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凯茨站起身,走向安琪尔,他作出了一个微笑,但是当凯茨把手伸过去时,他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头上还微微出了汗。
“我只是想说,警长,过去的几天里合作得很愉快,什么时候,我请你喝啤酒,祝你在儿童保护部工作顺利。”
安琪尔看起来有点紧张,凯茨想这是因为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离开这个案子。
凯茨再次伸出手去,说:“好吧,再见。”
安琪尔还有点分神,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好。呢,对不起,弗拉德。”他握住了凯茨的手,摇了摇。他的手有点无力。凯茨听见穆尔在咳嗽。
“真主在召唤了……”
“以后见。”安琪尔说。
25
“谁想去曼彻斯特举手?”穆尔说。
凯茨白了他一眼。
“凯茨,举手啊,难道你不想去北边出差吗?”
“不会跟你去,警长。”
穆尔笑了。
麦金尼斯从讲台上走过来,边走过说:“弗拉德,有两个建筑商住在曼彻斯特。我们必须派人去,你被选中了。”
这是什么事儿!
“实际上并不很坏,弗拉德。你难道愿意敲门家访吗?”
“不,先生。”
“我接着南安普敦的特莱沃·琼斯的电话,你的半个线人,他说想跟你通个电话。还有哪儿的警长梅森也想让你给他去个电话。有点巧,对不对?”
“那么在曼彻斯特的人都约好了吗,先生?”
“确切地说,没有,弗拉德。”
“什么叫‘确切地说没有!?”
“是这样,弗拉德。那两个建筑商在工地上,各处走来走去,我们所知道的就是那个托儿所改造工程。”
简直太好了。
“而且如果你去南安普敦的话,从这儿到那里有一辆直达火车,7点开。”
8:42。
“警长梅森吗?”
“等一下我转过去。”卡嗒一声,“我是探员弗拉德。”
“凯茨,是你吗?”
“是我,凯茨·弗拉德。”
“嗨,凯茨。”停顿了一下。“我想知道莫伊拉·迪本……”
“你想知道什么,彼德?”
“呃,我查了我的日记……莫伊拉是不是该生产了?”
“她刚生了一个小丫头。”
“哦?”
“是个女孩,彼德,她很好,不是你的。”
“噢。”彼德说。
“你好像有点失望。”
“没有。我跟安妮和好了。我没告诉过你吗?我们处得还行。”
“那好。你让我打电话是不是就是为了聊天?”
“不。”
凯茨等着听他说什么。
“特雷沃·琼斯给我打了个电话,你知不知道他老婆刚生了一个?”
“我不知道,但是他的孩子我都能数到9个了,警长。”
“是这样,他有话要跟你说。我告诉他如果要钱的话,应该找我,因为正式来讲,他是我的线人,不是你的,但他说他只想跟你说。”
“说什么?”
“他不讲,是他在关押期内的什么事。”
凯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是这样,彼德,我今天下午要去曼彻斯特,有一个案子,如果我到南安普敦,可以坐一辆直达车,我能不能把我的车放在你们局里?”
“我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要不要我送你去火车站?”
“那当然好,但是我想如果你能替我联系一下特雷沃,我们两个人可以在我去曼彻斯特之前一起见见他。地点选在车站的冷餐厅就挺好。”
“你什么时候来?”
“11点之后,火车是两点多的,但是我要去搞一张特许证,并在那边预订一辆小车,我想十一点半之前我能到你那儿。”
“行啊。”
“什么行?是我可以在你那儿停车呢,是你会送我去车站,还是你会找到特雷沃?”
“都行。”梅森说。
“我得赶紧走了。”凯茨说。
“还有一件事。”梅森说。
“是什么?”
“那小孩的名字叫什么?”
26
凯茨拿起她的证件及她到了曼彻斯特应该联系的警长的名字准备出发。在她工作区域之外按规定她不能使用警车,也不能开自己的车。如果开瓦莱丽的车可能也会违反不成文的规定。她可以租辆车开到南安普敦去,但是之后她将不得不开好长一段路才能回来,这有点令人不快。
她9点回到家,9点20分拎着一个装着换洗衣服的耐克运动包就出了门。在最后一刻她想起应该拿本消遣书,就抓了一本旺达的平装版小说。如果旺达回来想看那本书,也没有办法了。她给瓦莱丽留了个条子,以防万一他来了。“在曼彻斯特,星期五回来(我希望是这样)。”
她在开车的时候想起了许多事。有莫伊拉和坦蒂,比利的冷淡、安琪尔,以及格里菲斯和他的新女朋友。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好像在结对儿,试着安定下来:总探长布莱克赛为了他的婚姻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梅森也是;还有比利和莫伊拉;甚至旺达也和麦金尼斯呆在了一起。现在吉姆也有了女朋友。
而她自己,已经和瓦莱丽订婚了!
前面已经是朴茨茅斯,该怎么走?
雪莉警察局,南安普敦,11:42。
在接待处的桌后坐着一名金发碧眼的文职接待员。她和凯茨年纪差不多,但是眼睛里没有凯茨那样炯炯有神采。不是跟男朋友闹别扭了,就是对性别歧视有看法,凯茨不敢肯定,她要求见彼德·梅森。
“私事还是——”
“我是警探弗拉德,从布莱顿来。”她说。
“噢。”那个女人答了一声,声音里似乎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味道,“我给你传一下。”
梅森通过安全门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好像又长胖了几磅的样子,凯茨的建议和他婚姻方面的难题曾让他减了足有10磅。凯茨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而他好像想避开接待员的眼光。
“麦当劳吃的?”
“家里做的。”
“让我看,你现在还能弯得下腰够得到自己的脚面吗?”
“别逗了,凯茨。噢,对了,我找不到特雷沃·琼斯。”
“什么?”
“他现在为迪克森工作,今天出差去了只一天。他的女朋友说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弗拉德。”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唉呀,现在都快12点了,我的火车是2点45,我不需要一定得跟你吃晚饭吧?”
“你请客?”梅森问。
“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会请。”
梅森背后的接待员坐直了身子,有些僵硬的感觉,定定地看着梅森的后背。凯茨为她感到抱歉,但这跟她自己没有关系。
她同梅森:“你们这儿失踪案子多不多,彼德?”
“以前还是现在?”
“现在。”
“不少。但是大多数都与儿童有关,一天有个一两起,主要在夏天,没什么,基本上都是小孩去了祖父母家不想回来了,很快就可以结案。
“一共有多少?有没有成百上千的儿童失踪了就再找不回来的?”
“哪有那么多。基本上第二天那些孩子就回家了。这样的情况太多了,我们能做的就是给通常的那些地方打电话。有时,在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采取紧急行动前他们自己就回家了。”
“给我看看数字。”凯茨说。
自今年以来,共有失踪案380起。但未结案的只有9件,4起是儿童出走案,3个14岁的,1个12岁的,还有4个中年男子和一个30岁的女人。
“那剩下的3个呢?”凯茨问。
拉鲁珀的餐馆,南安普敦。
“如果失踪的儿童小于10岁或者有可疑情况,我们会迅速进行追查。但是雪莉和弗里曼托是个相当安全的社区,凯茨。这儿并没有人每天神秘地失踪。
“是只不过隔几年就要出一个丹尼斯·尼尔森那样的魔鬼。”
“我应该说那是因为现在年轻人的流动性太强,很多人消失了,但是并没人报告说他们失踪了。人与人之间关系不如以前了,没人对别人那么感兴趣。”
“所以连环杀手就能逍遥法外。”
“我们最终还是会抓住他们的。”
“最终?你是说等他们成了连环杀手,杀了好多人以后?而且,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抓住了他们?有多少是从来没被抓住的?”
“噢,凯茨,别那样好不好?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知道的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别再让我推测了。”
点的菜端上来了,是蒜蓉面包和果酱。
“你知道,凯茨。这非常不公平。我工作担子这么重,你才给我吃面包果酱?”
凯茨展颜一笑:“慢慢你就会习惯的。我还得今天睡火车上呢!”
梅森的声音忽然变温柔了:“呃,莫伊拉。她怎么样?”
“她很好,生产很顺利,孩子很健康。”凯茨提高了声音,郑重地说,“她的爸爸和妈妈很骄傲。”
梅森顿了一下。他用两只手罩着一杯酒:“告诉我,凯茨。”
“我已经说过了。小孩叫泰坦尼亚,肯定是比利的。”
“你肯定?”
“我肯定。”
梅森晃着杯里的酒转圈子。
“感觉很怪,凯茨。”
“好啦,忘了吧。把你自己的生活弄清楚不就行了?”
“对,我知道。但是我想给她送点什么礼物,一个玩具什么的,或者一个银做的小杯子。”
“忘了这个吧,彼德。”
梅森长长叹了一口气:“唉,是的,忘了吧。”
27
曼彻斯特,晚上8点。
凯茨受到了暴雨的欢迎。她办了手续,开着租好的车向旅馆驶去。她感到精疲力尽,四肢酸软,身上很脏。她在火车上翻了一下旺达的那本小说,发现它有点像一本爱情小说,但里面却穿插着时间旅行和苏格兰的历史等内容。书的前言是这样写的:“任何时候都有人失踪。你可以问问随便哪个警察……”看到这一句,凯茨简直有点惊讶,这和她跟梅森讨论的话题怎么竟然一样?!她躺了下来,中午喝的那些酒正在起作用。她再一次醒来时火车已经到了伯明翰,中午喝酒真不好。
如果跑步可能感觉会好些,但天正下着雨,肯定是不可能了。于是她将就着在旅馆不大的游泳池里游了会泳,直到她感觉到又恢复了过来。晚餐时间很晚,也不甚丰盛,她只喝了半瓶法国红葡萄酒。明天早上,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去跑步,不管刮风还是下雨。
夜里做梦,她梦见了瓦莱丽、彼德·梅森,以及荷比那座只有一张椅子的房子。
28
凯茨必须见的那个警长叫浦佐,他会告诉凯茨该去哪些建筑工地,“你叫我马里奥就行了。”他说,眼里带着笑。他的年纪三十出头,人很英俊,身体很结实,而且他告诉凯茨,“我的婚姻很幸福。
他给了凯茨一些她应该去看看的工作地址。如果顺利的话,一天之内就可以全走遍。凯茨被他的兰开夏口音逗得高兴起来,而这之前她情绪不高,因为早上她又没有跑步,却吃了一顿丰盛的英式午餐,以致于跟浦佐说话时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头搁浅的鲸鱼般难以移动,体积庞大。
头两个地方,凯茨的到来使一些人很紧张。她不得不告诉工地工头,她来此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想确定布莱顿一起案子中一个死者的身份。一个叫托尼·哈伯涂墙工告诉凯茨说住在南边某地的一个叫厄尼·金的工人是从布莱顿来的,和他的伙伴一起住……
在第二个工地,一个教堂改造工地,凯茨的追踪更近了一步。一个电工说:“对,是有个叫厄尼·金的和他一个哥们在一起。他们是从布莱顿来的。我上次听说他们在斯多克港的一个旅馆工地工作。
下面的两个工地她一无所获。但在下一次,她的运气来了。“厄尼·金?对,有这么个人。他就在这儿。他在二楼,跟他的朋友一起。你想让我去叫他吗?”
“不用。”凯茨说,“我自己去。”
“那行,戴上这个。”工头说着递给她一顶黄色的塑料安全帽。
“大小合适吗?”她一边说一边走上了楼梯。
“你是厄尼·金吗?”
“对,是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是关于布莱顿的。”
金的脸白了:“天呐,贝蒂、切莉、切斯特,你们可都别出什么事啊!”附近一个年轻人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看着他们。
“如果你说的是你的家庭的话,我告诉你,金先生,他们都很好,没出事。这跟他们毫无关系。”
金的脸色依然苍白:“你把我的魂儿都吓出来了!”
“我很抱歉,金先生。是关于你的雷蒙德·巴特尔先生干的那件活儿,大约一年前吧,你还记得吗?”
“活儿没出什么问题吧?我为雷先生做了好多活儿,他待我们不错,我们的活儿也做得精细。”
“是荷比街那个工程。”
“是那个改造工程吧?”
“对,就是那个。17号那户。”
旁边那个年轻人站得更近了。他在傻笑:“记得23号那个妞吗?还有蛋糕!”
金转头看着凯茨说:“他叫山姆。我们在那儿大约干了一个月。你想知道些什么?”
29
凯茨回到布托街警察局阿尔法三分部那座有200年历史的白色大楼时,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有这么好。因为那个厄尼·金告诉她:“我会画画儿。”
金说:“我记得他,很清楚。他对小山姆很好。这个你说的伯尼先生对山姆的儿子很好。他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家伙。”
但厄尼的同伴对此并不很肯定:“你不太喜欢他。他有点虚伪。”
金点点头:“你没准儿说得对,但是你不能因为别人说话好听而指责他,山姆。”
“说话好听?”凯茨问,“他有没有口音?”
厄尼“金想了1秒钟:“他有点像BBC的播音员,说话非常仔细。”
“有没有口音?”
“伦敦腔?我不敢肯定。他的口音不是特别重,但是有点像伦敦附近的。”
“有点装腔作势!”山姆说。
“对,是有点装腔作势。”厄尼也同意。
有人喊茶来了,厄尼问凯茨要不要喝点。
“噢,那再好不过了。”他说。
“去拿三杯茶,山姆。”厄尼对那个年轻人吩咐道。他看着凯茨问道:“你的要不要加糖?”
“谢谢,不用。”凯茨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女孩子是不是都不喜欢糖?哈哈。”
山姆一离开厄尼就往前凑了凑,说:“山姆是不个错的孩子,他是个很棒的涂料工,但是他的头脑实得跟铁疙瘩一样。如果他不是跟着我……”
凯茨笑了:“我觉得他还不是很慢。”
“他这个人心肠不错,你知道吧?他是我的女婿,跟我女儿切莉结婚了。他可能有时候脑子慢一点,但他对小山姆非常好,比切莉强多了。”
“我们想确定——”
“伯尼先生的身份?”
“我们不很肯定。但我们想或许他的名字就是伯尼。”
“嗯,是这样。”金说,“我打保票他自称布朗,约翰·布朗。他并没像电影里的人那样说:‘我叫布朗,约翰·布朗。’他跟我们说话时,告诉我们他的名字是布朗。当他跟小山姆玩儿时,他又说他的名字是约翰。”
“您的记性真好!”
“也没什么,主要是他来了好几次。第一天,还有随后的好几天他都来了。他对那个房子很热心,我们就把雷·巴特尔先生的电话告诉给他。”
“我们想请你认认照片。我们需要通过这个来查他的身份。”
厄尼朗声大笑:“那玩意儿,能顶用吗?你有没有见过曾经有人跟那些照片有一点点相似之处的?这样,我给你画一幅他的肖像。我能画几笔。”
现在,凯茨有了约翰·布朗的头像。画得极具真实感,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们发现的那个可怜的受害人。
“太精彩了,厄尼。你简直是天才!但是我知道我的老板会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厄尼·金画的就是那个人呢’。”
听了这话,金抓过第二块板子,嚓嚓地在上面飞速地画起来。
“这个。”他说,“你给他们看这个。”他瞄了瞄自己手里的草图,又看看凯茨,说:“你的脸有点瘦,女士。但是你太上相了。”
凯茨接了过来:“噢,是我!厄尼,我觉得你干错了行当。”
如果当时手头有纸的话,凯茨肯定不会让厄尼将这两幅素描画在两块树脂板上,它们都比“A4的复印纸要大,不便携带。她高兴地留下来跟厄尼和山姆喝了茶,又聊会儿天才走。走的时候,她手里拿着那两块树脂板,就像刚从上帝那里接受了刻有十诫的石板的摩西一样。这是一个重要进展,她心里很清楚。
“我想把这个送回布莱顿,马里奥。给他们一个惊喜。如果可能,我想发个传真件回去就可以了,但是我恐怕这个板子进不了传真机。”
警长马里奥看了两幅肖像后很感兴趣,咧着嘴笑了。这使他有点性感。“这很简单,弗卢德,很简单!”
凯茨抱怨了:“快一点,墨索里尼!我还要赶火车。“别着急嘛。”马里奥说。
凯茨看了看表,时间还来得及:“赶紧去!”
30
火车在下午4点17分轻快地驶出曼彻斯特。
凯茨安顿下来,翻开旺达的那本小说——《异乡人》。她从头再次读起:
任何时候都有人失踪,你可以问问随便哪个警察。问一个记者更好。
失踪案对记者们就像黄油面包一样司空见惯。
年轻姑娘离家出走。小孩从父母身边走失,再也无从寻找。受够了琐
碎家累的家庭妇女带着买菜的钱打的去了车站。国际金融巨头改名换姓,
消失在进口雪茄的轻烟里。
很多失踪人员最后会被找到,有的死了,有的活着。失踪案,通常情
况下,总会有一个解释的。
晚上9点,火车会驶进南安普敦站。从那里她将驾车返回布莱顿,因此当火车上卖副食的小车推过她身边时,她像一个好女孩儿一样只要了杯威士忌和一大包薯条。她没吃午饭,因为她当时在看阿尔法三分部的失踪人员档案。
那不是一个看起来会发生失踪案的地方,至少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这样。巴尔德太太的小旅馆同1946年当地其他包住宿与早餐的小旅馆完全一样,毫无出奇之处……
火车开到斯多克港时,她已经沉浸在书里,终于忘记了旁边桌子坐的4个格拉斯威哥口音的男子在喋喋不休、兴高采烈地侃些什么。
但是没有多久,她的眼皮就开始发沉。消遣性读物,特别是大厚本的,总会对她起到催眠作用。她的眼皮终于合上了。在她头顶上的架子上,她的耐克包静静地立着,拉不严实的缝里伸出两个树脂板的小角。
不久,她醒了、翻开《异乡人》,但是眼睛直直的,并没有在看。她发觉自己在笑,很古怪地笑。望着头顶上树脂板的两个小角和身前桌子上那4个正在打牌的家伙,她感到很古怪。这些人,所有这些人,谁知道她凯茨知道的事情?谁知道她头顶上的耐克包里藏着怎样的秘密?
但是这是一个怪异的,令人作呕的秘密,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成就感。有几秒钟,凯茨怀疑自己的自鸣得意是不是和致伯尼死命的凶手在杀死他以后体味到的得意有些近似?是不是这就是他为什么做了这一切的真正原因?就像那些把偷来的名画藏在家中地窖里从来不加以展示的艺术品收藏家,这样做只是为了体味那种独占秘密的乐趣?
火车穿过一个短短的遂道,在黑暗中行了几秒,终于停了下来。到站了。凯茨下了车,走过一个关了门的报刊亭。就着车站的灯光,她看见广告板上用黑体字写着:最新消息!比利发现恐怖尸体!
取车的时候费了点周折,虽然她向他们出示了证件,做了解释,并查看自己的车钥匙,终于取了出来,随车还有一个警长梅森给她的条子,还装在一个信封里。她将信封放到一边,打算明天再读。她急切地想离开这里。如果顺利的话,午夜前她就能回到家,美美地洗个热水澡。不管什么事儿,都可以放到明天再说。而且,那字条很可能只不过是几句客套之辞。
31
凯茨驾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夜色如幕笼罩大地。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向后掠去,过去的一些东西慢慢地再次浮现在眼前。她记起以前在南部沿海一带驾车巡游,追踪罪犯的情景那一次,她追踪杀人嫌疑人特雷沃·琼斯,在一个考古发掘地的大坑里与他四目相对,终于将其擒获;还有一次为了追踪一个强xx惯犯,她不得不在凌晨4点就起床在其出没处守候。
小车在夜的怀抱里像一只鸟一般轻快地滑过大地,过了机场,过了弗厄海姆,向山下朴茨茅斯的灯光靠近,又迅速地经过切切斯特,伯格纳尔,最后离布莱顿只有几英里了。她让车子轻轻地走着,仿佛怕惊醒了什么。等她将车拐进自己住的大街时,车子发动机发出的声音轻柔得就像母亲哄宝贝睡觉时哼出的摇篮曲。到了,到了,这儿就是她的家,这里有瓦莱丽,有她钟爱的男人。
车子在大门口停下时,荧光表显示11点40。街上一片昏黄的路灯光,像睡眠中的眼睛。海在远处轻轻地唱着。房子并非漆黑一片,一缕灯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溜了出来,她心里非常温暖。
进了门,她的脚步很轻,不愿破坏这静美的气氛。推开门,埃尔顿·强的歌声飘进她的耳朵,瓦莱丽在沙发上睡熟了。
她溜进屋子,放下包,脱掉了鞋。
瓦莱丽的睡相很可爱,所以她没有吵醒他。她解开牛仔裤的扣子,让它掉到地板上,把T恤下摆放了出来,钻进浴室,关上了门。
当她走进喷头下的水雾中时,她感到非常幸福。水珠带着温热在她身上滑过,她甚至有些眩晕。用一条宽大的浴巾擦干身体时,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很激动,充满了渴望。赤着脚走出浴室,她并没有急着叫醒瓦莱丽。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现在是叫醒他的时候了!
32
凯茨极尽温柔地碰了碰瓦莱丽,想像着自己的动作如果上了电影会是一种什么效果。她拉着他手臂,抚摸着修长的手指,抚过他淡棕色的头发,这些动作都伴着一种极度的小心与怜爱,接着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唤道:“瓦莱丽,瓦莱丽……”他动了,从侧卧倒成了仰卧,迷迷糊糊地抬起上身,不明白怎么回事,嘟哝了一句什么又倒了回去,继续他的甜梦了。
夜深了,凯茨想,就放了瓦莱丽这一次。她忽然莫名地笑了,用手又抚摸了瓦莱丽的头几下。熟睡中的瓦莱丽看起来小了一点,更加柔软,更加温柔,她爱他,没有理由,就是感到爱他。他有时很讨厌,但此刻她心里荡漾的全是爱的柔情。
她喝光了杯中的酒。最后一口酒在她的口里荡了好几圈,醇美的滋味让人陶醉,让人渴望。她很想再来一杯,但犹豫了一刻钟,决定放弃。她放下酒杯,用双手去解瓦莱丽的皮带。
他又哼哼了,头偏到一边。凯茨将手滑进了他的裤子。他还不兴奋,但是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醒来得更快。凯茨的手隔着浅蓝色的内裤抚摸着他,她的头移过来枕在他的胸口。他起来了,变硬了,但是意识仍然拒绝醒来。她继续揉着,隔着那层棉织物,直到他的手从她背后温柔地、如此温柔地搂住她的脖子。
“凯茨?”
“你好,宝贝。”
“凯茨。”
她坐了起来:“你好,宝贝。”
“我不知道该不该走。最后我想还是留下吧。旺达不在。”
“她整星期都在汤姆那儿。”
“我挣扎着保持清醒,我先看电视,又放《爱情之歌》。对不起,亲爱的。”
“对不起,为什么?”
“是这样,你必须去出差,可你回来的时候我又睡着了。”
“已经过了夜里12点了。”
瓦莱丽坐了起来,贴过身子来吻凯茨,却发现不可能,因为凯茨移开了身子。
“嗨,欢迎回家。”他说。
“让我们到床上去。”凯茨说。
他摸了一下她的脸,停了一下说:“噢,对了,汤姆·麦金尼斯9点左右给你来电话。他说如果你回来,早上尽早给他往约翰街打个电话。
“哈,太好了。”凯茨说,“好像我真的非得星期六也去上班。”
“已经是星期六了,凯茨。”
“是又怎么样。”凯茨说,“我困极了。抱我上床。”
33
星期六。
你可以起床去跑步,你可以溜下床,穿上跑鞋,出去跑上5英里,这对你有好处;或者,你也可以在6点40醒来,想起你的男友就在你的身旁和你在一起,嗅嗅昨晚留的气味,这不是很幸福吗?你伸手过去,轻轻地搂住他,爱抚他,感觉他的兴奋,然后你把嘴唇贴着他的耳朵,问他:“你醒了没有,亲爱的?”他翻过身子,将你压在身下……
弗拉德给麦金尼斯挂了电话。他告诉凯茨:
“警探卡弗尔去看那个他唤作凯的眼线,那人的真名叫罗伯特·福斯特。凯在广场后面有个小窝。他心惊胆颤,引起卡弗尔的怀疑。凯神经质在站在一个面包箱前面,于是卡弗尔就说:‘吃点面包,凯。’凯听了这话,撒丫子就往外跑。”
“他跑掉了吗?”
“当然没有。雷小小地敲打了他一下,把他带了回来,让他打开箱子。”
“发现了什么?”
“两张照片。是那个约翰·伯尼的,一张正面,一张背面照。”
“我的天!”
“因此凯被关了起来。他涉嫌谋杀、共谋或者是与之有牵连,总之有某种可能吧。”
“我记得卡弗尔说凯没那本事,先生?”
“他说过,而且我也认为他说得没错。这个家伙是个可怜虫,没用的废物。如果他能做出那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即使是对一个绑起来的人,那就是我退休的时候了。”
“你一直这样说。”
“说什么?”
“说退休。”
“或许那是因为我的确想退休了,小姐。”
“或许。”凯茨说,“所以你要我去了。”
“只是上午。”
“好吧,先生,给我三四十分钟的时间。”
凯茨能感觉瓦莱丽在她身后。她可以现在就急匆匆地去上班,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34
凯,就是那个叫罗伯特·福斯特的人,是一个个子矮小、皮包骨头、脸色发黄、棕灰色的头发理得乱七八糟的人。他神经质地不断把额前的一缕往后甩。他的腮帮子上生着一个硕大的黄色的肿块。即使隔着最宽的桌子,凯茨还是能闻见他身上多日没洗的衣服和身体散发出来的浓烈气味。录音机正在沙沙地转。
“好了,凯。”麦金尼斯轻轻地说,“你再说一遍,照片是从哪儿来的?”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麦金尼斯先生。我发现的。”
“而且我昨天晚上也已经告诉过你,如果你不能找出一个比这更好的回答,你就得因谋杀受审。像你这样的小身量在帕克赫斯特、达特莫尔那样的地方关上一辈子,凯,你想像过会是汁么结果?”
凯的双手放在桌上,指甲很脏,皮肤还算自。当麦金尼斯说话时,那双手捏成了拳头,又松开,接着又捏起来,“麦金尼斯先主,我发誓,我回家时,它们就在我的公寓里。是通过邮箱塞进来的,我在垫子上发现它们的。”
“你想吸烟吗,凯?”
“我不吸烟,麦金尼斯先生。它们就是在那儿,在我的地毯上。我不知该怎么办就把它们塞到了面包箱里。”
“那个人是谁,凯?你认识他,是不是?”
凯的手又攥成了拳头。
“不,麦金尼斯先生!我从来都不认识他。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个人!这是说,那是个什么东西?我是说,为什么你们,你们要问我?我怎么会是那种人,我是说,为什么?”
凯茨插了一句:“罗伯特,别着急,慢慢说。”
福斯特的眼光问凯茨这边问了一下,又转回去规规矩矩地看着探长。麦金尼斯点了点头。福斯特微微转了转身子,凯茨笑了。
“麦金尼斯先生,他……”
“慢慢说。”凯茨说,“没关系。”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会干那样的事情。我不是那样的人,小姐。不管干那事的是什么人,肯定跟我不一样。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麦金尼斯拿出一个黄色文件夹。
“除了小姑娘之外,是不是,凯?”
“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小姑娘,麦金尼斯先生。你知道我从来没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与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这儿写着,你18岁时与一个12岁的小姑娘发生性关系。你因为这个在莱维斯蹲过大狱。”
“不是那样的,麦金尼斯先生。特雷西是一个大姑娘,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我以为她要大些,有15岁。”
“15岁?”
“16岁。”
“好了。再看看这儿说些什么。你有露阴癖,曾作案17起。主要在普雷斯顿公园和巴罗夫公墓,还有两次在金斯路旁的游泳池。”
“我那时神经有问题。现在我好多了。”
“还有两次在公共场合做婬 秽行为,是在滑铁卢路吧?”
“那不是在白天,麦金尼斯先生。我出去散步,我只不过去小便,就碰上那个大个子,是他要求我做的。我吓坏了,不敢不答应。我不是变态狂,麦金尼斯先生。”
“那买赃、销赃,以及入室盗窃呢?”
“那时候希拉刚离开我,我神经出了问题,不能工作,被不三不四的人拉了进去。”
麦金尼斯向前倾了倾身子,缓慢而严厉地说:“如果你不帮忙,凯,你会发现你刚才说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跟另外一些人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使!”
“你不明白。”
麦金尼斯靠在椅背上,刚准备说话,凯茨打断了他:
“先生,我认为罗伯特说的是实话。他有这些照片并不一定是他的错。”
“哦,你相信,弗拉德?”
“是的,先生。我能跟您说句话吗?”
他们俩站起来时福斯特抬头望着他们,他的嘴张得大大的,露出一口黄牙。麦金尼斯拍了拍门,门开了,他和凯茨走了出去,但并没关门,就停在走廊不远处,还能看见凯的双手在神经质地攥拳,张开又攥上。“你要说什么,弗拉德?”
“先生,凯很害怕,是不是?但是他进监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他怕的肯定不是监狱,对吧?而且他也不致于笨到真相信我们会把这件案子安在他头上。
“这又怎么样?”
“他怕的是什么?会因谋杀受审,还是照片本身的什么东西?”
“肯定是这起谋杀案。”麦金尼斯很肯定,“警探卡弗尔说凯曾经想藏起来。我猜他跟这个案子有某种瓜葛。他或者认识死者,或者至少知道他被杀的原因。他不想跟我们谈,所以他想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
“但是他却跟卡弗尔说了,先生。他为什么要说?”
“什么?”
“我在想,凯是不是希望被关起来。我是说他为什么想从雷·卡弗尔身边逃走!他肯定知道不仅逃不了,还会被揍一顿,关上至少一夜。”
麦金尼斯有些明白了:“是为了从道上消失?”
“可能是,先生。因为他对外面的什么人或什么事怕得要死!而且如果他跟这起杀人案有染,他会保留一张那样的照片吗?”
“这种人会的,弗拉德。”
“但是即使会,也不可能把它放在几乎是别人都能看见的地方吧?凯已经知道卡弗尔对他感兴趣,他应该想到卡弗尔还会来。所以我想他是不是故意演了那场戏让卡弗尔发现照片并把他锁起来,安安全全地呆在监狱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
“告诉他他可以走了,先生。”
“就那样?”
“我们可以先用伯尼的画像试试他,如果依然没有效果,就让他走。如果我没猜错,他肯定不愿意走。”
“也有可能他真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而且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先在街两头各放一个警察,他走就截住他。”
麦金尼斯有些迟疑:“你真以为他有那么聪明?”
“他不笨,先生,你也不是太聪明。他认为他只是非常、非常恐惧。一个人如果害怕到那个程度,要么吓得不知所措,要么逃跑,要么想点子。我们的朋友我猜属于不笨的那一类。他不想死。没准儿雷·卡弗尔能跟他谈清楚,我们可以跟他做笔交易。”
“什么样的?”
“比如说,他交代知道的情况,人名、地名之类,我们可以临时关上他一两个月,然后再撤消所有指控。”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就是这样。
凯茨走回审讯室,凯抬起了头。
她笑得很亲切:“好了,罗伯特。事情了了。你没事了,麦金尼斯探长说你可以回家了。
35
福斯特说:“我应该谢谢你们。”他站了起来。
“你可以走了,伙计。”麦金尼斯说。
“好!”福斯特应着。
他走出审讯室大门时,凯茨祝他好运,接着又加了一句:
“罗伯特,出去了小心点!”
凯迟疑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脚步。凯茨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尖。
然后他就走了,麦金尼斯显得有些不高兴。
“弗拉德,现在怎么说?”
弗拉德不知如何是好,她出错的时候并不多,“嗯,这个……”她无话可说。
一声咳嗽解了她的困,福斯特又出现了门口。
“什么事?”
福斯特说:“我出不去安全门。”
“警探弗拉德会带你出去。”麦金尼斯说。他转过身子,难以掩饰自己的厌恶。
福斯特说:“麦金尼斯先生,无论什么时候,你用得上我,我随叫随到。”
凯茨碰了碰他的手,拉他往外走。她的手指抓着他的衣服,心里感到很恶心:“探长不太高兴,你最好把嘴闭上,快点回家。”
“我不能现在就回家,我还得照料我的摊子,在北小街那儿。”
“是卖东西的摊子?”
“当然啦!我得工作。”
他们已经走到了接待厅。凯茨摇了摇头:“噢,这可不是个好主意,罗伯特。不算好主意。”
“你是什么意思?”
凯茨脸上显出一副悲怜的表情,她像她知道什么事却又难以开口,最后她说:“对不起,罗伯特,我不能说。”她按了按钮,门吱吱地响了一声。凯茨说:“好自为之。
随后,福斯特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