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弥漫着香水味。不管如何皱眉,香味依然扑鼻。
“啊!万一是满脑肥肠的糟老头,该如何是好?”
我没有答腔,只是猛按喇叭。由于车道挤满年轻小鬼,再怎么按喇叭也无济于事。
“喂!我想干脆我们就去别的地方玩吧。”
方向盘的卡子响个不停。把玩着方向盘的奈美不禁将视线移到窗外。
“不是马上就要冲澡了吗?为什么还要抹上这么浓的香水呢?”
“如果不把前面一个客人的体臭消除的话,感觉很恶心吧!”
喀嚓喀嚓。方向盘的卡子在响。奈美在里面放了一根粗管子。为的是要把它拿给客人使用,然后收取特别的费用。
——那女孩爱钱又爱这个调调喔。
凯曾经说过。只要不发生纠纷,她爱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吧。
车子来到圆山町的饭店街。已经看到客人所指定饭店的霓虹灯了。这是他们经常使用的饭店——使用人都很熟悉。
“马利欧!你也涂上化妆水吧。因为你身上也有味道。”
“有味道?”
“是啊。日本人对于味道很敏感喔!”
我的脸不禁燥热了起来。
“你说我有臭味?那你的香水又是什么呢?简直像个廉价的妓女。”
“什么?你说我是个廉价的妓女?喂!易怒也是马利欧的缺点。日本人是很温厚的喔!你应该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我的体内也流着一半日本人的血。
“那么,我待会儿再来接你。”
奈美下车了。摇腰摆臀越走越远。
涩谷是个无聊的街道。小混混们专横跋扈、不可一世。车子缓缓经过。
都是一群专和女人厮混的不良少年,或被女人看中的小白脸。乱搞男女关系。穿着好像快从屁股上掉下来的宽松短裤。在这条街上几乎看不到老头子的人影。不过由于受到年轻雌性动物体味的引诱,老头子们也趋之若鹜。他们大量喝酒,然后推一下“粉红猫(Pink cat)”的号码牌。
办完事约需一小时。等待的这段时间我就开车来打发时间。百般无聊的时间。这不是件好差事。不过,还是强过以往所从事的工作。
等待红绿灯。从人行道涌出的人群挤满整个道路。打开窃听器,耳际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夹杂喘息声。
“这个和真正的,哪个较爽?”
混浊的男声。
“都一样爽。再一下下嘛。”
我屏神聆听——听到像苍蝇飞来飞去的声音。管子!奈美让对方把管子插入下体。
“你也可以选择用绳子绑起来。要不要试试看?”
奈美的手提包是小号的香奈儿。哪里还有放入绳子的空间呢?管子绑上绳子。或许还会进入肠内。有坂知道的话会怎么说?——什么话也不告诉他。反正他不知道。只要奈美不惹出麻烦即可。
引起纠纷了。
“这点钱是不够的。我有说过要付特别费用吧。”
“我不知道啊。电话里不是说好只要三万日币吗?
窃听器里传来激烈的舌战。放出精夜的客人似乎想勒紧钱袋。
我不禁皱眉,连忙驱车驶向饭店。
“我要大声喊叫了。老头子!我说过管子和绳子是可以选择的吧。”
“我不知道什么选择不选择的。是你要求我做的。我不愿付钱!”
“不要说些不负责任的话。管子一万、绳子一万。你应该有这笔钱吧。你这样太不上道了吧。秃老头!”
“你说什么?你这个婊子。”
打到饭店街的霓虹灯了。
“你在干什么啊?马利欧!快点来啊!这个老色鬼正找碴啊。”
“你在和谁说话?你这个婊子!没有人会听到的。”
我正在听啊。来到饭店门前。锁上车门,立刻冲向正门。
“发生纠纷了。”
我对柜台说。没有化妆的老太婆眉毛动也没动一下就交给我万能钥匙。
三〇三。我爬上楼梯,来到房门前,听到叫骂声。用钥匙打开后,立刻冲进去。
穿着内衣的男人与女人。女人是奈美。男人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冻结了。连稀疏的发际都通红。下腹松垮地下垂。薪水阶级者。约莫三十七、八岁。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没回答,直接打开盥洗室。笔挺的西装上放着手提公事包。嗅不到危险的气氛。我抬起头来回答。
“发生纠纷令人很伤脑筋喔!客人!”
“客人?”
一时之间男人有点不知所措。浅黑色的肌肤,一张洋人的脸、咖啡色的瞳孔——我的体内流着拉丁人的血,嘴里说着流利的日语,加上眼前的场面,几乎所有的客人都会感到迷惑。所以有坂才雇用我。
“喂!你们是在搞仙人跳吧?”
仙人跳!从前我不知道这个单字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懂了——我不禁冷笑几声。
“我们可是规规矩矩地做生意喔。规定的费用是日币三万,然后你选了绳子和管子各一万元,加起来共计日币五万。请付钱!这样就可以心情愉快地回家了吧。”
男人的脸色大变。视线移到床上——床上有弄乱的床单、撕破的保险套包装、裹着保险套的管子,以及绳子。
“别开玩笑了,是这个女人叫我把她绑起来然后插入管子的,她边喘息边使劲地摇腰,也没听她提过要付特别费用。
“她说过这是可以选择的。我不知道她是否摇腰,但喘息声是假的吗?”
“你你说什么啊……”
“全部让你听一遍!”
奈美笑了。露出邪恶的表情,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窃听麦克风!因为有时会碰到像你这种吃过后就不认帐的客人,所以才使用的。你可真敢讲。你说我摇腰?谁叫你的小弟弟比小指头还小。”
“我真的不想做这件事,客人啊。因为我没有录音。来!把钱拿出来。事情就可以结束了。”
“别开玩笑了。”男人的肩膀微微颤动。“谁要付钱给像你们这样的妓女和混血儿。我要告你恐吓和窃听。让开!”
男人装腔作势地走过来,把我推开,然后从盥洗室拉出衣服。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混血儿这个词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翻滚。
“马利欧!你在做什么啊?”
奈美的声音——我不禁回过神来。转身向后看了一眼,门紧紧地锁着。
“想控告的岂止你一个人。”
我突然压低声音。男人抬起头来。
“你、你要干什么?这次变成强盗了吗?你试试看。我会大声喊叫。警察会立刻飞奔过来。你被out了。你是非法居留吧?如果和警察纠缠上了就会没完没了吧。”
打算要巧辩的薪水阶级者。不过,他不知道这个国家如何对待日裔巴西人。
“很遗憾,我刚好持有护照。”
我笑着一拳挥向男人的咽喉。男人按着咽喉颓然倒下。
我踢了一下他的脸。
“蠢蛋!为了区区的两万元,竟落得如此下场。”
我向蜷曲的男人背部踢了一脚,踢中肝脏附近,男人痛得直翻滚,无法发声惊叫——因为声带受伤了。
奈美的双手交叉盘在胸前。恰似向神祈祷的少女。只穿着黑色的内衣,眼神中充满兴奋之情。
男人停止翻滚。我继续用鞋尖踢向男人裸露的背部。
不出手殴打他的脸——这是圣保罗那批兔崽子的一贯手法。脸部有伤会引人注意。脸部被殴打的话血会跑到头部。而且,加诸于内脏的伤会使人的意志轻易就崩溃了。
我踢了男人的背部五下。第五下时,男人的嘴角溢出血来。我决定可以收手了。
“怎么样啊?被混血儿痛揍的滋味如何?”
我盯着男人泪流满面的脸直瞧。男人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已经结束了吗?应该打得再精彩一点。”
奈美的声音。我不打算听她的话。我要做非做不可的事——我从牛仔裤的后面口袋里抽出刀子。
“把这家伙的钱包拿来。”
哼一声,奈美开始移动身子。唰——我故意发出声音抽出刀刃。
“心情糟透了吧?客人!被妓女骗了,又被混血儿殴打。想控告他们吧?控告也是理所当然的。”
刀刃在男人的脸上滑来滑去。他的眼角溢出泪水。微微摇摆着头。当众出丑,心情想必不愉快。
“搞什么鬼啊?我不是叫你把钱拿过来吗?”
奈美从咖啡色的皮夹里抽出纸钞。日币一万元的纸钞——好像有七张。
“身份证呢?”
“有公司的服务证喔。”
我随手接过来。
“是小桥裕司先生啊?我已经背下你公司的名字、地址、电话号码。你要怎么做啊?”
男人摇摇头。
“等我们走了以后你就会报警吧?”
男人摇头。
“你想控告我们吧?”
男人摇头。
“你可以忘记我们的事情吗?”
男人摇头。——这次是点头。
“那就多谢你啰,客人!那就用不着这把刀了。”
我在男人的面前晃一晃刀刃。男人的眼睛睁得很大。我笑着把刀刃收起来。
奈美在换衣服。钱包滚在她的脚边。我挨近她的身边伸出手来。
“干什么?”
“钱。”
她露出谄媚的眼神——直盯着我瞧。接着就变成怨恨的眼神。不过还是一直盯着我瞧。
“这样子不是很好吗?而且也不是多大的金额。”
“我们不是仙人跳。对吧?”
“我想是不太一样。”
“那就把钱交给我吧。都是因为谁事情才会变成这个田地的?”
我不禁从鼻孔里哼一声,奈美乖乖把钱交出来。七张,没有错。我把三张交给奈美。
“等一下,还差一万元。”
“那是我的份。因为你的关系,我才会卷入纠纷。因为你的关系,我才会被无聊的老色鬼骂为混血儿。因为你的关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奈美猛力踩脚,人消失在浴室里。剩下四张纸钞。我把两张放进怀里。
“客人!你最好赶快去医院看一下医生。我帮你留了诊查费。”
我将万元纸钞丢向蜷曲的男人身上。男人的皮肤松垮垮的。看着看着不由得再度燃起怒火。
“喂!我们要走了。我不是非法居留,让我来告诉你吧,我有居留权。知道吗?我可以定居。”
男人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因为我有好理由。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猪哥!”
我踢了男人的腹部。把他的头按到沾着呕吐物和血的地毯上。
“真脏啊!不要忘了付给人家打扫的费用。知道吗?”
我再踩着男人背后的头部,把他的脸按到因呕吐而弄脏的地毯上。男人张开嘴哭了出来,松垮的皮肤不停地颤动。
奈美从浴室里走出来。又是扑鼻的香水味。虽然一样让人觉得恶心,总好过呕吐的味道。
“好脏啊。他吐了吗?真是低级。”
冷冷的声音,冷冷的视线。
流行的服饰与化妆使廉价的妓女变成符合涩谷风情的年轻女郎。只有香水味不太相称。
“马力欧!中途让我下车。很不好意思,因为这家伙的关系,我已经没有心情工作,今天就此结束。”
床上的管子和绳子——她小心翼翼地收进小小的香奈儿提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