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度假以来,巴特尔警监的心情一直很愉快。在假期还剩三天就要结束时,天气起了变化,下起雨来,这真扫警监先生的兴。可是,在英格兰你还要怎样才算好呢?直到目前为止,他的运气一直是非常好的。
警监正和他的侄子——詹姆斯-利奇警督在吃早点,突然,电话铃响了。
“我马上就去,先生。”吉米①放回了听筒。
①詹姆斯的爱称——译注。
“什么案子这么严重?”巴特尔警监问,他注意到了侄子脸上的神色。
“一桩谋杀案,特里西利安太太被害,一位老太太,在这一带没人不知道她,是个病人。她的家就在盐溪的那个大悬崖上。”
巴特尔点点头。
“我就去见那个家伙(利奇总是这样不尊敬地称呼他的上司警察局长)。”“他是那老太太的朋友,我们要一块儿到现场去。”
走到门口吉米恳求道:
“叔叔,这次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这样的案子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只要我在这儿,就一定帮助你。是破门抢劫吗?”
“还不清楚。”
2
半小时以后,警察局长罗伯特-米切尔少校正神色庄重地跟巴特尔和利奇叔侄俩说话。
“这还说不上来,”他说,“不过似乎有一点很明白。这不是外人干的。什么都没丢,也没有闯入的迹象。今天早上所有的门窗都还关得好好的。”
他直视着巴陀。
“要是我向苏格兰警场请求,你想他们会派给你这件案子吗?你正好在这里,你知道。还有你跟李奇的亲戚关系。这也就是说,如果你愿意。这表示你的假期得提早结束。”
“这倒无所谓,”巴陀说,“至于另外一点,长官,你得跟爱德格爵士说,”(爱德格-古膝爵士是副局长)“我相信他是你的朋友吧?”
米契尔点点头。
“嗯,我想爱德格那方面没问题。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我马上打电话给他。”
他抓起电话:“给我接苏格兰警场。”
“你认为这会是重大案件吗,长官?”巴陀问道。
米契尔沉重他说:
“这将是一个我们不想出任何差错的案子。我们要完全确信找对我们要找的男人——或是女人,当然。”
巴陀点点头。他相当了解这话中有话。
“他认为他自己知道是谁干的”他在心里自言自语,“而且对这情势感到不快。我敢打赌一定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干的!”
3
巴陀和李奇站在布置优美的卧房走道上。一个警官正在他们面前地板上小心翼翼地采撷一支高尔夫球杆把手上的指纹——一把沉重的铁杆九号。球杆的铁头上沾满血迹,还黏着一两根白发。
当地的警方医生拉仁比在床边俯身检视崔西莲夫人的尸体。
他叹了一口气,站直身子
“一击命中。她被正面猛力击中。一击就击碎了骨头,一命呜呼,不过凶手再度出手以确定她已死去。我不跟你们说一些专用术语——简单说就是这样。”
“她死了多久?”李奇问道。
“我想是十点到午夜零时之间。”
“你不能再把时差缩短一点?”
“还是不要的好。要考虑到各种因素。如今我们不依靠死后僵硬程度来判断。最早十点,最迟午夜零时。”
“她是被这把九号铁杆击中的?”
医生看着那把铁杆。
“想必是。幸好凶手把它留卞来。我从伤口推断不出凶器是把九号铁杆。铁杆锐利的一面没有碰到头——击中她的一定是成弧度的背面。”
“这样下手不是有点困难吗?”李奇问道。
“如果是故意这样的话,是的,”医生同意说,“我只能假设,有点巧得出奇,正好是这样。”
李奇抬起双手,本能地试着模仿凶手的动作。
“别扭,”他说。
“是的,”医生深思他说,“这整个事情本身就别扭。你知道,她是右太阳穴受击——是下手的人必须站在床的右侧——面对躺在床上的人头一左边没有空间,距离墙面的角度大小了。”
李奇两耳竖起。
“左撇子?”他问道。
“这一点我不会确认。”拉仁比医生说,“太多意料不到的情况了。如果你要我的意见,我会说最简单的解释是凶手是个左撇子——不过还有其他的解释。比如说,假设老夫人在那个人下手时头微微转向左侧。或是他可能事先把床移出来,站在床的左侧下手,事后再把床移回去。”。
“不太可能——最后那种情况。”
“也许是不太可能,可是还是有可能发生。我对这件事情有些经验,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小伙子,就这样推断凶手是个左撇子可是太轻率了!”
琼斯巡佐蹲在地板上,说“这把高尔夫球杆是一般右手型的。”
李奇点点头。“然而,这可能不是凶手的。我想是个男人吧,医生?”
“不见得。要是凶器真是那把九号铁杆,女人还是可以挥出致命的一击。”
巴陀督察长以他平静的声音说:
“但是你不能确认那是凶器,你能吗,医生?”
拉仁比医生感兴趣地快速瞄他了眼。
“不能。我只能说这可能是凶器,而且想必这就是凶器。我会化验上面的血迹,确定一下血型——还有毛发。”
“是的,”巴陀赞同他说,“彻底一点总是好的。”
拉仁比医生好奇地问道:
“你自己对那把高尔夫球杆有任何怀疑吗,督察长?”
巴陀摇摇头。
“噢,没有,投有。我是个单纯的人,喜欢眼见为信。她被重器击中——那球杆是很重。上面沾下乎迹和头发,因此想必是她的血和头发。因此——那是凶器。”
李奇问道:
“她遭到攻击时是醒着或是睡着?”
“在我看来,是醒着。她的脸上有惊愕的表情。我想——纯粹只是个人的看法——她没料到会发生那种事。没有企图反抗的迹象——没有恐惧、惊吓。我想要不是她刚醒过来,昏昏沉沉的,不知所措——就是她认识凶手,而且认为他是个不可能想伤害她的人。”
“只有床头灯还亮着,”李奇深思他说。
“是的,这有两种解释,可能是她被某个突然进她房里的人吵醒时打开的,或是可能本来就亮着。”
琼斯巡佐站直身子。他满意地微微一笑。
“从球杆上采到一组不错的指纹,”他说。
“清晰得很!”
李奇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应该使得事情简单化了。”
“负责任的家伙,”拉仁比医生说,“留下凶器——留下指纹——奇怪,他怎么不干脆连名片也留下!”
“可能是,”巴陀督察长说,“他一时昏了头。有些人会这样。”
医生点点头。
“这倒是事实。好了,我得去照顾我的另一个病人了。”
“什么病人?”巴陀突感兴趣地问。
“管家是在发现这里的情况之前打电话找我来的。今天早上崔西莲夫人的女仆被发现昏迷不醒。”
“她怎么啦?”
“服用过量的巴比妥酸盐。她的情况很糟,不过她会恢复过来的。”
“女仆?”巴陀说。他的一对牛眼移向那具大拉铃器,器尾的饰穗就在死者手边的枕头上。
拉仁比医生点点头。
“不错。那正是崔西莲夫人提起警觉时第一件会做的事——拉铃召来女仆。她可能一直猛拉着,直到气绝身死。女仆不会听见。”
“那已被动了手脚?”已陀说,“你确定?她没有服安眠药习惯?”
“我确定。她的房里没有这种东西的影子。而且我发现她是怎么吃进去的。旃那叶汁(防泻药),她每天晚上都喝一点,里面被加了东西。”
巴陀督察长抓抓下已。
“嗯,”他说,“某个对这屋子非常了解的人。你知道,医生,这是件非常古怪的谋杀案。”
“哦,”拉仁比说,“那是你们的事。”
“他是个好人,我们的医生,”李奇在拉仁比离开房间时说。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拍过照,现场方位尺寸也记录下。来了,这两位警官知道了一切现场该知道的。
巴陀对他甥儿点点头。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令他不解的问题。
“你想有没有任何人可能握住那把球杆——比方说,戴上手套——而不破坏原有的指纹?”
李奇摇摇头。
“我不认为,你也不认为有可能。你不可能抓住那把球杆——我是说,不是使用它,而不破坏那些指纹。它们没遭到破坏。它们清楚得很。你自己也看过了。”
“现在我们客客气气地问问每个人是否愿意让我们采下他们的指纹——当然,不是强迫性的。然后每个人都会说好——然后有两种可能会发生,要不是那些指纹都不吻合,就是——”
“就是我们会找到我们要的男人?”
“我想是这样。或者是我们要的女人,也许吧。”
李奇摇摇头。
“不,不是女人。球杆上的指纹是男人的。太大了,不可能是女人的。再说,这不是女人干的罪案。”
“不是,”巴陀同意,“是男人干的罪案。残酷,男性化,有点运动员的味道,而且有点愚蠢。知不知道这屋子里有谁像这样?”
“我还不认识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他们现在都在餐厅里。”
巴陀走向门口。
“我们去瞧瞧他们。”他回头看看那张床,摇摇头说:
“我不喜欢那拉铃器。”
“它怎么啦?”
“讲不通。”
他打开门,接着又说:
“奇怪,谁会想杀她?这附近多的是活该让人家给她头上敲上一下的老女人。她不像是那类人。我想她受人喜欢。”他停顿一下,然后问道:
‘她很有钱吧?谁继承她的财产?”
李奇听出了他活中的意味:
“你找对了!这就是答案。这是首先要查出来的事。”
他们步下楼梯时,已陀看着手中的一张名单。
他念出产来:
“欧丁小姐,罗伊迪先生,史春吉先生,史春吉太太,奥德莉-史春吉大太。嗯,史春吉的人好像不少。”
“那是他的两个太太,我知道。”
巴陀眉头上扬,喃喃说道:
“他是青髯公(乱娶妻妾的男人)吗?”
一家人都聚集在餐桌上,假装在吃饭。
巴陀督察长以锐利的眼光扫瞄转过来看他的一张张的脸。他正以他自己特殊的方法打量他们。要是他们知道他对他们的看法可能会大吃一惊。他的眼光是偏颇的。不管法律再怎么假装说任何人在被证实有罪之前都是无辜的,巴陀督察长一向把任何跟谋杀案有关联的人都视为潜在的凶手。
他从在主位上坐得挺直的玛丽-欧丁看到在她一旁装烟斗的汤玛士-罗伊迪;看到座椅后移,坐在那里的奥德莉,右手端着咖啡杯托盘,左手挟着长烟;看到一脸惶惑,试图用颤抖的手点烟的奈维尔;看到手肘支在桌上,透过化妆还看得出脸色苍白的凯伊。
巴陀督察长的想法如下:
假设是欧丁小姐,冷静——能干的女人,我想是。要解除她的警觉可不容易。她一旁的男人莫测高深——有只无力的手臂——一张“扑克”脸——说不定有“自卑情结”。那是两个太太之一我想——她吓死了——嗯,她是吓坏了没错。那手中端着的咖啡杯可奇怪。那是史春吉,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他是战战兢兢的没锗——神经崩溃。红发女孩是悍妇——脾气有如魔鬼,头脑也一样。
当他如此这般地打量他们时,李奇督察长在发表僵硬的短短谈话。玛丽-欧丁一一叫出在场每个人的名字。
她结尾说: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项可怕的惊吓,当然啦,不过我们热切希望尽我们所能帮你们的忙。”
“首先,”李奇说着抓起球杆,“请问有没有人知道这把高尔夫球杆?”
凯伊叫了一声,说,“多么可怕是不是这——”然后停了下来。
奈维尔。史春吉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向李奇督察。
“看来像是我的,。我可不可以看一下?”
“现在没什么不可以了,”李奇督察说,“你可以拿去看。”
他所说的别具意义的“现在”似乎并没有在旁观者身上造成什么反应,奈维尔检视球杆。
“我想这是从我的球杆袋里拿出来的一把铁杆,”他说。
“我等一下就可以证实给你们看。你们跟我来。”他们随他来到楼梯下的一座大橱前。他打开橱门,里面似乎堆满了网球拍,看得巴陀眼花镣乱。这时,他想起了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奈维尔-史春吉,他迅速他说:
“我看过你在温布登打过球,先生。”
奈维尔半转过头来。
“噢,是吗?”
他正在推开一些网球拍,橱子里有两袋高尔夫球杆靠着钓鱼器具摆看。
“只有我太太和我会打高尔夫球,”奈维尔说,“而那是把男用球杆,嗯,不错——是我的。”
他已经搬出他的球杆袋,里面至少装了十四支球杆。
李奇督察心想:
“这些运动员的确是蛮像一回事的。我可不想当他的球童。”
奈维尔正在说:
“这是从圣艾斯伯特买来的华尔特-哈德生铁头球杆之
“谢谢你,史春吉先生。这解决了一个问题。”
奈维尔说:
“我想不通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掉。而且房子好像也没有遭到破坏?”他的声音迷惑——同时害怕。
巴陀在心里想着:
“他们在想,他们每个人都……”
“仆人都这么老实,”奈维尔说。
“我会跟欧丁小姐谈谈仆人,”李奇督察平和他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崔西莲夫人的律师是谁?”
“亚斯克威士-屈罗尼律师事务公司,”奈维尔快速地回答,“在圣卢市。”
“谢谢你,史春吉先生。我们得找他们查出有关崔西莲夫人遗产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奈维尔问道,“谁继承她的财产?”
“不错,先生。她的遗嘱等等。”
“我不知道她的遗嘱,”奈维尔说,“据我所知,她自己没有多少可以遗留下去的。我可以告诉你们有关她的大部分财产。”
“怎么样,史春吉先生?”
“根据马梭-崔西莲阂十的遗嘱,那归我和我太太。崔西莲夫人只有在世时才能享用其利益。”
“真的,是这样?”李奇感兴趣地看着奈维尔,好像一个宠物收藏家又看中了一样可能值得收藏的东西一样。他的眼光令奈维尔紧张地畏缩起来。李奇督察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出奇地亲切,“你不晓得数目吧,史春吉先生?”
“我一时无法告诉你精确的数目。我相信,大概在十万英镑之数。”
“真——的。你们每个人都得到这个数目?”
“不,由我们平分。”
“原来如此,非常可观的数目。”
奈维尔微微一笑。他平静他说:“我自己的钱已经足够生活了,你知道,不用捡死人的便宜。”
李奇督察显得有点惊愕他会有这种念头。
他们回到餐厅,李奇发表他的第二次小小谈话。这次的主题是指纹——例行公事——过滤一下家人留在死者房里的指纹。
每个人都表示乐意——几近于热切地——让他们采下指纹。
他们像群绵羊一般地涌进书房,琼斯巡佐在里面等着进行采指纹的工作。
巴陀和李奇开始找仆人谈话。
从他们身上问不出多少结果来。哈士托解说门户上锁的惯例,发誓说上午起来没有人动过。没有任何破坏闯入的迹象。他说前门锁住,但是没有上闩,意思就是说可以用钥匙从外面打开。因为奈维余先生到东头湾去会晚回来,所以才没从屋里上闩。
“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知道,先生,我想大概是两点半左右。有人跟他一起回来,我想。我听到他们的声音,然后一部车子开走,然后我听到关门声和奈维尔先生上楼的声音。”
“昨晚他几点离开这里到东头湾去?”
“大约十点过二十分,我听到关门的声音。”
李奇点点头。暂时似乎没什么可再问哈士托的了。他约谈其他的仆人。他们都显得紧张而害怕,不过在这种情况之下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
在有点歇斯底里的厨房女佣离去之后,李奇以探询的眼光望着他舅舅。
巴陀说:“把那女佣叫回来——不是凸眼的那个——是瘦瘦高高好像醋瓶子一样的那个,她知道些什么。”
爱玛-威尔斯显然坐立不安。这次是那四平八稳、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亲自问她话,令她起了警觉。
“我只是想给你一点忠告,威尔斯小姐,”他和气地说,“你知道,知道了任何事情而不告诉警方是不行的。这会让他们以对你不利的眼光看你,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爱玛-威尔斯愤慨地抗议,不过却显得惴惴不安:
“我确信我从没——”
“得了,得了。”巴陀抬起他巨大的手掌制止她。“你看到了什么,要不然就是听到了什么一——到底是什么?”
“我并没有听清楚——我是说我不是有意听到的——哈士托先生他也听到。而且我一点也不认为那跟凶杀案有任何关系。”
“也许是没关系,也许是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们你听到什么就好了。”
“哦,我正要上床。正好过了十点——我先去把热水袋放到欧丁小姐床上。不管夏天或冬天,她都用热水袋,所以当然我得经过夫人的房门口。”
“继续,”巴陀说。
“我听到她和奈维尔先生在争吵,声音很大。他在大吼。噢,真是名副其实的吵架!”
“记得他们确切吵些什么吗?”
“哦,我并没有真正用心在听。”
“夫人说她不容许什么在她屋子里,而奈维尔先生说,‘你敢说出任何对她不利的话。’他脾气全上来了。”
面无表情的巴陀又试探了一次,但是无法再问出什么来。最后他遣走了那个妇人。
他和詹姆士彼此相望。过了一两分钟,李奇说:
“琼斯现在该能告诉我们指纹查证的结果了。”
巴陀问道:
“谁在检查房间?”
“威廉士,他不错。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注意。”
“所有的人都不准进房间吧?”
“是的,直到威廉士检查完毕。”
这时房门打开,年轻的威廉士探头进来。
“有样东西要给你们看一下。在奈维尔-史春吉先生的房里。”
他们站了起来,随他来到西厢的那间套房。
威廉士指着地板上的一堆东西,一件深蓝色外套、裤子和背心。
李奇厉声说:
“你在什么地方发现这些的?”
“塞在衣橱的底部。看看这件,长官。”
他拾起外套,展现深蓝色的袖缘。
“看到那些暗色污点了吧?那是血迹,长官,绝对错不了。还有,你们看这里,一直溅到整条袖子都有。”
“嗯,”巴陀避开他甥儿急切的眼光,“看来是对年轻的奈维尔不利,我得这么说。这房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衣服?”
“一件暗灰色细条纹的衣服挂在椅子上。洗脸槽旁边地板上都是水。”
“看来似乎是他匆忙把他身上的血迹洗掉吧?不错。虽然洗脸槽靠近窗于,雨水泼进来不少。”
“不会多到造成地板上的那几滩积水,长官。到现在都还没干掉。”
巴陀默默不语,他的眼前浮现一幅景象,一个双手、衣袖都沾到血迹的男人,急急脱掉衣服,把沾到血迹的衣服塞到衣橱里,匆匆忙忙用水冲洗双手和手臂。
他望着另一面墙上的一道门,
威廉士不等他开口先回答。
“那是史春吉太大的房间,长官。门锁着。”
“锁着?从这边?”
“不,从另一边。”
“从她那边,呃?”
巴陀思考了一两分钟。终于,他说:“我们再去见见那老主仆。”
哈士托心情紧张。李奇单刀直人他说:
“哈士托,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昨天晚上听见史春吉先生和崔西莲夫人在吵架?”
老人眼睛一眨。
“我真的没再去想它,先生。我不认为那是你所谓的吵架——只是彼此意见不合,和和气气地沟通而已。”
李奇忍住没说出:“见你的大头鬼,什么和和气气地沟通!”他继续说:
“昨天晚饭时史春吉先生穿什么衣服?”
哈士托犹豫着。已陀平静他说:
“深蓝色或是灰色细条纹的西装?如果你不记得,也许其他人能告诉我们。”
哈士托打破沉默。
“我现在记起来了,先生。是他那套深蓝色西装。”他接着又说:“家里的人在夏天时没有换上晚礼服的习惯。他们经常晚饭后就出去——有时候到花园,有时候到码头去。”
巴陀点点头。哈士托离去。他在走道上与琼斯擦身而过。琼斯进门,满脸兴奋的神色。
他说:
“轻松的工作,长官。我已经查证出来了。只有一个人的指纹符合。当然我只够时间做粗略的比对,不过我敢打赌绝对错不了。”
“怎么样?”巴陀说。
“那把铁头球杆上的指纹是奈维尔-史春吉先生的,长官。”
巴陀躺回椅背上。
“好了,”他说,“这好像解决了,不是吗?”
4
他们在警察署长的办公室里——三十神色凝重、困扰的男人。
米契尔少校叹了口气说:
“好了,我看只有逮捕他一条路了吧?”
李奇平静他说:
“看来是这样,长官。”
米契尔望着巴陀督察长。
“不要愁眉苦脸,巴陀,”他和蔼他说,“又不是死了什么最要好的朋友。”
巴陀督察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喜欢,”他说。
“我不认为我们有任何人喜欢,”米契尔说,“可是我们有足够证据取得拘捕证,我想。”
“不只是足够,”巴陀说。
“事实上是,如果我们不申请拘捕证,任何人都可能问说为什么不?”
巴陀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我们再仔细回想一下,”警察署长说,“你们找到了动机——史春吉和他太太因老夫人之死而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根据所知,他是最后一个见到她活着的人——有人听到他和她吵架。那天晚上他穿的西装沾有血迹——跟死者同型的血迹(这只是消极的证据,当然);最要命的是,凶器上的指纹是他的——不是别人的。”。
“然而,长官,”巴陀说,“你也不喜欢。”
“我要喜欢才怪。”
“你不喜欢的到底是什么,长官?”
米契尔少校摸摸鼻子。
“也许,这让那家伙显得有点太傻了吧?”他提示说。
“可是,长官,他们有时候的确表现得像傻子一般。”
“噢,我知道——我知道。要是他们不这样,那还有我们立足的余地吗?”
巴陀对李奇说:
“你呢,詹姆士,你不喜欢的是什么?”
李奇闷闷不乐地动动身子。
“我一向喜欢史春吉先生,看着他来来去去的好几年了。他是个好绅士——而且是个运动家。”
“我不明白,”巴陀缓缓他说,“为什么一个好的网球选手不会同时也是个杀人凶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他暂停下来。“我不喜欢的是那把铁头球杆。”
“那把铁头球杆?”米契尔有点不解地问。
“是的,长官,或者是那叫人铃,两者任选其一——而不是两者都是。”
他缓慢、仔细地继续说下去。
“我们想想,事情确实是怎么发生的?是史春吉先生到她房里,发生争吵,脾气大发,用一把铁头球杆打她的头?如果是这样,那是无预谋的,他怎么会正好带着一把铁头球杆?那不是他会在晚上随手带着的东西。”
“他可能正在练习挥杆之类的。”
“可能——可是并没有人这样说。没有人看到他在练习。另认最后一次看见他手里拿着铁头球杆是在大约一个星期前他在沙坑里练习时。在我看来,你知道,这两者不可能同时存在。要不是发生了争吵,他一时情绪失去控制——记住,我看过他打网球,在那些竞争激烈的比赛当中,一些网球明星都极为紧张兴奋,如果他们容易发脾气,是会看得出来的。我从没见过史春吉先生发过脾气。我该说他的自制能力非常强——比大部分人都强——而我们却在说他一时脾气爆发,猛击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妇人头部。”
“还有另一种说法,巴陀,”警察署长说。
“我知道,长官。假设是有预谋的说法。他想得到老夫人的财产。这跟叫人铃符合——对那女仆下毒——可是这跟那把铁头球杆和发生争吵不符!如果他下定决心除掉她,他会非常小心避免跟她争吵。他可以对女仆下毒——夜晚悄悄溜进她房里——敲碎她的头,安排得像是遭到抢劫一样,把铁头球杆擦干净,小心地放回原处!这根本全错了,长官——这是冷血预谋和偶发性的暴行的混合——而这两者根本不会混在一起!”
“你说的有道理,巴陀——可是——另一种可能是什么?”
“让我百思不解的是那把铁头球杆,长官。”
“没有人能用那把铁头球杆打她的头而不破坏上面原有的奈维尔的指纹——这是相当确定的。”
“因此,”已陀督察长说,“她的头伤是别的东西造成的。”
米契尔少校深吸了一口气。
“这有点太离谱了,不是吗?”
“我倒认为这是常识推断,长官。要不是史春吉用那把球杆打她,就是没有人这样做。我个人认为是后者。因此那把铁头球杆是故意放在那里的,上面还故意沾上血迹和头发。拉仁比医生也不怎么喜欢那把铁头球杆——他不得不接受它,因为它是明显的凶器,而且因为他无法确切说它不是凶器。”
米契尔少校躺回椅背上。
“继续下去,巴陀,”他说,“你尽管放手继续追查下去。下一步骤是什么?”
“除掉那把铁头球杆,”巴陀说,“剩下来的是什么?首先,是动机。奈维尔-史春吉是不是真的有动机除掉崔西莲夫人?他是财产继承人——在我想来,这要看他是否需要钱而定。他说他不缺钱。我建议我们对这点查证一下,查出他的财务状况。如果他经济发生困难,需要钱用,那么就对他非常不利。如果,换一方面来说,他说的是实话,他的财务状况良好,那么——”
“那么怎么样?”
“那么我们就得从屋子里其他人身上去找动机。”
“这么说,你认为奈维尔-史春吉是遭人陷害?”
巴陀督察长一对眼睛皱起。
“我曾经在什么地方读过一段活,激发了我的想像。是有关高明的意大手法的一段话。这个案子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表面上看来,这是个粗略直率的残酷罪案,但是我似乎窥出了其他的一些什么来——一只在幕后操纵的高明的意大利人犯罪的手……””
警察署长看着已陀,一阵良久的停顿。
“也许你对,”他终于说,“去他的,这件事是有蹊跷。现在,你对未来的行动有什么计划?”
巴陀摸摸方方正正的下巴。
“哦,长官,”他说,“我一向喜欢按照显而易见的方式行事。一切事实都在在令我们怀疑奈维尔-史春吉,那么就让我们继续怀疑他吧。没有必要到真的逮捕他的地步。不过可以暗示要逮捕他,质问他,让他提心吊胆——同时观察每个人的反应。查证他的说辞,仔细查证他那天晚上的行踪。尽量明白显示我们的手法。”
“相当不错的马基雅弗利权谋手法,”米契尔少校眨眨眼说,“铁腕警探,主角巴陀。”
督察长微微一笑。
“我一向喜欢做别人期待我做的事,长官。这一次我打算慢慢来——不慌不忙。我想到处刺探一下。对奈维尔-史春吉先生起疑是个很好的藉口,可以到处刺探。你知道,我觉得这个屋子里有件有点奇怪的事在进行着。”
“从性别的角度来看?”
“可以这么说,长官。”
“照你的法子去办吧,巴陀。你和李奇尽管放手去办。”
“谢谢你,长官。”巴陀站了起来,“律师公司那边没什么派得上用场的线索吧?”
“没有,我打过电话给他们。我跟屈罗尼还蛮熟的。他会寄一份马梭爵士的遗嘱副本给我,还有崔西莲夫人的。她一年大约有五百英镑的收入属于她自己的——投资在优良证券上。她留下一份遗产给巴蕾特,还有一小份给哈士托,其余的都留给玛丽-欧丁。”
“我们可以留意一下这三个人,”巴陀说。
米契尔一脸逗笑的神色。
“你是个疑心重的家伙,可不是吗?”
“不要被五万镑催眠了,”巴陀麻木他说,“很多凶手为了不到五十镑的钱杀人。这要看你有多急着钱用而定。巴蕾特得到一份遗产——说不定她事先自己服下麻醉药,好避开嫌疑。”
“她几乎命都没有了。拉仁比还不让我们问她话。”
“也许是一时疏忽,做得太过火了。再来是哈士托,他可能急需现金用。还有欧丁小姐,如果她本身没有钱,她可能想趁她还没老到不能动时,拥有一小笔收入,好好享受一番。”警察署长一脸怀疑的神色。
“好了,”他说,“全看你们两个的了。继续工作吧。”
5
两位警官回到“鸥呷”,威廉士向他们报告检查结果。
所有的卧房里没有再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仆人吵着要继续日常的清理工作。他该不该准许他们回房工作?
“也好,我想,”巴陀说,“我自己先到楼上房间去走走。还没整理过的房间经常可以告诉你关于住在那个房间里的人一些值得知道的东西。”
琼斯把一个小硬纸盒放在桌上。
“从奈维尔-史春吉先生那件深蓝色外套找到的,”他说,“红色头发是在袖口上,金色头发是在衣领内部和右肩部上。”
巴陀拿起那纸盒里的两根红头发和半打金头发,在眼前看着。他微微眨动眼睛说:
“方便。这屋子里二个是金头发,一个是红头发,还有一个是浅黑色。这么一来我们立见分晓。红头发在袖口上,金头发在衣领上?奈维尔-史克吉先生的确有点像是青髯公。他的手臂搂着一个太太,而另一个太太则把头靠在他肩上,享尽齐人之福。”(编者注:《盂子-离娄下》:“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此处之“齐人”,比喻奈维尔同时拥有两个太太。)
“衣袖上的血迹已经送去化验了,长官。他们一有结果就会打电话告诉我们。”
李奇点点头。
“仆人呢?”
“我遵照你的指示,长官。没有人打算辞职离去,或是对那老夫人怀有什么恶意。她是严厉,不过大家都喜欢她。再说管理仆人是欧丁小姐的事。她似乎蛮受他们欢迎的。”
“我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个能干的女人,”巴陀说,“如果她是我们要找的女凶手,要让她上绞台可不容易。”
琼斯一脸惊愕。
“我知道——我知道,”巴陀说。“特别负责的史春吉先生的。一般都相信运动员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话可一点也不真实),不过我无法相信奈维尔-史春吉是个大笨瓜。那个女仆的旃那叶呢?”
“一向摆在三楼仆人专用浴室的架子上。她经常中午把它放在水里溶化,一直摆在那里,直到晚上上床前才喝。”
“这么说,任何人都可能动手脚?也就是说,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
李奇深信不疑他说:
“是自家人干的没错!”
“嗯,我想是这样没错。这不是封闭性的罪案,不是。任何有钥匙的人都可以打开前门进来。奈维尔-史春吉那天晚上有钥匙——不过要照打一支是件简单的事,或者个中老手只要一根铁丝就成了。但是我不认为有任何外人知道叫人铃,还有巴蕾特晚上吃止泻药的事!这是自家人才知道的!来吧,詹姆士,我们上楼去看看这间浴室和其他所有的房间。”
他们从顶楼开始看起。首先是一同杂物贮藏室,里面堆满了老旧破损的家具和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没有检查这一间,长官,”琼斯说,“我不知道——”
“你能找到什么?不找也罢,只是徒然浪费时间。从地板上的积尘看来,至少有半年没有人来过这里。”
仆人的房间都在这一楼,还有两问没人用的房间和一间浴室。巴陀每个房间大致走走看看,注意到那凸眼女仆爱丽丝是关着窗子睡觉的;爱玛,瘦瘦的那个,亲戚很多,抽屉里都挤满了他们的照片,而哈士托拥有一两件名贵的瓷器,虽然已经破损了。
厨子的房间有条不紊,厨房女佣的房间则乱七八糟。巴陀继续前进,走进最靠近楼梯口的浴室。威廉士指着洗脸槽上的长架子,上面摆着牙刷、镜子、梳子,各种软膏和发水等瓶瓶罐罐的东西。一包旃那叶封口开着摆在尾端。
“纸包上或杯子上都没有指纹?”
“只有那个女佣的。我从她房里采到她的指纹。”
“他不必动到杯子,”李奇说,“他只要把东西滴进去就成了。”
巴陀走下楼梯,李奇随身在后。这层楼梯半途墙上开着一扇有点不三不四的窗子。一根顶端装有铁钩的木棍在角落里竖立着。
“那是用来拉下窗子的,”李奇解释说。“不过那里有个防盗钮,窗子只能拉丁来到那里为止。空隙太窄,不可能从那里进来”
“我并不是在想有人从那里进来,”巴陀说,一副深思的样子。
他走进二楼的第一间卧房,奥德莉-史春吉睡的房间,房内整洁、清新,梳妆台上摆着象牙梳子——没有散置的衣物。巴陀开衣橱看,两套便衣裙,几件睡衣,一两件夏季洋装。睡衣是便宜货,订做的衣服剪裁得宜,价格昂贵,不过不是新的。
巴陀点点头。他站在写字桌前一面分钟,漫不经心地随意动动吸墨纸左侧的钢笔盘。
威廉士说:“吸墨纸上或是废纸篓里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的活没错,”巴陀说,“这里没什么好看头的。”
他们继续到其他的房间去。
汤玛士-罗伊迪的房间杂乱无章,衣物散置。桌上都是烟丝和烟灰,床缘摆着一本半开着的吉卜龄的小说。
“习惯让上著仆人替他清理,”巴陀说,“喜欢看些旧小说。保守型的人物。”
玛丽-欧丁的房间小而舒适。巴陀看着架子上的一些旅游书籍,和老式的银梳。这房间的摆设和色调比其他的房间都来得现代。
“她并不怎么保守,”巴陀说。“没有任何照片。不是个生活在过去的人。”
有三四个房间空着,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随时准备让人住进去,还有几间浴室。再过来是崔西莲夫人的大双人房。双人房过去几步路,是史春吉夫妇占用的两个卧房带间浴室。
巴陀没有在奈维尔的房里浪费多少时间。他从敞开的窗口望出去,底下是一壁山崖直落至海。这是扇西向开着的窗子,可以望见突出在海面上的对岸断崖头。
“下午阳光可以照射进来,”他喃喃说道,“不过上午就有点阴郁了。低潮时还会有刺鼻的海草味道。而对岸的断崖看来险峻冷酷,难怪会引人到那里自杀!”
他走向较大的一房卧房,通道门的锁已经打开了。
这里一切乱七八糟。衣物成堆地到处放着——薄薄的内衣裤、袜子、背心,试过了就随地一丢——一件花格子洋装摊置在一张椅背上。巴陀打开衣橱看,里面满满都是毛皮衣、晚礼服、家居衣服、运动衣裤、网球装、海滩装等。
巴陀几近于虔诚地关上橱门。
“品味奢侈豪华,”他说,“她一定花了她先生不少钱。”
李奇阴郁他说:
“也许正因为——”
他没继续说下去。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需要十万——或者该说是五万英镑?或许吧。我想,我们最好去找他谈谈,看他怎么说。”
他们下楼到书房。威廉士被派去告诉仆人可以开始继续日常工作。家人可以随意回到各人房间里去。他同时告诉他们李奇督察要跟他们逐一个别谈话,先从奈维尔-史春吉先生开始。
威廉士一离开书房,巴陀和李奇就坐在一张庞大的维多利亚式书桌后面。一个年轻的警员备好纸笔,坐在书房一角落里。
巴陀说:
“你先开始跟他们谈,詹姆士,好好表现一下。”李奇点点头,巴陀手摸着下已,皱起眉头。
“真希望我知道为什么赫邱里;白罗老是出现在我脑海里。”
“你是说那个老头子——比利时人——那滑稽的矮小子?”
“滑稽个屁,”巴陀督察长说,“他的危险性不下于非洲的黑毒蛇和母花豹——他一开始耍起江湖郎中来就是这样!我真希望他在这里——这种事正是他的看家本领。”
“怎么说?”
“心理学,”巴陀说,“真正的心理学——不是那些生吞活剥一窍不适的货色。”他愤愤地想起安夫瑞小姐和他的女儿西维亚。“不是——是货真价实——登堂人室,了解人的心理。让凶手不断地谈话……这是他的一招。说每个人迟早都会说出实话来——因为到头来还是说实话比说谎来得容易。这样他们会说溜了嘴,说出一些他们自以为没什么要紧的话来——这时候你就捉住他们的狐狸尾巴了。”
“所以你想放任奈维尔-史春吉,让他自取灭亡?”
巴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然后他有点困惑苦恼地又说:
“不过真正令我感到烦恼的是——到底是什么让我想起了赫邱里-白罗?楼上——是楼上的东西。我到底在楼上看到什么让我想起那个矮小子的东西?”
奈维尔-史春吉走进来,中止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他看来面色苍白、忧心忡忡,不过已经不再像吃早餐时那么紧张。巴陀以锐利的眼光看着他。真叫人难以置信,一个明知道——如果他有任何思考能力的话,他一定知道——他的指纹留在凶器上——后来自己的指纹还被警方采去——的人竟然还能表现得既不是十分紧张,也不是厚着脸皮硬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奈维尔-史春吉看来相当自然——受惊、担忧、悲伤——只有微微显出正常的紧张模样。
詹姆士-李奇以他和悦的西部乡村口音说话。
“我们想要你回答一些问题,史春吉先生。有关你昨晚的行踪和一些特别的事实。同时我必须提醒你小心回答,除非你愿意,你可以不必回答,而且如果你喜欢,你可以找你的律师来。”
他说完躺回椅背上,观察这段话的效果。
奈维尔-史春吉一副茫然的样子。
“他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在打什么主意,要不然他就是个他妈的好演员,”李奇心里想着。由于奈维尔没有回答,他大声说,“怎么样,史春吉先生?”
奈维尔说:
“当然,随你问吧。”
“你知道,”巴陀和悦他说,“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同时可能在法庭上用作证据。”
史春吉脸上掠过一阵怒气。他锐利他说:
“你是在恐吓我?”
“不,不,史春吉先生,是警告你。”
奈维尔耸耸肩。
“我想这一切只是你们的例行规矩。继续吧。”
“你准备好作口供了?”
“如果这是你们所谓的口供的话。”
“那么告诉我们你昨晚确切的行踪,从晚餐开始吧,怎么样?”
“当然。晚餐过后,我们到客厅去,我们喝咖啡。我们听收音机——新闻报导等等。然后我决定到东头湾去找一个住在那里的人——我的一个朋友。”
“叫什么名字?”
“拉提莫,艾德华-拉提莫。”
“亲近的朋友?”
“噢,普普通通。他到这里来后,我们常跟他见面。他来过这里吃过午餐、晚餐,我们也去过他那里。”
巴陀说:
“那个时候到东头湾去未免太晚了一点吧?”
“噢,那是个娱乐场——他们开到很晚。”
“不过这家人都是有点早睡,不是吗?”
“是的,大致上是如此。不过,我带着钥匙,不用人家等我。”
“你太太设想到要跟你一起去?”
奈维尔的声调有微微的变化,他有点僵硬他说:
“没有,她头痛。她已经上床去了。”
“请继续,史春吉先生。”
“我正要上楼去换衣服。”
李奇插嘴说:
“对不起,史春吉先生。换什么衣服?换上晚礼服或是换下晚礼服?”
“都不是。我当时身上穿着一套蓝色西装——正好是我最好的一套,因为外面有点雨,我打算搭渡船,上岸要走一段路——大约半哩路,你们知道一我换上一套旧西装——如果你们要我说个详细的话,是一套灰色细条纹的。”
“我们是喜欢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李奇谦逊他说,“请继续。”
“如同我所说的,我正要上楼去,哈士托找我,告诉我崔西莲夫人要见我,所以我去找她,跟她——发生了一点口角。”
巴陀和蔼他说:
“我想,你是最后一个看到她活着的人吧,史春吉先生?”
奈维尔一阵脸红。
“是的——是的——我想是这样,她那时好端端的。”
“你跟她在一起多久?”
“大约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我想,然后我回房去,换上衣服,匆匆离去。我带着钥匙。”
“当时是几点?”
“大约十点半,我想。我匆匆下山,正好赶上渡船。我在旅馆找到拉提莫,我们喝了一两杯酒,玩了一局撞球。时间过得很快,我发现我赶不上最后一班渡船。最后一班是一点半开出。因此拉提莫开车送我回来。你们知道,这表示要绕道沙尔丁敦——十六哩路。我们两点离开饭店,回到这里大约两点半左右,我想。我向泰德-拉提莫致谢,要他进来喝一杯再走,可年他说他宁可直接回去,所以我的进来,直接上楼,回房睡觉。我没听到什么异声,也没看到少掉什么东西。大家都在睡觉,屋内一片宁静。然后今天早上我听到那个女孩尖叫而——”
李奇止住了他。
“的确,的确。现在再回头一点——回到你和崔西莲夫人之间的谈话——她的态度相当正常吧?”
“噢,完全正常。”
“你们谈些什么?”
“噢,随便谈谈。”
“和和气气?”
奈维尔脸红起来。
“当然。”
“你们没有——比方说,”李奇平顺地继续说,“发生激烈争吵?”
奈维尔没有立即回答。李奇说:
“你最好老实说,你知道。我坦白告诉你,你们有些谈话被人家听到了。”
奈维尔简短他说:
“我们有点意见不合。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什么意见不合?”
奈维尔强捺住脾气。他微微一笑。
“坦白说,”他说,“她责骂我。这种事常发生。如果她对任何人不表赞同,她就当面直截了当地数落他们,她是守旧的人,你知道,她不赞成一些现代的思想、方式——像离婚——等等。我们发生争论,我可能有点冒火,不过我们完全友善地分开了——各持己见,互不干涉。”他有点辛辣地补上一句,“我当然不会因为发生争论,控制不住脾气而砸烂她的头——如果你们是这样想的话!”
李奇看了巴陀一眼。巴陀猛然倾身向前。他说:
“今天早上你认出那把铁头球杆是你的,你对上面有你的指纹作何解释?”
奈维尔瞠目而视。他锐利他说:
“我——可是上面当然有我的指纹——那是我的球杆——我常常拿着。”
“我是说,对上面有你的指纹,表示你是最后一个拿它的人这个事实,你有没有任何解释。”
奈维尔纹丝不动地坐着。他的脸上血色尽失。
“这不是真的,”他终于说:“这不可能。有人可能在我之后动用过——某个戴上手套的人。”
“不,奈维尔先生——没有人能像你说的那样——拿起它来打入——而不破坏到你的指纹。”
一阵停顿——冗长的停顿。
“噢,天啊,”奈维尔情不自禁他说,同时起了阵长长的颤抖。他的双手蒙住眼睛。两位警官注视着他。
然后他放下双手,坐正身子。
“这不是真的,”他平静他说,“这绝对不是真的。你们认为我杀了她,可是我并没有。我发誓我没有,一定搞错了。”
“你对那些指纹提不出任何解释?”
“我怎么能解释?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对你深兰色西装衣袖何袖口上的血迹有任何解释?”
“血迹?”吓坏了的声音。“不可能!”
“比方说,不是你割伤了你自己——”
“不,不是,我当然没有!”
他们等了一会儿。
奈维尔-史春吉前额皱起,看来是正在思考。他终于抬头看他们,两眼充满惊吓的神色。
“这是凭空想象!”他说,“纯粹是凭空想象。这没有一样是真的。”
“事实摆在眼前,”巴陀督察长说。
“可是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这简直想都不能想——不可相信!我认识卡美拉一辈子。”
李奇咳了一声。
“我想,你亲口告诉过我们,史春吉先生,崔西莲夫人一死你就可以继承一大笔财产吧?”
“你以为这就是为什么——可是我不想要钱!我不需要!”
“这,”李奇轻咳一声,“只是你自己说的,史春吉先生。”
奈维尔跳了起来。
“你听着,这我可提得出证明。我不需要钱。我打电话给我的银行经理——你可以自己跟他谈。”
电话接通。声音清晰,直接到伦敦去。奈维尔说:
“是你吗,罗纳逊?我是奈维尔-史春吉。你听得出我的声音,听着,你告诉警方——他们现在人在这里——他们想要知道有关我的一切资料——是的——是的,请。”
李奇接过听筒。他平静他说着,一同一答。
终于,他放下话筒。
“怎么样,”奈维尔急切他说。
李奇泰然自若他说:“你的信用良好,存款余额不少,银行负责你的一切投资事务,并且报告说一切看好。”
“现在你可知道我说的是实活了!”
“看来是如此——不过,史春吉先生,你可能有私人的承诺、债务——应付勒索款——各种我们不得而知的需要钱用的原因。”
“可是我没有!我向你保证我没有。你不可能查出任何一个这类原因。”
巴陀督察长动动厚实的双肩,他的父执辈般和蔼的声音说:
“我相信你也同意,史春吉先生,我们有足够的证据申请拘捕证将你逮捕。我们没有这样做——还没有这样做!我们是在给你‘善意怀疑’的优惠,你知道。”
奈维尔苦涩他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认为是我干的,不过你们想要找出动机来,好套牢这个案子,将我起诉,可不是吗?”
巴陀默默不语。李奇望着天花板。
奈维尔沮丧他说:
“这就像一场噩梦。我也没什么好说好做的,就像掉进一个陷饼里,脱身不得。”
巴陀督察长动动身子。他半闭着的眼睛闪现智慧的光芒。
“说得很好,”他说,“真是说得很好。这给了我一个念头……”
6
琼斯巡佐巧妙地让奈维尔从大厅和餐厅离去,然后带着凯伊从法国式落地窗门进来到书房里,以免夫妻两个碰面。
“他还是会见到所有其他的人,”李奇说。
“那更好,”巴陀说,“只有这个是我想趁她还蒙在鼓里时对付她。”
这一天风很大。凯伊穿着斜纹软呢裙,紫色套头毛衣,头发流得像是一只闪闪发光的赤铜碗。她看来半惊吓、半兴奋。她的美貌和活力在灰沉的维多利亚式背景书本和鞍背椅的衬托之下更是如花盛放。
李奇轻易地引导她述说她昨晚的行踪。
她头疼,早早上床——大约九点过一刻,她想。她睡得很熟,什么都没听到,直到第二天早上某人的尖叫声把她吵醒。
巴陀接过手来问话。
“你丈夫出去之前没有到你房间去看看你?”
“没有。”
“你从离开客厅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见过他。对不对?”
凯伊点点头。
“史春吉大太。你的房间和你丈夫房间之间的门锁着。谁锁的广
凯伊简短地答说:“我。”
巴陀没说什么——不过他等着——像一只经验老到的老猫一样等着——等着老鼠从它正监视着的洞里出来。
他的沉默达到了问话可能无法达到的目的,凯伊冲动地脱口而出:
“嗅,我想你们是非知道不可!那个瞒珊的老哈士托一定在喝午茶之前听到我们所说的话,即使我不告诉你们他也会告诉你们。他也许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奈维尔和我吵了一架——火辣辣的一架!我恨死了他!我上楼去把门锁了,因为我还在气他!”
“我明白——我明白,”巴陀尽量表示同情他说。“是为了什么事吵?”
“那有什么关系吗?噢,我不妨告诉你,奈维尔简直像个白痴一样。尽管这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什么女人?”
“他的第一任妻子。她把他找来这里的。”
“你是说——来跟你碰面?”
“是的。奈维尔以为这全是他自己的主意——可怜的傻瓜!其实并不是。他从没想到这种事,直到有一天他在公园遇见了她,她让他产生这个念头,同时让他相信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真的认为这是他的主意,但是我看得出来是奥德莉在幕后操纵,就像一只高明的意大利人的手。”
“为什么她要做这种事?”巴陀问道。
“因为她想要再得到他,”凯伊说。她说得很快,呼吸急促。“她从没原谅他离开她而跟我结婚,这是她的报复手段。她让他安排我们一起在这里碰面,然后她好对他下功夫。打从我们一到这里她就一直在下功夫。她很聪明,你知道。知道如何表现得楚楚可怜,让人无从捉摸——是的,而且知道如何拉拢另一个男人。她把汤玛士-罗伊迪,一个像条忠实的狗,一向爱慕她的男人同时也找来了,她假装要嫁给他好把奈维尔逼疯。”
她停了下来,愤怒地呼吸着。
巴陀温和他说:
“我想他应该高兴她——呃——跟一个老朋友在一起找到快乐。”
“高兴?他简直嫉妒的要死要活的!”
“那么他一定非常喜欢她。”
“噢,他是非常喜欢她,”凯伊很不是滋味他说。“她一手造成的!”
巴陀的手指仍旧摸着下巴。
“你也许反对到这里来这项安排吧?”他提示说。
“我怎么能反对?那会显得好像是我在嫉妒!”
“哦,”巴陀说,“终究你是在嫉妒,不是吗?”
凯伊脸红起来。
“一直都是!我一直都嫉妒奥德莉。打从一开始——或将近一开始。我常常感到她在我们屋子里。好像那是她的房子,而不是我的。我换了屋子里的色调,全部重新装演过,但是没有用!我感到她就像阴魂不散一样,鬼鬼祟祟地在那里。我知道奈维尔在担忧,因为他以为他亏待了她。他无法忘掉她——她老是在那里——在他心底存有自责感。你知道,有些人就像那样。她们看起来似乎有点没什么特色,也不怎么有趣——可是她们就是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巴陀深思地点点头。他说:
“哦,谢谢你,史春吉太太。目前就到此为止。我们不得不问——呃——不少问题——尤其史你先生崔西莲夫人那么多财产——五万英镑——”
“有那么多吗?我们是依照马梭爵士的遗嘱而得到的,不是吗?”
“你全都知道了?”
“噢,是的。他立下遗嘱,财产由奈维尔和奈维尔的妻子平分。我并不是高兴那老家伙死了。我不是。我不太喜欢她——也许是因为她不喜欢我——不过想到某个窃贼跑进来把她打得脑袋开花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说完走了出去。巴陀看着李奇。
“你觉得她怎么样?漂亮极了,我认为。男人会轻易为她昏了头。”
李奇同意。
“不过,似乎不怎么端庄,”他怀疑他说。
“时下的女人就是这样,”巴陀说。“我们来见见第一任太太吧?不,我想我们先见见欧丁小姐,从局外人的角度来了解这桩婚姻事端。”
玛丽-欧丁泰然自若地走进来,坐了下来。在她平静的外表之下,她的眼睛露出忧色。
她清晰地回答李奇的问话,确认奈维尔所交代的昨晚行踪。她大约十点钟上床。
“那时史春吉先生和崔西莲夫人在一起?”
“是的,我听得见他们谈话的声音。”
“是谈话还是争吵,欧丁小姐?”
她脸红起来,不过平静地回答:
“你知道,崔西莲夫人喜欢跟人家讨论。她经常言辞严厉,其实并没什么恶意。还有,她有专横霸道、支配别人的倾向——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就不像女人那样容易接受。”
“像你一样,也许吧,”巴陀心想。
他看着她一张聪明的脸。打破沉默的是她。
“我不想让你们觉得我笨——不过在我看来真的难以置信——相当难以置信,你们怎么会怀疑是这屋子里的人干的。为什么不会是外人?”
“为了几个理由,欧丁小姐,第一,没有丢掉任何东西,门窗也没遭到破坏,我不用提醒你这幢房子的地理位置和四周环境,不过你记住这一点,西面是直落到海的断崖,南面是一两处庭院阳台,围墙挡着,下临大海,东面花园斜坡几乎一直延伸到海岸,可是四周有一道高墙围着。唯一的出路是一道通往大路的小门,这道门今天早上还是像往常一样从里面上闩锁得好好的,以及面向大路的大门。我并不是说没有人能爬过那道墙,也不是说他们不能用备用钥匙甚至用根铁丝之类的东西打开前门——不过据我所知,并没有人这样做。不管是谁干下了这桩罪案,这个人知道巴蕾特每天晚上都服用旃那叶防泻药,而在里面加了麻醉药——这表示是个在这屋子里的人。铁头球杆是从楼梯下面的橱子里拿出来的。这不是外人干的,欧丁小姐。”
“不是奈维尔!我确信不是奈维尔。”
“为什么你这么有把握?”
她无助地举起双手。
“这不像是他——原因就在此!他不会杀害一个躺在床上毫无抵抗力的老妇人——奈维尔不会!”
“似乎是不太可能,”巴陀合理他说,“不过你会为人们所做出来的一些事大吃一惊,在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时。史春吉先生可能非常需要钱用。”
“我确信他不需要,他不是个奢侈的人——一向都不是。”
“嗯,不过他太太是。”
“凯伊?是的,也许——可是,噢,这太荒谬了。我确信最近奈维尔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到钱的问题。”
巴陀督察长咳了一声。
“据我的了解,他有其他烦心的事?”
“我想,凯伊告诉你了?是的,是一直有点棘手。然而,跟这件可怕的事毫无关系。”
“也许是没有关系,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对那件事的说法,欧丁小姐。”
玛丽缓缓他说:
“哦,如同我所说的,那造成了棘手的——局面。不管起初是谁的主意——”
他敏捷地打断她的话。
“据我所知是奈维尔-史春吉先生的主意?”
“他说是他的主意。”
“可是你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我——不——这有点不像是奈维尔。我一直有个感觉,觉得是某人让他产生这个主意的。”
“也许是奥德莉-史春吉太太吧?”
“很难相信奥德莉会做出这种事。”
“那么可能是谁?”
玛丽无助地耸耸肩。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古怪。”
“古怪,”巴陀深思他说,“这正是我对这件案子的感觉。是古怪。”
“每件事都是古古怪怪的。有种感觉——我说不上来。某种气氛,给人一种压迫感。”
“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提心吊胆?”
“是的,就是这样……我们都受到折磨。甚至拉提莫先生——”她停了下来。
“我正要去找拉提莫先生。关于拉提莫先生,你能告诉我些什么,欧丁小姐?拉提莫先生是谁?”
“哦,真的,我对他不太清楚。他是凯伊的朋友。”
“他是史春吉大大的朋友?彼此认识很久了?”
“是的,她在婚前就认识他。”
“史春吉先生喜欢他吗?”
“还不错,我相信。”
“没有——麻烦?”
巴陀含蓄他说。玛丽立即加重语气回答说:
“当然没有!”
“崔西莲夫人喜欢拉提莫先生吗?”
“不怎么喜欢。”
巴陀警觉到她冷淡的语气,换了个话题。
“那位女仆,珍-巴蕾特,她跟崔西莲夫人很久了吧?你认为她可靠吗?”
“噢,绝对可靠。她对崔西莲夫人忠心耿耿。”
“事实上你根本不会去考虑有可能巴蕾特打击崔西莲夫人的头部,然后自己服下麻醉药以避免受人怀疑?”
“当然不会。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得到一份遗产,你知道。”
“我也是,”玛丽-欧丁说。
她以平稳的眼光直视着他。
“是的,”巴陀说,“你也是。你知道有多少吗?”
“屈罗尼先生刚来,他告诉了我。”
“你以前并不知道?”
“不知道。当然,从崔西莲夫人偶尔透露的,我猜想她留给了我什么。我自己没多少东西,你知道。不继续工作就不够维持生活。我想崔西莲夫人会至少留给我每年一百英镑——不过她有些表亲,我一点也不知道她打算如何分配她的遗产。当然,我知道马梭爵士的财产是由奈维尔和奥德莉继承。”
“原来她以前并不知道崔西莲夫人留给她什么,”玛丽-欧丁离去后,李奇说。“至少,这是她说的。”
“这是她说的,”巴陀同意说。“现在轮到青髯公的第一任太太了。”
7
奥德莉穿着浅灰色的法兰绒外套和裙子。如此的穿着令她看来苍白得有如鬼魂一般,巴陀想起了凯伊的话,“阴魂不散地在屋子里鬼鬼祟祟。”
她不显露任何感情地简单回答他的问话。
是的,她十点钟上床,跟欧丁小姐同一时间。一整晚她都没听见什么。
“原谅我过问你的私事,”巴陀说,“不过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一向都是这个时候到这里来。今年,我的——我的前夫想要同一时候来,他问我是否会介意。”
“是他提议的?”
“噢,是的。”
“不是你?”
“噢,不是。”
“可是你同意?”
“是的,我同意……我感到——难以拒绝。”
“为什么,史春吉太太?”
她的回答暧昧。
“人都不喜欢薄礼无情。”
“你是受伤害的一方?”
“对不起,你说什么?”
“是你跟你先生离婚的?”
“是的。”
“你——对不起——你是否怨恨他?”
“没有——一点也没有。”
“你真是宽宏大量,史春吉太太。”
她没有回答。他再度尝试“沉默”的手法——但是奥德莉不是凯伊,不会因此被激得自动开口,她安安静静,保持沉默,毫无不自在的迹象。巴陀承认自己被击败了。
“这次会面——你确定不是你的主意?”
“相当确定。”
“你跟目前的史春吉太太关系友好吗?”
“我不认为她怎么喜欢我。”
“你喜欢她吗?”
“是的。我认为她非常漂亮。”
“哦——谢谢你——我想就到此为止。”
她站了起来,走向门去。然后她犹豫了一下,走了回来。
“我只想说——”她说来紧张而快速,“你认为奈维尔——他为了钱而杀害她。我相当确信并非如此,奈维尔从不怎么关心钱。这一点我知道。我跟他在一起生活了八年,你知道。我无法明白他会为了钱杀害任何人——这——这不是奈维尔。我知道我这样说没有什么证明价值——不过我真的希望你相信我的话。”
她转身勿匆离去。
“你对她有什么看法?”李奇问道。“我从没见过这么——这么缺乏感情的人。”
“她只是没表露出来,”巴陀说,“可是感情还是在。某种非常强烈的感情。我不知道是什么……”
8
最后来的是汤玛士-罗伊迪。他坐在那里,神情严肃呆板,微微眨动眼睛,有如一只猫头鹰。
他从马来亚回家来——八年来第一次,自小就有到“鸥岬”来做客的习惯。奥德莉-史春吉是他的远房表妹——从九岁开始由他家人带大。昨天晚上他正好快十一点时上床。是的,他听到奈继尔-史春吉先生离开屋子的声响,不过没见到他。奈维尔大约十点过二十分离去,也许晚一点。他自己一晚上什么都没听到。崔西莲夫人的尸体被发现时,他已经起床在花园里——他是个早起者。
一阵停顿。
“欧丁小姐告诉过我们这屋子里有紧张的局面,你是否也注意到了?”
“我不这样认为,不太注意。”
“说谎,”巴陀心里想着,“你注意到的可多了——比大部分人都多。”
不,他不认为奈维尔’史春吉缺钱用。他当然不可能缺钱用。不过他对史春吉先生的事知道得非常少。
“你对第二位史春吉太太了解有多深?”
“我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她。”
巴陀打出他最后一张牌。
“你可能知道,罗伊迪先生,我们在凶器上发现奈维尔-史春吉先生的指纹。同时我们在他昨晚所穿的外套袖子上发现血迹。”
他停顿下来。罗伊迪点点头。
“他告诉了我们”他低声说。
“我坦白问你:你认为是不是他干的?”
汤玛士-罗伊迪从不急躁。他停了一会儿——感觉上是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回答:
“不知道你为什么问我?这不是我的事,是你们的事。我自己看来——非常不可能。”
“你能不能想出来,在你看来谁比较可能?”
汤玛士摇摇头。
“只有一个人,我想不可能,如此而已。”
“那是谁?”
然而罗伊迪更坚决地摇摇头。
“不可能说出来,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协助警方是你的义务。”
“我把事实都告诉你们了。这不是事实,只是一个想法,而且这是不可能的。”
“我们没从他身上问出多少来,”李奇在罗伊迪走后说。巴陀表示有同感。
“瞩,是没问出多少。他有他自己的想法——相当确定的想法。我倒想知道是什么想法。这是件非常奇特的罪案,詹姆士──”
李奇正待开口,电话铃声响起。他抓起话筒,听了一两分钟之后,他说“很好,”然后放下听筒。
“衣袖上的血迹是人血,”他说,“血型跟崔夫人的一样。看来似乎奈维尔-史春吉是难脱罪嫌——”
巴陀已经走到窗口,相当感兴趣地望着窗外。
“外面有个美丽的年轻男子,”他说,“相当美丽而且确确实实不正派,我想是这样。可惜拉提莫先生——我想他是拉提莫先生——昨晚是在东头湾而不是在这里。他是那种会砸烂自己祖母的头的人,如果他认为他能脱身,还有如果他知道他能从中得到好处的话。”
“哦,这件事跟他毫无瓜葛,”李奇说,“崔夫人的死并不能让他得到任何好处。”电话铃声再度晌起。“该死的电话,这回又是怎么啦?”
他走过去接听。
“喂。噢,是你,医生?什么?她醒过来了?什么?什么?”
他转过头来:“舅舅,你过来听听这。”
巴陀走过来接过电话筒,他听着,他的脸上如同往常一般不露出任何表情。他对李奇说:
“把奈维尔-史春吉找来,詹姆士。”
奈维尔进来时,巴陀正好搁上话筒。
奈维尔一脸苍白疲惫,好奇地注视着苏格兰警场的督察长,企图从那张木脸上看出他的心思。
“史春吉先生,”巴陀说,“你是否知道有任何人非常不喜欢你?”
奈维尔两眼圆睁,摇了摇头。
“确定?”巴陀表情深刻。“先生,我的意思是,某人不只是不喜欢你——某人——坦白说——非常讨厌你?”
奈维尔笔直坐正。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没有这种事。”
“想一想,史春吉先生。你没有丝毫伤害过任何人?”
奈维尔脸红起来。
“只有一个人我可以说是伤害过,然而她不是那种会怨恨的人。那就是我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离开她的我的第一任太太。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她并不恨我。她是——她是一个天使。”
督察长倾身向前。
“让我告诉你,史春吉先生,你是个非常幸运的男人。我并不喜欢这个案子对你不利——我不喜欢。不过,这是个足以对你构成起诉的案子!而且除非陪审员正好欣赏你的个性,否则你会上绞台。”
“听你说来,”奈维尔说,“好像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是过去了,”巴陀说,“你得救了,史春吉先生,纯粹是侥幸。”
奈维尔仍旧以探询的眼光看着他。
“昨天晚上你离开崔西莲夫人之后,”巴陀说,“她拉铃找她女仆。”
他观望着等待奈维尔听出他的意思。
“之后……那么巴蕾特见到她——”
“是的。好端端地活着。巴蕾特在走进她女主人房里之前看到你离开屋子。”
奈维尔说:
“可是那把铁头球杆——我的指纹——”
“她不是被人用那把铁头球杆打死的。拉仁比医生当时就觉得不太对,我看得出来。她是被人用其他东西杀害的。那把铁头球杆是故意放在那里的,好让嫌疑落到你身上。可能是某个偷听到你们之间争吵的人,顺理成章地选你当牺牲品,或者可能是因为——”
他停顿下来,然后重复他的问题:
“这屋子里有谁根你,史春吉先生?”
9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医生,”巴陀说。
他们在医生家里,跟刚从疗养院回来的珍-巴蕾特有过一次简短的谈话。
巴蕾特身体虚弱疲惫,但是她的说词相当清楚。
崔西莲夫人拉动叫人铃时,她刚喝完旃那时汁准备上床。她看了一眼时钟——十点过二十五分。
她披上睡袍下楼。
她听见楼下大厅的声响,从楼梯栏杆下望。
“是奈维尔先生正要出门。他正从衣帽架上取下雨衣。”
“他身上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他那套灰色细条纹西装。他表情非常担忧,闷闷不乐。他随便披上雨衣,然后走出去随手‘砰’的一声把前门关上。我继续走到夫人房里去。她的表情非常呆滞,而且不记得为什么拉铃找我——她经常不记得,可怜的夫人。不过我帮她理理枕头,替她倒了一杯水,把她安顿得舒舒服服的。”
“她没有显得不安或害怕什么?”
“就只是累而已。我自己也累。一直打呵欠。我上楼去,一下子就睡着了。”
这便是巴蕾特的说词,看来似乎不可能怀疑她知道她女主人的死讯后所表现的悲伤和恐惧的真诚性。
他们回到拉仁比家,然后巴陀宣称他有个问题要问。
“问吧,”拉仁比说。
“你想崔西莲夫人是什么时间死的?”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在十点到半夜零时之间。”
“这我知道。不过这不是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你个人的看法?”
“不列入记录,呃?”
“是的。”
“好。我猜是十一点左右。”
“这正是我想要你说的,”巴陀说。
“乐于效劳。为什么?”
“我一直不认为她是十点二十分以前遇害。想想巴蕾特服下的麻醉药——那时还未生效。这表示凶杀是要在更晚之后才发生——我个人认为是半夜。”
“可能。十一点只是个猜测。”
“可是最晚不可能超过午夜零时吧?”
“不可能。”
“不可能是两点半之后?”
“老天,不可能。”
“哦,看来史春吉是脱了嫌疑没错。不过我还得查证一下他出门之后的行踪。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么他的罪嫌便洗清,我们就可以继续追查别人。”
“其他继承财产的人?”李奇问。
“也许,”巴陀说,“不过,我有点不这么认为。我要找的是,某个有怪癖的人。”
“怪癖?”
“很糟的怪癖。”
他们离开医生家之后,来到渡口,渡船是由一对兄弟操桨,威尔和乔治-巴思斯。巴思斯兄弟熟识盐浦每一个人以及从东头湾过来的大部分人的面孔。乔治被问及时,立即回说昨晚“鸥岬”的史春吉先生十点三十分上船过岸。他并没有再载史春吉先生回来。最后一班一点半从东头湾那边过来,史春吉先生没在船上。
巴陀问他是否认识拉提莫先生。
“拉提莫?拉提莫?高高、英俊的年轻人?从那边的旅馆过来到‘鸥岬’去?是的,我知道他。不过,昨晚都没见到他。他今天上午过来。上一班船回去。”
他们上了渡船,到对岸的东头湾旅馆去。
他们找到刚从对岸回来的拉提莫先生。他搭比他们早一班的渡船回来。
拉提莫先生热心地想尽他所能帮忙。
“是的,奈维尔昨晚过来这里。看来一副忧郁的样子。告诉我说他和老夫人吵了一架。我听说他也跟凯伊吵过,不过,他当然没告诉我这个。总之,他有点气馁,好像突然相当高兴跟我在一起。”
“据我的了解,他不是一来就找到你?”
拉提莫正色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坐在休息厅里。史春吉说他找过那里没见到我,不过他的精神不集中。或者可能是我出去到花园散步一下。我总是尽可能待在外头。这旅馆的气味真难闻。昨晚在酒吧间就注意到了。我想是排水管的问题!史春吉也提起过!我们都闻到了,很难闻的腐臭味,可能是撞球室的地板下有死老鼠。”
“你们打撞球,然后呢?”
“噢,我们谈了一些话,喝了一两杯。然后奈维尔说:‘啊,我误了渡船了。’所以我说我开车送他回去,我们大约两点半到那里。”
“这么说史春吉先生整个晚上都跟你在一起?”
“噢,是的。随便你问任何人,他们都会告诉你。”
“谢谢你,拉提莫先生,我们是得慎重其事。”
他们跟那微笑、沉着的年轻人分手后,李奇说:
“这么仔细地查证奈维尔-史春吉的行踪有何用意?”
巴陀微徽一笑。李奇突然明白了。
“天啊,你要查证的是另外一个。原来这就是你的想法。”
“为时尚早,”巴陀说,“我只是得确切知道泰德-拉提莫先生昨晚在什么地方。我们知道从十一点十五分开始——就说到半夜零时吧——他跟奈维尔-史春吉在一起。可是在此之前他在什么地方——当史春吉来到这里找不到他时?”
他们执着地继续调查——询问吧台服务生、小弟、电梯服务生等。九点到十点之间拉提莫在休息厅里。十点十五分在酒吧间。可是此后一直到十一点二十分,他似乎消失无踪。后来一个女侍说拉提莫先生“跟贝多士太太——一个北地来的胖女士在一间小写字间里。”
追问她时间,她说她想大约是十一点。
“这可砸了,”巴陀忧郁地说,“他是在这里没错。他只是不想让人注意到他跟他那位胖女士朋友(绝对是有钱的富婆)在一起。这下我们又得从其他那些人身上着手——仆人、凯伊-史春吉、奥德莉-史春吉、玛丽-欧丁和汤玛士-罗伊迪。他们之中有一个杀害了老夫人,可是,是哪一个?如果我们能找出真正的凶器——”
他停了下来,然后猛力拍了一下大腿。
“有了,詹姆士,我的好甥儿!现在我知道是什么让我想起赫邱里-白罗了。我们吃点午餐,然后回‘鸥岬’去,我给你看样东西。”
10
玛丽-欧丁坐立不安。她屋内屋外走进走出,漫不经心地摘摘枯萎的天竺牡丹花蕊,回到客厅里毫无意义地换换花瓶摆设的位置。
书房里隐隐约约传来谈话声。屈罗尼先生和奈维尔在里头谈话。凯伊和奥德莉都见不着人影。
玛丽再度走出去到花园里。她看到汤玛士-罗伊迪在围墙边抽烟斗,朝他那里走过去。
“噢,天啊。”她在他一旁坐了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教人感到困惑。
“怎么啦?”汤玛士问道。
玛丽笑得有点歇斯底里的味道。
“只有你才会说这种话。这屋子里发生了凶杀案,而你还说,‘怎么啦?’”
汤玛士有点讶异地说:
“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啦?”
“噢,我知道你的意思。能看到像你这么悠游自在、著无其事的人实在是一大解脱!”
“穷紧张也是没有什么用的,不是吗?”
“是的,是的。你真理智。我想不通你怎么做得到。”
“哦,我想是因为我是外人。”
“当然,这样说是没错。你无法像我们一样为奈维尔洗清罪嫌而感到松了一大口气。”
“当然我很高兴他洗脱了罪嫌,”罗伊迪说。
玛丽耸耸肩。
“真是好险。要不是卡美拉在奈维尔离开她之后想到拉铃找巴蕾特——”
她没继续说下去。汤玛士替她说完。
“那么奈维尔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接触到玛丽谴责的眼光,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真的这么冷酷无情,不过现在既然奈维尔没事了,我不禁暗自为他有点受惊感到高兴。他一向都那么自满。”
“他并不真的自满,汤玛士。”
“也许不是。这只是他的态度问题。不管怎么说,他今天上午可真吓坏了!”
“你真冷酷!”
“哦,他现在已经没事了。你知道,玛丽,奈维尔甚至连这种事也走狗运。其他一些可怜虫碰到这种一切证据都指向他的情况可就没有这种运气了。”
玛丽再度打了个冷颤。
“不要这样说。我喜欢无辜的人——受到保护。”
“是吗,我亲爱的?”他的声音细柔。
玛丽突然大声说:
“汤玛士,我在担心。我担心得要死。”
“嗯。”
“是关于屈维斯先生。”
汤玛士的烟斗掉到石块上。他俯身捡起来,语调改变说:
“关于屈维斯先生什么?”
“那天晚上他在这里——他说的那个故事——有关一个小凶手!我一直在想,汤玛士……那是不是纯粹只是说故事?或是他说出来是有目的的?”
“你的意思是,”罗伊迪含蓄地说,“那个故事是针对屋子里的某一个人说的?”
玛丽低声说:“是的。”
汤玛士平静地说,
“我正在试着回想……他所说的,你知道,你刚刚过来时我正在想。”
玛丽半合起眼皮。
“我正在试着回想……你知道,他说得那么含蓄……他几乎像是在随便聊天一样。他说他随时随地都认得出那个人来。他强调这一点,就好像他已经认出了他。”
“嗯,”汤玛士说,“我都想过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有什么用意?”
“我想,”罗伊迪说,“是一种警告。警告那个人不要再轻举妄动。”
“你的意思是说当时屈维斯先生就已经知道卡美拉会遭人杀害?”
“不——是。我想这太过于捕风捉影了。那可能只是一个一般性的警告。”
“我一直在想的是,你认为我们该不该告诉警方?”
汤玛士再度深深考虑。
“我认为不要,”他终于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关联。不如屈维斯先生还活着可以自己把一切告诉他们的好。”
“是的,”玛丽说,“他死了!”她很快地打了个冷颤。“汤玛士,他死得那么古怪。”
“心脏突发。他的心脏不好。”
“我是指电梯故障那件奇怪的事。我觉得不对劲。”
“我自己也觉得不对劲。”汤玛士-罗伊迪说。
11
巴陀督察长查看卧室。床已经整理好了。除此之外室内一切未变。他们上次来时一切整整洁洁的,现在也是。
“就是那个,”巴陀督察长指着老式的钢制壁炉护栏说,“你看得出来那护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一定用心擦过,”詹姆士-李奇说。“保养得很好。我看不出有什么奇怪,除了——对了,左边的圆顶球比右边的亮。”
“就是这个让我想起赫邱里-白罗,”巴陀说,“你知道他很注意东西的左右对称性——一发觉不对就令他动起头脑想。我想我一定在潜意识里想到,‘那会让老白罗感到不对劲,’然后我开始谈到他。琼斯,你带着采指纹的工具吧?我们得好好看看那两个圆顶球。”
不久,琼斯向他报告。
“右边的圆顶球上有指纹,长官,左边的那个没有。”
“那么,我们要的是左边的那个。另外一个上面的指纹是女佣擦拭时留下来的。左边的那个已经被擦掉了。”
“这个废纸篓里有些皱皱的砂纸,”琼斯主动说,“我不认为有什么意义。”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在找什么。小心一点,我敢打赌那个圆顶球一定被松开过——不错,我就想到了。”
琼斯随即扶起那个圆顶球。
“还满重的,”他双手掂了掂说。
李奇俯身看着,说:
“有暗色的东西——在螺丝上。”
“血,也许是吧,”巴陀说,“擦拭过圆顶球,没有注意到螺丝上的一小块血迹。我敢打赌这一定是砸烂老夫人头的凶器。不过,还有得找。全看你了,琼斯,再仔细搜查这幢房子。这次你可就知道你要找什么东西了吧。”
他快速地下了几个详细的指示。他走到窗口,探头出去。
“常春藤里面塞了一些黄黄的东西。那很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我想是错不了。”
12
巴陀督察长走过大厅,碰到了玛丽-欧丁。
“我可以跟你谈一下吗,督察长?”
“当然可以,欧丁小姐。我们进这里去吧?”
他推开餐厅的门。午餐已经由哈士托收拾干净。
“我想问你一件事,督察长。你当然不会,你不可能仍然认为这——那可怕的罪案是我们之中某一个人干的吧?一定是外头来的某一个人!某个疯子!”
“你说的倒错不到那里去,欧丁小姐。如果我想的没错,这个罪案正是疯子干的。不过不是外人。”
她的两眼睁得很大。
“你的意思是这屋子里有一个人是——是疯子?”
“你想的是,”督察长说。“某个嘴角冒白泡,两眼斜吊的人。疯狂的人并不是这样。有些最具危险性的疯狂歹徒看起来就像你我一样正常。通常,这是具有强迫观念的问题。某个观念,牢牢地噬啃着心灵,逐渐使得整个心灵钮曲变形。楚楚可怜、理智清醒的人跑来找你,向你诉说他正如何地受到迫害,又是每个人都如何地监视着他——有时候让你感到他所说的一切一定是事实。”
“我确信这里没有任何人有被迫害的观念。”
“我只是举个例子来说。还有其他形式的疯狂。不过我相信,不管是谁犯下这桩罪案,一定是在某一种偏执观念的支配之下——一种他们一直索绕心头的观念,直到——直到除了这个观念之外,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或无所谓了。”
玛丽颤抖起来。她说:
“我想,有件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下。”
她明确地告诉他有关屈维斯先生来这里吃晚饭的事,以及他所说的故事。巴陀督察长深感兴趣地说:“他说他认得出那个人?——对了,是男人或是女人?”
“我想那个故事是关于一个男孩——不过实际上屈维斯先生并没有明说——事实上我现在想来起来了——他确实说过他不说出那个人的性别或年龄。”
“真的?也许这有点意义重大。他说那个人有个明确的生理特征,不管他到那里他都能认得出来。”
“是的。”
“一道疤痕,也许吧——这里有没有人有疤痕?”
他注意到玛丽-欧丁在回答之前有点犹豫:
“我没注意过。”
“得了,欧丁小姐,”他微笑着说,“你是注意到了什么。你不觉得该让我也知道一下吗?”
她摇摇头。
“我——我没注意过。”
他看出她内心的惊惧不安。他的话显然激起了她一条非常不愉快的思路,他真希望他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不过经验告诉他,这时候再逼问她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他把话题带回到屈维斯先生身上。
玛丽告诉他那天晚上悲惨的结局。
巴陀问了她长长的一段时间。然后他平静地说:
“那对我来说倒是新鲜的,以前从没碰过。”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从没碰过吊块告示牌在电梯上这么简单的谋杀手法。”
她一脸惊怖。
“你不会真的认为——”
“认为那是谋杀?当然是谋杀!快捷、机智的谋杀手法。当然,那可能无效——不过它确实生效了。
“就因为屈维斯先生知道——”
“是的。因为他能引导我们注意这屋子里的某一个人。就这样,我们才在暗中摸索,没有人指引。不过我们现在已经窥见一丝光亮,而且每过一分钟,这个案子就越明朗一分。我来告诉你,欧丁小姐——这是件事先每一个细节都小心计划过的谋杀案。而且我要你特别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已经告诉过我你刚才告诉我的。记住,这很重要,不要告诉任何人。”
玛丽点点头。她仍然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巴陀督察长出了餐厅,继续玛丽-欧丁拦住他之时他正要去做的事。他是个有条不紊的人。他想要一些资料,新的线索并不会让他分心不去进行原先的计划,不管这新的线索是多么地有吸引力。
他敲敲书房的门,奈维尔的声音传来:“进来。”
奈维尔介绍他认识屈罗尼先生,一个高大、相貌特别的男人,有一对精明锐利的黑眼睛。
“对不起打扰了,”巴陀督察长歉然说,“不过有件事我还没弄清楚。你,史春吉先生,继承了前马梭爵士的一半财产,可是谁继承另外一半?”
奈维尔露出惊讶的样子。
“我告诉过你,我太大。”
“是的。可是——”巴陀轻咳一声,“是哪一个太太,史春吉先生?”
“噢,我明白了。是的,是我的疏忽,没说清楚。是遗嘱立下时的我的太太奥德莉。没错吧,屈罗尼先生?”
律师点点头。
“遗嘱写得清清楚楚。遗产由马梭爵士的被监护人奈维尔-亨利-史春吉,和他的妻子奥德莉-伊莉莎白-史春吉(闺姓史坦迪西)平分。后来的离婚并未影响到这项遗嘱。”
“那么,我就清楚了,”巴陀说,“我想奥德莉-史春吉太太完全知道这些事实吧?”
“当然,”屈罗尼先生说。
“那么现在的史春吉太太呢?”
“凯伊?”奈维尔显得有点惊讶。“噢,我想是知道。至少——我从没跟他谈过多少——”
“我想你会发现,”巴陀说,“她误会了。她以为崔西莲夫人一死财产就归你和你的现任太太。至少,今天上午她给我的感觉是这样。所以我才来问个清楚。”
“多么奇怪,”奈维尔说,“不过,我想这可能是相当容易产生误解。现在我想起来了,她曾经有一两次说过,‘卡美拉死后我们就继承财产,’不过我当时以为她指的是跟我分享我的那一份。”
“是奇怪,”巴陀说,“往往两个人在一起讨论一件事,彼此领会错了意思都还不知道——彼此各指各的,却都没发现不合之处。”
“我想是这样,”奈维尔说。他不太显得有兴趣。“无论如何,就这案子来说,这并不太重要。我们根本不缺钱用。我很为奥德莉感到高兴。她一直手头很紧,这将给她一大改变。”
巴陀直率地说:
“可是,先生,在离婚的时候,她当然从你这里得到一份赡养费吧?”
奈维尔脸红起来。他以压抑的声音说:
“有一种东西叫——自尊,督察长。奥德莉-直坚拒我想给她的赡养费。”
“非常大方的一笔数目,”屈罗尼先生说,“不过奥德莉-史春吉太太一直拒绝接受,按月退回。”
“很有意思,”巴陀说完即走,不给任何人机会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找到他的甥儿。
“表面上看来,”他说,“这件案子每个人都有谋财的动机。奈维尔-史春吉和奥德莉-史春吉各得五万英镑。凯伊-史春吉以为她可得五万英镑。玛丽-欧丁得到一份收入可以免除再谋生计之苦。汤玛士-罗伊迪,我不得不说,他一无所得。不过我们可以包括哈士托,甚至巴蕾特,如果我们认为她冒险自己服毒是为了避免受到嫌疑的话。是的,如同我所说的,每个人都有谋财的动机。然而,如果我没想错,金钱跟这个案子根本扯不上关系。如果有所谓纯粹因恨杀人的事,那么这个案子就是。而且即使没有人来助我一臂之力,我也会把这个凶手逮住!”
后来,就在他奇怪自己怎么会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安德鲁-马克怀特已经在前一星期六来到东头湾。
13
安德鲁-马克怀特坐在东头湾旅馆的阳台上,望过河面,凝视着对岸的断崖。
此时他正沉陷在自己的思想、情感总检讨中。
七个月前,就在这里,他企图了结自己的生命。命运,纯粹是命运,横加干涉,他感激命运吗?他怀疑。
他清醒地认为,他并不感激。不错,他目前并没有自杀的倾向。自杀这个名词对他来说已经永久成为过去。如今他愿意继续承担生命的重担,不带热心甚至没有乐趣,只是规律地一天过一天。他承认,你不能冷酷地了结你自己的生命。这得要有非比寻常的绝望、悲伤、沮丧或苦痛的刺激。你不能仅仅因为感到了无生趣而自杀。
他想,如今别人会认为他是个相当幸运的人。命运之神在对他皱过眉头之后,已开始对他展现笑容。可是他没有心情报以微笑。当他想到那富甲一方、性情怪异的柯奈里伯爵约见他的情形时,不禁哑然失笑。
“你是马克怀特?以前跟过赫伯特-克雷?克雷的驾驶执照被记上不良记录,就因为你不说他的行车速率是每小时二十哩。他气得要死!有一天他告诉我们。‘该死的苏格兰人,真是猪脑袋!’他说。我自己心想——这正是我要的人!不受贿赂说谎的人。你不用替我说谎。我的作风不是那样的。我到处在找诚实的人——这种人少之又少。”
伯爵说完咯咯大笑,他那精明一如猴子般的脸愉快地皱成一团。马克怀特可不觉得好笑,呆立在那里。
不过他得到了工作。一份好工作。如今他的前途有了保障。一周之内,他就将启程离开英格兰到南美去。
他不知道是什么使他选择现在的地方度过他行前的最后几天假期。不过,是有什么让他来到这里。也许是一种考验自己的心愿——看看他的心中是否仍然残留任何过去所有的绝望感。
梦娜?如今他是多么地不在乎她。她嫁给了另一个男人。有一天他在街上跟她擦身而过,心中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还记得她离开他时,他心中的那种悲伤、痛苦。但是如今这一切都已成过去。
一只全身湿琳琳的小狗和一个他新交的朋友——十三岁的黛安娜-布灵顿小姐打断了他的思绪。
“噢,走开,唐。走开。臭死了,它在沙滩上压到了死鱼或是什么的。你远远的就可以闻到它身上的臭味,真是臭死了。”
马克怀特的鼻子闻到了臭味。
“一条腐烂的死鱼在石头缝里,”布灵顿小姐说。“我把它带进海里,想把臭味洗掉,可是好像不怎么管用。”
马克怀特有同感。唐,一只亲切可爱的蜷毛狗,因它的朋友坚决不让它太靠近他们而露出一副受伤害的样子。
“海水不管用,”马克怀特说,“热水加肥皂才是唯一的办法。”
“我知道,可是这在旅馆里可不怎么容易办到,我们又没有私人浴室。”
后来马克怀特和黛安娜悄悄地从边门溜进去,偷偷地把唐弄进马克怀特的浴室里,大肆清洗一番,搞得马克怀特和黛安娜也是全身湿琳淋的。清洗完毕,唐非常悲伤。又是讨厌的肥皂味道——就在它好不容易才弄到足以令其他的狗羡慕的味道时。唉,算了,人类总是一样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味道才是高尚美好的。
这个小小的事件令马克怀特开心了不少。他搭公车到沙尔丁敦去取回他送洗的一套西装。
那家二十四小时交件的洗衣店里负责的女孩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说马克怀特?恐怕还没有好。”
“应该已经好了。”他们答应过他昨天把那套西装交给他,就算是昨天交给他也已经是送洗四十八小时而不只二十四小时了。换作是女人家也许会这样抱怨,但是马克怀特只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时间还没有到,”那女孩漠然一笑说。
“胡说。”
女孩止住了笑容。她吼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还没好就是还没好,”她说。
“那我这就拿回去,”马克怀特说。
“根本还没动过,”女孩警告他说。
“我还是要带回去。”
“也许明天我们就洗好了——特别为你服务。”
“我不习惯要人家特别服务。只要把那套西装还给我就行了。”
女孩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走进内室。她回来时把胡乱包扎的一包东西往柜台上一丢。
马克怀特拿了就走。
相当荒谬的是,他感到有如打了场胜仗一般。实际上是,这样一来,他就得把那套西装送往别处去清洗!
回到旅馆之后,他把那包衣服往床上一丢,心烦地看着。或许他可以叫旅馆的人帮他擦拭一下,烫一烫。那套西装并不真的有多糟糕——也许实际上并不需要洗清?
他打开包裹,露出烦扰不悦的表情。那家二十四小时交件的洗衣店真是没有效率到无话可说。这根本不是他的西装,甚至颜色也不对!他送给他们洗的是一套深蓝色的。真是胡搞。
他愤慨地看看上面的标签,是写着马克怀特没错。另一个叫马克怀特的人的?或者是糊里糊涂把标签弄错了。
他因扰地看着那皱巴巴的一堆,突然抽动起鼻子。
他当然熟悉那味道——特别难闻的味道——跟狗有关的昧道。对了,就是那个味道。黛安娜和她的小狗,千真万确的死鱼臭味!
他俯身翻寻着。就在这里,西装上衣的肩头有一疤污点。在肩头上——
马克怀特心想,这可真是非常奇怪……
无论如何,他明天可要好好的对那家二十四小时交件的洗衣店里的女孩说几句重话。简直是胡搞!
14
吃过晚饭之后,他漫步走出旅馆,朝着往渡口的路上走去。这是个清澈的夜晚,不过令人感到寒冷,颇有早冬的味道。夏天已经过去。
马克怀特搭上渡船,到盐浦那边去。这是他二度重访断崖头。这个地方对他具有蛊惑力。他缓步上山,路过“宫廷”旅馆,再来是一幢坐落在断崖顶上的巨宅。“鸥岬”——他看到漆门上的标示写着。对了,这就是那个老夫人被人谋害的地方。旅馆里很多人都在谈论,负责他房间的女佣缠着他把一切告诉他,报纸上也以头条新闻刊出,令一向宁可看些世界性新闻,对罪案没有兴趣的马克怀特感到烦扰不安。
他继续往前走,走下山坡,沿着一处小沙滩和一些古今合璧的渔民小屋外缘前进。然后再度拾级上山,直来到路的尽头,换上通往断崖头的小径。
断崖头阴森恐怖。马克怀特站在断崖边俯视大海。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站着。他试着捕捉他当时的感受——沮丧、愤怒、厌倦——渴望脱离一切。可是如今一切已成过去,他已捕捉不到那些感受。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冷的愤怒感。被树钩住,被海岸巡逻队员救起,在医院里像个顽皮的小孩一样扰攘,一连串的屈辱。为什么别人就不能不要管他?他宁可一死百了,脱离一切。现在他仍旧有这种感觉。唯一欠缺的是必要的原动力。
那时他一想到梦娜就有多么地痛苦!而如今他可以冷静地想她。她一向就有点愚蠢。禁不起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就跟人家跑了,或是自认为她自己不同凡响。她是非常漂亮,不错,是非常漂亮——但是没有头脑,不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女人。不过,那是种美,当然——一幅隐隐约约的景象浮现在他眼前,一个女人飞过夜空,身后白衣随风飘曳……像是船头的装饰人像——只是没有那么显眼……那么坚硬……
然后,刹那之间,不可思议的事有如戏剧般地发生了!——个人影从夜色中飞奔出来。它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一条奔跑中的白色人影——奔跑着——冲向断崖边缘。一个美丽而绝望的女人,被复仇女神追赶驱向毁灭之途!不顾死活地绝望奔跑……他了解那种奋不顾身的绝望。他了解个中意味他一个箭步从阴影中蹿出来,就在她正要冲下断崖时拦住了她!
他粗暴地说:
“不行,你不能……”
他就像抓住一只小鸟一般。她挣扎着——默默地挣扎着,然后像只小鸟一般,突然一动也不动。
他情急地说:
“不要跳崖!不值得这样做。不值得!即使你极为不快乐。”
她发出一声声响,有如鬼一般的笑声。
他厉声说;
“你并不是不快乐?那么是为了什么?”
她立即以低如呼吸一般的声音回答:
“恐惧。”
“恐惧?”他惊愕得放开她,退后一步站着,以便看清楚她。
他了解了她的意思。是恐惧令她没命奔题。是恐惧令她聪慧白皙的小脸变得空洞、愚昧。她的两只大眼因恐惧而扩张。
他难以置信地说:
“你怕什么?”
她的回答声音低到他几乎听不到。
“我怕吊死……”
不错,她正是这样说的。他一再睁眼凝视。他看看她,又看看断崖边缘。
“原来就因为这?”
“是的。不如快快死——”她闭上眼睛,打起颤抖。她一直颤抖着。
马克怀特在脑海里以逻辑思考把一件件事情串连起来。
他终于说:
“崔西莲夫人?被杀害的那个老夫人。”然后,他责难地说:
“你是史春吉太太——第一任史春吉太太。”
她点点头,仍旧颤抖着。
马克怀特试着回想他所听说的一切。谣传与事实结合。他以他低沉谨慎的声音继续说:
“他们拘留了你丈夫——是不是?很多证据对他不利——后来他们发现是某人故意安排那些证据想要陷害他……”
他停下来,看着她。她不再颤抖。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个温顺的小孩,看着他。他发现她的态度影响到他。
他继续说:
“我明白……是的,我明白那是怎么样的感受……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离开你,不是吗?而你爱他……因此——”他中断下来。他说,“我了解。我太太为了另一个男人而离开我。”
她摊摊双臂。她开始无助地支支吾吾说道:
“不——不是——不——不是这——这样。根本不——不是——这样——”
他打断她的话。他的声音坚定而权威。
“回家去!你不用再害怕了。你听到没有?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吊死!”
15
玛丽-欧丁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头痛而且觉得全身疲累。
调查庭昨天举行,在正式对证之后,延期一个星期。
崔西莲夫人的葬礼将在明天举行。奥德莉和凯伊开车去沙尔丁敦买些黑色丧服。泰德-拉提莫跟她们一道去。奈维尔和汤玛士-罗伊迪出去散步,因此除了佣人不算,玛丽可以说是单独一个人在家。
巴陀督察长和李奇督察今天不在这里,这也是叫人大大松一口气的事。对玛丽来说,他们不在就等于去掉了一层阴影。他们是彬彬有礼,相当和善,可是问不完的问题,平静含蓄的刺探,件件都令人难以消受。现在那木雕脸的督察长该已知道了过去十天中这里发生的每一件大小事情,每个人所讲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动作手势。
现在,他们一走,一切就都平静下来了。玛丽让自己放轻松下来。她要忘掉一切——一切。就只是躺在那里休息。
“对不起,太太——”
哈士托站在走道上,一脸歉意。
“什么事,哈士托?”
“有一位男士想见你。我请他到书房去了。”
玛丽有点惊愕不安地看看他。
“是谁?”
“他说他是马克怀特先生,小姐。”
“我没听说过他。”
“是的,小姐。”
“一定是个新闻记者。你不应该让他进来,哈士托。”
哈士托轻咳-声。
“我不认为他是记者,小姐。我想他是奥德莉小姐的朋友。”
“噢,那就不同了。”
玛丽理理头发,厌倦地走过大厅,进入小书房。当那站在窗前的高大男子转过身来时,她有点感到惊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是奥德莉的朋友。
然而她还是和和气气地说:
“抱歉,史春吉太太出去了。你想要见她?”
他深思地看着她。
“你是欧丁小姐?”他说。
“是的。”
“也许你也一样可以帮我。我想要找一点绳子。”
“绳子?”玛丽好笑地说。
“是的。绳子。你们可能把绳子摆在什么地方?”
后来玛丽心想她是半受到催眠了。如果这位陌生男子自动提出任何解释,她也许会拒绝他。可是安德鲁-马克怀特,在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之下,非常明智地决定不作任何解释。他只是相当简单直率地说出他想要的东西。她发觉自己在半昏眩状态下,带着马克怀特去寻找绳子。
“什么样的绳子?”她问。
他回答:
“任何绳子都可以。”
她怀疑地说:
“也许花棚里有——”
她带路前去。那里有麻绳和一截绳子,可是马克怀特摇摇头,
他要的是一整捆的绳子。
“贮藏室,”玛丽犹豫着说。
“啊,可能那里有。”
他们走回屋子里,上楼去。玛丽推开贮藏室的门。马克怀特站在走道上,朝里头望。他满意地叹了一口气。
“有了。”他说。
一大捆的绳子就在门内一个木箱子里,跟老旧的钓鱼器具和一些被虫咬破的椅垫放在一起。他一手搁在她的臂上,轻轻地推她向前,直到他们站在那里俯视着那捆绳子。他摸摸绳子说,
“我要你好好记住这个,欧丁小姐。你看看这四周的东西都蒙上一层灰尘,只有这捆绳子上没有灰尘,你摸摸看。”
她说:
“摸起来有点潮湿,”声音显得惊讶。
“正是如此。”
他转身准备离去。
“可是绳子呢?我以为你要?”玛丽讶异地说。
马克怀特微微一笑。
“我只是想知道有这么一捆绳子,如此而已。也许你不介意锁上这道门,欧丁小姐——同时把钥匙带着吧?嗯。如果你把钥匙交给巴陀督察长或是李奇督察,我会感激你。最好由他们保管。”
在他们下楼时,玛丽尽力让自己恢复清醒。
他们到达大厅时,她抗议说:
“可是,真是的,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他抓起她的手,热情地一握。“我非常感谢你的合作。”
说完便直接走出前门而去。
随后不久奈维尔和汤玛士走了进来,后来车子也回来了,玛丽-欧丁发现自己羡慕凯伊和泰德还能表现得相当愉快。他们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终究,这有何不可?她想。卡美拉-崔西莲夫人在凯伊心目中算不了什么。这一悲剧性的事件对一个年轻美丽的人来说是难以消受的。
警方人员来到时,他们刚吃完午餐。哈士托以带点惊吓的声音宣布巴陀督察长和李奇督察人在客厅里。
巴陀督察长和他们打招呼时,脸上表情相当亲切。
“希望没打扰到你们,”他歉然地说,“不过有一两件事我想知道一下。比如说,这只手套是谁的?”
他拿了出来,一只小小的黄色羚羊皮手套。
他向奥德莉说:
“是不是你的,史春吉太太?”
她摇摇头。
“不——不是,不是我的。”
“欧丁小姐?”
“我想不是。我没有那种颜色的手套。”
“我看看可以吗?”凯伊伸出手。“不是我的。”
“也许你可以戴戴看。”
凯伊试戴了一下,可是那只手套太小了。
“欧丁小姐?”
玛丽试戴。
“也太小了,”巴陀说。他转向奥德莉:“我想你会发现你戴正好合适。你的手比其他两位女士都小。”
奥德莉接过来,套上右手。
奈维尔-史春吉猛然说:
“她已经告诉过你,那不是她的手套,巴陀。”
“啊,”巴陀说,“也许她看错了,或是忘记了。”
奥德莉说:“这可能是我的——手套看起来都差不多,不是吗?”
巴陀说:
“无论如何,这是在你房间窗外发现的,史春吉太大,塞在长春藤里面——两只都在那里。”
一阵停顿。奥德莉张开嘴巴想说什久,然后又闭了起来。在督察长的直视之下,她的两眼低垂。
奈维尔蹿向前来。
“听着,督察长——”
“也许,我们可以私下跟你谈谈吧,史春吉先生?”巴陀严肃地说。
“当然可以,督察长。到书房去吧。”
他领头,两位警官随着他去。
书房的门一关,奈维尔就厉声说:
“你们说什么手套在我太太的窗外是怎么一回事?”
巴陀平静地说,
“史春吉先生,我们在这屋子里发现了一些奇特的东西。”
奈维尔皱起眉头,
“奇特?你说奇特是什么意思?”
“我会给你看看。”
他一点头示意,李奇便离开书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样非常奇怪的器具。
巴陀说:
“如同你所看到的,先生,这里面装着一个从护栏上取下来的钢球——很重的一个钢球。有一把网球拍的头部被锯掉,然后这个钢球用螺丝锁在球拍把手上。”他顿了顿。“我想无疑的这正是用来杀害崔西莲夫人的凶器。”
“可怕!”奈维尔身子一抖。“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这——这可怕的东西?”
“钢球被擦拭干净,放回护栏上。然而,凶手疏忽了,没擦到钢球上的螺丝。我们在螺丝上发现血迹。同样地,网球拍头和把手也用外科手术用的胶布重新黏合在一起,然后随便丢进楼梯下的橱子里,跟那么多其他的网球拍混在一起,要不是我们正好有心要找,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
“你真聪明,督察长。”
“只不过是例行的事。”
“我想,没有指纹吧?”
“那把球拍,据它的重量看来,是凯伊-史春吉太太的,她和你都拿过,上面有你们两人的指纹。不过上面同时也有迹象显示有人在你们两人之后戴上手套动过它,错不了。上面只有一个第三者的指纹——我想,这次是由于疏忽而留下的。是在用来重新黏合球拍的胶布上。目前我不说出那是谁的指纹。我还有几点得先提一提。”
巴陀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我要你先作好承受震惊的心理准备,史春吉先生。目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确定这次的聚会是出自你自己的主意而不是奥德莉-史春吉太太向你提议的?”
“奥德莉没做这种事。奥德莉——”
门打开,汤玛土-罗伊迪走进来。
“抱歉打扰了你们,”他说,“不过我想我要加入。”
奈维尔转向他,一脸困扰的神色。
“可不可以请你出去,老朋友?这是私人的事。”
“抱歉,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你知道,我在外面听到你们提及一个人名。”他顿了顿。“奥德莉的名字。”
“奥德莉的名字跟你有什么关系?”奈维尔怒火上升地问道。
“哦,你呢,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明确跟奥德莉说过,不过我来这里,是要请她嫁给我,我想她知道。再说,我真的想娶她。”
巴陀督察长咳了一声。奈维尔警觉地转向他。
“抱歉,督察长。这种干扰——”
巴陀说:
“我无所谓,史春吉先生。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凶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你晚饭时穿的那件深蓝色西装上衣肩头和衣领里有金色头发。你知不知道那些头发是怎么弄到的?”
“我想是我的头发。”
“嗅,不,不是你的头发,先生。是女士的头发。而且衣袖上还有一根红头发。”
“我想那根是我太太的——凯伊的。至于其他的那些,你的意思是奥德莉的?很可能。有天晚上我在外面阳台上袖扣缠住了她的头发,我记得。
“照这样说,”李奇督察低声说,“头发应该是在袖口上。”
“你们到底在暗示什么?”奈维尔大叫说。
“衣领上还有粉迹,”巴陀说。“天然1号——一种香味惊人而且价钱昂贵的名牌化妆粉——可别说你用那种化妆粉,史春吉先生,因为我不会相信你。而凯伊-史春吉太太用的是兰阳牌的。奥德莉-史春吉的确用的是天然1号。”
“你这是在暗示什么?”奈维尔重复说。
巴陀趋身向前。
“我是在暗示——奥德莉-史春吉太太在某一时候穿著那件外套。这是上面沾有头发和化妆粉的唯一合理解释。再者你已看过我刚刚拿给你们看的手套了吧?是她的没错。刚刚那只是右手,这只是左手——”他从口袋里袖出来,放在桌上。这只手套皱巴巴的,而且沾有暗褐色的斑点。
奈维尔以有点恐惧的声音说:“那上面是什么?”
“血,史春吉先生,”巴陀语气坚定地说,“而且你也注意到,这是左手。奥德莉-史春吉太太是左撇子。当我看到她在早餐桌上右手端咖啡杯,左手拿香烟时我就注意到了。而且她房里写字桌上的钢笔盘被移到左边。她房里壁炉护栏上的圆顶球,她房间窗外的手套,还有那件外套上她的头发和化妆粉,崔西莲夫人是右太阳穴受击——可是床摆的位置不可能让任何人站在那边。也就是说用右手来攻击崔西莲夫人是件非常别扭的事——但对一个左撇子来说就最自然不过了。”
奈维尔不屑地大笑。
“你是在暗示奥德莉——奥德莉会为了得到老夫人的财产而做了这一切万全的准备,打死了老夫人?”
巴陀摇摇头。
“我没有这种意思。我很抱歉,史春吉先生,不过你得了解事实。这件案子,自始至终。箭头一直指向你。自你离开她以来,奥德莉-史春吉一直怀恨在心,想找机会报复。到头来她变得有点精神失常。也许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就不怎么稳定。她也许想到杀掉你,可是这还不够。她终于想到让你因谋杀罪而被处吊刑。她选择了她知道你和崔西莲夫人发生争吵的那个晚上下手。她从你卧房里拿走那件外套,穿上它,攻击崔西莲夫人,以便让外套沾上血迹。她把你的那把铁头球杆放在地上,她知道我们会在上面找到你的指纹,同时在球杆头部涂上血和发丝。是她让你产生跟她一起来到这里的念头的。而唯一解救你的是她无法预料到的一件事——那就是崔西莲夫人拉铃找巴蕾特,而巴蕾特看见你出门去。”
奈维尔双手掩面。他说: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奥德莉从没记恨过我。你们全搞错了。她是最正直、最诚实的人——在她心中毫无一点恶念。”
巴陀叹了口气。
我不想跟你争论,史春吉先生。我只是要你作好心里准备。我会要史春吉太太留神,要她跟我走。我已经取得拘捕证。你最好想办法帮她找个律师。”
“荒谬。这简直是荒谬。”
“爱比你想像的还容易转变成恨,史春吉先生。”
“我跟你说这全搞错了——荒谬。”
汤玛士-罗伊迪插嘴,他的声音平静和悦。
“不要老是说荒谬,奈维尔。清醒一点。难道你不明白现征唯一能帮助奥德莉的是,放弃你那些中古骑士的观念,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吗?”
“事实真相?你是指一一”
我是指奥德莉和亚德瑞安那件事实。”罗伊迪转向两位警官。“你知道,督察长,你把事实搞错了。奈维尔并没有离开奥德莉。是她离开了他。她跟我弟弟亚德瑞安跑了。后来亚德瑞安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奈维尔以最高尚的骑士精神对待奥德莉。他安排让她跟他离婚,自己担起过错。”
“不想让她名誉受损,”奈维尔郁郁地低声说。“不知道有人知道。”
“亚德瑞安写信告诉我,就在事发之前,”汤玛士简短地解释。他继续说:“你看,督察长,这不就把你所谓的动机剔除掉了!奥德莉没有理由恨奈维尔。相反的,她很有理由感激他。他还千方百计的要她接受一份她拒绝的离婚赡养费。因此,当他要她来这里见凯伊时,她自然无法拒绝。”
“你们看,”奈维尔急切地说,“这可把她的动机剔除掉了。汤玛士说的对。”
巴陀一张木雕脸不为所动。
“动机只是-一回事,”他说,“也许这一点我是错了,不过事实又是另一回事。所有的事实都在显示她有罪。”
奈维尔有意地说:
“两天前所有的事实都在显示我有罪!”
巴陀似乎有点退缩。
“这倒是事实,不过,听我说,史春吉先生,你所要我相信的,你是在要我相信有某一个人同时恨你们两个——某一个人,即使他的计谋在你这方面失败了,还是可以把箭头转向奥德莉-史春吉,现在你能不能想到有任何人恨你也恨你的前妻,史春吉先生?”
奈维尔的头再度垂下,埋进手掌里。
“你这么一说,就显得这太捕风捉影了!”
“因为这正是捕风捉影。我得依据事实行事。如果史春吉太太有任何解释——”
“我那时有任何解释吗?”奈维尔问道。
“没有用的,史春吉先生。我得执行我的职务。”
巴陀猛然站起来。他和李奇先离开房间,奈维尔和罗伊迪紧随他们身后。
他们越过大厅,来到客厅,停了下来。
奥德莉-史春吉站了起来。她向他们走过去。她直视着巴陀,她的双唇微张,形近微笑。
她非常柔和地说:
“你要找我,不是吗?”
巴陀变得非常官式。
“史春吉太太,我这里有份拘捕证,将你依九月十二日,上星期一谋杀卡美拉-崔西莲的罪名逮捕。我必须要你留神,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将被记录下来,同时可能在审判你时作为证据。”
奥德莉叹了一口气。她轮廓清晰的一张小脸平静纯洁得有如浮雕贝壳一般。
“这简直是一项解脱。我很高兴这已经——过去了!”
奈维尔蹿身过来。
“奥德莉——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开口。”
她对他微微一笑。
“可是,为什么不,奈维尔?这是事实——我好累。”
李奇深吸了一口气。好了,就这样了。太疯狂,当然,不过倒省掉不少烦恼!他不知道他舅舅是怎么啦。那老家伙一副好像见到了鬼的样子。两眼直直地看着那精神错乱的女人,好像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啊,这是个有趣的案子,李奇欣慰地想着。
然后,高潮突降,哈士托打开客厅的门宣称:
“马克怀特先生来到。”
马克怀特怀有目的,跨步进来,他直直走向巴陀。
“你是不是负责崔西莲案子的警官?”他问道。
“我是。”
“那么我有些重要的话要对你说。抱歉我没早点来找你,不过上周一晚上我恰巧看到的某件事的重要性,我刚刚才想通。”
他快速瞄了众人一眼。“我可不可以私下跟你谈谈。”
巴陀转向李奇。
“你跟史春吉太太在这里好吗?”
李奇一本正经地说:
“是的,长官。”
然后他趋身向前,凑近另一位的耳边细语一番。
巴陀转向马克怀特。
“跟我来。”
他带路走进书房。
“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同事告诉我他以前见过你——去年冬天?”
“不错,”马克怀特说,“企图自杀。那是我想说的一部分。”
“继续,马克怀特先生。”
“去年一月我企图跳下断崖头自杀。今年,我重访旧地。我在周一晚上走到那里。在那里站了一段时间。我俯视大海,看到东头湾,然后我往左侧看。这也就是说我看到这幢房子。在月光下我可以看得相当清楚。”
“是的。”
“直到今天我才想到那正是凶杀案发生的晚上。”
他趋身向前。
“我来告诉你我所看到的。”
16
只不过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巴陀就回到客厅里,可是这段时间对其他那些人来说,似乎长多了。
在巴陀回到客厅之前,凯伊突然失去控制。她对奥德莉大叫说:
“我就知道是你。我一直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玛丽-欧丁迅即说:
“请不要这样,凯伊。”
奈维尔厉声说:
“闭嘴,凯伊,看在上帝的分上。”
泰德-拉提莫向开始哭泣起来的凯伊走过去。
“冷静一点,”他仁慈地说。
他气愤地对奈维尔说:
“你好像不了解凯伊心里的压力有多大!为什么你不多照顾她一点,史春吉?”
“我没事。”凯伊说。
“我还有两条腿,”泰德说,“可以带你离开他们这一群!”
李奇督察清清喉咙。他很清楚,在这种时候,很多欠思考的话都会说出来。不幸的是,事后这些话通常都牢记在各人心头。
巴陀回到客厅,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说:“史春吉太大,你收拾一下东西好吗?抱歉,李奇督察得跟你一起上楼。
玛丽-欧丁说:
“我也去。”
两个女人和李奇督察离去之后,奈维尔迫不及待地说:
“那个家伙来干什么?”
巴陀慢吞吞地说:
“马克怀特先生说了一个非常古怪的故事。”
“对奥德莉有帮助吗?你是不是仍旧决心逮捕她?”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史春吉先生。我得执行我的职务。”
奈维尔转过脸去,脸上急切的表情消失。
他说:
“我想,我最好打电话找屈罗尼。”
“不用急,史春吉先生。由于马克怀特先生的供词,我想先作一项实验。我先把史春吉太太带走再说。”
奥德莉正走下楼来,李奇督察在她一旁。她的脸上仍旧是那遥不可及的孤立、镇定神色。
奈维尔走向她,双手张开。
“奥德莉——”
她冷淡的眼神扫瞄过他。她说:
“没关系,奈维尔。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汤玛士-罗伊迪站在大门边,有如要堵住出路一般。
一丝微笑泛上她的唇角。
“忠实的汤玛士,”她喃喃说道。
他低声说: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
“没有人能做什么了,”奥德莉说。
她头拾得高高的走出去。一部警车在外面等着,琼斯巡佐坐在驾驶座里。奥德莉和李奇进了车子。
泰德-拉提莫赞赏地喃喃说道:
“美妙的退场!”
奈维尔怒不可遏地转向他。巴陀督察长机敏地插身两人中间,扬声打圆场说,
“如同我刚刚所说的,我要做个实验。马克怀特先生在渡口那里等着。我们十分钟之内到他那里。我们将搭汽艇出海,所以女士们最好穿暖一点。十分钟之内,动作请快一点。”
他有如舞台经理一般,指挥一群演员上台。他一点也不理会他们困惑不解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