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怪人!”调查主任在了解被害者的惰况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西胁在松江生前,曾有几次在路上和他打过照面,得到的印象也是如此。
松江雄大郎十七年前迁居来到神户,从那以后就一直住在这幢房子里。至于他来神户以前的经历则是一无所知。听女佣人说,松江似乎不愿意和人来往,家里难得来一次客。
“当然,我下班回去以后,什么人来就不知道了。”女佣人说。她的意思是说晚上可能有人来。西胁心里捏了一把汗。因为晚上的客人很自然地会联想到女人。调查主任也好象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由得问道:“你家主人有女朋友吗?”
“这点我就不清禁楚了。我早上来得很早,可屋子里总是主人一个人。”五十九岁的女佣人回答道。言外之意,就是说没有在这儿过夜的女人。
松江雄大郎在神户市内开了西餐馆、酒巴间、茶馆、弹子房等四个店铺。他只到各外收销售额,并不直接参加经营。但是,有时他也召集各家店铺的经理,鼓励他们搞好经营。据女佣人说,到家里来的客人中,除了四个经理外,还有两三个人,至于和这几个人是什么关系,女佣人根本不知道,更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其中有一个人有点怪。”女佣人有些犹豫地说到。
“怎么有点怪?”调查主任观察着女佣人的表情,心情有些紧张起来。
“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有一个客人不知为什么竟跟主人大声吵了起来。店里的人遭到主人的训斥,而那个人却敢反过来同主人争吵。主人也不示弱,加上他又很固执,一开口就人骂起来。因为窗户开着,会客室的争吵声自然传到厨房来。”
“他们争吵些什么?”
“我可没偷听。声音是自己传过来的我没注意听,所以不清楚。只听得他们争吵着要砸碎什么东西。”
“砸碎什么东西?”
“好象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这个客人长相如何?”
“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过去在我在的期间里,他从来没有来过。虽然我没好好地注意过他,但给我一种让人难以摸透的感觉。”警察又分别向松江出资经营的四个店铺的经理询问了一些情况。其中,弹子房的经理石川谈的内容证实了女佣人讲的那些话。
“前些天松江先生说,一个家伙借钱不还,反而找借口吵架。”
“什么借口呢?”
“松江先生只讲了这些,没再多往下说。他平时不爱讲话,而且很讨厌那些讲起话来喋喋不休的人。我在他面前,从来不多说一句废话。”可以想象,石川所说的"借口"和女佣人说的"砸碎什么东西"是一致的。
“如果能知道那个客人的名字就好办了。”主任边说边心情烦躁地用铅笔头一个劲儿地戳着桌子。
松江先生很少对人谈自己的事。”石川抱歉地说。”但这次能借给那个人钱是很出乎意料之外的。”
“怎么?这种情况很少吗?”
“是的,他在金钱上是抠得很紧的。他不仅不借给别人钱,也不愿意向别人借钱。怎么说好呢?总之,他不喜欢和别人建立任何关系,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松江雄太郎的工作,似乎就是每夭到四家店铺挨家转。听说在高兴的时候,有时还看看电影,或到宝壕一带去玩乐消遣。他对围棋、象棋、麻将丝毫不感兴趣,相反,有时却去赛马场和赛车常为了消磨时间,还常常去弹子房玩弹子。由此可见,诸如看电影、玩弹子,或看赛马、赛车等娱乐,都是不需要对手的。
他很讨厌和别人在一起,而这种人往往是利己主义者。
“先把那个向被害者借钱的男人找到。这项工作就请西胁负责吧。虽然没有人了解被害者的详细情况,但他儿子回来后,可能会获得一些线索。”主任果断地盼咐道。之后,又带着怀疑的说了一句:“不知道他到底搞没搞女人?”西胁现在必须找到那个向人借钱、反而寻找借口吵架的男人。西胁又问了一次女佣人,回答的内容和对主任大体相同,没有什么更多的新东西。可能是刨根问底的缘故,把她给惹烦了,只听她说道:“我可没这个毛病,死盯着人家的脸一个劲儿地看。”别看她上年纪,但生气时噘着嘴的那副样子,看起来倒觉得可爱。
“好了好了。”西胁说。结果,线索就是那个男人向松江借了钱。虽然钱数无法查到,但松江雄大郎既然在钱上抠得很紧,就一定会留下借条。
在手提保险柜里没找到借条。犯人很可能把借条偷走了。而且,作案动机很可能就是为了销毁借条。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保险柜虽留下的十二万日元现款就令人费解了。也许是这十二万日元从借款的金额来看,只不过是零头,根本不值得一拿?但是,过了不久,从有关方面了解到,松江把重要的文件一直放在银行保险柜里保管。
西胁马上来到银行查对。在很多的股票中,只发现了一张借条,金额是一百五十万日元。借款人是宫原一郎,家住神户市生田区下山手街。借款期限是到三月十日为止。现在早已过期。四宫原家住在一幢公寓里。这幢公寓是一座钢筋混凝士结构的四层楼,楼内没有电梯。西胁在一楼的角落里找到了"宫原"的门牌,但是房门紧锁着。
公寓的管理员不在。刚好有一位住在楼上的家庭妇女买东西回来。西胁向她一打听,马上就知道了宫原的工作单位。原来他是京町北岛大厦里的长谷川商社的贸易商。
西胁好象在哪儿听人说过北岛大厦的名称。记得是哪个熟人和这个大厦有关系,但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四点多钟,西胁决定留下两个同行的刑警继续侦察,自己到北岛大厦去看一看。北岛大厦是一幢新建的楼房,但规模并不很大。每层楼有两大间办公窒。长谷州商社的办公室设在三楼。
长谷川商社的对面,挂着"大昭物产股份公司"的牌子。西胁看到这块牌子,突然想起王仁铭的夫人真沙子就在这个公司工作。正因为这个原因,使西胁对北岛大厦这个名称感到耳熟。
长谷川商社的办公室里,共有十二、三个男女职员。官原到大阪出差去了,听说马上就能回来。
桌上放着晚报。西胁顺手翻开一看,松江雄太郎被害事件已经用很醒日的标题登出来了。西胁把报纸拿给社长看,并说:“老实说,我们正在搜集有关被害者松江的情况。你们公司的宫原是被害者的熟人。我是为了向他了解情况来的。”
“社长刚才看到刑警的名片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脸上不禁现出紧张的神色。
听了西胁说明来意之后,才放下心来。他那小小的鼻子上,架着一副摇摇欲坠的宽边眼镜,鼻子下边儿长着一撮修得很整齐的小胡子。
“唉,原来是这样。”社长一开口,只见小胡子也跟着上下牵动着。他深深地点了点头。
西胁决定到一楼的咖啡店等着。他要了杯咖啡之后,就打电话给调查主任,汇报了以上的经过。主任又交代了西胁儿句,并告诉他被害者在东京读书的儿子刚刚回到家。
“从被害者儿子的谈话巾,了解到了一些被害者早期的经历。战前,被害者在一位名叫鲤本男爵的大富翁手下干了很长一段时间事情,但具体情况他也不了解。如果找到跟鲤本男爵有关系的人,大概就能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另外,为慎重起见,我派山崎去帮助你。唤,你现在大厦的咖啡店?好,我知道了。”调查在稳步地进行着。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山崎刑警赶到咖啡店。两人一起又去了三楼长谷川商社办公室。
宫原已经从大阪回来了。他显得很激动,一边摊开手里的晚报,一边很快地说到:“我在回来的电车上看到报纸,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身体那么棒的人会被人杀掉。”西胁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正象松江家女佣人说的那样,他确实给人一种难以摸透的感觉。他胖胖的,年纪可能已过四十五岁,脸色很难看。
“因为你和被害者相识,我想麻烦你到警察局来一趟,我们有话要问你。”西胁说道。
“当然可以。”宫原答道。他眨了眨眼睛,随后咽下一口唾沫,只见喉头上下动了一下。从每一个举动都看得出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单凭他田为借款和被害者发生过口角,还不足以把他作为嫌疑犯逮捕起来。
西胁开车带着宫原返回县警察局。西胁的临时助手山崎刑警,为了进一步掌握情况,暂时留在长谷川商社。
据官原在调查总部谈的情况,知道他很早就和被害者有关系了。宫原在广岛读完小学后,到横滨的一家贸易公司作小伙计。昭和十二年(一九三七年)他在商业学校夜校毕业后,才成为正式职员。后来由于工作关系,他经常到国外出差。
“我所在的横滨贸易公司的社长和鲤本男爵的关系非常好。鲤本先生是有名的古董收藏家,他通过我们公司,来搞外国的珍贵古董。松江当时正在鲤本男爵家干事,因此,我们也就认识了广宫原讲话时很不镇静,确实看得出他心里忐忑不安。没等警方开口,他自己就谈起了向松江借钱、和他吵架的经过。
“我受到你们的怀疑也是没有办法的。在电车上看到晚报的时候,我就想这下子可糟了。”宫原不时抽搐着面部的肌肉 ,仍在不停地叙述着。
宫原说他妻子留在了老家广岛,打算来年儿子上中学的时候,一块儿把家搬到神户。他向松江借钱是为了在搬到神户之前盖好房子。
“松江看在老相识的面上,很痛快伸把钱借给了我。我告诉他说,家里收藏着一个很值钱的唐三彩,我愿意拿它做抵押。因为它相当于我借的金额的全部价值。当他来到我家的时候,我把唐三彩拿出来给他看了。可是他不要。结果,我没用什么东西抵押就把钱借来买了块地。最近,因为期限快到了,我正打算把这块地处理掉。”唐三彩是唐代的陶制明器。明器又称为冥器,不做实际生活用品,而是用做陪葬的。冥器同日本的俑人一样,最开始是作为殉葬者的替身出现的。除了替身以外,还有供死者在另一个天地里使用的马、车、骆驼、房子等各种日用器具模型。宫原收藏的唐三彩是一个为保护死者用的避邪"神兽"像。据富原说,这个"神兽"一副龙颜,头上长着两只漂亮的椅角,颈上鬃如浮云,立足利似鹫爪。高度有二十公分左右,色彩也保持得基本完好。特别是听说由于在釉彩中用了蓝色,所以,在唐三彩中也要算是珍贵的艺术品了。
如果将它变卖的话,是足够可以偿还松江的借款的。
官原平时把这只"神兽"锁在柜子里。可是有一天,他从公司下班回家,竟发现柜子锁被撬开,里面的那只唐三彩的"神兽"不翼而飞了,其它东西都还原封未动。很明显,来者的目的是专为偷"神兽"来的。这肯定是明白"神兽"的价值,而且知道它是锁在柜子里的人干的。一定是他!松江雄太郎!宫原脑子里立刻闪现出这个人。因为宫原向松江借钱的时侯,特地请他到家里来,从柜子里拿出"神兽",给他讲了半天,目的是想以此作借钱的担保。”因为没有别人知道,所以我怀疑是松江偷去的。但是因为我没抓到证据,所以不能当面指责说是他偷的。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证据。我偶尔听到他家附近的人说松江把陶器的碎片丢到垃圾箱里了。”宫原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得嘶哑起来,而且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了。五"我马上到松江家的垃圾箱去找,果然不出所料,唐三彩被砸得粉碎。我把碎片捡起来,拿到他家去当面对质。”宫原说到这儿,拿出脏手帕擦掉前额上的汗珠。”他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偷来的那么贵重的东西砸碎呢?”西胁盯着宫原手里的手帕问到。宫原拿着手帕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着。
“他就是那种人。对于我来说,他是我们以前经常来往的客户的管家,所以他总是瞧不起我。现在虽然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可他还想小看我。也许他嫉妒我有那么珍贵的唐三彩,或者是想到我把唐三彩变卖后还给他钱,他就失去了我会有求于他的优越感,所以才这么干的。但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也不大清楚。总之,他是个怪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怪,简直怪得象个疯子。当然,我是了解他的,他是个……"宫原可能想到没有人相信这种话,说到这儿,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伤心地低下了头。看到他这个样子,西胁鼓励他说,"这些我都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是什么人都有的。”
“不错!”宫原恢复了平静,抬起头说:“这是一种发疯的举动,对他来说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一直想要控制我,叫我听他的话。”
“你去质问松江时,松江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从头到尾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既没有偷、也没有砸过唐三彩。”
“你在他家的垃圾箱里找到了陶器的碎片,这不是一个很有力的证据吗?”
“可是他根本不讲道理,瞪着眼睛硬说是别人路过扔的。简直气死人。”
“这么说,你们的争吵还没得出个结果。那么,最后怎么办了?”
“松江说,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没有偷,也没有砸坏过。随你自己去认为这个值一百五十万日元的唐三彩抵销了借款好了,可我没干这种事儿,也不认为借款已经抵销了。但是,我今后决不再催你还钱。就是说,虽然借条还在我手里,但是我不催你还钱,实际上也就等于销帐了。作为松江来说,虽然他嘴硬,死活不承认自己偷了唐三彩,但肯定心里不舒服,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解决了事。”
“这么说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是的。虽然采取了这个奇怪的方式,但……”
“但总是留下了疙瘩,对不对?”宫原被西胁这么一说,不安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头上的汗。
“没有。我后来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不能总是耍小孩子脾气,眼下得忍耐才行。所以,我就写了一封信给松江,说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吧。”
“你们真的和好了吗?”
“请你相信我。后来我在元町见到他时,他主动跟我握了手。他说他已经看了我的信,那回发生的事情就当没那么回事儿算了。打那儿以后就一点儿疙瘩都没有了。”
“真的吗?”
“求求你,请你相信我。我怎么会杀他呢?他一次也没催我还钱,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他呢?对了,我在那封信上,对到他家吵架的事赔了礼,道了歉。这些都是实话。那封信正好是在十天前写的。我想信一定还在松江家里,你只要看看那封信就会明白的。”宫原急了,只见他额头上,汗水直淌,无论怎么擦都来不及止祝他说的这些话,与其说是为自己辩解,倒不如说是在诉苦求情。
听到宫原比较反常的语气,又看到他这副样子,西胁对他的怀疑越来越深了。
宫原可能认为和松江吵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对他不利,便想方设法为自已开脱责任。西胁感到这里面有文章。
在松江家里,调查人员没有找到宫原写的那封信。当然,这并不等于宫原没有写过信。松江雄太郎从来都是看了别人来的信以后,统统把它烧掉。女佣人吉川房子也说:“除了股票分红通知单之外,无论是什么样的信件,顶多保存两三天就让我烧掉。”烧信时,女佣人也不会逐个儿地看一遍寄信人的名字。即使富原真的来过信,事隔十天也早就化为灰烬了。
调查总部决定先不放宫原回去,留他呆一个时期。在这段时间里,调查总部又收到了不少情报。
根据得到的这些情报,大体上掌握了宫原一郎这个人物的情况。宫原原来姓佐藤,战后,他到广岛一个叫宫原的家里作养老女婿时改了姓。他在公司里的工作情况不好也不坏。做事谨小慎微,但是一激动起来,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有两三件事使调查科的人们特别感兴趣。
据宫原本人讲,昨天晚上正在听收音机的时侯,突然停了电,他就稍微睡了一会儿。那时大概是十一点左右。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醒来,重新点上了灯继续读书,直到一点钟才睡。平时他很能熬夜,十二点钟是不会上床的。他住的公寓对面有一家面包厂,每天都作夜班。工厂的几个工人正好对着公寓一楼的窗户工作,所以经常可以看到宫原的窗子。他们从窗子里透出的灯光,知道一楼角落这间房子的主人每天睡得很晚。昨晚十一点多只停了一下电,马上就恢复了正常。但是宫原的房间有一段时间没有亮灯,一直到过了十二点以后才看见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