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山兄!紧急传真!”
在自己位子上打盹的片山,听到那句不可思议的说话时,居然完全理解。
我也相当认真的嘛,他径直佩服自己。
“发生什么事?”他甩甩头,望望墙上的时钟。半夜两点。
“写给片山兄的——杀人预告!”
“你说什么?”片山连忙一把将传真抢过来看。
“晚上好!我所爱的义太郎!
还在工作?不要感冒才好。
如果抱住我的话,很温暖,不会感冒哦!
我的房里有传真机,号码是(XXXX)XXXX——等你回音。
片山瞪着那名笑滚在地的年轻刑警。
“喂!”
“片山兄!不好吗?”说话的是石津。“搜查一科收到那种传真,是太平的证据呀!”
片山像吃了黄连似地板起脸孔回到座位,埋怨地说,“我是为你才留下来的!快点!”
“对不起。”石津正在整理地造访K电机所问到的口供,须要费功夫。
“不过嘛,片山兄。”
“干什么?”
“何不给人家回个信呢?”
“那种事不要你管!赶快把报告整理出来!”
“是!”石津摇摇头。“毕竟对女孩子有过敏反应哪。”
“你讲谁?”片山撅着嘴巴说——
江田美香。
现在的小孩怎么搞的?在自己房里有传真机?我家没有哦。
片山打着呵欠,喝了一口凉茶,太苦了,完全清醒过来。
电话响起,随手接听。
“哥哥?”
“怎么,是你呀。”
“收到传真没有?”
“什么?是你把号码告诉她的?”
“她说用传真讲话比电话清楚嘛。不是很可爱么?”
“有什么可爱的?”片山再看美香的传真。“你还没睡?即使没工作,也该好好睡觉。”
“别用家长的口吻说话。对了,有关今晚心理辅导会的事。”
“哦,又有事发生了?”
“我听到一些有趣的事嘛。”晴美把相良一和村井敏江的事概略地说了一遍。
“那样可以治疗么?”
“那叫相良一的小男孩,因着把心事告诉大家,开始很有把握地找到自己啦。”
“啊——什么?”随即有一张传真送到他面前。
“义太郎?
你怎不回应我爱的呼唤?
若是那样,我就死到你身边去!
美香。
“怎么啦?”
“什么也没有。”
片山取出一张白纸,用签字笔潦草地写道;
“小孩子要早睡!
会被妈妈骂的!明天上学迟到怎么办?
片山
“你等我一下。”他对晴美说,放下电话筒,来到传真机面前,把自己所写的传真出去。
“——这样可以了。”他回位,拿起电话筒。“喂?好了。还有什么?”
“福尔摩斯呀。他对这次的辅导会好像有点在意哦。”
“所以怎样?杀太川的不是南原。事发当日,南原去了老朋友那里托人帮他找工作。”
“哦。那么,有动机要杀太川的人是谁?”
片山用嘲弄的眼光望着正在用食指敲打文字处理机的石津。
“你问石津吧。他已经花了五个小时去制作报告书了。”
石津霍地站起来。
“是晴美小姐!”他跑过来。
“你怎知道?”
“我知道!我闻到晴美小组的味道嘛!”石津从片山手中把电话筒抢过去。“喂!我是石津!晴美小姐,好久不见!你好吗?”
“什么好久不见,啧!”片山咕噜着。
然后,电话中传来一声“喵!”,吓得石津魂飞魄散。
“失礼了!我不晓得是福尔摩斯小姐!”
听见晴美的笑声。片山离开座位,随便走来走去。
这是搜查一科事务室的关系,还有几名刑警留下。即使不在这里,也有好些人在外面做监视工作。
“——我老啦。”片山喃喃自语着。“咚咚”地敲着腰骨时,传来“咯哒咯哒”的声音,传真机有信进来了。
喂……不可能是……
看到那带圆的字体时,片山叹息——真是地,搞什么玩意嘛!
也许须要直接打电话骂她一顿才行。
纸张“哗”一声切断。接收完毕。片山悄悄打量一下周围,把它拿起来。
找了就近的空椅子坐下,片山开始读信。
“多谢回信!
知道你有看我的信,我好高兴!
让你担心了,抱歉。明天学校放假。真的!上个礼拜天,学校有节目,所以明天补假。
至于什么节目呢?你猜。叫做‘学校创办人追思会’!在我出生之前卅年死去的人。我该怎样追思他?
然而大家还是带着奇妙的表情,听现在的校长先生说话。不久,一个睡着了,两个睡着了,最后几乎所有学生都睡着了。事后,我们被班主任骂了一顿。
不过,从校长先生的谈话就听出来了,虽然校长先生是他的学生,但也看不见他怎样尊敬创办人。
我们不能热切地听人家讲假话呀。睡着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是这样想的。当然,这种想法不能告诉别人。
我写到哪里去了?
片山先生跟那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也许是我没有谈话对象的关系。一定是。
目前,我爸爸人在纽约。他去了好几个月了。我的房里有传真机的原因,是为方便我爸爸有空就写信给我的关系。
妈妈从昨天起,跟朋友去四日三夜的温泉旅行了。我不太清楚是怎样的朋友。我妈妈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哦。
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独生女?
我不觉得寂寞。习惯了嘛。不过,不管学校发生了任何有趣的事,都没有人与我分享就是了。
如果妈妈回来的话,我会讲给她听,不过到时就忘了。为免忘记,我把要说的话都记下来。可是每次当我想告诉妈妈什么的时候,她都在讲电话,而且一讲就两个小时。她完全不听我的……
抱歉。你那么忙,而我让看这些无聊的东西。
我要睡啦。不打搅你了。
晚安!
美香”——
读完那封长长的传真后,片山有点迟疑。见到石津还在跟晴美讲着电话时,他从那张桌子拿出白纸和签字笔,写了一封信,传到美香那里。
如果还要给你传真的话,改用另一个号码(XXXX-XXXX)。过去你用的号码要接很多外面的消息,万一有紧急联络时,被私人占用了不太好。
我有时间读你的传真的——
有时间?
唉……片山见到石津终于讲完电话了,他也回到自己的位子。
“喂,晴美说了什么?”片山问。
石津笑眯眯地:“她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晚安’。”
“是吗……”
回去问晴美好了。
片山摇摇头.开始重读太川的验尸报告。
我的酒量那么好?
村井贞夫佩服自己——喝了那么多,居然一点也不醉。有这种事吗?
可是,寒风透骨,就像酒精从丹田把身体冻僵了似的。
好冷……而我在路上走着。
明明可以截停一部计程车回家的。然而,我在路上走着。
走在黑暗的路上——在寒风中,回家的路好象远了一倍的感觉。
村井知道,自己是故意这样做的。
敏江大概在家吧?她说她在接受心理治疗专家的辅导,使村井觉得内疚。
折磨敏江并不快乐。他也不认为当敏江知悉真相后,会像电视剧那样马上知错并表示忏悔。
让对方知道真相,对方反而因此恨你。
算了。过不久,她会谅解自己的。
路上没什么街灯,好暗。很快就要过河了。当然是从桥上过去。平时不知不觉就走过了,突然从脚下传来水声,然后察觉了。
对……听见了。
那道桥只容一部车子经过。当桥上一刹那间亮起车灯时,这才发现它出奇地接近。
村井在桥上停步。他从栏杆俯视下面的流水。流水沉淀在漆黑的夜里,
只有静静的水声飘上来。
这样子倾听水声时,使现在的村井有某种心平气静的感觉……
车灯“啪”地照住村井,村井目眩地眯起眼睛。
他以为那车子要从身边过去;然而它在桥头前面停下——干什么?
传来引擎的声音。
听起来有点像猛兽在攻击前发出低吼声般。
灯光熄了一下,然后再度点着,一口气提高引擎声往前开动。
村井看到车灯急促地朝向自己——怎么回事?
几乎不假思索地,身体作出反应了。村并没有选择余地,他越过栏杆,纵身跃进脚黑暗的流水中。
车子“吱”一声擦过栏杆直冲过去。
可是,那声音并没有传进沉在冰冷流水中的村井耳里。
“片山先生:
谢谢。
这个号码,没问题了吧?
我还没睡。女孩子在临睡前要预备一番的!
我重读刚才的传真,觉得好羞愧!请把它扔掉!
我一个人在家时,家里的灯都开着。一方面是谨慎起见,不仅如此,更因为我害怕黑暗。
其实我是很胆小的。说出这个秘密,片山先生是第一个知道的吧。
今晚也是。我把每个角落的灯都开启了,浴室和厕所的灯也亮着,亮一整个晚上,也许浪费电费,可是这样做时,我才不会有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感觉。
窥望一下明亮的客厅或饭厅时,好像妈妈就在那里似的……
不过,今晚没关系。看到传真机时,我知道片山先生就在另一边。
好,这回真的晚安啦。
美香”
村井不顾一切地捉住他手上碰到的物体。
幸好那是攀上河岸梯子的一部分,连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地幸运。总之,当他攀上去的时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如此“幸运”。
喝了好多水,全身湿透,身体很重。因为不顾一切,这才爬得上来,可算是从死里逃生吧。
终于爬到岸上,村井把喝到的河水吐了出来。
他蹲在原地,全身动弹不得。风很冷,吹在湿透的身上仿如针刺般,胸口很辛苦,只有等候那种痛楚平息下来。
那是怎么回事?
那部车不是幻觉。它真的冲向我而来,准备撞死我!
可是,到底是谁?
马上浮起敏江的脸,但她不会驾驶。那么——是濑川吗?
那是一种想法。但总算逃出生天了。
回家……回家吧。这样下去一定会冻死的。
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能走吗?一步,再一步.踉踉跄跄地总算能走了。
看到丈夫的脸,敏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村井回到了原来的道路。
接下去,总有办法走回家的。
正在迈步的村井,被车头打从正面照住,不由停步。
那灯的其中一边被打破了。
村井继续站着无法动禅——真的动不了。
车子龇牙裂齿地向他冲过来……
敏江赫然抬头。“老公——”
玄关好象发出声响。
还是心理作用的关系?
伏在厨房的桌面睡着了的敏江,站起身时有点头晕。
出玄关一看,没有丈夫的鞋子。那么,他还没回来。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老公?”敏江喊,穿了拖鞋,开了门锁,打开门一看。
冷风迎面吹来.那里谁也不在。可是——脚下有什么掉在那里。门上的名牌?为何会掉下来呢?
敏江弯身抬起来,在玄关的灯光下看看名牌,吓了一跳。
“村井贞夫-敏江”的文字,只有“贞夫”两个字被红色签字笔划掉。
“给美香君:
我也要回家了。
家里有妹妹和三色猫在等着。不,也许她们没等我,总之她们在家就是了。
希望你母亲早点回来就好了。
片山义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