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光亭道:“当然是我啦,难道你希望是别人?”梅映雪道:“那当然不是啦,可你为什么点我的穴道?”汤光亭笑道:“你这么泼辣,要是不明究里,一个手肘撞来,我不是要被你弄伤了?”放脱她的腰,顺手在她腹上一拍,解开了她的穴道。
梅映雪双手一获自由,手肘立刻向后一撞,佯怒道:“说我泼辣?我就让你尝尝味道。”知道后面是汤光亭,下手自有分寸。那汤光亭笑笑避开,一矮身,从另一边窜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柄亮晃晃的长剑。
那柄长剑剑身较一般的为薄且宽,二师兄一下子便认出它的主人原是吕洞宾,便道:“原来是去学剑了,临阵磨枪,不嫌太迟了吗?”汤光亭晃动手中长剑,道:“不迟,不迟,正好向二师兄讨教。”
那二师兄心想:“我原尚忌惮你内力厉害,如今你舍长就短,我倒又多了三分把握。哼,初学乍练的剑术能强到哪里去?你当纯阳子是神仙吗?”说道:“如此甚好,咱们闲话休提,这便来了吧?”一言未毕,双掌一错,便往汤光亭右侧绕来,心想他内劲非凡,虽然右手持剑,左手却是空的,可别中了他挂羊头卖狗肉的计策,打定主意,专攻他的右手边。
汤光亭丝毫不敢怠慢,当下斜跨一步,剑尖指地,缓缓往上挑起,其势凝重如山,又轻若羽毛,既是防御,又是攻击,含合吞吐,闪烁不定,使得是一招“天翻地覆”。那吕洞宾与陈抟自岩石后面现身,见汤光亭使出这一招,深觉他已深得这一招的剑意要旨,最少能发挥五成功力,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那二师兄心道:“好什么好?自卖自夸!”却隐隐觉得厉害,还是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汤光亭见状往前跟进斜踏,剑尖仍是向下,不住微微晃动,只不过刚刚是略往左偏,现在则是略往右偏,未变招式。二师兄又退了一步。
汤光亭只不过发了半招,却逼得那二师兄连退两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只见二师兄还要往后退第三步,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那二师兄心道:“不好,我只顾着闪躲,众目睽睽之下,面子可都丢光了。这小子不过是练了两个时辰的剑法,虚张声势的成分居多,我太过于老成持重,恐怕会让师兄弟们看不起,觉得我胆小。”
打定主意,第三步踏出之后,便不再退,但见剑尖偏左,想他既然故弄玄虚,自己便偏往左边迎去,是实是虚,马上便能知晓。
他这一招虽然颇为高明,但却要冒相当的风险。果然汤光亭见他不再躲避,这一剑剑尖便继续往上挑起,那二师兄心跳加速,鼓动全身内劲,双掌蓄势待发,却见那一点剑尖越来越慢,好像有气无力,软绵绵地抬起来,忽然恍然大悟,心道:“哼,装神弄鬼,自寻死路。”双掌凌空拍出,空气中隐隐散出一股焦臭之味,使出了毒掌应付,但他不知一般毒物根本奈何不了汤光亭。不过那万毒宫众人闻到了,欣喜若狂,喊道:“是焦尸掌!”
吕洞宾等人听到“焦尸”两字,无不皱眉掩鼻,脸现鄙夷之色,那梅映雪更道:“小心他掌上有毒!”一言未了,却见汤光亭突然发动攻击,剑转轻灵,削向那二师兄的右肩,这一下又急又快,后劲十足,那二师兄掌缘与剑锋尚差一尺,然而双掌去势已略感窒碍,心中不禁骇道:“他发劲竟如此之快,难道都不用运功行气吗?”
他总觉得汤光亭虽然是虚中套实,但绝对是虚多于实,没想到他可以瞬间发劲,变成了既虚且实。
那二师兄不敢硬碰,双掌一错,避开了汤光亭这一剑。吕洞宾见状,惋惜道:“可惜!”梅映雪道:“道长,可惜什么?”吕洞宾道:“刚刚那一招使得不够慢,否则这一剑,对方只怕逃不了。”梅映雪心道:“吕道长可能说反了,应该是不够快,对方才有时间逃吧?”说道:“我还以为他刚刚使得太慢了。”
吕洞宾知道她不能会意,便道:“我这一招天翻地覆的要旨,乃是在于蓄势,突然放开,让人猝不及防,陷入天翻地覆之势。”梅映雪若有所悟,说道:“是不是有一点像陷阱?”吕洞宾笑道:“陷阱是以逸代劳,完全不动的。还不如说像是一张紧绷的弓弦,弓弦拉得越满,准备动作就越趋迟缓,反弹的力量也就越大。”
梅映雪似懂非懂,缓缓点头,但见汤光亭剑光霍霍,将那个什么二师兄,完全笼罩在剑光组成的剑网当中,气势磅礴,更与刚才不同。忍不住看向吕洞宾,吕洞宾捋须微笑,说道:“他这一招‘天罗地网’使用的时机不错,只不过还是稍嫌急躁了一些。”
眼见两人过了两三百招,互相都奈何不了对方。现场焦臭味却越来越浓,那在场的万毒宫弟子人人脸上变色,纷纷从衣袋中拿出草药,在掌心当中搓揉了,分成两团小丸,塞住两个鼻孔。那梅映雪见状,也连忙拿出她后来回千药谷时,所抢救出来的几颗天王解毒丹,分给吕洞宾与陈抟吞下,但旋即想到这两人中废神弛筋散在先,身体正自虚弱,天王解毒丹药性虽强,若是有一丁点儿不对症,自己有内功保护,亦无大碍,但他们两个就恐怕会留下后遗症。身形一闪,来到一个万毒宫弟子跟前,铁炼一套,缠住了他的颈子,说道:“拿来!”那名弟子出奇不意被套住,颤声道:“什……什么……”梅映雪右手一拉,左掌向前摊开,说道:“这焦尸掌的解药!”
忽觉左边人影闪动,发出声音说道:“我给你!”梅映雪瞥眼一瞧,原来是先前伤在自己手下的麻脸汉子,也就是他们的三师兄,正向这边欺身过来。梅映雪没去想他刚刚所受的伤到底有多重,只考虑到不能离开吕洞宾他们太远,手上使劲一拉,那名被他缠住脖子的万毒宫弟子哇哇大叫,不由自主地被炼子牵着跑,直往他三师兄面前奔去。
只听得“碰”地一声,那麻脸汉子直接一脚将他的师弟踢开,梅映雪铁炼一抖,心道:“你这么不顾同门之谊,绝非善类,找到机会,非得好好教训你一下不可。”
喝道:“解药拿来!”始终不离开吕陈二人十步之外,与麻脸汉子斗在一起。
汤光亭见梅映雪游刃有余,倒也心无旁鹜,将新学的剑法一一试演出来,但觉所学虽只七招,却非止七招,各种正奇繁复变化,各有威力不同,他越使越有心得,越使越有所启发,四五百招下来,见招拆招,几乎可以说已经不需思索,十分得心应手。而他剑法既然熟练,便开始有余裕将内劲附在剑招之上,忽然间“当”地一声响,却见那二师兄从不知何时开始,右手执药铲,左手持镰刀。他兵器古怪,招式更是别开蹊径,匪夷所思。
吕洞宾见对方怪招百出,便喊道:“汤兄弟,尽量施展内劲,直接与他的兵器相交,他不是你的对手!”道出了此战最后胜负所在。汤光亭受到激励,忍不住大喝一声,鼓动体内真气,那剑身受真气灌注,居然微微震动,呜呜作响。
二师兄大吃一惊,不敢再和他的剑锋相交,但是汤光亭的剑法实在太过高明,数十招一过,右手所持药铲一不小心,一招“愿者上钩”使得足了,“当”地一声,架到了剑身,震得他虎口发麻。
这一下惊魂未定,第二剑又接踵而至。那二师兄见这一招汤光亭不知已经使了多少次了,虽仍是无法可破,但却知这前招是虚,后套八方杀着,一咬牙,镰刀斜挥,直捣中宫而入。那汤光亭见他来得凶狠,心里倒也起了一拼高下的念头,当下运劲于臂,打算来个硬碰硬。那吕洞宾在一旁,见他使了一招“天花乱坠”正是以逸代劳,稳操胜券之意,没想到他半途一转,接着使上了“天人合一”,心道:“少年血气方刚,喜欢争勇斗狠,汤兄弟虽然内力修为高过对方,这番比拼赢面甚大,但总是不智之举。”
果见那二师兄运起全身内劲,以药铲钩住汤光亭的剑,左手镰刀忽然脱手掷出,斜兜过去,削向汤光亭的右肩。这下子又急又快,汤光亭临敌经验毕竟不足,忍不住右肩一缩,剑上所附大半内力便被卸去,二师兄趁势追击,药铲向后一拉,汤光亭一个拿捏不住,吕洞宾所借给他的宝剑,就这么脱手而出。
这会儿轮到汤光亭大吃一惊了。他兵刃被夺,那可说是已经输了一半,更何况这把剑还是借来的,若是在自己手上失去,可要拿什么来还?连忙左手一翻,抓向那一把镰刀,心想若是自己也能留下对方的兵刃,那也还不算太丢脸,而且还可以用来换回吕洞宾的剑。但是他才这么打算好,那镰刀居然像绑了线一样,斜斜弯了回去。汤光亭这一抓不中,当下化爪为掌,顺着镰刀转回去的方向,奋力拍出。
那镰刀受到汤光亭这一击之力,顿时成了一件极大的暗器,直飞往那二师兄门面而去。二师兄不敢硬接,一个侧身,闪过镰刀,算是放弃收回,左手却往自己右手一搭,要尽全力抢过汤光亭的兵刃,便在此时,汤光亭趁着他分心闪避镰刀,右手也重新搭上了剑柄。这几下兔起鹘落,失而复得,现场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也只有吕洞宾大概还瞧得出来。
但饶是如此,那汤光亭已是又急又气,运起十二成功力奋力回夺,那二师兄自忖内力不是对手,药铲放脱,连消带打,使了一招“顺水推舟”,汤光亭以疾退避过,手中长剑一侧,一招“天马行空”划过,“当”一声,药铲凌空飞去,落在十几丈外的树林中。
此时梅映雪与那麻脸的三师兄打斗尚未结束,那二师兄顿失兵刃,眼见又要用两对肉掌去应付汤光亭的剑,一念及此,心中栗六,一闪身,居然跑去躲在他三师弟的身后。那汤光亭剑随意走,正当气急败坏之际,哪里想到他去找了个人肉盾牌?
剑锋到处,只觉得眼前多了一道人影,接着微感剑身一阻,那麻脸汉子只专心注意着梅映雪,莫名其妙地胸口便多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狂涌,还搞不清楚状况,就当场毙命。
那梅映雪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但随即乐得轻松。而汤光亭待得瞧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心里可更气了,将一柄长剑使得呼呼作响。
那二师兄也是万万没想到汤光亭这一剑的威力会有那么大,总想自己的师弟虽然有伤在身,但少说也能替他挡上几招。结果这一下既慑于他的威力,怯意便顿时油然而生,使上轻功,在自己的同门师弟之间来回奔窜,以为掩护。
汤光亭一边大叫:“出来!”一边又嚷着:“让开!”其实万毒宫这一批追兵,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一个二师兄在独撑大局,虽然还有六七个人,但都是一些小啰喽,见到汤光亭大发神威,尽皆胆裂心惊,此时又见二师兄拿自己同门当掩护,无不惊叫四走,汤光亭虽然无心多伤无辜,但几个手脚比较慢的,还是被他的剑芒扫到,立见血光。
那二师兄百忙当中,偶而也还能还个几招,但亦渐感力不从心。而汤光亭明明见到对方已经无力反击,却仍久战不下,不禁也觉得手中长剑,颇不似刚开始那般听话,出招也越见窒碍。他不知其实这是因为,自己所能领会的这七招诸般变化,在早已经使用过一遍的情况下,不得已使出了第二遍,那二师兄也不是平庸之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只不过是因为双方内劲功力相差悬殊,所以才无法就中寻隙而入,否则现在逃躲的,十之八九便是他了。
不过那二师兄虽然无法反击成功,却能轻易闪躲过诸般变化后着,汤光亭觉得出招不再像初时那般灵便,其实是种心理反射,看在那二师兄眼里,他剑招中的威力,反因熟练而内力能够全部发挥,更胜初时。
汤光亭在急切之下,只好不住地催动内力,瞥眼见二师兄闪到了岩石之前,后无退路,他抓住时机,大喝一声,但闻叱吒声震山岳,剑势去如长虹,吕洞宾见了,心中暗暗喝采道:“他这一招‘天下无双’,就是我来使,也不过如此。”
这一招“天下无双”乃是吕洞宾所教授的七招之中,最难变化,也最难与其他六招并用的一招,汤光亭于这一招所悟也最少,也较少发挥。但此时对方身靠岩壁,不用考虑他往后退的变化,正是使用这一招的最佳时机,于是卯足了全力,奋力一击。
那二师兄见这气势,差一些没有魂飞魄散,不由自主用力往后倒退一步,背脊重重地撞上岩壁,心下忽地一凉,只不断道:“完了,完了。”说时迟,那时快,膝盖一软,居然跪了下去,也不知哪来的念头,他干脆往前俯趴下去,状如向汤光亭五体投地跪拜,便在此时,汤光亭的长剑同时顺着他俯低的身子刺到,距离他的背脊相去不到三寸,“喳”地一声,长剑刺入岩壁之中,直没入柄。
那二师兄这一下死里逃生,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往树林中飞窜而去,其余众人原本就闪得远远的,见二师兄落荒而逃,更是一哄而散。汤光亭大叫:“慢着,留下解药!”用力要将长剑抽出,却是有如蜻蜓撼柱,情急之下,双手拉住剑柄,双脚也踏上了石壁,一边使劲回夺,一边还不忘叫道:“别跑!留下解药!”那众人听了,哪敢停留?更加没命跑了,顷刻之间,逃得无影无踪。
汤光亭一连运了几次劲,就是始终无法抽出长剑。看见梅映雪在一旁瞧着,便道:“阿雪,快去拦着,要他们交出解药。”梅映雪道:“干嘛拦?你瞧,那边不是躺了几个吗?”
汤光亭顺着梅映雪目光望去,果见地上三三两两躺着几个人,三师兄麻脸汉子死了不说,其中还有一个是七师弟大暴牙,他双目失明,又受了伤,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只知大家一哄而散,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要往哪里跑,只有呆坐着任人宰割。
那梅映雪走上前去,右足抬起,踢了踢他的肩头,说道:“喂!你的师兄弟们全走啦,识相的把解药交出来,姑娘饶你不死。”那大暴牙忍不住惊恐,颤声道:“什么解药?”梅映雪道:“少装蒜,废神弛筋散的解药呢?快交出来,否则我一脚踹死你,再搜你的身,也是一样可以搜出来。”
那大暴牙连滚带爬,跪下哀求道:“姑娘明鉴:这‘废神弛筋散’可不是普通的玩意儿,小的武艺低微,别说是解药了,就是废神弛筋散长得什么样,小的也是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任务,向来都是二师兄分派下来,大家照办就是了,这解药多半只有他一个人身上有。”
梅映雪道:“你大师兄呢?他身上有吗?”大暴牙道:“我们大师兄早就死了,四师兄跟在师父旁边,这次没来。”汤光亭趁着二人说话,在那死掉的三师兄身上,里里外外搜了几遍,果然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向着梅映雪耸肩摊手,一脸悻然。
梅映雪扼腕道:“早知如此,刚刚就应该紧追着那个二师兄。”一脚将那大暴牙踢倒,说道:“只怕你这瞎子没说实话。”大暴牙哀嚎求饶。吕洞宾阻止她,说道:“贫道记得梅姑娘曾说过,这毒即使没有解药,七日之后也能自解,不是吗?”
梅映雪道:“据我所知,确是如此。”
吕洞宾道:“既然如此,这毒解不解,他的身上有没有解药,就无所谓了。这人两眼受伤颇重,同门弟兄又丢下他跑了,处境倒是挺可怜的,梅姑娘既对医术颇有研究,不如帮他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他的眼睛重见光明?”
那梅映雪不知为何,对这位吕道长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觉得是天经地义而毫无怀疑,虽然看到这些专门使毒害人的万毒宫门徒,落得如此下场,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怜的地方,但是吕洞宾这么一说,她也不违抗,仔细端详一会儿,摇头说道:“他伤口深及眼珠,复明无望。”与那大暴牙说了几味草药,调剂方法,接着说道:“你依法敷在伤口,当可拔毒生肌,去肿消炎,快走吧,等到伤口化脓,只怕你小命也保不住了!”
那大暴牙不信刚刚她还拳脚相向,不过一下子的时间,却反而大发慈悲,要放自己走路,一时不敢动弹。汤光亭道:“吕道长要让你走,你就快走,否则待会儿他后悔起来,你就走不了了。”陈抟暗暗好笑:“臭小子胡说八道。”那大暴牙连声称谢,一路跌跌撞撞,钻近林子去了。
琐事一了,汤光亭反身又去拔剑,但那剑牢牢嵌入石壁之中,宛如天成,半点撼动不得。梅映雪忍不住也试了一下,同样徒劳无功。汤光亭实在难以置信,这剑明明是自己插进去的,怎么自己会抽不出来?陈抟道:“这可能与个人自信与心情问题。那时汤兄弟一鼓做气,专心致志,心无旁鹜,所以能够插落。现在情况稳定,汤兄弟心情放松,所以无论再怎么用力,还是抽不出来。”
吕洞宾心有领会,笑道:“古人有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诚不我欺。”
陈抟亦笑道:“你用的是反证。”
这剑既然汤光亭抽不出来,吕洞宾全身乏力,就更不用说了。而陈吕二人中毒未解,此地又不宜久留,汤光亭只有再三致歉。吕洞宾道:“既然连汤兄弟都抽不出来,那么放眼天下,能够抽出此剑的人,只怕寥寥可数,我们就此离开,过个三五年再回来,多半它还是钉在这岩壁之上。再说我这柄剑也不是什么宝剑,抽不出来也没什么可惜,汤兄弟不必挂怀。”
汤光亭面有惭色,道:“枉费道长这么用心传我剑法,我却在一招间将剑毁去,实在有负道长厚爱。”吕洞宾道:“我传你剑法,你救我性命,不管怎么说,都是贫道大占便宜。只是有件事情,此刻才说出来,不免有些口惠实不惠。”顿了一顿,续道:“那便是我瞧着汤兄弟将这剑法使得这么好,原本有意将此剑相赠,如今它却钉在岩壁之中,连新主人对它都莫可奈何。”说着摇了摇头,心中暗觉好笑:
“古人有季札挂剑,我这柄剑却钉在岩壁之中,真不知从何说起。”
汤光亭听了,连道可惜,又试了一次,那剑仍是动也不动。众人却是不能再耗下去了,陈吕二人余毒未清,便由汤梅二人护送,四人一路向西而去,天黑之际,寻到了一处道观投宿。汤梅二人左右无事,便陪着住了七天,静待两人余毒自清。
这七天之中,白天吕洞宾不但继续为汤光亭讲授那七招未尽之妙,更将天遁剑法余下的二十九招,一并传授给他。到了晚上,四人便秉烛沏茗,畅谈天下大事,那陈抟乃是这方面的世外高人,常常说得汤梅二人有如游鱼入海,茅塞顿开,实在获益匪浅。
如此,吕洞宾与陈抟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到了第八日上,吕洞宾运功行气,再无感到半点不适,得知汤梅二人有意要赴二月初五,在寿春举办的英雄大会,而自己也还是要赴辽国燕京,办完那未竟之事,于是便与汤梅二人告别。
那陈抟道:“汤兄弟,宋主赵匡胤,乃是天下太平之基石,若是那英雄大会,确实是为了联络江南江北的英雄豪杰,共同襄助宋主统一天下,那么老朽在此愿为天下黎民百姓请命,个人荣辱事小,还请汤兄弟捐弃前嫌。”说着躬身下拜。
汤光亭连忙一个箭步向前搀住,说道:“前辈何以行此大礼?这几天聆听教益,让光亭也明白了不少事理,纵使尚不能像两位一般忧国忧民,但事情的轻重缓急,好歹也还分得出来。那无极门与我义兄向有嫌隙,若是我义兄不在他们手上,我立刻掉头就走,而若是真在他们手上,我也会想办法暗中营救。”
吕洞宾与陈抟道:“汤兄弟侠义为怀,陈老实在不必担心。”又与汤光亭道:“此去向西二百余里,过了潼关的华阴县境内,有座山名唤华山,人称西岳,风景秀丽,山明水秀,那山分五峰,中峰名唤玉女,陈老便在此间常住。我若无事,也多在陈老住处找他下棋,你若将事办妥了,不妨上华山来游玩,若是有缘,也许可以在玉女峰上相逢哩。”
汤光亭连连称是,偕同梅映雪再拜告辞,四人相送,直出十余里,汤光亭蓦地见到吕洞宾背后原本所负的长剑,如今已剩空空荡荡的剑鞘,心想:“吕道长赶赴关外,未必有时间回去取剑,待我寻到杨大哥,不如也带他来见吕道长,顺道再把他的长剑取回。虽然他曾说过要将此剑送我,不过那也得他亲自将剑交给我才算数。”
心中计议已定,这才依依不舍分道作别。
两人一路往东南而去,几天后来到太康的淝水边上,当下弃陆乘舟,日夜兼程,顺流而下,两人算好时程,刚好在二月初五一早,到达寿春。
两人早在出发前就已经打算好,要假扮成这天底下最多的道士,以便混进白云山庄内。于是便在借宿七天的道观中就地取材,还拿了两柄长剑。因为只有会武功的道士,才有可能去赴这个什么英雄大会。
那梅映雪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白白净净,略嫌清瘦的小道士,而汤光亭则粘上假须,故意弄脏衣服,扮成了一个邋遢道士。两人一进寿春城,果见路上人来人往,十个当中少说也有一个是道士,还有路上的乞儿也增加了许多,抡刀使枪的江湖人士更是随处可见。汤梅两人暗暗咋舌,这个英雄大会办得可有声有色,与他们原先所想的大不一样。因为那汤光亭总想,无极门又不是什么大门派,白云山庄终竟也不是归云山庄,就算携手合作,能搞出多大名堂?
他们没料到这次除了无极门与白云山庄之外,具名列席共同邀请的,还有所谓的“官方代表”,换句话说,这已经不是一般纯粹的江湖聚会了,而是隐含各种地方势力与利益重新分配契机的重要聚会,更有一种认同与输诚的政治意涵在里面。
汤梅二人找了个人多的客栈进去坐了下来,点了两碗热汤,几张面饼,一边温吞地吃着,一边竖直了耳朵,仔细地观察所有出入人群的动静。
而因为白云山庄要开英雄大会,这几天寿春城里,便陆陆续续地聚集了各路人马,几间比较像样的客栈客房,两天前便已经客满,而这一两天后来的武林人士没地方投宿,附近的寺庙道观就成了第二选择的栖身之所,但没多久也都人满为患,一到了用饭时间,各处饭馆面摊,酒店客栈,尽皆高朋满座,家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成了这一次英雄大会,最先获益的一群人。
又因为这次赴会的江湖帮会众多,人人为了壮大声势,都各携了门下帮众,浩浩荡荡,迤迤绵绵,不可能人人都能进到白云山庄里,所以现在在外游荡的,多是帮派中地位比较低微的。因此两人坐了半晌,也没碰到什么样的重要人物或听到什么样重要的事情,正想会钞走了,忽然门外走进两个道士,向小二沽了一斤酒,同时问道:“小二,跟你打听一下,请问白云山庄在什么地方?”
汤梅二人听了,暂时停步,只听得小二道:“两位道长是要去赴英雄大会吗?
这里所有的客人,大多都也是要去赴会的,道长可以跟他们一道去。”其实这些人大都只能在外面等候自已的师父或掌门,并没有资格赴会,只是一问起来,谁也不愿意承认,都说自己确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
那其中一名道士道:“我们观主身体不适,不克前来。麻烦小二指点一下路径,我们去送个信,马上还得赶路回去呢。”小二将酒盛好,提着酒壶,领着那两个道士,走出门外指指点点。
汤梅两人互使了一个眼色,一待那小二转回客栈,梅映雪立刻就拦着付账,汤光亭则是马上跟了出去。
那梅映雪急急忙忙会了钞,提剑跟出,远远地便瞧见汤光亭在前面街角挥手。
梅映雪几步抢上,见那两个道士正走在街角的另一端,凝视一会儿,说道:“瞧他们脚步虚浮,武功应该不高,咱们一人一边,把他们挟了出城去。”汤光亭拍手笑道:“妙极。”
两人同时飞身抢上,梅映雪伸出右手,从左边那位道士左胁下穿过,汤光亭则伸出左手,从右边那个道士的右胁下穿过。那两名道士只觉臂上肌肉一紧,已被人拿住了穴道,还搞不清楚状况,其中一人左顾右盼,急道:“喂,你们两个是谁啊?
干什么来着?”
汤光亭低声道:“两位道兄请了,小弟有密事相商。”另一个道士道:“有什么事情,先把手放下再说。”汤光亭故作神秘道:“来不及了,有人跟来了,要命的话,快跟我走!”说着把手往上一提,那道士吃痛,忍不住快步向前走去,另一个道士的情况也是如此,更张嘴嚷道:“哎哟,轻一点……”梅映雪倒转剑柄,往前一送,封住了他的哑穴。
那两人毫无抵抗能力,便这么被汤梅两人挟出城外。四人奔了一阵,到了一处无人的河岸边上,汤梅二人这才放脱他们。
那两人甫得自由,心中仍不禁惴惴,各自甩手晃臂,以确定没有受到伤害。其中一个道士道:“现在四下无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这就说了吧。”汤光亭道:“敢问道兄,是哪一个道观出来的?”那道士回道:“我和我师兄是庐山崇真观的……”
说到这里,惊觉不对,说道:“咦?你不知道我们是谁,会有什么密事要与我们相商?”汤光亭笑道:“我现在不就知道你们是打哪来的了吗?听说你们有信要送去给白云山庄的丁庄主,不知放在哪里?可否借来一观?”
另一名道士听了,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衣袋,两人同时嚷道:“没有!没有!”
可是那梅映雪曾见过莫高天使过这个手段,老早就在注意两人的一举一动,那道士摸衣袋的动作虽小,却哪里逃得过梅映雪的眼睛?身手一探,抓过那人的胸口,从他的衣袋中搜出了一封信与一张请柬。
那两名道士暗暗叫苦,伸手要去夺回,汤光亭哈哈大笑,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的衣领往后拉住。那信封并未封口,梅映雪抽出当中纸笺,看了几行字,小手一扬,说道:“便是这个了。”
那两名道士哀求道:“两位道友,你们行行好,这封信对你们也没多大用处,但要是失落了,我们两个回去,一定会受到重罚。请道友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两个吧。”
汤光亭道:“你们两个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这封信对我们没用处。你们回去之后只要不说,又有谁知道你们将信给弄丢了?”梅映雪道:“汤哥,这样让他们回去可不成,说不定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那两个道士一听,吓得魂飞魄散,忙道:“不会,不会。两位道友放了我们,我们立刻掉头回卢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绝对不会坏了你们两个的大事。”另一个则道:“这一封信,我们两个早上已经亲手送进白云山庄了,路上什么人都没碰到,现在就要回去覆命了,两位,后会有期。”
汤光亭笑道:“那可不成。”伸指点了两人的穴道,还解下他们的裤腰带,背靠背,反过手来绑了。两名道士不明其意,不断哀声求饶,梅映雪低头一见他们两个刚才打的酒,笑道:“天气这么冷,可别冻死他们了。”拔开壶塞,一个人各自灌了他们半斤,随后撕下他们的道袍下摆,揉成两团布团,塞住了他们两人的嘴,才道:“这才安静了。”
汤光亭道:“你们两个人身上被制的穴道两三个时辰之后自己会解开,到那时候自己松绑,赶紧回庐山去,要是让我在寿春城内碰到,一定要了你们两个的小命!”
他见这两个道士没什么武功,怕下手太重会伤了他们,因此这几下穴道点得并不重。
那两个道士嘴里喑喑呜呜,不知说些什么,像是捡回了一条小命而神情激动,也像是喝醉了酒开始胡言乱语。
汤梅二人戏弄了这两个道士,都觉得十分有趣。路上分派了一下待会儿到白云山庄时,各自该说的话,练了几遍套得熟了,这才往白云山庄上来。
但见白云山庄四周戒备森严,大门口前更有一队士卒把守,汤光亭趋向前去,请那门吏通报,不久丁家总管出来接见,汤光亭将信封递上,说道:“我们观主因为身体不适,不克前来,特别让我们师兄弟俩个,前来观礼。”
那总管抽出纸笺,匆匆看了几眼,随即将信笺收好,说道:“那么请问当初我们派人送去的请柬呢?”汤光亭皱眉道:“怎么?还要请柬吗?”那总管道:“是的,那是上面交代的,凡是此次前来赴会的天下英雄,都得凭请柬入场。”汤光亭佯装不悦,向梅映雪使一个眼色,梅映雪道:“是!”从怀中拿出请柬,交给那总管。
那总管一见,确是那庐山崇真观方观主的请柬,与书信内容相符,便道:“当真对不住,原来是崇真观的两位道长,请进,请进,王爷早已恭候多时了。不敢问两位道长如何称呼?”梅映雪道:“这位是我杨师兄,在下姓海。”却是将“汤”
字去水加木,而将“梅”字去木加水而成。
那总管道:“原来是杨道长与海道长,这边请。”领着两人,穿过几处回廊拱门,来到一处广场前,只见广场上黑压压地万头钻动,少说也有两多百人。那广场前方搭了一座台子,上面摆了几张太师椅,椅上都坐著有人,只有一张是空着的。
当间坐的是晋王赵光义,两边各是丁白云、高智阳以及玄玑道长。张苍松站在台前,正朗声向台下众人高谈阔论,口沫横飞。
那总管与那汤梅二人道:“两位要观礼,自在这边附近活动,大会结束后,王爷将设宴款待各位,如果不嫌弃的话,还请赏光。”汤光亭不置可否,梅映雪道:“一定,一定。”待到那总管告辞远走,梅映雪才低声道:“干嘛装得那么神气?”
汤光亭道:“我越装得让他讨厌,他越不想看到我,就越不会怀疑我们了。”梅映雪道:“是吗?”
只听得台上张苍松正说道:“……眼看那江南之地,只剩李唐负隅顽抗,不但皇上屡诏不至,而今更废本朝正朔,改称甲戌岁纪元,其谋逆之心已昭然若揭。皇上近日便欲南征,兵秣粮草,战船车马,无不齐备,现在所缺的,便是熟悉江南水路的内应。诸位豪杰向来便在长江一带活跃,若是能够顺应天时,共举义旗,定能将这昏庸无能的李煜生擒活捉,为江南百姓除此大害。”
那台下忽然有人说道:“据张爷说,这江南李氏阴图谋逆,可是这江南之地,向来不曾为宋国所属,何来谋逆之说?”
那张苍松尚未答话,台下另有人抢先说道:“这李煜荒淫无道,纵奢无度,每天就知道饮酒做诗,写字画画,根本无心国政。想我江南原是鱼米之乡,但是现在江南百姓却不得温饱,税赋又是杨行密时的好几倍。管他是不是谋逆背叛,总之早一天把他拉下来,咱们江南百姓才有活命的希望。”先前那人却道:“你道咱们江南百姓为什么吃不饱?那还不是因为一年四贡,白银布帛,米麦菽黍,每一次都是几万两,几万斤地往江北汴京里头送,请问江南还能有剩吗?”那另一人道:“难道这便不是李煜的昏庸无能所导致的吗?”
双方各有人发言支持,一时乱成一团。汤光亭听那声势,显然支持江南李氏的,落了下风。
只听得那张苍松老神在在,微笑说道:“各位请冷静一下,听我一言。”待众人音量稍歇,向台下续道:“这位仁兄可能有所不知,李煜早在接过他老子留下的国主位子时,就已经上表过本朝,而且自称‘微臣’了,所以江南唐国,当然也是大宋国土的一部份,而所谓江南国主李煜,其实也就是宋天子朝臣,这朝臣居然敢抗旨不朝,那不是藐视皇上,意图谋反吗?”
这一番话说得那人哑口无言,嗫嚅半晌,说道:“小的世居江南,深知长江江面辽阔,是绝佳的天然屏障,皇上要发兵南征,只怕不是容易的事。”张苍松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汴京城外,有金明池一处,圣上亲督训练水师十余年,为的便是今日度江南征之事。”那人又道:“金陵城池城高水深,固若金汤,向来易守难攻,自古即为天险,宋师若想攻克,恐怕难免死伤惨重。”张苍松道:“自古贤能治国,在德不在险,依你这么说,汴梁地处四塞,无险可守,如今又何以民足国强,四夷宾服呢?”
那人已将天时、地利尽皆说完,接着便道:“江东弟子多才俊,能人辈出,宋师轻启战端,可没什么便宜好讨。”张苍松摇头道:“李煜昏庸无能,多用贪官佞臣,刘彦贞、皇甫继勋、张洎等,皆是庸碌之辈,唯一可惧的林仁肇,又已被李煜处死,发兵江南,正是顺应天意,何愁大事不成?”汤光亭听到“林仁肇”三个字,脑海中浮起了林蓝瓶的身影,心想:“没想到她的父亲居然这么勇猛,她的个性会这么泼辣,只怕是家传。”
那人默然,身旁忽然有人开口道:“林将军为昏君佞臣所害,天下义士,莫不义愤填膺,但是若是以为这样,就代表南唐人民民心向背,甘愿归附宋朝,那也不见得吧?”
张苍松微微一笑,说道:“民心的丧失,如同黄河决堤,先是缺裂小口,若是仍不足以宣泄民怨,则这个缺口就会日益扩大,最后全盘崩溃,一发不可收拾。”
招手叫过一名家丁,在耳边言语几句,那家丁领命而去。
众人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纷纷议论起来,不久那名家丁转回,身后跟了一对青年男女,那男的气宇轩昂,颇有威仪,那女的却是心事重重,始终不抬头。
其他人见了,因为不知这两人来历,不明其意,那还罢了,汤光亭一见可是大吃一惊,原来那一对男女正是林延秀与林蓝瓶兄妹。
梅映雪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林蓝瓶,脸色略变,挨近汤光亭耳边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林蓝瓶与林延秀,一路跟着汤广成找寻汤光亭的下落未果,不久之后,约定彼此一但有消息,便让人往铸剑山里报信,接着就分道扬镳,各自行动了。
那林蓝瓶虽然比林延秀早出江湖,但就经验来说,也还是稚嫩得很,两人到处走动,但觉天地茫茫,不知要身往何处,林蓝瓶便不知不觉地,将兄长领到她颇为熟悉的寿春来。两人既入寿春,林蓝瓶便将当日之事,说给林延秀听。林延秀道:“如此说来,那归云山庄与我们林家甚有渊源,我们既然来到此地,实在应该过去看看。”林蓝瓶道:“那丁庄主大仁大义,为了我甚至放火烧了自己的房子,如今四处为家,浪迹天涯,实在让人过意不去。”
林蓝瓶满怀着歉意循路而去,但当她带着林延秀走到她记忆中的归云山庄时,这才惊讶地发现归云山庄不但修葺竣工,已经尽复旧观,而且还改了名字,换了主人。但让林蓝瓶讶异的事情还不止如此,在她四处打听之下,终于得知这白云山庄的新主人,竟然便是丁白云。这件事情的矛盾引发她满腹的疑窦,迫使林蓝瓶决定登门拜访,一探究竟。
正巧那时的丁白云正愁着不知如何捉回林蓝瓶,以补前愆,林蓝瓶这一上门,不但正好是自投罗网,而且还是兄妹两个一起被擒。丁白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欢喜之情,自不待言,于是赶忙派人通知已经离开寿春的高智阳。不久,高智阳陪同赵光义转回寿春,一边也是帮忙筹备即将来临的英雄大会,另一边则是赵光义要亲自会见林延秀。
原来赵光义一直都非常欣赏佩服林仁肇的骁勇,一听到他的儿子来到白云山庄,马上表示要亲自劝降,那高智阳原本是把林家人当成奸细来办,现在知道了赵光义的想法,为迎合上意,也立刻调整心态,一到白云山庄,便即要丁白云解开二人牢笼,并且以礼相待。
只是那林延秀兄妹对赵光义的游说是软硬不吃,相应不理,但到最后,林延秀却敌不过赵光义的一句话:“令尊被诬通敌叛国,含冤莫白,林氏一门,更是满门抄斩,你身为林家子弟,难道就不想报仇了?”林蓝瓶听到“满门抄斩”四个字,差一点要晕过去,林延秀更是两眼目光一盛,说道:“你说什么?”
赵光义道:“本朝在江南伏有不少探子,林仁肇通敌被鸩杀,满门抄斩。同年十月,中书舍人潘佑直言上疏,被拘入狱,在狱中自缢而亡。这些事情,我是一清二楚。怎么?你们两个不知道吗?”林延秀低声道:“潘大人他……”想起当时大哥林延龙,还拜托潘大人有朝一日定要为林家洗刷冤屈,没想到他也遇害死了。一时之间神情激动,久久不能自己。
赵光义又道:“当然啦,林兄弟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带着妹妹跑出来,明哲保身,又何尝不是贤人所为,最少林兄弟保得林家血脉,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林兄弟选择逃避,原也是孝顺之意。”转身叫出从人,说道:“去帐房领二百两银子出来。”不久从人将库银领到,端到赵光义面前。
赵光义道:“这是本王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算是对忠良之后的一点心意。
只盼林兄弟好好照顾自己,以慰令尊在天之灵。来啊,备马,本王要亲自送林家兄妹出城。”
这番激将之策果然奏效,林延秀心防动摇,说道:“慢着!王爷,你问我想不想报仇,是何用意?”林蓝瓶忙道:“哥,别上他的当。”
赵光义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谁杀了你父亲,你就去杀了谁,这不就是报仇了吗?”林延秀正色道:“我若是帮助宋廷,杀了李从嘉,岂不正应了他说我父亲通敌叛国之罪吗?”赵光义哈哈大笑,说道:“难道你还是要回去江南,子承父志,做第二个林仁肇吗?”
这一句让林延秀顿时大悟,双膝跪倒,再拜道:“求王爷借兵五千,林某愿为前锋,一举踏破金陵城门,取李从嘉首级来报!”赵光义将他扶起,说道:“行军打仗,凭的可不是意气,让不让你做前锋,本王说不得准。不过你既有此志,难道还怕没有那一天吗?只要你跟着我,好好表现,他日铁蹄南下,本王担保有你一份。”
林延秀道:“延秀一定会好好表现,但愿王爷记得今日诺言。”赵光义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一点你倒可尽管放心。”
那林蓝瓶虽觉得就这么投降宋廷,似乎有一点不太妥当,但也说不出林延秀这么做,到底有什么不对。但忆及往事,觉得自己若是这么做,就枉费了当时丁允中一番苦心孤诣,以家破人亡来保住她的心意了。可是转眼见丁允中的儿子丁白云就在这里,而且还是他擒住了自己,来献给宋廷,一番言语,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了。
于是林蓝瓶只得跟着林延秀一起待在白云山庄,等到英雄大会一结束,就要随着赵光义到汴京去。
汤光亭只见林蓝瓶愀然不乐,想起那时丁白云与万回春正是说过,要抓回林蓝瓶以向宋朝示忠,还以为她果然还是被丁白云擒住了,手握剑柄,就要出手。忽然一只温暖柔腻的手握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别轻举妄动,你有把握打得过玄玑吗?林姑娘现在没有立即的危险,先静观其变再说。”汤光亭瞧着梅映雪说道:“没想到林姑娘的哥哥也被抓了,待会儿只要苗头不对,咱们一人一个,到淝水边上会合。”梅映雪道:“可是你看他哥哥的样子,根本没半点像是被俘的神气。”
汤光亭望向台上,仔细地瞧了一下林延秀,说道:“是吗?”果见他衣着光鲜,精神勃发,确是与林蓝瓶大异其趣。接着但听得他向台下抱拳说道:“各位家乡父老,小可身在异地,听得故乡口音,倍感亲切之余,更添思乡离愁,只恨不得能马上插翅而回。但是小可与各位不同,过了今日,各位长辈自可以大大方方,重返故土,但是舍妹与我却是有家归不得。非但如此,我们家中长辈,叔伯舅姨,尽皆被杀,可恨我林家满门,世代为南唐尽忠,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昏君佞臣,残害忠良,此仇不报,我林延秀枉生为人!”台下立刻有人惊呼道:“啊!你便是江都留守林将军的儿子!”
其余不认识的,或是一时听不出林延秀话中含意的,此时听到有人指出此刻站在台上的,便是林仁肇的一双儿女时,都吃了一惊。有人更道:“原来你们也来了。”
因为这些人既然会赴这英雄大会,在政治立场上,自然已是偏向宋廷的多,就算有几个只是赴约来探虚实的,此刻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去斥责林延秀的是非。像刚刚那个出言反驳张苍松的那个人,姑且不论他是否心里偏着南唐,都已经算是相当大胆了。
那张苍松见台下虽然仍自议论纷纷,但已无人提出其他质疑,便道:“林将军的子女能够认清南唐朝廷的腐败,决心吊民伐罪,解救江南百姓的苦难,实在难能可贵。足见皇上用兵江南,绝对不是一昧地穷兵黩武,实乃是义之所趋,亦复是天意如此啊。”
台下当即便有人大声说道:“正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只要王爷大旗一举,高声一呼,我们漕帮上下五百弟兄,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但愿为王爷前锋,任凭驱策!”汤光亭听这声音熟悉,放眼望去,原来便是当日同在这庄院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徐凤五。
那徐凤五的家族势力,盘据高邮与洪泽两湖一带长达数十年,霸占了长江与淮河间的主要运河漕运,明里是承揽船务运输,暗里却时常纠众武力威胁同行,甚至乔扮盗贼打劫商船,可以说是明偷暗抢,鱼肉乡民的土豪恶霸。高邮与洪泽两湖一带在杨行密时归属吴国辖下,后来李升窜吴,改国号唐,徐家也一度成为唐国人,但接着周世宗攻下扬州,长江以北之地尽归周有,徐家又改奉了周朝正朔,不久赵匡胤黄袍加身,徐家又自然而然地成为宋国人。
深究徐家之所以能够在两湖一带横行无阻,主要还是在于世局动荡,江山数度易主,为政者自顾不暇,非但无法管束地方派系,有时甚至还赖以巩固治权,因此越是兵荒马乱,徐家就越发壮大,直至徐凤五这一代,徐家势力更往淮河上游延伸,直通寿春。那丁允中便自然成了徐凤五的大客户之一,所以两家原本之所以交好,根本原因是建立在利益之上,而今有机会向宋廷宣示效忠,很有可能能让他拿下淮河到黄河之间的运河航行权,说不定甚至可以揽到汴京的漕运船务。在有这样庞大的利益作为前提之下,让他在那时便毫不考虑地选择了与丁允中划清界线。那就更别怀疑,他会在赵光义主导下的英雄大会里,带头摇旗呐喊。
徐凤五如此的激情演出,果然立刻引起不少的回响。只见人人争发言,唯恐让人占了先机,有的只说矢志效忠,甘为牛马,信誓旦旦,神情激动;有的痛陈南唐李氏荒淫无道,生灵涂炭,义愤填膺;更有指称遭到迫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最后沦为草寇,声泪俱下。一个好好的英雄大会,搞得像是狗雄大会一般。
最后高智阳见时机成熟,便依照与会人士所代表的势力范围,吩咐左右随从,写成一张一张的刺牒,上书:“某某山湖或某某州县,由某某帮派或某某门教的某某某,担任该区域的都统指挥,区域的盟主。”这等于是归顺宋廷之后的第一份任务派付与分发的身分地位证明,若是同一区域有两个帮派以上的首脑人物参加,除非能够自行推派出代表,否则便以武功高低决定。
汤光亭见这英雄大会摆上擂台,已然变成了市集,浑没一个称得上英雄的人物,也没碰上什么有趣的人。又想那林蓝瓶跟着她的哥哥归顺了宋国,自此不用再到处逃命,害怕被抓,可以过一个比较安稳的生活了,心中暗自为她庆幸之余,不免也感到些许怅然。忽然他有个念头,直觉觉得百般无聊,实在不应该来这个地方。低声与梅映雪说道:“既然我杨大哥没来,而林姑娘看样子也没事,这里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了,不如偷偷走了吧。”
那梅映雪正有此意,见他闷闷不乐,说道:“也好,反正你想找你大哥,不如早点到别的地方去打听。”正要移步,忽然听到有人嚷道:“就是那两个!就是那两个!”汤光亭心生好奇:“什么那两个?”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两个全身脏污的道士,衣衫褴褛地指着自己,他们身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白云山庄的总管,另一个则是甘俊之。梅映雪侧过头来说道:“没想到这两个臭牛鼻子道士,居然可以自己脱困。”
汤光亭仔细一瞧,果然便是那两个被他们点穴捆绑的崇真观道士。便道:“他们自己可能没这个本事,该是鬼使神差,让人发现给救了。”想起陈抟与吕洞宾的话,不愿在此多惹麻烦,阻挠了英雄大会的进行,拉着梅映雪的手,钻入人群,往后退去。
那会场上原本扰扰嚷嚷,道士打扮的也不少,由于崇真观道士不敢接近汤梅二人,远远地东指西指,甘俊之一时根本瞧不清楚所指何人,这会儿汤光亭拉着梅映雪往后一退,虽然刻意低调行事,但在人群之中,却显得不自然,甘俊之心下雪亮,飞身向前,伸臂一拦,说道:“两位道兄请留步!”
汤光亭道:“这位兄台有何贵干?”甘俊之道:“敢问道兄是哪一宫哪一观的?
师尊道号怎么称呼?我好像没见过你?”汤光亭笑道:“这天下道士何止千百,兄台不识得在下也不能说是见识差了,是不是?兄台不必介意。”
甘俊之见他顾左右言他,不觉有气,又见梅映雪容貌秀丽,道袍领下颈项白皙,不禁动了疑心,说道:“那么这位道兄呢?你们两个是师兄弟呢?还是师兄妹?”
伸手疾抓,要将梅映雪的道冠拉下,梅映雪见他动手,上身后仰,道袍底下飞出一脚,迳踢甘俊之的手腕,又急又准,手段高明。
甘俊之轻轻“咦”地一声,手掌一翻,便要转去抓梅映雪的脚踝,只见梅映雪的身子急拔而起,竟然在这喘息之间,凌空踢出第二脚。甘俊之吃了一惊,连退三步,“唰”地一声抽出配剑,说道:“你这不是道家的功夫。”梅映雪道:“你懂个什么?”话一出口,现出了女声。
甘俊之哈哈笑道:“原来还是位仙姑啊,打扮成这个样子,混进英雄大会来干什么?”梅映雪道:“这是英雄大会吗?我瞧是狗熊大会吧?”
两人刚刚的这一番拳脚往来,早已吸引了不少目光从擂台上转移而来,梅映雪的这一句“狗熊说”,立刻引来不少嘘声,有人便道:“瞧你这个道姑女扮男装,跟一个道士东拉西扯,暧昧不清,背着师父在外头,偷偷效那世间男女,阴图苟且之事吗?”
这话才刚说完还是热的,“啪”地一声,一道黑影打中那人的嘴巴,那人嘴一张,“哇”地一声,吐出了几枚牙齿,下巴襟上鲜血斑斑,脸上泪水鼻水齐流,他的神色显然是在说他又痛又吃惊,嗯嗯啊啊还想说些或骂些什么,却已是含混不清了。众人都是一惊,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甘俊之待瞧清楚这道黑影原来是条细铁炼时,忽然想起自己曾见过这般兵器,说道:“原来是你,想不到你居然敢回来。”他那天受了莫高天一脚,伤势不轻,一直休养到这几天才刚好,让他错失了高智阳推荐跟随赵光义的机会,一股怨气正无处可发,想这梅映雪当天与莫高天的样子相当熟稔,正好找她算这笔帐,续道:“那个自大老人躲在哪里?想躲一辈子吗?”
梅映雪道:“你明知他不在这里,故意大声嚷嚷,想吓唬一个姑娘家,这样也配称得上是英雄所为吗?”甘俊之“哼”地一声,道:“他若没来,你今天便是插翅也难飞了!”长剑一抖,斜划过去,梅映雪见他这一剑朴拙中蕴含机巧,是十分高明的剑法,头一低,从一旁窜了出去。
甘俊之挺剑追去,梅映雪左闪右躲,却始终不出手。甘俊之又进了几招,说道:“你是不屑与我动手呢?还是根本缓不出手?”梅映雪伸出右手食指在脸颊上一刮,说道:“哎哟,好大的口气啊,真是不知羞,我缓不出手来?你的武功有那么高吗?”
心道:“看来看去,他的剑法倒是没什么破绽,我不如以快打快,扰他一阵,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那甘俊之脸上一红,心想多说无益,剑锋一转,喝道:“看剑!”梅映雪道了一声:“好!”身子一闪,忽然使了一招“旱地拔葱”,身子凌空越过众人头顶,飞身上了擂台。那擂台上本有两个人正在激斗,见天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尽皆罢手后退。甘俊之接着飞身上台,汤光亭见状,也急忙一跃而上。
甘俊之用剑尖指着梅映雪,说道:“你不跑了吗?”他这时也认出了汤光亭,知他是个混小子,没把他放在心上。
梅映雪道:“不跑当然可以,不过只是死缠滥打,那没意思,总要有点规矩。”
甘俊之道:“我就是要擒住你,要什么规矩?”梅映雪笑道:“你抓我干什么?真不害臊。”甘俊之正色道:“莫高天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你和莫高天是一伙的。”
梅映雪道:“莫高天与你有仇,那你去找他去啊,赖我做什么?王爷,你说是不是?”
说着妙目流盼,看向台下,原来赵光义在张苍松与康永疑的护卫之下,已经来到了前面。
赵光义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姑娘所言甚是。”甘俊之满脸尴尬,嗫嚅道:“王爷……”丁白云站在一旁,也认出了汤光亭,连忙上前道:“王爷,这两人之前大闹筵席,是与人专唱反调的顽劣分子。不如叫人拿下,免得他们又破坏了这一次的英雄大会。”回头道:“来人啊!”赵光义阻止道:“且慢!”
丁白云急道:“请王爷三思。”赵光义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几步,满脸堆笑,说道:“姑娘,那依你而言,便当如何?”梅映雪亦笑道:“我人既在这个擂台上,要上来挑战的,当然就得遵守打擂台的规矩。”
张苍松道:“姑娘,我们这可不是打什么擂台,你想玩耍的话,可找错了地方。”
梅映雪道:“不是吗?那他们这一群人打打闹闹,打了半天也没看见有人流血受伤,打得太客气了吧!”赵光义插嘴道:“姑娘难道觉得要有人受伤才有趣吗?他们都是我大宋的盟友,只不过是为了决定地区领导,都是点到为止,没有必要伤了对方。”
张苍松补充道:“难道你也是要上台争夺盟主之位吗?”梅映雪道:“那有何不可呢?”
丁白云道:“只可惜你资格不符,地方盟友必须在地方上有势力,有人力,你现在是代表你个人,还是千药门呢?”梅映雪往下一看,只见那万回春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现场,便装得若无其事地道:“都不是。”
张苍松愀然不悦,说道:“王爷,他们只怕仍是来搅局的。”赵光义道:“姑娘,你说连自己也不代表,本王可真有点听不懂了。”梅映雪道:“我们乃是铸剑山跑马寨的代表。铸剑山位于南唐境内,寨中人马不止三千,个个刀枪娴熟,马术精良,不知道这样子有没有资格角逐啊,丁庄主。”丁白云道:“你什么时候又成了跑马寨的代表了?当真胡说八道。”梅映雪道:“我不是,我们少寨主是。”说着伸手往汤光亭一指,汤光亭点了点头,笑着上前一步。
丁白云冷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一个浑小子,什么少寨主?
说谎也不打草稿。”赵光义略感失望,道:“噢,是吗?”身旁一人却在此时说道:“启禀王爷,这人名叫汤光亭,确实是铸剑山上跑马寨寨主汤广成的儿子。跑马寨寨中人马众多,下辖三十六洞,人数确实是在三千以上。”
赵光义转头一看,原来是林延秀,喜道:“此话当真?”丁白云却是一阵错愕,疑道:“林兄,你如何得知?”林延秀道:“我在铸剑山上待了将近一个月,对于他们的组织略知一二。另外可以附带跟王爷一提的是,这汤广成的父亲,原来是吴时杨渥大将张颢的部将,张颢为徐温所杀的时候,带了一些从众,躲到了铸剑山上,后来落草为寇,据山立寨。所以汤广成这一帮人,对于行军打仗,也是十分在行的。”
赵光义眼睛一亮,心道:“这铸剑山北岸正是采石矶,若能得这一支伏兵,宋军要渡江,就更万无一失了。”便朗声道:“这位汤兄弟,你果真愿意加入我们这一方吗?”
原来林延秀在铸剑山上的那半个月,汤广成以礼相待,半点没有将他当成俘虏看待,现在他又归顺了宋廷,看到汤光亭突然出现,顺水推舟,一方面是为汤光亭解套说项,算是报答当日汤广成的礼遇,二方面也是想到自己可以利用铸剑山的资源,转而充实成自己的实力。
那汤光亭也是这时才听说自己的父亲居然是将门之后,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骂:“老头子瞒得我好苦,早知如此,我在蓝瓶面前也不用老是觉得矮了一截。”
又想:“陈前辈与吕道长都说,让赵匡胤统一天下,可以让天下从此太平,叫我不可为了私人恩怨,破坏英雄大会,不如我索性积极一点,下次碰到吕道长,说不定他还会夸我一番。”于是将道冠道袍除去,缓缓说道:“没错,我父亲常说,大宋皇帝励精图治,甚得民心,将来一统天下,非宋莫属,所以一得知王爷在此召开英雄大会,纵使未收到请柬,厚着脸皮,依然让我来给王爷带个口信,便是这个……
嗯,这个只要王爷你不嫌弃,有用得着跑马寨的地方,尽管吩咐,我爹他水里来火里去,要是他皱一皱眉头,他不算英雄好汉。”又想:“阿雪这一招十分高明,既保住了和气,最少也能全身而退。”
那丁白云听了,连连在肚子里大喊:“放屁!放屁!”但见赵光义微笑点头,倒也不敢造次,只听得张苍松说道:“既是如此,这铸剑山乃是铜官山的一脉,附近有九华山的九成宫,与芜湖的黑龙堡,不知王爷是要让这位汤兄弟的跑马寨自成一家呢?还是要……”赵光义看上他家的兵员,想那是非要拉拢不可,便道:“九华山与芜湖都与铸剑山离得远了,那自然是自成一家就可以了。”
此言一出,甘俊之与丁白云几人都颇感气沮,但想那赵光义都如此说了,那也不能说什么。汤光亭站在台上,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这么轻易就解决了,不禁暗暗窃喜,忽见林蓝瓶也来到了台下,便挥手向她致意,表示自己自今日起,也与她成为了伙伴,关系也更亲密了。但林蓝瓶脸上并不见得有特别高兴,反倒是秀眉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汤光亭才想:“她是怎么了?有人欺负她吗?”忽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擂台下,与赵光义行礼,说道:“王爷且慢!”赵光义道:“原来是玄玑道长,不知有何高见?”玄玑道:“跑马寨既未受邀,这位姓汤的朋友是否便真的代表他的寨主老子,尚有可议之处。王爷总不希望到头来,才知道是被这小子给戏弄了吧?”
赵光义略一沉吟,说道:“本王以诚待人,相信汤兄弟不致负我。”玄玑道:“他若未曾得到授权,欺骗在先,王爷诚意在后,就算他后悔不愿辜负王爷,亦无法可施。”赵光义道:“那依道长所言,该当如何?”
玄玑转过头来,与汤光亭说道:“你说你奉你父亲之命而来,可有何书信凭证?”
汤光亭笑道:“老子要儿子办件事情,要什么凭证?道长真会说笑。他只说:‘喂,臭小子,去给你老子办件重要的事情,要是事情办成了,回来给你娶媳妇。’就这样。这么吧,要是我回去娶了媳妇,算不算凭证?”人群中有人吃吃笑了出来。
那玄玑不动声色,道:“你父亲既说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怎么不亲自前来?就算要派人代表,又怎么会让一个三脚猫来参加英雄大会?”汤光亭正色道:“这道长可想错了,我父亲指派自己的儿子前来,固然是基于私心,但是寨中能人高手甚多,当天就有许多人不服,争着要代表来参加,我可是技压群雄,好不容易才取得这个资格的。”
此言一出,现场有几个看过汤光亭拳脚的,登时便笑了出来,均想:“以你的武功便能技压全寨,那寨中所有的人岂不都是三脚猫?”玄玑亦忍不住莞尔,说道:“这么说,你的武功是全寨中最好的啰!”汤光亭道:“最好的不敢当,我父亲的武功就比我高,几个叔叔伯伯爱护我,故意让我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比起一些沽名钓誉之辈,在下自信,还强那么一点两点。”前面几句还有一点自我陶侃,颇有说笑的意思,最后两句,可就是公然挑衅了。
玄玑说道:“既是如此,那此事倒也好办。”转身与赵光义道:“启禀王爷,这跑马寨既然如此重视此次英雄大会,则断不可能指派武艺低微之人,若是王爷同意,贫道建议,不如便仍以武功决定,若是他能在武艺上胜过我们所指派的人,那就算他是跑马寨的代表。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赵光义尚未答应,那汤光亭便抢着道:“如此甚好,虽然在下对于你们把我当成骗徒的态度不甚满意,但成大事者不居小节,算是我报答王爷的一份心意。好了,好了,要派谁来,尽管放马过来。”梅映雪道:“慢着,那可不成。”汤光亭道:“怎么了?”梅映雪道:“王爷,这个对手的身分地位必须与我少寨主相当,否则你要是让玄玑道长出场,这天底下可没几个人强得过他。”
玄玑不禁好气又好笑,心道:“我难道还会自贬身分,跟你这小子打什么擂台吗?”随即又想:“不好,要是就这么答应她,这里人人的辈分几乎都比他高,要找到一个十拿九稳的倒也不容易。”于是便道:“汤兄弟年纪虽轻,但总是跑马寨中的一等好手,若是找几个毛头小伙子,也显不出跑马寨的手段,这么好了,我们就这几个人让你们随便挑,如何?”不料那汤光亭却道:“只要不是玄玑道长,我汤光亭倒是无所谓啦。”
那甘俊之早已忍耐不住,说道:“便由我来领教贵寨的高招。”玄玑道:“甘少侠且慢。”甘俊之道:“我的年纪与他相当,由我出手最是恰当不过。”玄玑见汤光亭脸上自信满满,倒有些犹豫起来,说道:“甘少侠伤势刚才痊愈,不宜贸然出手。再说王爷已经答应了,让他们自己挑选对手,可不是自告奋勇。”汤光亭道:“是啊,我又没挑你。道长,不如这样吧,我听说无极门有个练三清剑,名叫永清的,不知来了没有?”原来他想起杨景修曾吃过永清的亏,便想藉机教训教训他。
玄玑不知他为何会知晓三清剑之名,又认得永清,不过对于三清剑的威力却颇为自负,便道:“永清,出来吧!人家指名要找你。”远远地便听到:“是,掌门师伯!”
众人接着只见一道灰影飞身上台,双脚沾地即定,更无半点声响。光是看他露这一手,便知他轻功不凡,接着便听他说道:“装神弄鬼的臭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汤光亭道:“最近我杨大哥有没有去找你?”永清道:“谁是你杨大哥?”汤光亭道:“快刀杨景修,断头七步走。与你陆师叔齐名,你怎会不知?”永清冷笑道:“喔,你是说他,他的刀已经不行了,想断人家的头,先断自己的吧!”汤光亭怒道:“你说什么?”永清将脸一拉,道:“废话少说,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
汤光亭抽出长剑,剑尖直指,说道:“快拔剑吧,否则我怕你待会儿缓不出手来。”永清怒道:“你这臭小子……”剑才出鞘,忽见寒光迎面点来,来势汹汹,劲道不俗。永清颇为吃惊,连忙提气运劲出剑,一招“长虹贯日”使开,只听得“当”地一声响,双剑相交,整只手臂竟被对方的内力震得发麻。忽然间他吓出一身冷汗,原来他忽然想到:“若不是他先出言叫我拔剑,他这一剑刺来,我如何来得及抵挡?”
那玄玑瞧出不对,说道:“永清,你做什么?发呆吗?”永清大梦初醒,忙道:“是,掌门师伯!”汤光亭道:“喂,可别故意发呆!”一剑斜斜挥来,永清见他这一剑破绽百出,与刚刚那一剑大异其趣,但他惊魂未定,不敢贸然抢攻,只老老实实地使出师门剑法对付,但他不知汤光亭这一剑实以大拙驭大巧,这招一抢上,后着连绵不绝,永清登时手忙脚乱,全身汗水淋漓,前襟背心,湿了一大片。
但在旁人看来,汤光亭使得便就只是那几招,不过是略加变化而已,见永清穷于应付,状态狼狈,都不知何故。只有玄玑与张苍松寥寥数人,已瞧出汤光亭这一套剑法看似简单,但是招数穷处,自另有正奇两变化出,而且变中套变,直似无穷无尽,其中隐含阴阳生克之道,是道家十分高明的心法。
两人堪堪拆过数十招,玄玑是越看越奇,颇觉汤光亭的剑法中,有许多道理正好可以与自己所学的武功相互印证,然而其中的深奥之处,显然又高出了自己所学甚多。他越看越沉迷于其中,一时思绪深陷,如有所得,则欢欣喜悦,如遇阻碍,则恍惚迷惘。
他如饮醇酒,半痴半醉,好一会儿,忽然猛地一惊,大叫:“不好!”但见永清的身子有如喝醉酒一般,仆仆跌跌,就要撞下擂台,急忙往前搀住,伸指一探他的脉搏,发觉性命并无大碍,便让一旁从人扶了下去。跟着自己身形一闪,跃上了擂台。
那汤光亭正享受着台下众人惊讶的眼神,忽见玄玑冲上台来,倒也不免吃惊,只强做镇定,拱手道:“玄玑道长,承让,承让!”玄玑道:“贫道行走江湖五十余年,自认善相阅人,今天倒是看走眼了。汤兄弟英雄出少年,真是可喜可贺!”
汤光亭不信他为了向他道贺,还特别跑上来,便道:“道长不必自责,汤某并不介意。”
玄玑面无表情,说道:“贫道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跟你讨教几招。”此话一出,众皆哗然,赵光义更道:“道长,汤兄弟通过考验,已是本王的盟友,还请道长手下留情!”口气已经接近严正。玄玑道:“王爷明鉴:贫道见到高明的剑术,心痒难耐,确实只是想与汤兄弟讨教几招,点到为止。”赵光义道:“若是汤兄弟不反对,彼此切磋倒是不错,千万不可伤了和气。”玄玑心道:“凭他也配跟我切磋。”却道:“是。”
转身向那汤光亭说道:“汤兄弟,今日你初入我方,该不会想扫贫道的兴吧?”
汤光亭心道:“哼,你想研究我的剑术,我就乱打一通,偏偏不让你研究。”说道:“大家闲时研究武功,切磋几招是可以的,但招数要是多了,我就不划算了。”手中长剑一抖,续道:“道长是武林前辈,要我叫一声爷爷也不为过,论起武功更是震古铄今,放眼江湖少人能及,小子这把长剑若能在道长面前走上七招,那也算是不负道长的厚爱了。”
玄玑道:“汤兄弟忒谦了,仅仅七招,如何表现精妙之处?我说最少……最少也得要三十招。”心想:“我若让你在我面前走上三十招,那我也不用混了。”原来他本想说十招,但只与七招差三招,意义不大,后来想说二十招,但见汤光亭剑法精妙,仔细一想,却又觉得没什么把握,最后才定了这三十之数。
汤光亭摇头道:“就是七招,再多也不使了。”心里盘算的,便是吕洞宾最初教他,也是他最熟的那七招。话一说完,剑光一抖,便是一招“天花乱坠”。
玄玑见他这招剑尖乱颤,看不清虚实,暗道一声:“好!”挺剑从中刺去。他的天罡正一神剑向以威猛著称,于是便打算以实破虚,但他这一招只用了三成力,为的是怕用力过猛,一上来便伤了汤光亭,那就失去了想要探究汤光亭奇妙剑术的原意。心道:“我打得你喘不过气来,到时你为了自保,就得不断出招,想用七招就打发我吗?”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剑刺出,才到半途,剑身居然不由自主地被汤光亭用剑尖组成的剑网带偏,才惊觉原来汤光亭不只剑法高明,就连内力也是深厚如斯。但那玄玑是何等人物,这一招虽然差一点吃亏,但他内力马上催动,而剑身走偏,也立刻变招。汤光亭但觉玄玑原本现出的破绽,几乎在一瞬间就立刻补上,不禁暗暗喝采,深知此人与莫高天的武功不相上,绝非浪得虚名。当下丝毫不敢怠慢,剑锋一侧,不待第一招使老,第二招“天马行空”接着使出。
玄玑身经百战,经验告诉他应该暂避其锋,左脚一踏,退了一步。汤光亭接着抢攻,天人合一、天罗地网、天旋地转接着使出,玄玑无法可破,一连又退了三步。
众人瞧那汤光亭年纪轻轻,居然能够在五招之内,逼得玄玑连退四步,却只还了半招,无不啧啧称奇。其实倒不能说是汤光亭真的能逼得玄玑无法招架,而是一来玄玑想看清汤光亭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二来也是自忖身分,让汤光亭先攻的关系,若是玄玑一上来就抢攻,汤光亭未必便能这么得心应手。
那玄玑十分自负,与莫高天的自大正是一对儿,对着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竟然连退数步,按理他是丢不起这个脸的,只是汤光亭这五招,招招如抱太极,浑然天成,明明与自己所学系承一脉,但却意境却高出自己所学不知多少。他又惊又喜,喜得是自己大开眼界,从中得到不少启发,惊的是这样的一套剑法,居然是从一个臭小子手中使出。
他这四步退得值得,一时没放在心上,但见汤光亭剑走偏锋,歪歪斜斜地兜了过来,玄玑大奇,正要往精妙的方向去想,但随即发现不对,却是汤光亭重复使出“天马行空”这一招。
那玄玑虽不知招式名目,却十分清楚这一招刚刚已经使过了,只不过是将阴阳颠倒,正奇互换而已,心想:“这一招居然能做如此变化,创此式之人,异想天开之处,实非常人所能,当真令人佩服。”回剑一架,不再后退。那汤光亭剑芒乱吐,往上罩了过来,玄玑“咦”地一声,颇觉似曾相识,原来汤光亭又使了一招前招,亦只是略加变化而已。
玄玑心道:“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七招吗?分明只有五招而已。”手上劲力再加一分,长剑忽有如蛟龙般,迅猛无俦地向前卷去,汤光亭这一招只用了半招,急忙变招,玄玑又气又急,原来这一招又是重复前招。
两人转眼十招已过,汤光亭只将前面五招各重复用了两次,但见他第十一招出手,仍是似曾相识,玄玑不禁动怒,心道:“想用这五招在我面前做怪,简直是找死!”但话虽如此,明明知道汤光亭是旧招重使,玄玑依然无法可解,更何况汤光亭招中套招,变化多端,仿佛无穷无尽,玄玑盛怒之下,也是莫可奈何。
但见十五招又过,汤光亭第十六招递出,玄玑一见之下,简直要气炸了,心道:“在我面前四度使用旧招,不把我放在眼里,可别怪我心狠手辣。”知道他这一招变化多在左方,于是剑锋一转,迳取汤光亭的右方。
那玄玑不愧是剑术名家,他这一剑刺去,甚是对症,正是此招弱点所在,汤光亭颇为吃惊,心道:“这玄玑与莫前辈齐名,果然有两下子。”他自学成天遁剑法之后,玄玑是他所遇到的最强对手,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身子斜退,剑尖低垂,这一招“天翻地覆”,已深得吕洞宾七成功力,玄玑见这一招新招威力无穷,霎时全身四周白茫茫地都是剑影,他心中吃惊,内力自然催动,不知不觉间已使上了十成功力,什么想要一窥究竟的心情,一下子全都抛道九霄云外去了,只听得“当”
地一声,两剑相交,两人各退出一步,原地站定。
玄玑危机既解,心中便生懊悔:“这一小子还有一招未使,我这一下子用尽全力,岂不是把他震伤了。”定睛一瞧,却见汤光亭好端端地站着,自顾看着手中的半截断剑发呆,心中骇道:“没想到这小子的内力居然这般浑厚,今日不除,终成后患。”喝道:“才第十七招,还有十三招,看剑!”不顾汤光亭手中只剩半截断剑,马上进招。
梅映雪娇叱一声,道:“趁人之危,好不要脸!”铁炼一抖,便往玄玑腕上套去。但那梅映雪铁炼上的功夫多以出奇取胜,玄玑是何等人物,又曾与她交手过,剑锋一侧,打在那炼头上,“当”地一声,那炼头倒卷过来,挟着玄玑剑上的内劲反激射回去。梅映雪不敢硬接,身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趁势抽出背上长剑,掷给汤光亭。
那汤光亭剑术虽高,但手中无剑,拳脚功夫倒是平常,见玄玑长剑刺到,不由慌了手脚,百忙中还好梅映雪帮他把剑递到,顺势将手中断剑朝着玄玑用劲掷出,反手便要去接剑。
但是汤光亭这一掷不过是力大,毫无准头可言,玄玑略一低头便轻易闪过,手中长剑仍是毫无阻碍地刺来。汤光亭不禁大骇,手指一搭上梅映雪值来的剑柄,想也不想,便是一招“天下无双”。
那时玄玑剑势奇快无比,无论如何汤光亭这一下是躲不了了,但是这一招天下无双威力实在太强,玄玑若是不顾后果硬将后着使完,固然能将汤光亭毙于剑下,但自己的胸膛却也不免让汤光亭这一招给洞穿。玄玑见他这一招后发先至,不觉恼怒异常,心中只道:“这小子剑术如此之高,简直岂有此理!”
原来汤光亭使出这一剑之时,眼见万般来不及,心中拼的便是同归于尽之意,却没想到正合此“天下无双”的要旨,将这一招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正如他当天将万毒宫的二师兄逼到岩壁前,再使出这一招一般,只不过宾主立场刚好相反。
天遁剑法每一招最少都有阴阳二变,阴阳二变手法截然不同,威力却是同等厉害,汤光亭误打误撞,使得正是“天下无双”的阴变。天遁剑法威力如神,后世相传吕洞宾可以在百步之外,飞剑取人首级,大半盖因于此。
玄玑盛怒之下,手段倒没折扣,他所学甚博,右脚斜步踏出,踩的是八卦方位,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汤光亭这一剑,剑柄倒转,左掌伸出,拍向汤光亭左肩。汤光亭没想到他变招反应如此之快,心中反倒起了敬佩之意,右手一招“天罗地网”护住周身其他地方,只留了一点空隙,左掌运劲,凑了上去。
众人只听得“啪”地一声巨响,梅映雪以铁炼缠住汤光亭的腰际,跟着汤光亭飞身跃上半空中,接着只听得汤光亭说道:“玄玑道长武功高强,堪称天下第一,在下拜领,受益良多。今日七招之约已经履行,小子力短,先行告退。”说完此话,两人已经跃上一旁墙头。玄玑自恃身分,又曾言明是切磋,纵有不甘,亦不能再追,只听得汤光亭站在墙头上续朗声道:“王爷厚爱,来日再报,他日挥军南下,汤某暨铸剑山跑马寨上下,当效犬马,并为前驱,若有食言,当如此剑。”说罢,将手中长剑奋力一抖,那剑身“叮啷”几声,断成六七截,散落在地上,身子亦随即隐没在墙头。
赵光义随即说道:“大家听了,这汤兄弟与梅姑娘乃是本王江南盟友,将来共享富贵的座上嘉宾,今日之事,差一点要闹出人命,毁我礼贤下士名声,眼下暂且揭过,再有犯者,定当严惩不贷!”说罢,转身入内。
那众人沸沸扬扬,都说那汤光亭剑法高超,居然可以让名满天下的玄玑道人吃哑巴亏,汤光亭之名,亦从此不胫而走。玄玑这一仗赢了里子,却输了面子,又让赵光义刮了一顿,不禁觉得脸上无光,也随即向赵光义告辞。那赵光义却大加宽慰,直言自己身为亲王,不威不立,要玄玑不要放在心上。更说早已上书皇兄,力荐玄玑为江东道家之首,而京城中也传来消息,将赐号“真人”,等待诏下,就要他马上赴京。
玄玑一听御赐“真人”二字,不觉砰然心动,便向赵光义为自己的冲动道歉。
赵光义抚慰再三,两人再无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