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几步路,就反胃呕吐,就这样一直走着。很想就迅样直接回露西雅的公寓好好睡上一觉。可是山田和凯都在等我,现在想逃都逃不了的。
为什么逃不掉呢?脑中有个声音呐喊着。
“你究竟想逃到哪儿去?你可是无处可逃了。”
我用葡萄牙语喃喃自语。从杀死诺纳德那一刻起,逃路就已被封闭了。
我并未往山田和凯等我的咖啡厅走去。我往饭店街走去,我想找露西雅,除了露西雅外,我已无人可以依靠了。
金发、浓妆、原色的迷你裙。露西雅不在。
“要不要玩玩啊?射一炮只要三万元!”
一口好差劲的日语。
“认不认识露西雅?”
我用葡萄牙语问道。招呼我的女人——从浓浓的眼影下,双眼露出讶异的神色。
她以流利的西班牙语答覆我。
“我找露西雅有事。”
“露西雅、露西雅!比起你的女人,我的服务可是好得多喔!”
我把手伸进怀里,从里面掏出高给我的二十万元——那是杀死那女人的代价。我数了三张钞票交给那女人。
“你去帮我找露西雅过来,我的名字叫马利欧。”
“你到底是露西雅的什么人啊?”
女人的脸色一变,随后钞票便被抽走不见了。
“如果她不来,我就找你同居喔!听见了没?”
“原来是她的老相好。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找她来。你待在这里不要动喔!”
还用她说,我现在即使想动都动不了。身上发着高烧,心被沉痛的痛楚折磨得颤动不已。右手还留着剌杀女人时的触觉。
女人快步消失了。我坐在人行道上,仰望天空——微脏的天空中星星闪烁着。诺纳德很喜欢星星,每天都看夜空,百看不厌。我卯足全力诅咒满天的星星。
× × ×
小混混们出现了又消失了。倒坐在路上的男人——如果喝得烂醉,身上值钱的东西就会被抢走,我要一看到小混混出现,就会晃动手上的刀子大叫“滚开!”用日语或用葡萄牙语。
卖毒品的人来了,问道:“要不要药?你要多少就有多少!”于是我又挥动手上的刀子。
卖春妇来了,问道:“你要不要紧?露西雅马上就来。”于是我吻了她的手。
“马利欧!你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露西雅来了,没有戴墨镜,从玫瑰红的针织迷你裙露出修长的双腿。
“露西雅,我有事要拜托你。你今晚该赚的钱,我通通算给你。”
我一边颤抖着一边站起身来。
“有事拜托……好啊!可是你的脸铁青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让人感觉你仿佛才刚杀了人似的。
露西雅一脸天真无邪,一心只为我担心。
“我刚才杀了人。”
我试着告诉她。但她却充耳不闻。
“你是在说笑吧!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大事。”
香水的味道扑鼻而来。在我俩周围——一群妓女聚拢过来。我抱住露西雅的腰,穿过妓女们围成的人墙。
“马利欧,你到底是怎么了?至少说明一下嘛!我可是放着客人不管赶来的喔!”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会给你钱!”
天色昏暗,令人作呕的气味,老鼠从脚下跑过。
妓女们的视线从远处投来。
“露西雅,你晓得明治道上有一家咖啡厅吗?”
我把咖啡厅的名字及地址告诉露西雅。
“我知道,我曾在那边吃过几次蛋糕。”
“那边有两个日本人,你能不能尾随他们,看他俩去哪里?”
一阵阴霾浮上露西雅的双眼——像豹子似地闪烁光辉。
“那些日本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到底答不答应帮我?你只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好。”
身体的颤抖无法停止,剌杀女人时那不愉快的感觉,随着时间的经过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
“十万元!”
露西雅开口。
“五万。”
我答道——边止住颤抖边说。
“七万!”
“好吧!”
我已经没力气再跟她讨价还价了。于是从口袋里取出钞票交给露西雅。
“那些日本人长得什么样子?”
交到露西雅手上的纸钞——像变魔术一样不见了。
“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流氓,但看不出来是流氓……”
“不管打扮成什么样子,流氓就是流氓,一看马上就知道。”
“女的是个妓女。”
“那也是一眼可以看出来!”
“他们在等着我。”露西雅的豹眼闪过一丝光芒。“可是我不去那里,我要窝在床上好好休息,否则我会死掉!”
“说得也是,你就唱摇篮曲给卡拉听好了。至少会睡得安稳些!”
正如露西雅所说的,我现在最需要的正是睡眠和卡拉的歌声。
“十分钟以后,我会打手机给他们两个。照理说他们会离开咖啡厅,至于他们会往哪儿去,你去帮我查出来。”
“光这样做就行了?”
我点点头,已懒得发出声音。
“光七万元我觉得还是不够。”她用似乎看穿我的疲倦的声音说道。“我认为得再多一个人去,两个比较好跟踪。”
我原来想要问她说你几时跟踪过人?但却又闭嘴。反正问也是白问,露西雅是不会回答的。于是我又递给她三张钞票。
“我到了咖啡厅就打手机给你。然后你再打手机给他们。”
“知道了……谢谢你了,露西雅!”
“我也要拜托你帮我看卡拉。”露西雅修长的双腿逐渐离去,从窥伺我们举动的妓女中,露西雅挑了一个年轻女孩,于是两人消失在路上。
闭上眼,睁开眼,妓女们正各自回去工作。我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就像破了洞的气球,身上的活力都泄光了。我俯视诺纳德摊在地上软软的身躯时的感觉就像现在。
“王八蛋!”
我骂了自己一声,就往露西雅的公寓走去。软绵绵的被窝,卡拉温暖的歌声,到了明天应该就会涌出该做点什么的力气。然后,照理说,也应该可以忘去那女人的脸孔。
——这样也配叫做萨摩隼人吗?!
是太一的声音。“吵死人了!”喃喃自语后,我快步走上归途。
× × ×
手机响了。
“是我,露西雅。流氓和妓女都还在。”
手机又响了。
“山田先生是吗?”
“你还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喝红茶都喝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我似乎离不开这群中国人。”
“喂!”
山田以高亢的声音叫着。
“我没有骗你。今晚我原来要更早些和中国人碰面,结果为了你迟到了,中国人很火大,我必须讨他们欢心。
“就姑且相信你吧。马利欧!”
“你不是抓凯当人质吗?我是不会逃的。明天一定会跟你联络。”
“君枝是个有魅力的女人不是吗?”君枝是凯的本名吧。“好吧!反正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就解决的。那就明天上午再联络好了,我就挟持着君枝暂且消失。”
假如君枝不在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和关西来的流氓联络。
“知道了。我一定会和你联络。”
于是关了手机的电源。
露西雅公寓里的灯——令人感觉比太阳光更温暖,比月亮的光更遥远。
× × ×
“马利欧,你回来了。”
伃暗的房间深处传来卡拉的声音。声音很亮,听起来个像是刚醒的声音。
“你还没有睡吗?”
我点亮了灯,然后走进房间。沙发上坐着卡拉,两只手臂各抱着小熊和酷斯拉的填充玩具。
“我在等马利欧回来啊!”
黑暗中小女孩把玩着填充玩具。一股深层的悲哀浮上心头,这感觉是杀死素不相识女人时不曾有过的感觉。
“肚子饿了吗?”
我摸摸卡拉的头。
“我已经吃了三明治,所以没问题。”
“是吗?”
“马利欧……”
卡拉的尾音颤抖地消失了。她用一张欲哭的脸看着我。
“什么事?”
“你受伤了?”
我很认真地注视着卡拉。盲眼女孩的直觉——卡拉发现我杀人了吗?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世上我最不想让其知道的就是卡拉。
“我没受伤,只是工作过度疲劳罢了。”
“不要太逞强!”
好像是妈妈的口吻。我叹了一口气,坐在卡拉的身边,把头枕在沙发的靠背上,斜视天花板的角落。然后把手搭在卡拉的肩上,感觉卡拉的体温似乎能洗净我体内的污秽。
“卡拉!唱首歌来听吧!”
“你要听什么?”
“唱服部君的歌好了。”
“大人也听服部君的歌?好奇怪喔!”
“随便。快唱吧,我想听卡拉唱服部君的歌。”
“好吧!你仔细听喔!”
卡拉于是开始唱。轻快明亮的旋律,让我边想起往事边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