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山庄艳遇
2025-08-10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在邻室中,一双男女方在浴室里涤尽汗渍,懒散地回到床上,有一段时间,彼此都没有交谈。
  过了许久,金惠姬才侧过身来,右手轻柔地在魏平的胸膛上摩挲,目光也斜斜地睇视着他。红唇微启,用曼妙的声音说:“你贪、馋、狠。你若说你没有在黑社会里混过,我不相信。”
  魏平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左手在她裸露的背上轻拢慢捻轻挑地说:“你狂、野、浪。若说你没有在风尘中打过滚,我也不相信。”
  惠姬捏起拳头,娇嗔地捶了他一下,说:“你胡说!”
  “我哪点胡说哩!事实上······”
  “魏平,”她轻叫了一声,面上突然正经起来。“我······实在没有在风尘中混过,我家境不坏,我没有理由去赚那种钱。只是······战后的女性已经开放多了,大家都在追逐欢乐,自然我也不例外,你们中国人对女人的贞节如此看重吗?”
  “的确,中国人对这方面的看法比较保守,不过我不是保守者。你成熟,有经验,我更喜欢你,你最少不要麻烦我来教你。”
  “你坏透了。”她又捶了他一拳。
  “第一眼你应该看出来了。”
  “说正经的,”金惠姬推了他一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魏平茫然地问。
  “别装糊涂,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哥哥聘请的枪手呀!”
  “我是说从前。”
  魏平突然沉下了脸,冷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的来历那么关心?”
  金惠姬笑着说:“奇怪!对我未来的……”
  “天啦!”魏平嚷了起来,苦笑着说:“你那么认真吗?我可没有那样想啊!我只是要你做我的临时……”
  金惠姬很快地接下去说:“要我作你的临时情妇对不对?就算作情妇也应该有权了解情夫的过去呀!何况在合作的情况下你也不该保有秘密。”
  “有理!我说不过你。”魏平竟然面色正经起来,“惠姬,我先问问你,要听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要听真的。”
  “惠姬,我想你的思想既然如此开明,也不是一个计较过去事情的人,所以我也不想瞒你。”
  “放心说吧!即使你过去是粪坑中的一条蛆虫,也不要紧,因为我已经在你的臂弯里睡过。”
  “好!我告诉你,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
  “说详细点!”惠姬不但没有惊讶之色,反而显得极有兴趣的样子。
  魏平轻叹了一声,显得心情沉重地说:“战乱使我流落香港,为了活下去,我做过娼寮保镖,赌场老鼠,最后突然干上了职业凶手。”
  “这次为什么到龙城来呢?”
  “避风头。”魏平突然瞪大了眼睛,“惠姬,我说得太坦白了,你哥哥该不会以此来挟制我?”
  金惠姬眨了眨眼睛,狡黠地说:“你怕被人挟制?”
  魏平目光突又显出狠色:“像我这种胚子不会在乎这些,不过我不希望你哥哥作傻事,大家坦诚相处比较好些。”
  “对!我也不希望你做傻事。”
  “你应该看得出我是个聪明人。”
  “傻事都是聪明人做出来的。”
  “那么,我就算个傻瓜好了。”
  金惠姬娇媚地笑:“傻瓜,你爱过女人吗?”
  “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呢?”
  “太多了,不知道爱过没有,也不知道究竟爱谁?”
  “有统计数字吗?”
  “你数数天上的星星就知道正确的数字。”
  金惠姬娇媚地伸了一下舌头:“这种纪录在男人群里你或许可以引以为傲,在女人面前你就变得毫无价值了。”
  “我本来就是毫无价值的。”
  “你很坦白,这点还可爱。现在谈谈我吧!”
  “你能使我满足。”魏平手指又开始侵袭。
  她没有闪避,落落大方地问:“你接触女人只是为了满足你的欲望?”
  “不完全是。”
  “另外的原因呢?”
  “精力过剩,如不消耗掉,躯体会爆炸。”
  “别担心,现在你有消耗精力的地方了。”
  “我知道,”魏平目光贪婪地望着她,“在你身上。”
  “你错了。”她诡谲地笑着,“我指的是我哥哥的事业。”
  “这家酒店。”
  “不!另外一种事业,很赚钱。”
  魏平淡淡地笑了声:“他只需要我的枪法。”
  “不!他需要你整个人,你的枪法,你的头脑,你的精力。”
  “我的头脑只会想两件事——女人与钞票。”
  “正好,我哥哥的事业也只有这两件事——女人与钞票。”
  魏平心里动了一下,但他的语气却没有改变,只是沉静说:“啊!原来令兄还在兼营妓寮。”
  “你又错了。”
  “那是什么呢?”
  金惠姬神秘地笑着说:“现在别问,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不问就不问吧!我应该训练一下我的头脑。”魏平打了个呵欠,将身子仰躺。
  “倦了?”
  “眼睛倦了。”
  金惠姬将嘴凑在他耳根上,声如梦呓般说:“有一件事情,做起来是不需要用眼睛的。”
  “打击敌人时,我从来没有发射过第二枪,你可能是永远打不死的敌人。”
  “但是,你能打昏我,一种美妙如饮醇酒的昏眩。”
  室内灯光明亮,纠缠着的人喘吁,而墙上那幅中国画上的老虎口并没有张开来,这一场再没有必要浪费胶卷摄影存查,因为剧情和动作都是重复相同的。

×      ×      ×

  龙城深秋的天气特别好,每一个早晨都有和煦的阳光。这一天也不例外,满眼一片金黄。
  魏平例外地早起,大概是由于过剩的精力得到发泄,使他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他没有惊动熟睡的金惠姬,独自穿戴整齐地走出了他的卧室。
  唐飞在大门处迎着他:“魏先生早!”
  “早!”魏平面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容,似乎这样才能显示他庄重的身份。“老板起身了吗?”
  “他在榆林散步。”
  “我能见他吗?”
  “可以的,让我用摩托车送你去。”
  “如果你放心,摩托车借我用好了。”
  “当然可以,我只怕你不惯于乘坐。”
  “如果摩托车在海上不会下沉,我一定不会从香港乘飞机到龙城来。”
  “魏先生讲话真有趣。”
  唐飞引导魏平到门外的停车场,那里停着好几部摩托车。他选了一部英国制六百五十CC级的跑车。
  他以八十哩的时速飞驰在山道上,引起不少早起的路人注意,不到两分钟就到了榆林。他减慢速度,驶上林间小路。很快地,他就寻着了金照东。
  金照东向魏平打过手势,待车子慢下来时,他跨上了后座:“再往前开吧!”
  榆林的尽头,是一遍起伏不定的岗峦。金照东叫魏平停了车,两人爬上岗峦,就地坐下。
  “需要什么吗?”金照东问他。
  “这话问得很够资格做老板,做枪手的第一件事就是需要枪弹。”
  “我会为你准备。”
  “也许要你伤点脑筋。”
  “怎么呢?”
  “我需要的枪支很名贵。”
  “地球上有的,我就能弄得到。”
  “能够追随你这样一个有办法的老板算是我的运气。咳······我需要一支点四五口径的派克德。”
  “你真是行家!”金照东投以赞许的目光。
  “另外再要一支德国制X17号长管来福,附瞄准镜。”
  “你用过?”
  “没有用过,可是一直在向往。只有跟你这种大老板才有机会过瘾,有效射程五百码,简直就是一具小炮。”
  “好!照办,还有吗?”
  “长管枪都是可以拆卸装箱的,等枪买回来后比照枪箱做一只款式相同的箱子,里面装一副扑克牌,一具电晶体长短波收音机,两瓶双百牌一号香槟,两只香槟杯,要固定在箱底。”
  金照东诧异地问道:“那有什么用?”
  魏平神秘地笑着说:“你毕竟不是枪手,所以还不完全明白枪手的秘密。”
  “我想一定有它的妙用。”
  “混淆耳目,懂吗?”
  金照东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懂了,懂了!你经常提着你装酒的箱子,当你有一天带着长管枪出动时,别人想不到箱子里装的是枪。”
  “你总算懂了!”魏平转面望向别处,语气喃喃地说:“惠姬昨晚谈到你的新事业。”
  “她说了些什么?”金照东面有惊色。
  “她没有明说,只是告诉我说你的事业很有前途。这我倒不关心,不过,女人与钞票却使我发生兴趣。”
  金照东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多卖力!有你的份。”
  “谢谢你。如果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女人,一块钱,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分法?”魏平的目光紧紧盯着对方。
  “钱每人五角,女人给你。”
  “行了!”魏平站了起来,“不但卖力,连命也卖了。”
  金照东得意在心,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流露出关切神色说:“小心!要控制拔枪的时机。”
  “金老板,枪手是我不是你。”
  “我想我是找对人了。”
  两人往岗峦下走,回到车边,魏平问道:“这里有试射场?”
  “酒店地下室有练靶的设备。”
  “你一切条件都具备,为何一直没有枪手?”
  “因为一直都没有遇到我能够信赖的人。”
  “我很荣幸。枪要多久可到?”
  “三天。”
  魏平耸了耸肩头:“无聊的三天。”
  “并不无聊。岗峦那边有一座约克山庄值得消磨。”
  “我不太喜爱热闹的场所。”
  “你必须去,因为你的对手张善臣每晚都在那里的酒吧中流连,你该去和他打个照面。”
  “我真不知道我还认不认识他?”
  “我会派专人指引你,但愿他不要认出来你是谁。”
  “我想他认不出来的。”魏平望向天际悠悠的白云,世事就像云絮那样善于变化,十多年前说什么也想不到有今天这种局面的。

×      ×      ×

  约克山庄内的气派和声色,在龙城绝没有其它的夜总会或俱乐部可相比拟。在这里一切娱乐应有尽有,单是一间酒吧的场地最少也在八十坪以上,半圆型的酒台围绕着一百余张高脚凳,另外还有数十张桌面。
  酒台的对面是表演用的大型舞台,三条伸展台像一把铜叉的前端伸向座间;这里自每晚六时三十分到翌晨二时不停地表演着诱人的节目。从吐吐族的祭神舞到最新式的脱衣舞;从敲着斑鼓的土著民谣演唱到足可使人发狂的披头四,一幕又一幕,一波又一波地歌舞不歇。
  金照东只说张善臣每晚都要到这里来流连,但没有说这里就是张善臣的大本营。也不知金照东是怕说出来使魏平畏惧还是存心隐瞒;而这件事实却被魏平无意中知道了。
  这晚,金照东要派一个人随着去酒吧,以便指认张善臣,但被魏平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一个杰出的枪手绝逃不过另一个枪手的眼睛。魏平更肯定他能够一眼认出谁是张善臣。
  现在,当他站在酒吧当中时,他开始对自己怀疑起来。座间的确有几个酒客像枪手,但都不是怎么高明。而且他根本无法指出谁是张善臣。现在唯一的解释是——张善臣并不在座。
  魏平就座后,才发觉这间酒吧的另一特色。如果你有兴趣和胆量,不管你坐在那一张台子上,只要你一伸手,就可摸到舞台上表演女郎的小腿。
  魏平向侍者要了一瓶威士忌,一个人自酌自饮,目光并未逗留在表演者的身上,却不住的在座间逡巡。
  “能请我喝杯酒吗?”
  当甜得像蜜糖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时,他才发觉这间酒吧是备有侍酒女郎的,他责备自己没有全神去注意每一件事物。
  来搭讪的侍酒女郎披着一头长长的金发,雪白的脸蛋上嵌着两粒浅蓝的眸子,鼻子挺直,不用细看,也知道她年轻得不会超过二十岁,因为她是二次大战后的欧亚合作产品。
  魏平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在身边坐下,像色魔似地一把将她搂紧,嘴唇在她裸露的肩头上溜了一圈,这才问她:“要喝什么?”
  “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她打量着他。
  “这与请你喝酒,并没关系。甜心,要喝点什么?”
  “薄荷酒。”
  侍者早在旁边听候吩咐,侍酒女郎一开口,他就往酒台处奔去,很快就端了一杯碧绿色的酒来。
  魏平举了举杯,呷了一口:“芳名?”
  “海蒂。”她说,“贵姓?”
  “魏——平。”
  “从……”
  “香港来。”
  “龙城还好吗?”
  魏平旋动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反问:“你是指哪些呢?”
  “呃——”她似在思索着。“就说这儿的风景吧!”
  “很好。如果有一位本地小姐陪着,那就更妙了。”
  “你真的那么渴望吗?”她翻起眼睛瞅着他,面上展露妩媚的笑容。
  “你有没有觉得我的手心正在冒汗?”
  “嗯!”她将腥红的嘴唇凑向他的耳边,“告诉我,你住哪家酒店,我们这里凌晨二时半可以离开。”
  魏平犹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告诉了她:“我住在‘绿园’。”
  海蒂脸色微变,摇摇头说:“想不到你住在那里。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
  “为什么呢?”魏平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呃——”她像一只老鼠逃避一头猫儿那样闪烁,“那家很高级的酒店,不欢迎从事我们这种职业的女性入内。”
  魏平知道她说的是遁词,任何酒店也不会如此做的,那无异是不欢迎他们的客人,于是他试探着说:“我想不会的,‘绿园’老板我认识。”
  “你认识?”海蒂脸上惊悸色又添浓了一些。
  “是金照东先生,对吧?”
  海蒂点了点头,目光像是在他脸上搜寻什么:“你们是朋友?”
  “那倒不是,我住进‘绿园’后才认识他的。”
  海蒂神色松弛了一些,重又浮现妖冶的娇媚:“魏先生,如果你真渴望一个本地女性和你共同度过浪漫的夜晚,我建议你不防换家酒店。”
  魏平现在肯定海蒂的双重身份了。酒女,并属于张善臣黑社会组织中的一员,如果她只是个单纯以色相事人的侍酒女郎,她不会裹足不进金照东所经营的“绿园”。
  为此,他又逗了她一下:“像我这种男人,是不愿迁出‘绿园’的。”
  “为什么呢?”海蒂蓝色的眸子在转,“难道具有什么特殊吸引力的事物牵住了你?”
  海蒂的话是含蓄而又双关的,魏平却装着不懂,哈哈笑着说:“你真聪明,的确我是被吸引了。你如果在此地很久,你一定知道‘绿园’主人有个很诱人的妹妹。”
  “啊——”海蒂这一口气吸得很长。“她?”
  “认识吧?”
  海蒂摇了摇头:“只是听人说过。”
  “谈谈她,容易上钩吗?”
  “那要看她是否对你有目的。”
  “那就希望渺小了。”魏平有些自怨自叹地说:“一个外来的游客对她会起什么作用哩!”
  “那可不一定哩——”海蒂的尾音拖得很长,显示她这句话是有弦外之音的,目光似也在探测他的反应。
  魏平显得兴奋地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咂咂嘴说:“若能得到美人青睐,就是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那么多情?”
  “目前还谈不上多情两个字,不过男人在这方面的勇气是很惊人的。如果她真用得着我,我很可能……”
  “太傻!”海蒂冷峻地打断他的话。
  “十个男人有九个都想当这样的傻瓜。”
  “女人群中有许多许多的类型,最大的分别是淑女与荡妇之分,你想知道金惠姬是哪一类吗?”
  “男人大都想娶一个淑女作妻子,但却希望和无数个荡妇睡觉,属于哪一类好像都不太重要。”
  海蒂的脸型像个娃娃,而言谈却异常成熟。她说:“我同意你的说法。卡门是典型的荡妇,但她却使成千上万的男人迷醉和梦想。有些荡妇只是在行为上不纯洁,但心地并不低贱。而金惠姬却是一个极为下贱的女人,她连称为荡妇的资格都没有。”
  魏平觉得有些羞惭,被海蒂形容为连荡妇称谓都不配用的下贱女人,自己竟然和她缠绵终宵。
  海蒂接着说:“她哥哥原来是龙城红灯区的一个小流氓,她则在一间小酒吧里充当吧娘,后来姘上一个大流氓升格干上了老板娘。姘夫被仇家杀掉,她被迫流落在码头酒吧里专门接待粗俗水手。富有勇敢牺牲精神的魏先生!当你听完她那篇满是疮疤的肮脏历史后,还会有兴致吗?”
  魏平的确有一种恶心的意念自胃底升起,但他抑住未表露出来,为了使自己在金照东眼里成为不折不扣的脏汉,他顾不得金惠姬是多么的肮脏。
  “也许因为这些经历,才使她更见诱人。”魏平以毫不在乎的语气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深具戒心,不过她的诱惑力对我仍然存在。”
  “我希望你最好能换家酒店。”
  “我会考虑。”魏平问她:“海蒂,你年纪很轻,和惠姬相去好几岁,你对她的事怎么知道得那样清楚?”
  “酒吧业是一个小圈子,从事这门行业的人流动性又很大,不管到什么地方总会有人认识她。”
  魏平又干了一杯酒,很热情地说:“我们来谈谈轻松点的事。‘绿园’你不能去,那怎么办呢?你的香围如何?欢迎吗?”
  “欢迎,只是我的住处并不能接待男朋友。”
  “有原因吗?”
  “我们有四个人同住。”海蒂忽然站了起来说:“噢!对不起,我能离开一下吗?那边有个朋友在打招呼。”
  “我该怎么付你的侍酒钱呢?”
  “你已经付过了。”
  “是吗?我好像没有印象。”
  “你知道这杯酒的价钱吗?”她端起杯子喝干绿色酒汁。“美金十元,这里面有一半是我的。”
  魏平还是掏出两张十元美钞给她:“谢谢你提供有关惠姬的事情,算资料费好了。”
  海蒂落落大方地接过,塞在前胸里,向他道了谢,扭着水蛇般的腰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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