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房内浴室,洗脸台上是迦蓝细心准备好的崭新的洗漱用具,小叶不禁莞尔。
说是吃午饭,可小叶从餐厅到厨房甚至还有客厅转了两圈,倒是收拾干净了,却没看见有吃的,就是一壶咖啡煮得香浓,愈发让人觉得饥肠辘辘。
迦蓝埋头对着电脑猛K一堆法文原稿,看起来神色自如,就是脸色苍白些,正略略皱着眉,敲击键盘的时候扯到了掌心的伤口,时时咧嘴吸气。
小叶找了两圈没看到吃的,看迦蓝也没空理他,就熟不拘礼地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给迦蓝也续了一杯,没找到奶精和方糖,只好苦了脸喝黑咖啡。
真苦!一口下去,小叶的五官缩成一团,忍不住哼出声来。
迦蓝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噗哧”一下也笑出来,伸手拿起案头一个青花罐子递给小叶:“当然苦,加了肉 桂粉,真正含辛茹苦呢。喏,糖。”
小叶加了三块方糖,灌下一大口,方才缓解了适才辛苦难言的口感,半晌才说:“迦蓝,你这是喝咖啡么?我怎么觉得你是自虐啊?”
迦蓝未及说话,门铃响了,小叶按住刚要起身的迦蓝自己去开了门,是比萨店的外卖小弟,送来了比萨、罗宋汤和芝士蛋糕,原来这就是迦蓝说的午饭。
这顿午饭,小叶虽饿却是食而无味,一想到昨夜看到的情形,还有后来迦蓝不言不语、完全放弃的颓然模样,再看看此时此刻言语如常的迦蓝,就更觉得现在的一切恰似暴风雨前夕的平静,格外令人胆战心惊。可又不便出言询问,小叶只好闷头大嚼,偶尔看一眼迦蓝,猜测她此时的心思和情绪。
迦蓝从头到尾都显得十分安详镇定,端起简易餐盒喝下最后一口汤,才取过餐巾胡乱擦拭嘴角,单手把垂落的发丝往后一挽,粲然一笑:“嗯,好了。”
小叶几乎没被一口比萨噎到,努力咽下,长长吐出一口气才问:“迦蓝,呃,你还好吧?我是说……”
迦蓝却不容他说下去,打断道:“我知道。你且吃完,也许愿意听我讲个故事。”
等他们各自端了一杯咖啡刚刚在客厅坐下时,门锁一响,六月回来了,身后跟着五哥。看到小叶,五哥愣了一下,六月看到迦蓝手上的纱布也立刻出声发问,都是熟人,大家索性人手一杯咖啡统统安坐沙发,静候迦蓝的解释和叙说。
不同于前两天的阴雨天气,这天外面放了晴,午后阳光正好,透过大幅的玻璃映亮了整个客厅,但不知怎么的,人人都感觉到了一丝苍茫气氛。
看着大家正襟危坐的端庄表情,迦蓝不禁轻轻笑了,但只两声就又敛容,原本还很放松的笑颜渐渐浮起一层忧伤。
“嗯,六月知道,我是个孤儿。事实上,我父母也是一早失去家人,所以,我现在是真的没有一个亲人。真糟糕,是不是?”迦蓝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但这样开头的陈词任谁听了都觉得凄苦滋味立现。
“所以,”迦蓝微微一笑,停一停才略带羞涩地说,“我觉得也许你们愿意给我一点意见,嗯,有些事情我想不大通,可又没人商量。”
小叶心里一酸,几乎要趋向前去将迦蓝拥入怀中,可又不敢造次,只好鼓励地看着迦蓝点了点头。
“十一岁以前我和大多数同龄的小女孩一样,非常快活,呵不,也许更幸运些。”迦蓝侧首想了想,脸上出现一个温柔的表情,显然是想起了那段美好的日子,“爸爸妈妈都是小有成就的建筑师,经常受到邀请去国外参加一些交流会之类的活动,也许还有大宗方案的投标?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假期的时候经常跟着一起去到欧洲、北美,玩过不少地方。”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没有做声,迦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其实,我要说的也很简单,就是十一岁那年的寒假,爸妈又带我去了德国,我们先到慕尼黑,隔天他们要去巴黎参加一个会议,当天来回,所以就安排酒店照顾我,可是,他们回来的班机起飞不到五分钟就发生机械故障坠毁了,我成了孤儿。”
“为什么,我不在那架飞机上呢?”迦蓝自语似的说,“据说是和父母很熟的朋友董律师飞来德国接我回家,上飞机前是注射了镇静剂,途中又服了片剂,一路睡了回来。”
“然后变成一个妖怪一样的小孩,不说话、不去学校、不肯登高。董律师成为我的友情监护人,费心照顾,担多心思,不计报酬,真正义薄云天。”迦蓝努力笑了笑,想要缓解室内渐渐沉郁的气氛。“可还是束手无策,我终于进了疗养院,接受心理治疗,一直到十四岁。”
再也没有人可以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保持安详与释怀,六月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五哥紧紧蹙起眉峰,小叶的眼底也浮现哀戚表情。
迦蓝试图尽快结束叙述,很快地说道:“很幸运,我最终恢复心智,成为一个健康的小孩,然后一路念书升学,再无风浪。”
“问题可能就出在我十一岁到十四岁那段时间,我的记忆非常模糊,就记得日子非常单调乏味,不外是接受心理辅导。因为孤僻,不愿意入学,医生建议我学习语言,可以专注心神,就是那时候学的英文、法文和德文,后来也没有放弃,现在借此谋生。”
迦蓝转脸看向小叶:“可是,自从认识小叶,我的生活突然出现了缺口。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似曾相识,第二次是在电梯中重逢,记得么?我几乎可以确信我认识的一个人,和你几乎一模一样,”她微微叹息了一声,“现在,我终于知道,原来那个人就是路易。”
“有些影像碎片,十分模糊,但我知道,原来不是噩梦,都是真的,路易,莱蒙,梁霄,他们都早已存在于我的生命中,只是我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昨晚我很害怕,一直在逃避的噩梦原来并非幻象,所以,我想了又想,既然没有办法躲开,不如干脆自行面对。”迦蓝淡淡地一笑,抬起头来,“小叶,你说过,青越会读心术是么?我想我需要一些帮助,我要找回属于我的、失去了的记忆。”
迦蓝的叙述一直都非常平静,粗线条的交代了大概,完全轻描淡写,但在一旁倾听的三人的内心却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都是心怀伤痛的人,背负着沉重的记忆辛苦前行,也因此或多或少的纵容自己拥有弥藏着暴戾和阴暗的心灵死角,一有机会就退缩进去,放心地沉溺于感伤和自怜。
要怎样的努力,迦蓝才可以抑制住心底澎湃的痛苦,而持有这样积极乐观的豁达态度?那样纤细的身躯中,燃烧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命力?
沉默许久,六月问道:“嗯,那么,路易和莱蒙又是什么人?”
迦蓝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半晌,才说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惊讶错愕的答案。
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