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莱克斯·齐冈《兀鹰》

第02章

作者:亚莱克斯·齐冈  来源:亚莱克斯·齐冈全集 

  7
  她们原以为在红狮大街警署能快进快出的,但看来打错了算盘,十四年来保守党的连续执政使得文案工作变得越来越繁文缛节。警署是一栋老旧的红砖三层小楼,建于本世纪初。要完成有关逮捕的文案工作是件费劲的事情,但她们失去耐心了吗?
  “我?”凯茨问。她已经喝掉了十四杯咖啡,现在得去方便一下。“不,当然不。我喜欢伏案工作!”
  这个不速之客叫做普赖尔,他没有前科。她已经两次拼错了这个名字。她嘴里喃喃自语,“普赖尔!普赖尔!”她又第三次拼错了。
  这回她真失去耐心了。“噢!见鬼!”她把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十尺外的纸箱里。
  “真准,弗拉德!”格里芬在门口说,“你一定练过。”
  “你知道的,珍妮,太多回逮捕了。”
  “恭喜你们,我们的督察要见你们俩。”
  “在办公室?”凯茨说。
  格里芬笑着冲她们摆了摆手。
  “噢!见鬼!”莫伊拉说。她整个下午看起来都忧心忡忡。
  珍妮·格里芬的督察叫做兰克,至少六英尺六英寸高,比诺曼·布莱克赛还要高。但是布莱克赛壮得像头牛,兰克却人符其名,又高又瘦,两只眼睛长在一张马脸上。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莫伊拉说:“你听他都说了些什么?‘哦,迪本警官,干得很好,干得真不赖,迪本警官。当你们来这儿的时候没想到要花这么多工夫吧,迪本警官。’上帝呀,我最恨那样的家伙了。”
  凯茨说:“亲爱的,我敢打赌,咱们谈话的时候,他对你眉来眼去的。”
  “我可不喜欢。”
  “噢,我想你有麻烦了。你听到的,莫伊拉,‘我很快就会去布赖顿。弗拉德警官,也许你能带我去参观参观,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常有料的地方。’他是在说夜总会,莫伊拉。”
  “真该投诉他。”
  “投诉什么?他可什么也没做。”
  她们又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完成了逮捕报告,之后又和格里芬重新核对了一遍才离开警署。当她们俩出门时,格里芬悄悄说:“保重,弗拉德。”她冲着督察的办公室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凯茨的肩头。
  “我会的,警官。”凯茨故作冷酷地穿过大门扬长而去。
  几秒钟后她又回来了,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浅笑着。“我可真糊涂!”她说,咯咯笑着,“忘拿车钥匙了。”格里芬警官一直低头整理文件,几乎没抬头看上一眼。
  据说吉尔·布朗很少在六点钟之前回家的。当她们到达时才五点半,她原本准备等上一会儿,可发现灯亮着。她们按响了门铃,很快就有人应答。不一会儿,一个脸庞亮丽的蹦蹦跳跳的姑娘拉开了房门,一边还踮着脚尖跳来跳去。这是她们要找的布朗小姐吗?
  “是的,是我,再没第二个人住这里了。”
  “嗯,我们还以为要找一个……”
  “没这么瘦的,对吗?”布朗露出一张灿烂的颇具感染力的笑脸。“一年前我还没这么瘦。我是个长跑爱好者,你知道的。这很好,不是吗?能使你保持健康。我以前练慢跑,不过现在我正加快速度。你们要进来吗?”
  “难道你不打算先问一下我们是谁吗?”莫伊拉稍带困惑地说。她仍旧吃惊地张着嘴。
  “别傻了。”布朗笑道,“你们是垃圾,不是吗?想喝杯茶吗?”
  吉尔·布朗仍然在跳跃着,即使是在沏茶的时候。她像个过分激动的拳击手踮着脚尖跳来跳去:当她住壶里注水时,当她找出三个杯子时;当她从电冰箱中掏出东西时;当她从壁橱中抓出砂糖时。她的生活看来充满了“叮叮当当”和“唏里哗啦”。
  “糖?”凯茨不无吃惊地问道。
  “我得保持体重。昨天我刚跑了十五英里,今天晚上还要参加个晚会!”
  “哦,赐予我力量吧!”莫伊拉欷觑说道。
  “你说什么,亲爱的?”
  “没有,我只是不太舒服,仅此而已。”
  “噢,你应该不错。你看起来相当结实而且也不胖。瞧瞧我,当我刚开始的时候……噢,那时我几乎瘦得皮包骨头。现在我拥有充沛的精力,多交些男朋友也没什么问题。”
  “找男人对我来说也从不成问题,”莫伊拉说,口气更重、更慢。
  水开了,溢了出来,盖子叮叮作响。吉尔·布朗把水到杯子里,还不忘了要蹦蹦跳跳,让人看得心惊胆战。“不。”她说,“看你的样子,我可不那么认为。”她看起来比壶里的水还要沸腾。“你知道,你拥有一张动人的脸蛋。你只要上一点点淡妆,在眼睛周围。使你的皮肤更能衬出你的双眼。”
  她们围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坐下,吉尔和凯茨每人拿着一个带有竞赛标志的杯子。莫伊拉傻乎乎地呆坐着。
  “第六届图顿十公里长跑大赛!”凯茨转动着她的杯子看着上边的蓝字说。“什么时候,去年十月?”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比赛。你知道吗?”
  “成绩如何?”
  “我想是五十六分钟。那时我还一无所知。开始时我跑得太快了,所以到了中间,我不得不走着前进。”
  “我知道,是第八届。”吉尔的杯子和凯茨的一样的样式,一样颜色,只是标志不同,有一个不同的象征赛跑的卡通形象。
  布朗神采奕奕地说道:“四月份我跑了四十一分钟。在这次第八届比赛中,”她抬起杯子露出上面的蓝字,“我突破了四十六分钟。”
  “你提高很快,吉尔。你没有训练过度吧?”
  “据我的教练讲没有。她说我是个天才。他判定我能跑得更快,但需要先减掉赘肉 。我现在每天都坚持跑一定的里数,一直要到二月,每周一次山地训练,没什么超负荷的。我已报名参加了伦敦马拉松赛,我可不想受伤。”
  “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我也练过跑步。如果你需要什么建议……”
  “狗屎!”布朗忽然坐直了身子。“我说你是谁呢。你也跑图顿的比赛,是吧?你叫什么名字,凯瑟琳还是什么?”
  “别把我和凯瑟琳·贝勒混淆起来,她经常能赢得大赛的头名,她可比我快多了!我是凯茨·弗拉德。我是今年四月份赛的第二名。”
  “你跑多长时间?”
  “三十四分四十秒。我的最好成绩是三十四,哦,是三十一分。”
  “噢,上帝,真快啊!”布朗大喘了一口气。她晃着手臂,大声地喝着咖啡,被呛着了。“噢,太棒了。抱歉。”她下巴上沾了一滴咖啡。
  凯茨没吭气。然后她说:“别着急。吉尔……是叫吉尔,对吗?”
  “是的,吉尔·布朗,情绪高昂,热爱运动,而且从未被强xx过。”
  莫伊拉在一边咬着舌头,直直地盯着凯茨的脸看。
  凯茨抬起手臂摇了摇,示意莫伊拉保持安静。“你想告诉我们,吉尔?”
  “和我上次说的没什么不同。”
  “我们知道,都过去一年多了。”
  “都跑过两次图顿赛了。还要咖啡吗?”
  “我自己来。”莫伊拉说。她站起得太快了,把椅子弄翻了。
  吉尔冷漠地斜下身子扶起椅子。“这回不加糖?”她微笑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莫伊拉脸红了。
  “下班后我回到家,那是周一的晚上。当我开门的时候,一个相当大的家伙背后猛击我。当我醒来的时候,他已逃走了。”
  “为什么说是个大块头呢?”
  “我也不知道。总之他是个大块头。可能有个影子,也许是第六感什么的,不过我敢断定他是个大块头。”
  “是你自己认为那是个男人,还是当第二起袭击案后警官来访问你时你推测如此呢?”
  “他妈的!”布朗突然说道,“如果一个个头很大的畜生跳到你背后,你难道不认为他要强暴你吗?当然那是个男的!上帝!”
  “嘿,嘿。”凯茨听起来很平静。她向上瞥了一眼,莫伊拉倒了一半停下来,她美丽的嘴唇又完美地张开了。凯茨用更慢的速度说:“听着,吉尔,也许你不相信我,但是人们所感觉到的通常不是所看到的所听到的,这是很正常的。”
  “好吧,我感觉到他身材高大。对吗?”
  “先别对我咬牙切齿,不过你能估计一下他有多高大吗?”
  “六英尺二英寸以上,至少两百磅重。”
  “什么?”
  “几个月前我的一个男朋友也身材高大,他——”
  “你想说他有六英尺三英寸?”
  “可能吧。我只是觉着他很高大,知道吗?至少和我的那个男友一样。”
  “很好,吉尔。”
  “还有,他手指尖粗糙。”
  “像个工人,你是这个意思吗?不是像个农夫?”
  “不。是指尖。他摸我的脖子,他手指末端硬得要死。差不多和玉米一样。上次我怎么没想起来?”
  凯茨知道为什么,因为根本没人问她。她安详地等着。“是这样的,总会有这样的事,吉尔。长期的记忆是件非常有趣的事。这就是我重新又打扰你的价值所在,真的,你非常神奇。”
  “咖啡!”莫伊拉放下杯子。
  吉尔·布朗笑了。“好的!还有别的什么吗?只能有一件事了,我得马上换衣服去参加晚会了……”
  凯茨啜了一小口咖啡,这味道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珍妮·格里芬的热水瓶。
  “还有件小事情要占用你的时间,吉尔。请闭上眼睛。曾有人在街上见过一辆电视台的修理车。你能回想起见过它吗?”
  吉尔闭上双眼。咖啡腾起的热气萦绕着她的脸庞。
  “我想不起来……我当时正回家。我通常在晨报来之前外出跑步。那天我想看图顿的成绩来了没有。我打开门,然后……啊,该死!有一辆埃斯哥特货车停在大街的尽头。”
  凯茨问:“哪个公司?”这是个渺茫的期望。
  “我不知道。那车头冲着我,看起来脏兮兮的。它也许是辆转播车,也许是辆……我不能肯定。”
  “我查过布朗的档案,莫伊拉。格里芬警官曾和当地的电台和电视台谈过。离吉尔最近的男性工作人员在六条街之外。所有他们的精力都集中在广播中的热线节目上了,我们可以轻松地将他们集中起来。我认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根本无法做那件事。”
  莫伊拉正准备开动车子。她听到凯茨声音中有点什么东西,就说道:“但是?”
  “我正在想是不是阿沃卡多。他有足够证据表明不在现场。我们得关照一下所有的在理论上有可能对吉尔·布朗施暴的暴躁分子,还得重新查一下有关斯塔布斯袭击中的相关人员。看看从别的方面能不能有所收获。”
  “吉尔·布朗让我有点吃惊。”
  “是的,你已经表现出来了。你得注意控制一下你松松下垂的下巴。莫儿,你这样会使我们得不到所有情况的。”
  斯塔布斯住得离这儿很近,直线不过一箭之遥的距离。当然要是不熟悉里奇蒙的单行线或是个陌生人也许要花上十分钟。那房子非常普通,三十年代末建的房子,带瓦的栅栏,塑制门窗。她们刚在外边停下车,三盏五百瓦的安全灯“嘭”地一声亮起来。修剪齐整的草坪,草坪上孤零零的两个来客,灯光将这一切映得雪亮,宛若夜场足球赛中要发定位球的情景。屋檐下。墙头上是英国电讯的安全警报系统,直接与交换机连在一起。莫伊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打了个冷颤。
  凯茨不动声色地按响了门铃。
  8
  屋中应该有人。前边圆形栅栏围起的房子里黑漆漆的,但有电视的声音从后边模糊地传出来,过道尽头有一缕灯光从门缝下挤了出来。
  凯茨再次按下门铃,这次比上次时间更长。从房间深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喊声——“乔治!”然后有一个更低沉的声音应了一声。厨房的灯亮了,紧接着听到脚步声由远至近。“是谁?”语气中透着一股怒气,是那种压抑已久、行将爆发的愤懑。
  凯茨对莫伊拉使了个眼色。“让我来。”她冲着投信口大声喊道:“警察!斯塔布斯先生吗?”
  “是,你们要干吗?”
  “我们想谈一谈,斯塔布斯先生。外面冷得很。”
  门锁应声而开,露出一道不足一英寸的小缝,门上还搭着链子。黑暗中飘出一句话来,“证件?”
  凯茨早已拿在手中,立刻打开来。
  黑洞洞的大门里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呢?”他冲莫伊拉点了点头,“让我看看你的。”
  莫伊拉慌忙在手袋中翻找起来,嘴里喃喃地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凯茨看不见她的脸,但她能感觉到莫伊拉满脸涨得通红。
  “我们能进来吗?斯塔布斯先生。”
  “得等我看到这黑鬼的证件。”斯塔布斯斩钉截铁地说。幸亏莫伊拉没留神。
  “谢天谢地。”莫伊拉总算找着了,在空中兴奋地挥舞起来。
  他看了一眼,咕哝道:“我看你们可以进来了。”他解开门链,把门打开。“她在那边。如果需要,我会到后头去。”说完转身离去,边走边粗鲁地喊道,“艾琳!是警察!”艾琳·斯塔布斯在里屋,她丈夫步入厨房前,给她们指了个方向,随即在身后把门关上。在房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凯茨看见了他那小小的世界:一台小黑白电视机,一个烟灰缸,一打淡啤酒,晚报翻开在赛马版上。
  斯塔布斯夫人坐在一把扶手椅上,高大的靠背,棕色皮革的扶手几乎将她包在其中。扁平的扶手由椅背弯盘而下,她的双手死气沉沉地搭在上头,那儿的皮革已经有点褪色了。她腿上盖着印花羽绒被,看起来很冷的样子。但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在她的对面是个煤气取暖炉,四个火头都开着,烧得通红。屋里简直像个烤房。电视声音大得吵人,斯塔布斯夫人盯着屏幕,双眼灰暗,空洞无神,混浊的眼光让人几乎觉着她半盲,看起来几乎有六十岁。当她开口说话时,脸上毫无表情。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我想,我们能不能……?”凯茨冲电视机点了点头。
  斯塔布斯夫人身边堆满垃圾的桌子上放着摇控器,她拿起来接了下“静音”键,电视声突然停止,她们只能听到壁炉中火苗嘶嘶的声音以及透过厨房的墙壁传来的隐隐约约别的电视的声音。斯塔布斯夫人轻轻地抬了下眼皮,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们两人一番,似乎心意已决。
  “我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然后转过脸去继续盯着电视里寂静无声的新闻。
  屋里的温度热得让人难以忍受,莫伊拉看起来已经打蔫了。她冲斯塔布斯夫人笑了笑,问是否能脱掉外套。斯塔布斯夫人表示可以,并示意她们俩都坐下。她告诉她俩,别担心隔壁厨房里她丈夫,他会整晚都呆在那儿。
  莫伊拉挑了一张远离火炉并且临窗的椅子坐下,那是一张和艾琳所坐的同样的棕色皮椅。屋里只剩下火炉旁的双人长沙发,垫子都被烤得烫人。凯茨想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但她知道自己应该和斯塔布斯夫人一样,坐下来。她笑了笑说屋里有点热。
  “我倒没觉得。”斯塔布斯夫人答道。
  “我知道这会很难,斯塔布斯夫人……”凯茨轻柔地说,“我们当然不愿意……”她顿了一顿,“强迫,但是……”艾琳·斯塔布斯显得无动于衷。凯茨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进去了,于是慢慢地握住了这女人的手。‘嘶塔布斯夫人?”
  艾琳·斯塔布斯慢慢地转过头来,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到这位女警察粉嫩的手上,抬眼盯住凯茨,眼光中透出万分悲苦。凯茨感觉到两人指尖轻触的地方有些异常。
  “你叫什么?”斯塔布斯夫人轻声问。
  “凯茜·弗拉德,”凯茨答道,”朋友们都叫我凯茨。”
  “名字真好听。”
  当凯茨握住艾琳·斯塔布斯的手时,本打算引起她的注意就收回手来,但这会儿已是骑虎难下。凯茨感到手有点麻了。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她能感觉得到房间嗡嗡作响,她能感觉得到艾琳脉搏的跳动,她想她能体会到她的痛苦。凯茨不知该再做些什么,她将自己的手挪开,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伸手再次去抚慰艾琳。她觉得艾琳的身体热了起来。当她抬眼看着她时,她已感觉到艾琳哭了。
  “你触摸我了,”艾琳说。煤气炉的火苗嘶嘶作响。“乔治不再碰我了,一次也没有了。自从那之后,一次也没有了。”凯茨抬头看着艾琳的泪水,先是一滴滴的,紧接着泪如泉涌,再也压抑不住的痛苦像开闸的洪水一股脑地宣泄出来。“他不再碰我,一次也不。他说他做不到,似乎那是我的错,似乎是我做错了什么。”
  “要我们给你弄点什么喝的吗?斯塔布斯夫人。”凯茨轻声问道,她又往旁边靠了靠,试图正视斯塔布斯的脸。“你想喝杯茶吗?”
  那女人抽泣着。“不,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她抬起眼来,眼光一闪,几乎是微笑着望着警官,柔声说道:“继续握着我的手吧,我不在意。”
  “没问题,艾琳,”凯茨平静地说道,“忘掉那些问题,那并不重要。要纸巾吗?”
  艾琳点了点头。
  “我这儿有!”莫伊拉说着从手袋中取出一包。
  “谢谢!”
  莫伊拉松了口气。“不用谢,斯塔布斯夫人。”
  “给,艾琳。”
  “没关系,艾琳。我这儿有的是纸巾。”
  斯塔布斯擤了把鼻涕。“谢谢,太感激了。”她突然停下并坐起身来。“你们觉得这儿热吗?”
  莫伊拉的白衬衣已经敞至脖根。她咳了咳,“有点儿,斯塔布斯夫人。不过要是你觉得……”
  艾琳看着凯茨,“要不我们把火关小点儿?凯……”
  “凯西,艾琳。我说过吧,朋友们都喊我凯茨。”
  “噢,是的,”斯塔布斯慢慢说。她往上看看,“凯茨,把火关小些好吗?我觉得这儿太热了。”
  要去关小火,凯茨就得松开握住的艾琳的手。她迟疑着,艾琳明白了,她笑着,慢慢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凯茨弯下腰,靠近火焰去找开关,她觉得火苗的热气舔着她的脸。她将开关旋回三档,一时间都觉得有点儿冷了。
  “好些了!”艾琳说。
  凯茨脸朝前坐在沙发上,两手叠在一起,两肘搭在膝上。她冲斯塔布斯夫人的方向斜倚着,不过不再握她的手了。“该死!”她想起什么,又伸出手摸着艾琳。那女人捏了握她的手,用明亮的眼睛望着她。凯茨想了一会儿。“艾琳,你没接受过心理辅导吧?”
  斯塔布斯夫人微微一抖。“不!我不想出去。而且乔治……”她看了眼厨房,“乔治说他也不希望任何人来这儿。”
  “你最后一次外出是什么时候?艾琳。”
  “事情发生的那周。”她突然停下来,浑身紧绷,用完全不同的口吻大声说道,“那以后我就再没出过这幢房子,我……”她再次突然停住,坐起身来,推开羽绒被。“很抱歉,警官,自从我被强暴的那一周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外出过。”
  四目相投,凯茨看见艾琳和她有着同样碧绿的眼睛。出于本能,她问道:“今晚怎么样?艾琳。”
  时间仿佛停滞,凝固的空气似乎在等待着艾琳艰难地做出抉择。她抬起头,脸上挂着勉强的微笑,眼神中流露出心意已决。凯茨下了步险棋,但毕竟是步好棋。艾琳说今晚可以,但出去前得洗个澡,能否等她一会儿。
  “当然可以,要帮忙吗?”
  “不,谢谢,我很好。等我半小时,可以吗?”
  她站起身,摇晃了一会儿,稳住了身体。羽绒被滑落到地上。当她走到大厅时,用力敲了敲厨房门。“乔治!我要出门。我出去时你把起居室打扫一下。”她扭头对莫伊拉和凯茨说:“二十五分钟,好吗?”然后转身离去。
  凯茨等艾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到她打开了水龙头,转身对莫伊拉说:
  “把电视开一下,弄响点儿,我要去和那个阿亚图拉说句话!”莫伊拉听了又吃惊地垂下了下巴。凯茨抬手指着她的下颏:“合上。赶快行动!”
  她敲了敲厨房门,没等回答就推门进去了。乔治·斯塔布斯从报纸上抬起眼。
  “她真的要出去?”
  “洗完澡之后,乔治。”
  他放下手中的罐头,两眼直盯着凯茨。“天啊!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9
  四十分钟后艾琳·斯塔布斯从楼上下来。晚了十分钟,却显得比刚才年轻了许多,看得出脸部的仆妆花了不少功夫。一定是很久没打扮,手都生疏了,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在这间屋子里这样呆上六个月,要想精神焕发改头换面,单靠洗个热水澡可办不到。
  厨房门开了,乔治的电视已经关掉。他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听嘉士伯啤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愠怒。凯茨和莫伊拉站在起居室的门口,凯茨冲乔治笑了笑。乔治抬头看着他的妻子。
  “你看起来不赖嘛!”他说。
  “是吗?”艾琳回答道。
  她们坐进莫伊拉的轿车,凯茨侧着挤进了后座。莫伊拉忙不迭地解释,但是凯茨让她留神开车。
  “去哪儿?艾琳。”凯茨问道。
  艾琳提议河边有个不错的酒吧。“好的,开车。”凯茨说。
  八点不到,酒吧里除了她们只有不多的几个客人懒洋洋地坐在那儿。艾琳解释道:“这是个挺受欢迎的酒吧,但是今晚不会有太多的人,今天是周一嘛。”
  “这样很好。”莫伊拉说。
  “我觉得也是。”凯茨说。“干杯!”她们冲斯塔布斯举起了杯子。
  艾琳迟疑了一下,也举起了杯子。“干杯!”她说,“很高兴能来这儿,谢谢。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现在怕得要死。”
  “我们会抓住他的,艾琳。我保证。”凯茨一脸正气。
  “我相信你。”
  艾琳·斯塔布斯终于开口了,起初声音很轻,几乎是耳语,语气中还带着紧张和怀疑。她抿了一口金汤力,挺了挺腰杆,声音变得大了起来,脸上重又闪现出光彩。她甚至开始讲一些轻松的笑话。她曾在一家小公司工作,打字,档案,接待,甚至一些销售业务,什么都干。“他们人很好。他们说无论何时,只要我愿意,就能回去工作。可是我办不到。我递上了辞呈,就在那件事情两周后。”
  凯茨知道这个女人是多么地希望能将那个混蛋绳之以法。
  “你知道这很滑稽,”艾琳说,“你从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对吗?我曾在电视上看到人们谈论这种事情,我们也都听说过,对吗?然而,现在它就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不知道现在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和过去的我判若两人。我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如果一切能重新开始……唉!不可能了。我和乔治已经……”
  “他已经……”莫伊拉轻声问道。
  “你是说他已经不愿和我那个了?对的,他再也不愿意和我做 愛了。就是这样,亲爱的,那事发生后,乔治就碰都不愿碰我了。”
  “很抱歉,我……”
  “抱歉什么?亲爱的。是抱歉我老公这样对我?还是抱歉他克服不了这个障碍?这不是你的错。”
  “对,可我……”
  “别再道歉了,没什么。你和你的同伴,在我最需要的这个时候能来看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对吗?”
  “对的!”莫伊拉说。凯茨看得出她并不十分相信这一点。
  艾琳笑了。“我想起来这圈酒该我请了,对吗?姑娘们。不,别起身,再来份一样的?”
  凯茨抬头看了看吧台。艾琳已要了酒,这会儿她跟服务生正聊得乐不可支。一方面,她的这种转变让人惊讶,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又是意料之中的。这就是凯茨曾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的。她转过头来,“你知道吗?莫伊拉,要是在两千年前,这女人早就会被乱石砸死。那事之前,她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所以被强暴跟她自己也脱不了关系。也许现在会好点儿了吧。”
  “一点儿,”莫伊拉说,“就那么一点儿。她老公是头猪。”
  “乔治的问题是他不能容忍美好的东西被玷污。他对那些无法释怀。”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不,他不是,莫伊拉。他只是个孩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看看他们的家,再看看他那副德性。”
  “莫伊拉,相信我,他只是个孩子,他也很痛苦。一旦他摆出大男子主义的架势,就停不下来了。有些时候只需要一句话或者一次触摸,但这些都没发生。有些东西一旦你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他们很蠢,他们本该找人来开解这件事,但是没有。不过相信我,任何人都能解决他们这个问题。”
  “我看没那么简单。”莫伊拉说。
  “我说行。他们之间已经出现转机。这得花点儿时间,但他们最终肯定能重修于好。看看艾琳现在这个样子,哪点像个受害者?我敢打赌,在遭遇这个不幸之前,他俩的性生活一定很和协。她说她把自己的初夜给了乔治,我敢打赌他也是。这就留下了隐患,莫儿。有人捅破了他们的气球。强xx和通奸一样让人难以接受。面对这种事情,你有多么理性无关紧要,关键是发生了什么。”
  “她回来了。”
  “我知道。相信我,他俩肯定会好起来的。”
  艾琳回来一屁股坐下。“两杯金汤力,一杯橙汁,对吗?这杯大的是我的。干杯,姑娘们!”
  凯茨和莫伊拉笑着也端起了杯子。“干杯!琳!”
  “你们不是在谈论我吗?这会儿怎么打住了?”
  艾琳把弄着手中的杯子,莫伊拉面臊起来。她说:“嘿,没事。我不过开个玩笑。”
  “我们正说着,”凯茨说,“我们正说着我们很高兴你能出来。”
  “我也是,”艾琳说,“我怕的要死,但我非常高兴我能到这儿来。”
  “总得有个第一步,嗯?艾琳。”
  “对。但这一步最难。”
  “可是你做到了!”莫伊拉说。
  “对,我做到了!”
  艾琳举起杯子,透过杯中的液体看着凯茨,停留了片刻,然后把杯子放下,低着头用手指拨弄着杯中的柠檬片。“我没有失去知觉,所有的都在我脑子里。”凯茨俩人瞪大了眼睛。“我能记起每一个细节。”
  现在什么也不用说,不用问,也不需要提示,四十二岁的艾琳·斯塔布斯夫人开始剥去外壳,扯断心头的锁链,重新燃起心底的激情,重又找回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艾琳。她开始把一切娓娓道来。
  “那天乔治上的是下午班,我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了趟超市。我并没有买太多的东西,只买了牛奶面包和一些肉 馅。我准备给乔治做扁面条吃,乔治很喜欢吃这个,每次当他值完班我都会给他做。等他回到家里,我用微波沪热三分钟,他洗完澡就可以吃了。
  “我一般五点半下班,所以应该在六点半到家,最晚七点差一刻。我开着一辆旧的阿斯彻,那天我把它停在街上。乔治的斯尔拉比我的要新一点儿,所以我们把它停在我们的私人车道上,那样安全些。我们的大部分邻居都把车停在自家的车道上或停在车库里,但是那天在我们附近的街上却停着两辆轿车和两辆埃斯哥特货车。
  “那两辆轿车分别是H字头和G字头的蒙塔戈,两辆车离着不远。因为乔治的斯尔拉也是H字头的,所以我记得。当时我想那可能是两个推销员的车或别的什么人的。两辆货车中一辆埃斯哥特货车是L字头,是自来水公司的;另一辆像是转播车,不过很旧,是F字头。”
  凯茨和莫伊拉都摒息静听,尽量不去打断艾琳的回忆。她们周围的另一个世界在喧闹着,酒杯的叮当声,游戏机的嗡嗡声,吧台后边收银机的叮当声以及酒客的笑声和其他偶尔发出的声音,混作一团。
  “你过会儿也许会问我,所以现在我就告诉你。我的记忆力通常很好,如果我想去记住什么,那就会像看电影一样清晰。我上学时,我可以看过一页书后一字一句地把它背出来。
  “在那停着的轿车和埃斯哥特货车里绝对没有任何人。一辆车后窗上放着一对绒毛玩具。”她停住点了点头,像是在对别人刚才说的表示赞同。“那是辆斯尔拉,乳白色,没准儿就是白色的。那辆蒙塔戈是黑色的,也许是棕色或是暗红色的。我们街上的灯很暗,所以仅仅从旁边驶过没法确定是什么颜色的。
  “我把车停在隔壁房屋外面的街灯下。不是为了安全,只是因为那样比较容易锁车。如果那儿有什么人的话,他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因为当时我什么也没看见。我觉着我的感觉非常准确,那天晚上一切正常。
  “我下车后,绕过去取出放在副驾驶位上的东西,锁上车门,然后准备回家。
  “乔治是个非常循规蹈矩的人,他通常会为我打开门廊的灯,这样我就不会在晚回来的时候因为太黑而找不到钥匙孔。那天灯没亮着,我也没多想什么。我想也许是乔治忘记了,他偶尔也会这样。
  “我的钥匙环上有个小手电,我按亮它,伸进钥匙打开门。接着我就听到他冲过来。他肯定离得很远,因为我们的车道上无处可藏。他速度一定极快,我听到他冲过来时没有时间采取任何行动。
  “我几乎已经转过身来——手中仍然拿着刚买的东西——当我转过身的时候,他用力猛击我,把我‘嘭’地推在门上。我用力敲门上那小块脏玻璃,但是没能打碎它,只是伤了我自己,弄破了我的前额。我向前摔倒,只见门像是飞了起来,我脸蹭着地面被拖到门厅里。事情太突然了,我都顾不上害怕了。那就像是我在看一部由我主演的电影一样。
  “现在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但是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几乎都晕了过去。我们还在过道上,如果他打算在那儿于的话,我猜也许会被看到。他没法关上前边的门,于是他对我说:‘起来,你这头母牛!’然后抓住我的胳膊。我差不多已经站起来了,但是他又把我摔在地板上。他很快地把门踢着关上了。他说他会一直盯着门的,如果我看他,他就会杀了我。当时我一句话都没说,不过我已经从墙上的一面镜子里看到了他。
  “然后他就强暴了我。就是如此。我记得当时我更怕他会鸡奸我,还好他没有,现在回想起来还害怕。
  “事情就是这样。当他干完后说了声‘谢谢!’接着他又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摔在地板上。我被摔得睁开了眼,并没有被撞晕,不过我装做那样。我哼哼着,尽量表现出无力的样子。我一动没动,我就一直呆在那儿很长时间。我听到墙上的钟响了七下,想那人已经走了。然后我才爬起身来。怎么样?”
  莫伊拉听傻了,凯茨稍微好一些。艾琳看见他了,那个强xx犯?
  “他又高又重,像个拳击手或者摔跤手。他长着一个拳击手的扁鼻子。他足有六英尺高,浑身肌肉 。他拳头很大,手指短粗。他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马甲。”她闭上眼睛想了想。“一件像是摄影背心一样的,那种不带袖子的夹克,有许多口袋可以插进各种各样的东西,在这儿和这儿。”她指着自己的胸部。“懂我什么意思吗?”
  “他是黑人还是白人?艾琳。”
  “我刚才没说吗?是个白人,而且他还……他还怎么样呢?他没留胡子,下巴上、嘴唇上一点胡子都没有。他长得太光滑了,你知道,就像他一点毛发都没有。知道吗?就像个男孩。”
  “那他的头发呢?眼睛呢?”
  “蓝眼睛,基本上可以肯定,不过我想没准儿是绿色或灰色的。”她又闭起了眼睛像在思索。“是绿色的。”
  “那头发呢?艾琳。”
  “我想他是个秃子。知道吗,是个光头。他当时戴着顶滑雪帽,不过我能感觉得到在那顶帽子下面什么也没有。懂我的意思吗?”
  “艾琳,我亲爱的,你简直是人错了行。”
  当然还有更多的情况在等着她们,但是莫伊拉说她得喝点什么了。这次轮到她请了,莫伊拉起身到酒吧给自己来了杯白兰地。她终于破了自己的不酒后驾车的规矩。
  当莫伊拉去吧台的时候,艾琳说:“并不是那天那个警官的错。是因为我有点不对头。那天晚上,你知道,我感到羞耻。不如说我被彻底打倒了,我不想谈那些事。那次我撒谎完全是出于自然反应。我想我是不会对你说谎话的。并不是说我讨厌她……我只是不太喜欢她而已。是因为她和我,我们之间从没有……你知道吗?我们进行的并不顺利。”
  她还记得起那顶滑雪帽。那是一顶纯毛的帽子,边已经掉了。衣服上面有黑色和琥珀色的条纹。凯茨正竭力想抑制住自己那种想和艾琳进行一场辩论的兴奋感。三个小时之前她几乎可以忽略掉这个呆在自家后房角落里的抑郁笨拙的女子,而现在她却希望和另一个坚强、开朗的她成为朋友。她的下一个胜利就在前边等着她,只是她现在只想显得温和些,她让自己再和艾琳多待一个小时。
  “忘记斯塔布斯夫人,忘记艾琳,”艾琳曾经说过,“对我的伙伴来说,我是琳,当我们畅饮的时候,我是琳妮。”
  莫伊拉回来了,对自己的过失感到抱歉,一脸灰暗、有罪的神情,她的眉骨向前突出着,使脸庞笼罩在阴影中。她坐下后说她给琳来了个双份的。那个吧台服务员比尔说她通常都是要双份的。他还说又看到她重回酒吧真是高兴。她是最棒的一个。
  “哦,是的,”艾琳说,“他喜欢我,是的。只要给他一丁点机会,他就会缠着你不放。几年前我拒绝了他,我告诉他我是那种只忠于自己丈夫的女人,记住。”她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睛,“当一切都还正常的时候,像比尔这样的小伙子们的存在是非常有帮助的,他们使得像我的乔治这样的丈夫们不会忽视我们,别想当然地对待我们。”
  她们没有再买酒,但是却有一个活泼的男人给琳又买了一杯金酒。他大约四十多岁,挺着个啤酒肚,却脚步轻盈,戴着一副金丝边的圆圆的眼镜,他光秃秃的脑袋泛着可爱的粉色的光芒。
  “看见你真是太好了,琳!”他说。他一边笑着,一边离开了她们的座位,走向吧台,一个人坐下来。凯茨立即意识到这才是个真正的、宽容的男人。他所做的恰如其分,然后适时地离开,给艾琳留下了他认为她所需要的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他叫菲尔,”艾琳静静地说道,“他是个好男人。当我们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们之间曾经有点儿意思,在我遇见乔治之前。就在一年前,菲尔的妻子因癌症去世了。他像照顾婴儿一样地照顾她。我从未想到一个男人竟会那样照顾人的。”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还没解决。凯茨想问一下关于金斯顿和里奇蒙的姐妹长跑团的事,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她们该离开这个话题了。当她们离开时,艾琳走向菲尔,将一只手搭在菲尔肩上,另一只放在他可爱的光秃秃的头上。凯茨看到他脸上呈现出灿烂的笑容,冲她们挥挥手,艾琳也向他挥挥手。当她们一起走向莫伊拉的小轿车的时候,艾琳依然情绪高涨。凯茨并没有预料到她会如此脱胎换骨。
  “你还没有问我关于长跑的事情呢,不是吗?”当她们钻进车里的时候她说,“金斯顿和里奇蒙?是它们现在无关紧要了?还是你刚才忘记了?”
  凯茨抿着嘴轻轻地笑了笑。“现在别搞得这么无所谓,琳。要不我们还是叫你斯塔布斯夫人吧。是我忘了,可以吗?”
  “没问题,不过事实正如你所知,我是在去年九月份开始参加这个俱乐部进行长跑训练的。负责组织的那个女士非常的和蔼。冬天的时候我耽误了一些训练。接下来我们十二个成员决定为参加四月份的一次比赛而认真训练,是沿着南安普敦公路而下的一次比赛。
  “这个比赛相当受欢迎,因为它每半年举行一次,而且组织得很好。他们的奖品很多,有照片、杯子、T恤,好多好多。长跑团中的一些姑娘们曾经参加过十月份的比赛,她们都说那是她们参加过的最好的赛事。这样我们十二个人一起锻炼,还搞了辆巴士。我跑了五十五分钟。”
  “你跑过图顿十公里赛吗?艾琳。”
  “哦,不!叫我琳。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凯茨感觉到一股凉意传遍全身,像要呕吐的感觉。她似乎听到吉尔·布朗在说,“开始时我跑得太快了,所以到了中间,我不得不走着前进。”
  吉尔·布朗的成绩是五十六分钟。两星期后,她遭到袭击。
  坐在后座上凯茨感觉得到后车轮的转动,车在飞速行驶。她想着:“注意路面,莫伊拉。”可是嘴里却什么也没说。她俩都在听艾琳讲。强xx已离她远去了,就像莫伊拉的菲斯塔的车轮在路面上留下的痕迹。琳说她打算再去参加长跑锻炼了。她的乐观使她的声音听起来闪闪发光。当她在计划起接下来几个月的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几乎都悠扬起来。只是当她提到乔治的时候,声音才有些发颤。她说,最难搞定的就是乔治了。凯茨并不这么认为,她先前花了十分钟去和艾琳的丈夫在厨房里进行了一场谈话。
  她们回到了斯塔布斯的家。前门的灯还亮着,透过开着的窗帘洒在外边的草地上。她们看见当她们的车停下时,一个男人站起身来。那是乔治,只是现在看起来比刚才要整洁些,好像还年轻了一些。房间看起来也换了副样子。她们听到艾琳说:“我不明白……”
  三个人一起下了车。乔治已迎到门口了。
  “我还会再看到你们吗?”艾琳问。
  “当然,我们有个约定。”凯茨说,“伦敦马拉松赛上再见,如何!”
  艾琳吻了吻她,说道:“伦敦?真他妈的。”她轻轻吻了一下莫伊拉的脸颊,然后朝家走去。
  乔治把房门打开,艾琳踏了进去。他看起来还是有点僵硬,不过他没忘记刚才在厨房中和那个年轻的女警官的谈话。莫伊拉已经钻进了她的菲斯塔,凯茨却还等着和艾琳挥手道别。她是对的,他们走到窗前,打开了一扇窗户。凯茨能听到巴里·马尼罗的歌声飘出来,在花园中荡漾。她看见艾琳抬起了胳膊,轻轻朝她挥动。在她旁边,乔治也抬起了他的手,那只结实、多毛的、男人的手臂。他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动作,不过凯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接着,他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胳膊。凯茨看着那只胳膊最后落在了艾琳的肩上,笑着冲他们也挥了挥手。今晚,还算不错。不,是非常好。乔治和艾琳还有一段长路要走,但是他们已经开始了。凯茨感觉棒极了。
  10
  当她们赶回布赖顿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快十二点了。今天是漫长的一天,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非常成功的一天。汤姆给凯茨定了条规矩,如果凯茨要过了午夜才回来,她得在十一点前给汤姆打电话通知他。现在是差十二分十二点,所幸还没有过点。“探长对我挺好,莫儿。我遭窃以后,他收留了我。当我从医院出来后,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该搬到他那儿去。”
  “凯茨,从没有人说过汤姆·麦金尼斯不是个好男人。”
  “你是说就一个探长而言吗?”
  “我是说就一个‘男人’而言。麦金尼斯不错。”
  “那么并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强xx犯喽?莫伊拉。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是我那么认为。我曾经在苏塞克斯大学听过一个演讲。那次演讲讲得很有意思,是他们说所有的男人都是强xx犯。”
  凯茨冲着莫伊拉嗤笑了一声。“好吧,既然他们这么说,那他们就是正确的。所以所有的男人都是强xx犯,对吧?一个也不差。”
  “当然不包括比利。还有你的瓦莱丽。还有我觉得菲尔那家伙也算一个,或者乔治·斯塔布斯。”
  “还有探长?汤姆·麦金尼斯?”
  “他也算一个。”
  听到这儿,尽管凯茨已经精疲力竭了,但她还是强打精神笑了笑。“我只是想弄清楚,我的判断是否正确。所有男人都是强xx犯,是指那些所有你不认识的男人,对吗?”
  莫伊拉设作回答,相反她只是向前探了探身,装作在更加专心致志地开车。“这个时候太晚了,总会有醉汉闯出来,凯茨。不能不当心点儿。”她双眼直视前方,平稳地朝海边开去。
  路边灯光一闪一闪地从她俩脸上掠过。凯茨已经快睡着了,恍恍惚惚中却还在琢磨刚才那些话,突然间觉得有些生气,喃喃说道,“他们说得一点没错,莫伊拉。所有男人都是强xx犯。艾塞克斯的女孩和所有能动的东西做 愛。黑人拥有良好的节奏感和巨大的性器官。所有巴基斯坦人……”
  “哪条街?”莫伊拉说。
  “我在旧水族馆下车,自己走回去。”
  她们到了。晕黄的灯光淡淡地照在防水大堤上,风从海面上扫过,吹到海边的路上。当凯茨打开车门的时候,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差不多到午夜了,该回去了,但她还是不放弃用最后的一点儿时间来教育莫伊拉。她把一条腿伸到路上,又转过身对莫伊拉说:“所有的男人都是强xx犯,莫伊拉,所有的女人都是打字员。”
  “你说什么?我可不是个打字员。”
  “我知道。”
  “那你在说什么?”
  凯茨叹了口气。“莫伊拉,所有人都微不足道。”她太累了,眼皮都快支不住了。“所有的事说起来都太容易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问题所在。所有的人都明白。”
  “你在说什么?”
  “噢,没关系。明天再问我吧,莫伊拉。谢谢你送我回来。”
  说着,凯茨离开了。她没有回头看,一直走进了两幢楼之间的阴影中。莫伊拉耸了耸肩,发动了她的菲斯塔。她也很累了,而且有些犯糊涂。她已经把今天的玩笑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只想知道现在比利在哪儿。
  凯茨穿过临街的大门。那是一扇又宽又厚的漆成蓝色的大门,还带着一个从来没人用过的黄铜门扣,汤姆就住在里面的四号公寓。她关上大门,然后摸着黑悄悄地走向楼梯。楼梯是木制的,高跟鞋敲在上面寂寞地发出回声。她走到他房前,伸出左手先摸到房门,试探着找到锁孔,接着将钥匙尽可能轻地顺着手指塞进锁孔中去。看来汤姆已经睡着了,是个好机会,她并不想吵醒他。
  她轻轻地推了一下,只见那扇门蹭着地毯静静地向后滑去。她听到了音乐声,是大提琴那缓慢、低沉,令人心情沉重的乐曲。她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只是听出了它的灰暗。
  她觉得自己是个侵入者,她低声道:“嗨,汤姆。”
  “你回来了,太好了,凯茨。”
  他坐在他最喜爱的那张高背椅里,棕色的皮革已经褪色,又老又旧的像图书馆中的一样。他手中拿着一杯盛满了杜松子酒的玻璃酒杯,四周散落着被涂得乱七八糟的A4复印纸。大部分是平整的,有的却被揉成一团。房间里黑漆漆的,只开着一盏阅读灯,这一点灯光恰好能照着汤姆,让他的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向下拖着的长脸一览无遗。他看起来比她可累多了。“该死的杰里米·阿沃卡多。”
  “有什么新情况吗?”凯茨问。她看了眼桌上的另一只玻璃杯,麦金尼斯冲她指了指那个杯子。
  “他们仍然在搜捕中,”他重重地说道,“他跑掉了。这是第一个在我面前逃掉的。你知道吗?凯茨。”
  凯茨以前只是听过这样的传闻,今天终于得到了证实。凯茨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结束,头儿,他还会回来的。”
  凯茨在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说如果需要可以再开一盏灯。当他第二次说的时候,凯茨开了一盏台灯。
  “太难以置信了,我竟然让他跑了,让他逃了。我想那一定是因为我们在为你担心。你知道的,凯茨,那是个错误。应该把工作作好,别让个人的事情影响工作。”他把那些散落的纸收拾起来,粗暴地扔进了书橱中。“想给我讲讲你今天的事情吗?我接了个电话,是关于逮捕普赖尔的。”
  凯茨觉得很累。“我明天再跟你说吧,汤姆。”
  汤姆看起来有些失望。“好吧,既然这样,晚安,女士。明天早上见。”他站在那里说道,但听起来他的声音中有点什么特别的东西。
  该死,他想谈谈那件事。哪个倒霉蛋打来的电话,凯茨想改变主意,叫住探长,但她已经犯了个不可挽回的错误,也只能如此了。她对他说了声晚安。
  他不情愿地离开了。
  11
  凯茨从沙发后面拿出她的被子,只用了几秒钟就摊开铺好在沙发上。她已累得实在不想去洗澡了,她迅速脱去内衣,钻进了被子里。她脸朝上平躺着,伸展双腿,盯着天花板上吸顶灯的花型,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不禁又浮现眼前。
  运通银行给了瓦莱丽三个星期的假,还建议他把圣诞节的两周休假加在一起,这样就可以休息一个多月。他曾经到医院来看她,两人谁也不说话,就在那里默默地坐着,彼此拉着对方的手,谁都不敢先开口。最后还是瓦莱丽打破了沉默。他说他会一直等到她伤好痊愈,然后他就会尽可能地离开一段时间,越长越好。他会在葡萄牙做一些冒险的飞行,打打牌,喝点酒。等他回来他们就去阿尔曼多餐厅吃饭,然后谈谈将来,谈谈他们俩人的将来。然后他说他爱她,可是他希望这不是真的,她没有哭。
  她恢复得很快。他们原本打算让她在医院呆上五天,可是到后来她不断地搞破坏。她的英雄壮举使得医院非常高兴地送走她这个病人。在那个星期六,她就参加了一场青年越野赛。与往常不同的是,她没能跟在苏·迪那特和凯西·百利的后面取得第三名,而是为了第六名和两个颇有经验的老手奋力拼搏。瓦莱丽在终点处等着她。她去洗了澡,换上衣服,然后就开着他的戴姆勒送他去盖特威克机场了。他甚至都没让她熄火停车。
  瓦莱丽毫无感情地说:“在我回来之前帮我照顾一下我的车,好吗?”他说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可以随便用车。她说她不敢,因为警局里的小伙子们看到她开戴姆勒一定会叫她神探摩尔斯。当瓦莱丽离开时,凯茨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悲痛中。她仍然可以触摸到他,感觉到他,闻到他。她把手放在他刚才坐着的皮座椅上,她仍然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她开始转动方向盘,准备离开机场。可是她马上又停下来,她改变主意了,决定不听他的,她停了车,回到机场去找他。在人们懒散的离去的喧闹中她觉得自己像漂在水中的一片树叶,孤立无援,她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完全康复。她看着他在小卖店买了书,然后又看着他在一小时后通过安检通道。
  星期天她把瓦莱丽的车做了一次彻底的打扫,然后停在后边的车库里,而把她自己的那辆通用老爷车开了出来。她倒不是在意那些小伙子们叫她作神探摩尔斯,她只是不能在接下来的三十多天里天天面对这辆戴姆勒车。一看到这辆车就会有太多的瓦莱丽的事情来打扰她。所以最好这段时间它根本不存在。从未拥有会比想念让人舒服些。明天她就要开始工作了,她得活下去。
  她想着艾琳·斯塔布斯和她潜藏心底的欲火,这心中之火难道不是谁都有吗?只不过程度因人而异罢了。她在自己脑海中勾勒出吉尔·布朗的脸庞,布朗小姐那句“你们是垃圾,不是吗?”让自己很不是个滋味;她考虑着她在明年的伦敦马拉松赛中会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她想到了忧愁的、姜糜不振的汤姆·麦金尼斯;想到了阿沃卡多;想到了黑色琥珀色相间的帽子……凯茨起身喝掉最后一口杜松子酒,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该睡了。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的时候,凯茨发现自己仍是昨晚睡觉时的姿势。她打算出门去做一次跑步训练,跑到罗了再返回来。她希望能保持身体健康。不久她还打算去参加一个自卫术培训班。她悄悄从楼里走出来穿过马路。凯茨头戴一顶棒球帽,纯黑的面料上绣有闪光的银色条纹。海风轻拂,路面上尽是被海风吹来的海盐。她深吸了一口空气。凯茨敷衍了事地做了做准备活动,就出发了。开始进行那种八分钟一英里的慢跑,然后到七分钟一英里。她并没有跑得像往常一样,却比往常更感觉到一种因为疏于锻炼后的那种虚弱感。而且天气非常干燥,她还得坚持下去,因为还有一段四英里快速跑在等着她呢。
  等凯茨跑完回到屋里时,已是大汗淋漓,但看起来早锻炼并没有带给她容光焕发,只是使她疲惫不堪。探长已经起来了,看起来精神不错。他大声对她说,如果想搭顺风车去警局的话,她就只有十分钟时间了。
  “没问题!”凯茨说着冲进了浴室。浴室里蒸气绦绕,忽然她探出头来,一头金发让人精神一振。“嗨,汤姆!我想是不是一会儿能吃到火腿布丁呀,可以吗?我可以在车上吃!”当他转过身要拒绝的时候她迅速躲回浴室里去了。
  她得赶快了,所以她决定洗个凉水澡,只用洗发水洗了头发,然后就出来了,草草把自己弄干。她对自己的一头卷发也不是很耐心,只是将它们湿着梳到了脑后,然后用风筒吹成了平时上班时的发型。接着她一阵风似地奔到了她放衣服的皮箱前,用破纪录的速度穿上衣服冲了出来。今天她穿了一件淡褐色的李·库柏衬衫,棕色真丝领带,下边一条有肥大口袋的卡其布裤子被一条深棕色的皮带束着,紧紧地贴着腰部。只用了八分钟,还不错。
  她手拿着早晨的晨练眼出现在汤姆面前。汤姆摇摇头,感到无可奈何。他手里拿着一块三明治。凯茨真想冲上去亲亲他,不过她只是这么想,事实上她只是冲他咯咯一笑,告诉他他们得快点出发了,今天估计又是让人头痛的一天。凯茨准备和他说说里奇蒙的事,可探长说还是回头再说,因为他们得在她吃完她的火腿布丁之前赶到警局。她紧跟着他下了楼。
  探长的斯尔拉停在车库里,绿色的大门上了锁。麦金尼斯打开扣锁,递给凯茨,走了进去,顺手推开了大门。当凯茨扶着大门时,他快速地绕车走了一圈,向下瞥了眼车轮和底下的发动机。这是凯茨第二次看见他检查车了,这回她发问了。“真是个旧习惯!”麦金尼斯说,“八十年代我在外交保卫局时养成的习惯。我估计只会花二十秒钟左右,那又为什么不呢?”他上车开了出来。凯茨把大门关上上了锁,不知为什么,她似乎觉得有点冷意,没准儿哪天她也不干这份工作了。
  探长和往常一样,在街角上放下了凯茨。她走着进去的,然后下楼去更衣室。还好今天没有四五十个喋喋不休的人在通道里等着她上楼。当她上到楼上时,也该开始记录一下昨晚在里奇蒙酒吧里的收获了。九点钟的时候凯茨已经完成了,她的笔记本上记满了最新的情况,她头脑异常清晰。今天她要去和阿曼达·弗利特小姐谈谈。档案上记录了一个她在切斯特的新地址,不过一箭之遥,开车一会儿就能到。
  弗利特原来住在红桥,一个蜿蜒在伊钦河和大片沼泽之间的一个小村子。之前布莱克赛曾经向她描绘过这是一个类似南安普敦的地方,但是交通状况却比那差远了。从林德赦斯特和新弗雷斯特到南安普敦的道路经过图顿,从红桥大桥上跨过伊钦河,是一条交通状况极差,极易堵车的路。过了这离图顿就不过半英里了。
  12
  莫伊拉在九点过两分的时候终于来了。她从福利社端了两杯咖啡上来。“抱歉,凯茨,我来晚了。”她一边说一边想掩饰她脸上的极度痛苦的表情。“在走廊里我撞见比利了,你知道……”
  “怎么啦,现在几点了?”凯茨一脸无辜的表情说道。
  她俩把已经到手的情况又作了个回顾,然后又把珍妮·格里芬的报告回顾了一遍。所幸的是布莱克赛和麦金尼斯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因而也不会因此而引起什么争论。
  “莫儿,”凯茨又说道,“我已经和指挥中心联系过了,关于我们在里奇蒙的事。你所做的只是一个合格的警官所应该做的,服从命令,仅此而已。这些就是你的职责。我帮你给那家伙戴的手铐,懂了吗?”
  从吉尔·布朗和艾琳·斯塔布斯的情况来看,罪犯应该是里奇蒙当地的人,没准和姐妹长跑团有什么联系,或许是公园里的另一个慢跑者。第一起袭击是在十月份,第二起是在第二年的四月份,接下来就是红桥的那起袭击事件了。阿曼达·弗利特是在九月份受到攻击的。一个非常明显的疑点是——这个男人到底是来自里奇蒙,四处活动呢?还是来自图顿,以前曾经在家门口的地方作过案?
  凯茨仔细考虑着。“难道她们都参加图顿长跑赛仅仅是个巧合?她们的成绩大致都相同。所以那个罪犯也一定知道这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他一定是已经在图顿对她们进行观察,从最佳位置观察她们两个星期后,再下手攻击她们。”
  莫伊拉突然抬起头来说:“要么他是在家门口攻击过两个当地妇女后,又在九月份突然出现在图顿,作下第三起案子。”
  “搞不清楚,”凯茨说,“但是我们得尽快去和杰基·恩格斯聊聊,而且我们今天要去找阿曼达·弗利特。”
  “你的意思是说你想让我们今天去切斯特,是吗?”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不愿意去,莫伊拉。”凯茨把一份档案扔在莫伊拉面前。“这儿有弗利特的电话号码,我们最好试试。先把去切斯特的事放一放。我要去见一下老板,得让他知道我们所知道的。要是和阿曼达联系上了,你先看看能从她那儿知道些什么。比如说她是否参加过慢跑,跑过比赛什么的。好好干,别再去想昨天的那个案子了。”
  凯茨敲了敲门,听到诺曼·布莱克赛的声音从里面瓮声瓮气地传了出来,“进来!”那声音撞到墙上被弹了回来。当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想起当初她第一次见到督察时的情景。那时,他迈着大步进来,像个中世纪的爵士。后来他更像是征服恶龙的乔治,打败野兽的亚瑟。现在他看起来温和而热情。“啊,弗拉德警官!”他说,降低了分贝,“还没抓到他吗?”
  凯茨笨拙地笑了笑,笑得很僵。也许督察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差点儿脱口而出,“长官,你们抓到阿沃卡多了吗?”但她管住了自己的舌头。
  “这是我的报告,长官。昨天我们大有收获。我们已经得到了有关疑犯的相当详尽的描述。他的长相很特别。我认为他选择攻击对象是有一定的条件的,而且我认为出于他的长相颇为特殊,他一般不在居住地附近作案。”
  布莱克赛用手指弹开了报告。凯茨一边说他一边看。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推测这个男子位于M4通道以南,长官。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多半是来自里奇蒙——最初的一起袭击发生的地方,在他居住或工作的地点附近,是他熟悉的地方。尽管接下来他又突然转向南安普敦和布赖顿,这是他在故意迷惑人。很不同寻常。我打算在贝辛斯托克、吉尔福得、沃金这些地方设法让他出现。这些地方离以前他做案的地方都不到半小时的路程。他也可能来自更远的地方——当斯或是来自滕布里奇韦尔斯方向,但要是这样他得在交通上花很多时间。我认为他开一辆旧的转播车,也许是辆埃斯哥特。我们还有别的线索,运气好的话在本周结束前我们可以查出那个畜生到底是谁。”
  “你在一天内就搞到了这么多?凯茨。”
  “是的,在迪本警官的帮助下,长官。”
  “那你一定是鸿运当头了。”
  “我想是的,长官。那也许是因为我令人同情的个性所致。”
  “或是靠女性的直觉,嗯?女士。”那是门口的麦金尼斯探长发出的一句。
  “不,长官。记得吗,我们有计算机。”
  布莱克赛又说:“你们打算对那些记录怎么处理?”
  “还没着手做,长官。迪本正在和第三个受害者谈。这儿一结束我也去,然后我们就直接去数据中心。如果他有案底,他会自己跳出来。”
  “但如果他没有案底呢?”
  “我不这么认为,长官。我们还没有和警局的数据中心取得联系,找到相符合的内容。没准儿我们能找到哪个倒霉鬼和我们要抓的那个家伙有点相像。但只要他在我们手里,我就会把他揪出来。”
  布莱克赛示意凯茨可以离开了,告诉她在出去前要再回来见一下他或者麦金尼斯探长。凯茨站起身来,他笑了笑说:“我还没有对你说你于得非常好,是吗?弗拉德。”
  “是的,长官。谢谢,长官。”
  “好吧,那么滚蛋吧。”
  凯茨昂首阔步地走过走廊,她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作为探长的伙伴,上督察的红名单可是件好事情,而且如果她们能迅速找到那个开红福车的人,她就前景光明了。在进入作战室之前,凯茨的心情相当好。她作了次深呼吸,走进作战会议室。屋里满是男性,她总是往最坏里打算。但是今天有点不同,屋里的气氛死气沉沉的,小伙子们都问声不响。
  吉姆·格里夫斯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捂着话筒坐在那里。他用慢慢的悲伤的语气向凯茨问好。“嗨,吉姆,”凯茨说。她尽量想去掉声音中的兴奋。布莱克赛把她从阿沃卡多的案子中调出来真是件好事。对于一个警察来说最令人沮丧的事莫过于完成一次没有希望的行动了,所有约翰大街的警官都认为谁也不会逮住阿沃卡多。她开始有点体谅珍妮·格里芬了。
  当她回到计算机房的时候,莫伊拉也在一种很兴奋的状态里。阿曼达·弗利特和她的姐姐住在一幢可以俯视切斯特赛马场的房子里。她姐姐说她突然出去了,但十点钟会回来。“看起来她已经从那件事中摆脱出来了,也许搬家起了些作用。她姐姐说她肯定弗利特会和我们谈的。”
  她们还有时间去喝杯咖啡。凯茨冲莫伊拉点了下头示意让她一起来,莫伊拉跟着她出来。从计算机房步入会议室无异于从光明走向黑暗,这些失去斗志的警官们一个个行动缓慢,像机器人似地言语迟钝,在为他们的徒劳无功而郁郁寡欢。凯茨甚至想到了“呆瓜”这个词。福利社里的情景稍稍好些。但沮丧的情绪似乎具有传染性,今天连女服务员也比平时沉默寡言了。凯茨和莫伊拉拿起自己的咖啡到一边坐下。马上要到工间休息时间了。
  “那个受害者,是叫杰基·恩格斯的?”凯茨慢慢地说道,她的目光停留在屋子里。“她曾经是个跑步者吗?”
  “可能是吧,”莫伊拉说,“不过刚才我还没问这个问题——但是,是的,她可能是。她与你和里兹·麦克根一样,从来不限制饮食。”
  “也就是说,所有你说的意思就是她不是一辆垃圾车。”
  “你可以把话说得好听些的,凯茨。”
  “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长跑吗?像运动鞋、运动装之类的东西。”
  “我记不起来了,头儿。我总不能一直让一个强xx受害者给我罗列她的爱好!”
  “我知道,莫伊拉,我并不是指责你不好。”
  “那太好了。”
  “不过现在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什么?”
  “假设你和人打赌,赌是否杰基·恩格斯参加长跑。”
  “赌多少?”
  “一杯酒,你赌什么?”
  “那么她是个长跑者。”
  凯茨不说话了。她把她的咖啡杯倾斜过来让它绕圆圈,试图让里面的咖啡尽量靠近杯口而不洒出来。她望着远处,陷入了深思,看起来像是她正在和一个遥远的星球联系。“多谢,”她缓缓说道,然后她故意溅出一滴咖啡到桌子上。她用溅出的咖啡在桌上写起来。她重又开口:“一个六英尺二英寸高的黑猩猩样的、秃头、穿得像个雇佣兵的流氓,怎么可能在那五个妇女的家门口袭击她们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呢?难道你不觉着奇怪吗?莫伊拉。”
  “你在说什么?你不相信艾琳·斯塔布斯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莫伊拉。我只是着急,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们上楼,准备出发去找阿曼达·弗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