦和鲁迪确实还活着,恐怕生命也有限了。”
“而我们却在这里束手无策。”
拉格斯岱尔透过窗户朝边境的另一例望去。“联邦调查局不可能对墨西哥领土发动突袭。”
“海关更不行。”盖斯基尔说。
皮特打量了几位联邦探员,然后直接对桑德克说:“他们无法办到的事,海洋局可以办到。”
所有的人都迷惑不解地盯着他。
“我们能干什么?”桑德克问。
“进入墨西哥,解救洛伦和鲁迪,而且不会引起国家间的争端。”
“真有你的,”盖斯基尔大笑起来,“越过边境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佐拉家族那一边有索诺兰警方和军方作后盾。卫星照片上显示出,在卡皮罗特山周围和山峰顶上都部署了大批警戒武力。只要你走近十公里范围内,就难逃中弹命运了。”
“我并不打算开车或步行到山上去。”皮特说。
斯塔吉看着他,咧嘴一笑。“海关和联邦调查局做不到的事,海洋局又怎么能做到呢?你打算从沙漠上游过去吗?”
“不,不是从沙漠上,“皮特极其严肃认真地说,”是从沙漠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