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代,迄今还有两件事令我觉得耿耿于怀。
一是当母亲在正堂告诉我说,你喜欢什么书都买给你时,生来优柔寡断的我(现在也是),一直迟疑着不知要哪一本,最后等得不耐烦的母亲因此恼怒了。当然,书买不成了。
另一件是投考桐朋中学时,我没去看榜。
我很少有考试及格的经验。如前所述,投考三间大学都落了榜,连预备班也有一间考不上。针对四次的“落榜”,只有两次的“中榜”,就是参加日本机械学会的入社考试及格,以及考上桐朋中学的事。
那么珍贵的中榜之一,居然没去看榜,现在想起来,真是终生遗憾。
倘若人的一生有所谓的“转折点”的话,我念六年级时从东京的杉并区搬去中野区的事,就是其中一个了。
因着搬家,我也从杉并第三小学换去桃国第三小学。倘若我没进这间小学的话,大概我也不会投考桐朋中学了。
在杉并小学时,我的成绩一直平平,完全不特出,通讯录上写的评语通常是“可有可无”之类,唯一的优点是听话守规矩而已。但一换去桃园第三小学后,突然成为班上第三名“模范生”。
迄今我仍不太清楚原因。这间小学对于投考私立中学相当热衷,学力也很高,但我一进去,突然就加人“好成绩”那一伙了。
也许学校也有“相投”那一回事。
我所念的那班的班主任,对考试特别热心,十分留意其中五六名模范生,加以特殊指导。于是我也加入其中。
我被班上同学看成“成绩好”,心情多少有点不同,其实自己并没实力,也不太想念私立中学,并不怎么用功。
每天提早一小时上学,接受额外补习课程,而我认真去上的只有起初几天,以后只是早到,在学校的运动场闲逛过去。
对对对,我念这间学校时,在音乐课上独唱过,甚至有人说我“歌声不错,加入合唱团如何?”
看来我和这间小学的相生很好,证据是从此以后,从来没有人说我“唱得好”!
另一方面,我几乎没读过《少年少女文学全集》之类的书,取而代之的是当时出版五六种的漫画月刊杂志。
《少年》、《冒险王》、《少年画报》……就如今天的孩子们期待《少年杂志》、《少年星期日周刊》之类一样,我也每天沉迷地阅读各种月刊漫画杂志。
在我是小学生的时代,以手冢治虫为首的漫画家陆续登场,提供各种故事性丰富的长篇漫画。我之认识故事的趣味性,乃是透过这一类的漫画而来的。
拜漫画所赐,我也学到了汉字。只是那是我在学习之前学到的缘故,我的汉字笔顺,迄今还是乱七八糟的自我流派。
我开始模仿和画自己的漫画,跟念小学差不多同一时期。四年级时,我为自己所作的故事而沾沾自喜。由于不需要给别人看,我把麻烦的对白全部省略掉,用一支铅笔在白纸上乱涂乱画,多的时候一天涂满一两本白簿子。
我的兴趣从漫画,扩展到铅字的画是什么契机,已经记不清楚了。
不过,在中野区的家后巷恰好有一间图画出租店,则是理由之一。
一天五元,总之很便宜的代价,就能读到各种小说。不过出租生意似乎不太好做之故,几年间换过好几种生意的样子。
在这里租来读过的书籍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几本江户川乱步全集。在那之前,只知道《少年侦探团)和《怪人二十面相》,以为乱步只有这些著作,然而读到他的《阴兽》、《帕诺拉马岛奇谈》,其中充满幻想、怪异、色情的异样气氛,给小学生的我留下强烈的印象。
小说具有如此一面的世界。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模糊地碰到文学”有毒”的部分。
但我不能在学校里看江户川乱步的书。怎么说,我是“模范生”嘛。
因此在读书时间,我选读了外国文学。其他同学读的是《小公子》、《法兰达斯之犬》之类,我对这些瞧不起眼,读的是司汤达的《红与黑》,而且洋洋得意。
当然不可能看懂内容。总之,我开始接触文学,一半——不,八成是“虚荣心”作祟,这是老实话。
不过,撇开动机不谈,当我把这些书从头读到尾之后逐渐对小说世界产生了憧憬。
看书最要紧的毕竟是“习惯”。习惯以后,无论怎样的长篇都不觉得辛苦,一旦暂时放下时,再用眼睛追随铅字就痛苦了。
万事起头都不难,难在于持续下去。
如此这般,我就升上了桐朋中学,如前所述,我之所以不去看榜,是因我以为肯定落榜的关系。
这也是我搞不清楚的事情之一。总之,入学试只考数学和国语,原本数理方面不好的我,入学试的数学问题几乎全都不懂。
另一名一同投考的同班同学,很有自信地表示大致上都懂,而我连话也说不出,心情凄惨。可是放榜时,我合格,他落榜了。
迄今我常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搞错的地方。现在写了出来,说不定被桐朋取消毕业资格,还是不提的好。
总之,此后的六年间,我从当时连商店街也不多一条的国立市(如今是高级住宅区),每天搭电车去上学。
电车往返一小时,过了六年。这一小时提供我不少阅读时间。
倘若我没进桐朋,而是念附近的区立中学的话,包括另外花精神投考高中的时间在内,我的阅读量恐怕少掉许多吧!
初中一年级,我从这一年起,开始正式接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