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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10  作者:阿瑟·黑利  来源:阿瑟·黑利作品集  点击:

  几乎是从见面的那一刻起,梅尔·贝克斯菲尔德就打心眼里不喜欢眼前这位领着梅德伍德居民代表来跟他交涉的律师——艾略特·弗里曼特尔。现在,这些居民代表已经在梅尔的办公室待了十几分钟,梅尔越来越讨厌他,此刻更是达到了厌恶至极的地步。
  这位律师似乎是存心来找碴儿的,就是想让他讨厌。谈话还没开始,弗里曼特尔律师就不客气地说,他不想听梅尔“闪烁其词”。梅尔平心静气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心里却结了一个疙瘩。从那儿以后,梅尔每回一句,都会被他粗鲁地顶回来,还会受到莫名奇妙的质疑。直觉告诉梅尔,弗里曼特尔这是故意给他下套,想激怒他,让他口不择言,好给记者大书特书。如果这位律师打的真是这种算盘,梅尔可不想遂了他的心,他尽力保持风度,礼貌地跟他们讲道理。
  弗里曼特尔反驳道:“你们航空港管理人员对我的当事人——也就是梅德伍德善良公民的家庭健康和生活福祉漠不关心,麻木不仁。”
  梅尔平静地回答他说,无论是航空港还是使用航空港的航空公司,一直以来都不像他说的那样漠不关心或者麻木不仁。“相反,我们知道噪声问题确实存在,而且已经在尽力解决了。”
  “那么先生,你们尽的这个力也太小太了!你们都做了什么?”弗里曼特尔律师道,“从我和我的当事人的所见所闻来看,你们只会开空头支票,糊弄大家。显然,我们之所以想要诉诸法律,就是因为你们航空港的人对这件事根本不关心。”
  梅尔否认了这项指责。他反驳说,航空港一直都有规划,只要其他跑道能用,通常不会让航班在直指梅德伍德社区的25号跑道上起飞。这样一来,25号跑道主要供航班降落使用,对梅德伍德的噪声影响微乎其微,为此航空港只能牺牲其营运效率。此外,航空港还要求所有航空公司的飞行员,无论使用哪条跑道起飞,只要大致朝梅德伍德方向,起飞后必须执行减噪程序,包括离开地面后立即远离梅德伍德。空中交通管制也要从各个方面配合执行。
  梅尔还说:“要知道,弗里曼特尔先生,这不是我们和当地居民的第一次碰面了。双方的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好多次了。”
  艾略特·弗里曼特尔抢白道:“也许以前话没说透。”
  “不管以前怎么样,你这次是来算总账的吗?”
  “我们想算的账多了去了——耗费的时间、精力,出尔反尔,最后这一点我是说你们,不是我的当事人。”
  梅尔决定不予回应。如果继续跟他这么说话,除了让艾略特·弗里曼特尔上上报纸,双方都谈不出什么结果。梅尔看到那几个记者正在奋笔疾书:这位律师先生心里一定有数,知道怎么给报社提供生动的新闻材料。
  梅尔下定决心,继续保持风度,尽快结束这次会面。他很在意辛迪的感受,这些代表进来时她就在那儿坐着,一直没动,现在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只要是跟航空港沾边儿的事,辛迪向来没有耐心。但这次梅尔却很同情她。他们刚才讨论的这些事非常严肃,梅尔自己也觉得梅德伍德社区的整件事打乱了他的安排。
  此时他又想起了基斯,还是对他放心不下。不知道他这个弟弟在空中交通管制那边怎么样了。他今晚该不该劝基斯暂停工作,继续跟他好好聊一聊呢?之前明明已经聊出了点儿眉目,却被塔台值班主任打断了。现在再去找他还不算太晚……可是辛迪来了,她一来,基斯的事自然得往后放。眼下又有这么个不好惹的弗里曼特尔律师,还在说个不停……
  “既然你提到了那个所谓的减噪程序,”艾略特·弗里曼特尔讽刺道,“那我倒要问问了,今晚你们执行了吗?”
  梅尔叹了口气:“暴雪已经下了三天了。”他看向其他几位居民代表,“我不说你们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他解释说,30号跑道被堵住了,航班只能暂时在25号跑道上起飞,所以难免会影响梅德伍德社区。
  “话虽不错,”其中一个秃顶的双下巴男人道,以前开会讨论航空港噪声的时候梅尔见过他几次。“我们知道下了暴雪,贝克斯菲尔德先生。但是无论下没下雪,如果飞机就在你头顶一趟趟轰隆而过,就算你知道飞机为什么会这么飞,那也无济于事啊。对了,我叫弗洛伊德·萨内塔。是本次大会的主席……”
  艾略特·弗里曼特尔自然地接过他的话说了下去。“我们继续往下谈之前,我还要再说一点。”显然,这位律师不想丧失对居民代表团的控制权,片刻都不行。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那三个记者,对梅尔说:“梅德伍德居民在家里听到的都是噪声,这已经够糟的了,何况不仅仅是噪声的问题,还有噪声带来的神经衰弱,健康受损,孩子得不到充分的休息。这算是人身侵犯……”
  这次梅尔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想说,今晚这一切其实还有另一种解决办法,也就是建议我关闭机场?”
  “我不仅想建议你关闭机场,还可以逼你关掉机场。刚才我提到了人身侵犯。我会代表我的当事人,在法庭上证明这一点。我们一定会胜诉的!”
  居民代表里的其他人,包括弗洛伊德·萨内塔在内,都赞许地点了点头。
  在大家琢磨他这最后几句话的空当,艾略特·弗里曼特尔思索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只可惜没能激怒这位航空港的总经理,弗里曼特尔一直在想方设法惹他发火来着。以前他常用这一招,而且总是屡试不爽。这一招很高明,因为一旦见报,谁发脾气,谁的形象就会大打折扣,弗里曼特尔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贝克斯菲尔德明明很生气,但他也很精明,就是不上这位律师的当。算了,艾略特·弗里曼特尔心想,即便如此,他的目的也达到了。他看见那几个记者还在奋笔疾书,记他说的那些话。即便没了嘲讽和恐吓的语气,那些话在报纸上读起来也一定相当精彩。他敢说,整体效果肯定比他之前在梅德伍德社区大会上的那番演讲还要好。
  当然,弗里曼特尔也知道,他和梅尔的整场对答不过是在抠字眼。再抠也抠不出什么结果。就算这位航空港经理能够听从他们的意见——当然这不太可能——他也无能为力。航空港的存在已是板上钉钉,其位置和经营都无法撼动。对,今晚来这儿的意义,一是为了吸引公众的注意,但从弗里曼特尔律师的角度来看,主要还是想让梅德伍德的各位居民相信,他们有一个强悍的代理人。这样一来,那些法律代理合同还有支票就会源源不断地送进弗里曼特尔和他的赛义律师事务所办公室了。
  弗里曼特尔心想:可惜那一大群梅德伍德居民都在楼下等着,听不到自己在上面代表他们对贝克斯菲尔德慷慨陈词。好在他们还能在明天的报纸上读到。另外,艾略特·弗里曼特尔心里有数,此刻绝对不是梅德伍德今晚在航空港的最后一刻。他已经答应电视台的人,这次会面结束之后,他会到楼下为大家讲话。电视台的人已经在下面候着了,因为设备太多,他们没办法到楼上录制。但愿航站楼大厅里已经按他的要求架好了摄像机。就算那个黑人警官不允许在大厅里搞示威活动,弗里曼特尔也有办法,只要动点儿心思,就能让这场电视报道演变为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
  刚才,弗里曼特尔说到要诉诸法律——今晚早些时候他曾向梅德伍德的居民保证,会替他们打官司,这是他的主要任务。“我的专业是法律,”他曾对大家说,“是法律,而不是别的。”这当然不是真话。不过,当时艾略特·弗里曼特尔的策略就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管你采取什么法律行动,”梅尔·贝克斯菲尔德指出,“那都是你们的事。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下,即便航空港附近有居民社区,为了公共的便利和需要,法庭还是会捍卫航空港的正当经营权。”
  弗里曼特尔挑了下眉毛。“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律师啊。”
  “我不是律师。我想你很清楚。”
  “哦,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怀疑你是了。”艾略特·弗里曼特尔得意地笑起来,“因为我是律师,对这类官司有一定的经验。况且,我还可以告诉你,相关的判例很多,而且都对我的当事人有利。”他像之前开会时那样,滔滔不绝地搬出那几个听上去很厉害的案子——合众国诉考斯比案,格里格斯诉阿勒格尼县案,索恩伯格诉波特兰空港案,马丁诉西雅图空港案。
  梅尔觉得很好笑,但没表露出来。这几个案子他很熟。他还知道另一些案件,法庭的审判结果和他说的这几个截然不同。艾略特·弗里曼特尔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故意闭口不提。梅尔怀疑他是故意的,但他现在不想争论这些法律问题。要争就到法庭上去争,到时候再一较高下。
  不过,梅尔现在更讨厌这个律师了,更不想任由他随心所欲地说下去。梅尔跟那几位居民代表大致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尽量避免法律诉讼,又说道:“既然大家都在,关于航空港和噪声问题,我有几句话想说。”
  他看见辛迪在打哈欠。
  弗里曼特尔立马说:“没这个必要吧。我们关心的下一步……”
  “哦!”梅尔头一次有些失态,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我耐心听完了您的诉求,但您和您代表的这些人却这么没礼貌,不打算听我把话说完?”
  之前说话的萨内塔主席看了看其他几位代表。“我觉得咱们确实应该……”
  梅尔厉声道:“让弗里曼特尔先生回答。”
  这位律师温和地笑了笑。“有理不在声高嘛,大家谁也不想没礼貌。”
  “那从进门起,您怎么一直用这两样对付我呢?”
  “我没觉得……”
  “可我有这种感觉。”
  “您是生气了吗,贝克斯菲尔德先生?”
  “没有,”梅尔微微一笑,“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我没生气。”他知道自己占了上风,让这位律师有些措手不及。于是,继续说道:“您已经说了不少话了,弗里曼特尔先生,而且大都不太客气。但我也有几句话要说,希望记者能记下来。还有,就算别人不感兴趣,新闻媒体肯定乐意听听双方的意见。”
  “哦,我们也不是不想听。只是已经听了太多推卸责任的借口了。”像往常一样,艾略特·弗里曼特尔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但他不得不暗自承认,贝克斯菲尔德之前那种不急不躁的态度让他大意了,所以等他突然发难,自己才险些乱了阵脚。他这才意识到,这位航空港经理比他想象中更精明厉害。
  “我刚才可什么借口都没找,”梅尔指出,“我只想回顾一下航空港的噪声问题,就说几句。”
  弗里曼特尔耸耸肩。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就是出现有新闻价值的新观点,那样大家的注意力就不在他身上了。可眼下,他不知道怎么阻止梅尔。
  “各位女士、先生,”梅尔开口了,“你们今晚刚进来的时候就说,希望双方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弗里曼特尔先生已经说完了,现在我也会坦率地讲讲我的看法。”
  梅尔能感觉到,居民代表里的那两个女人和四个男人,还有那几个记者的注意力此刻都转到了他身上。就连辛迪也在偷偷地盯着他看。他继续平静地说了下去。
  “为了减少飞机噪声对机场附近居民的影响,给大家营造更舒适的生活环境,我们在林肯国际航空港采取了一些措施,想必大家都知道,或者说应该知道。除了我说过的那些,还有其他举措,比如,我们会在离航空港较远的区域测试飞机发动机,甚至只在规定的时间进行测试。”
  艾略特·弗里曼特尔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插嘴道:“但你已经承认了,这些所谓的措施并没有效果。”
  梅尔立即反驳道:“我没说过这种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有效的,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今晚,我承认效果不佳,因为情况特殊。说实话,如果我是飞行员,要在这种天气条件下起飞,我也不愿意刚一起飞就减小推力,立马转弯爬升。而且,这种情况肯定还会时不时发生。”
  “大多有效?你还真好意思说!”
  “先生,请让我把话说完!”梅尔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实际情况就是,林肯国际航空港和其他任何一家航空港一样,已经在尽最大努力减小噪声了。这话你们可能不爱听,干这行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认这一点,但实情就是:我们能做的真不多。你总不能指望130多吨重、推力极大的飞机悄无声息地飞到天上去吧。所以,无论大客机是起飞还是着陆,住在附近的一小部分人难免会被震得够呛。”有几个人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笑容,只有艾略特·弗里曼特皱着眉,闷闷不乐。梅尔继续说:“所以但凡我们需要航空港——显然我们很需要——某地的某些人就必然要忍受一些噪声,要么干脆搬走。”
  这次轮到梅尔看着记者飞快地记下他说的话。
  “没错,”梅尔继续说道,“飞机制造商正在研制削减噪声的设备,但我还是得跟你们说句实话,航空领域很少有人真正把这个当回事,所以他们肯定不会像研发新型飞机那样在这种减噪设备上下功夫。充其量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你们不相信,那我提醒你们一下,我们用卡车的年头比飞机早多了,但直到现在也没人发明出一款真正有效的卡车消声器来。”
  “还有一件事你们得记住,就算哪一天某个型号的喷气式发动机噪声小了一点儿,马上就会有更大功率的新型发动机投入使用,即便是加了消音器,产生的噪声也比刚开始用的那个发动机要大。就像我说的,”梅尔接着说,“这些都是大实话。”
  代表团里的其中一个女人闷闷不乐地嘟囔了一声:“有道理。”
  梅尔说:“这我就得说说未来的事了。继波音747之后,新型客机家族马上就要问世了,包括洛克希德500这种巨型飞机,很快就会投入使用;紧接着还有超音速运输机——协和式飞机以及其他接踵而至的机型。洛克希德500和它的家族系列都是亚音速的,也就是说它们的飞行速度低于音速,产生的噪声跟我们现在听到的差不多,可能稍大一些。超音速飞机的发动机也会产生巨大的噪声,突破音障之后还会发出音爆,比我们目前遇到的任何噪声更让人头疼。”
  “你们可能和我一样,听说过或者读到过一些乐观的报道,上面说音爆通常发生在离城市和航空港很远的高空,对地面的影响很小。别信这种鬼话!我们——无论是待在家里的你,还是运营航空港的我——都会受到影响。航空公司不得不投资10亿美元,购买以后不断使用的设备,否则就只能面临破产。相信我,到那个时候,我们巴不得回到今晚这种简单的噪声时代。”
  “瞧你跟我当事人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艾略特·弗里曼特尔带着讥讽的口吻问道,“你的意思是,要么他们现在就进疯人院,要么就等着你和你的巨型飞机把他们逼疯?”
  “不是,”梅尔坚定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按照你的要求,有话直说。我没什么简单的解决办法,也不会许给你们航空港兑现不了的诺言。我只想说,在我看来,航空港的噪声只会越来越大,不会减小。不过,我想提醒在座的各位,噪声问题不是最近才出现的。从火车时代就有了,随后卡车、公交车、汽车陆续加入了这一行列。高速公路经过居民区、航空港建立并逐渐发展起来,都会产生这样的问题。这些公共事业都是为公众谋福利的,至少我们认为是这样,但全都会产生噪声。虽然我们做了各种努力,但噪声仍然无法彻底消除。因为卡车、火车、高速公路、飞机等就在我们身边,是我们生活方式的组成部分,除非我们改变现有的生活方式,否则这些噪声必然会如影随形,不可避免。”
  “也就是说,我的当事人这辈子都别再想获得宁静的生活、不被打扰的睡眠、个人隐私,还有安静的余生了?”
  “不,”梅尔说,“我是说,他们最后只能搬家。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但我相信各地的航空港最后都得花几十亿美元买下附近的住宅区。这些住宅区很多都会变成对噪声不太敏感的工业区。当然了,对那些不得不搬的住户肯定会有合理的补偿。”
  艾略特·弗里曼特尔站了起来,示意那几个居民代表也跟着起身。
  “看来今晚,”他对梅尔说,“也就你这最后一句话还有点儿意思。不过,补偿的事也许比你想的要快,补偿款也比你想的要多。”弗里曼特尔简慢地点了下头,“你就等着我们的律师信吧。咱们法庭上见。”
  说完他便走了,其他人也跟着出去了。
  透过开着的门,梅尔听到接待室里传来其中一个女居民代表的赞叹声:“您的表现真是太棒了,弗里曼特尔先生。我得跟大伙好好宣传宣传。”
  “谢谢。非常感谢……”声音越来越小。
  梅尔走到门边,准备关上门。
  “真抱歉。”他对辛迪说。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了,他不知道两个人之间还能说些什么。
  辛迪冷冷地说:“我早料到会这样。你干脆守着航空港过一辈子好了。”
  梅尔站在门口,看到其中一个男记者走回了接待室。是《芝加哥论坛报》的汤姆林森。
  “贝克斯菲尔德先生,能跟你聊几句吗?”
  梅尔疲倦地说:“什么事?”
  “我感觉您不怎么喜欢弗里曼特尔先生。”
  “你会写到报纸上吗?”
  “不会,先生。”
  “对,我是不喜欢他。”
  “也许这个您会感兴趣,”那位记者说,“这是艾略特·弗里曼特尔在梅德伍德社区居民大会上发的一份律师代理协议。”
  梅尔边看边问:“你从哪儿拿的?”
  那位记者解释了一下。
  “那个大会有多少人出席?”
  “我数过了,将近600人。”
  “总共签了多少份?”
  “这我就不清楚了,贝克斯菲尔德先生。我估计当场签好字交上去的约有150份。还有一些人说会签好了寄过去。”
  梅尔郁闷地想:现在总算知道艾略特·弗里曼特尔刚才那番装腔作势到底是为什么了,也明白他想要讨好谁,以及为什么要讨好那些人了。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算了这笔账?”汤姆林森记者问。
  梅尔点点头。“加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是啊。哪怕能分我一丁点儿也行啊。”
  “估计咱们都入错行了。那个梅德伍德的大会,你也去报道了吗?”
  “去了。”
  “就没人提出来,这些钱全部加起来至少有15000美元?”
  汤姆林森摇摇头。“要么是没人想到这一点,要么他们根本不在乎。而且,弗里曼特尔挺会办事的,或者说,他挺会装模作样的,把大家唬得团团转,口才可不比葛培理牧师差。”
  梅尔把那份印好的协议还给记者汤姆林森。“你会把这个写进去吗?”
  “写归写,不过搞不好会被编辑部砍掉。他们对法律专业的东西比较谨慎。况且,就算真的深究起来,恐怕也抓不到他什么错处。”
  “不对,”梅尔说,“也许他这么做有违道德,律师协会估计不会喜欢他这种做法。不过确实也算不上违法。当然,梅德伍德居民应该联合起来,集体雇用一名律师。不过既然他们那么容易上当,又不介意律师中饱私囊,那我可管不着了。”
  汤姆林森咧嘴笑了:“我能把你这几句写进去吗?”
  “你刚才明明说不会写的。我说的这些话都不能上报。记住了吗?”
  “好吧。”
  梅尔心想,若是这些话对他有利,他早就大胆明说了,写到报纸上也不怕。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些话对他百害而无一利。他还知道,弗里曼特尔这样的律师各地都有,他们专门怂恿受害者起诉,此刻正忙着跟一大堆人签代理协议,接下来就会骚扰航空港、航空公司,有时甚至连飞行员都不放过。
  梅尔并不反对这些骚扰,寻求法律援助是每个人的权利。只不过很多情况下业主们都被误导了,心里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希望,律师会专挑对他们有利的判例说给他们听,所以那些法律先例往往听上去很厉害,其实却非常片面,艾略特·弗里曼特尔今晚用的就是这一招。到头来,打官司不但劳民伤财,而且大多注定要败诉,只有律师能坐收渔利。
  梅尔觉得要是早点儿知道汤姆林森说的这个情况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跟那些居民代表讲讲自己的看法,提醒他们注意那个居心叵测的艾略特·弗里曼特尔,还能让他们看清梅德伍德居民目前的处境。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贝克斯菲尔德先生,”《芝加哥论坛报》的那位记者说,“我还有些事想问您——都是跟航空港有关的。能不能再耽误您几分钟……”
  “回头,我一定随时奉陪。”梅尔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我现在真恨不得有三头六臂。”
  那位记者点点头。“我明白。不过,我会再在航空港待一会儿。听说弗里曼特尔带来的那群人正在楼下谋划什么。过会儿,要是有机会……”
  “我一定尽力,”梅尔嘴上虽这么说,今晚实在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了。无论写什么新闻,汤姆林森总喜欢往深了挖,梅尔对此十分敬佩。但不管怎样,他今晚不想再和那些居民代表还有记者打交道了。
  至于弗里曼特尔和梅德伍德的那些人到底在楼下搞什么名堂,梅尔决定不去管它,全都交给奥德韦警官和他的手下去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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