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儿的一声暴喝,倒使梅姑发怔了。呆呆地抱着黄英,不知如何是好。
老人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声音却平和了一点,沉沉地道:“你把她放下来。”
梅姑惶恐地道:“老爷子,她受了伤,脸都擦破了。”
黄石公轻叹一声,面上浮起怜惜之容道:“我知道,不过你还是将她放在地下好。”
梅姑莫名其妙,仍是手足无措地站着,因为黄石公对这个孙女儿极是疼爱,今日不知何故变为不关心起来……
乔妫微笑道:“大妹子!你还是放她下来好,她被点了穴,只有维持原来的样子躺着才舒服一点,你抱着她反而令她痛苦。”
梅姑这才明白,连忙将黄英放下,同时还怜惜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迹血污,一面轻声地道:“傻孩子,你怎么不开口说呢。”
乔妫轻笑道:“这孩子娇生惯养,要是能出声的话,恐怕早就喊得不可开交了。”
梅姑一望手中的黄英,才知道她还被点了哑穴,伸手就想替她拍解。
乔妫平静地道:“大妹子,你不懂那手法最好不要胡来,免得解救不成,倒弄得她终生不能说话,那可是反害了她。”
梅姑略一审视,发现她所述不假,不由皱起眉头,以微带幽怨的口吻道:“这是谁那么狠心,对一个孩子下那种毒手。”
说着朝战隐望了一眼,在她的想法中,只有他会有那份功力。
战隐一无表示,乔妫却冷冷一笑道:“大妹子!是我。”
梅姑脸上一惊,不知如何是好,黄石公沉着脸道:“小孙顽劣,多承夫人管教,不过……”
乔妫立刻插嘴道:“岂敢!岂敢!这孩子很聪明,就是缺少教养。”
黄石公的脸上涨成酱色,呼着气道:“不知小孙何处得罪了夫人?
乔用道:“她纵兽伤人。”
黄石公寒着喉咙道:“以二位之能,谅也不至于为一头蠢兽所伤吧。”
乔妫微笑道:“那是自然,因此,这一点倒不算她的错,最大的过是她出言冒犯了神骑旅的首领,犯了大不敬罪!”
黄石公怒道:“小孙久疏管教,此事容或有之,但是童言无忌,以二位之身份,谅不至于与孩童一般见识吧。”
乔妫冷冷地道:“首领宽宏大量,自不会同她计较,但是首领的威严不可不维持,自然只好由我代劳了。”
黄石公脸上又青了一阵,但还是忍住道:“老朽代劣孙赔罪,请夫人高抬贵手如何?”
乔妫轻轻一笑道:“既是老丈出头讲情,我也不为已甚,再罚地躺一个时辰就算了。”
黄石公的脸上真正地泛起了怒色,大声道:“老朽已经处处让步,夫人如此相逼,实在太过分了一点。”
乔妫亦将脸色一寒,又道:“神骑旅近在咫尺,老丈居然熟视无睹,收容我旅中之人,目下哪有我们……”
梅姑急声道:“姐姐!是我自动要黄老爷子收容的。”
乔妫斜了她一眼道:“你不是帮中人,我说的不是你。”
徐刚急忙上前道:“夫人命令属下保护文姑娘,是以属下不敢擅离。”
乔妫对他微微一笑道:“你未离职守,我并没有怪你。”
黄石公气极而笑道:“如此说来,老夫将他们收留下来,反倒做错了。”
乔妫冷哼一声道:“老丈既有传授他们功夫之能,这种做法自不算错,只不过传诸江湖,对神骑旅的名誉到底不大好听。”
梅姑歉疚地道:“老爷子!我们反而连累了您。”
黄石公一摆手道:“没什么,此举早在我意料中,你们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乔妫突地失声笑道:“老丈知事甚明,只是尚有不到之处,神骑旅耳目遍及关外,白山黑水之间,几曾有我不到的地方。”
黄石公一怔道:“这么说来,他们是你故意遣来的了。”
乔妫点头笑道:“不错,老丈自以为隐秘,其实岂能瞒得过我们的耳目,老实说,她们遇见谷飞受制,一切都是我预先安排好的。”
黄石公为之一怔道:“你怎知我一定会收留他们。”
乔妫笑道:“以心度心而已,老丈自恃役兽之能,当然不愿意谷飞擅此道,不过老丈对于谷飞尚不屑一搏,所以收留他们,想借他们以挫之。”
黄石公为之一怔道:“夫人的确高明,只是夫人故弄玄虚,不知是何用意?”
乔妫道:“以为今日寻事之由,神骑旅从不出无名之师。”
此言一出,不但黄石公、梅姑、徐刚感到意外,连战隐都微微一移身子,表示他心中之激动。
黄石公想了一下又道:“夫人要找老夫麻烦,大可利用其他理由,何必要费这么大的事呢?”
乔妫笑道:“此点说来也许不大光荣,但是我仍不惜一谈,早先首领虽得紫府真本,但是神功未就,并无必胜老丈之把握,所以我故意安排下一条缓兵之计,宽以时日,使首领得从容练功……”
黄石公脸色大变,轻叹一声,半晌才道:“老夫携小孙秘居此谷,与世无争,夫人怎地不肯放过我们。”
乔妫目视他有顷,片刻之后才道:“老丈这是违心之论了,神骑旅初创建之际,老丈不屑一顾,及至敝旅声誉日隆之后,老丈又因为虚实莫测,未敢轻视,其实在老丈心中,并未放弃争雄之念……”
黄石公至此才真正地发出一声长叹。
乔妫又道:“其实老丈若早日采取行动,敝旅绝对不堪一击,老丈未能及时施宜,是受自大之愚,三月前老丈若有所行动,尚有一半胜望,老丈又坐失良机,乃至养痈贻患,今日老丈悔之已晚矣。”
黄石公脸上一阵抽搐,十分难看,半晌才一跺足,只踏得山石乱飞。
乔妫看得微微一笑又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今日我们若不前来,老丈也不会久保缄默,不出半载,老丈也会找我们的,老丈承认我的话吗?”
黄石公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老朽自负一世,今日才遇见真正高人,功夫高低,老朽尚未认识,但在料事知人,老朽深许夫人为天下第一。”
此时梅姑与徐刚脸上皆浮起一阵失望之色。
乔妫笑对梅姑道:“大妹子!世道人心都是这会子事儿,你想该明白些。”
梅姑掩脸暗泣,十分伤心,乔妫又笑道:“整日长相思,千里晤檀郎,今天好不容易会了面,你怎么毫无表示呢?”
战隐又动了一下,梅站却哭着走至一旁,心中千头万绪,百味俱集,竟不知如何是好。
徐刚摇了摇头,也是感触万端。
黄石公看了二人之状,苦笑道:“夫人真厉害,老朽数月工夫,在他们二人心中树立的一点好感,竟被你三言两语摧毁无遗。”
乔妫冷静地一笑道:“老丈损失犹不只此,令孙女不能言,耳能听,从今之后,对你这祖父尊敬之心,恐怕也要大打折扣。”
黄石公勃然怒道:“夫人锦绣才华,固然令人钦佩,但是专以这等毁人为乐,恐怕上干天和,也不会有好结果吧。”
乔妫轻笑道:“我不在乎,不过老丈自己也要负责任,物必虫生而后腐,假若老丈真是具有避世高隐的胸怀,别说我们不敢前来轻犯,就是来了,我说尽三车好话,也动不了老丈一丝高风亮节。”
黄石公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道:“你毁得我够了,现在说你的来意吧。”
乔妫道:“事理颇明,老丈放不过我们,神骑旅也不容许另有武林高人插足,今日之势,已难并立!”
黄石公忽而朗笑,接道:“容忍你们到现在,的确是我的失策,但是我不信你们今天真能收拾得了我。”
战隐突然跨前数步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我们既然来了,当然就有把握。”
黄石公瞪视他一眼,口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道:“阁下不过娶了好老婆,要是光凭阁下这份人才,老朽永远也不会将你列为对手,你发招吧。”
战隐被他骂得脸上一红,羞惭之心顿发,厉声叫道:“老匹夫!你别太狂了,本座今天就给你点厉害尝尝。”
说完振腕就是一拳直攻中盘,黄石公轻轻一笑道:“这种功夫资格只够跟小呆子过招。”
宽大的袍袖一拂,遥隔尺许,已将他的拳风顿住。
然后回头对那头金猱道:“小呆子!你来会会这位大首领。”
战隐城府很深,表面上含愤出手,守际上只用了三成功力,目的仅在试探,所以被黄石公一招拂开,望之好似吃了一点亏,却将黄石公骄敌之心引起。
那头金猱闻唤之后,立刻纵身而出,站在战隐之前,伸臂掳腿,一派猴急的样子。
黄石公见状又讥讽地道:“小呆子,你别紧张,人家是方今一代名家,你要慢慢领教才对。”
金猱闻言果然又收起猴急之状,拱起毛手,对战隐作了一揖,然后一足独立,取了一个童子拜佛的姿势!
战隐平静的脸上毫无表情,慢慢地收手,说道:“台端说得不错,本座乃一派之尊,岂可与兽类相争雄。”
说完退后了两步,黄石公一言不发,嘴角仍是含着冷笑。
金猱的姿式不变,依然在等人出斗,场面上现得很沉默。
乔妫等了一下道:“龙强没有来,只好由我出手了。”
语气十分冷峻,徐刚在一旁受不住,闪身而出拦住她道:“夫人请准属下接这一场。”
乔妫冷冷地瞥他一眼道:“你方便吗?”
徐刚脸上一红,硬着头皮道:“属下与黄老爷子虽有授技之德,却无师徒之分,此身仍在帮中,当然要为帮中效力,夫人千金之躯,怎可轻易与兽类交手。”
乔妫突然改为和婉,轻声道:“徐刚!我还是可以信赖的,谢谢你了。”
徐刚虽然脸上红红的有些惭意,但立刻被发自内心的忠诚掩盖了,毅然地踏步向前,乔妫将他拉住以极低的声音问道:“你知道它的底细,有把握吗?”
徐刚红着脸低声道:“属下跟它过招,此物皮坚肉厚,动作如风,属下毫无一点把握,惟期满腔热血,上报夫人。”
乔妫点点头,在他耳畔低声地说了几句,徐刚也点了点头,站至金猱之前。
黄石公见状冷笑道:“徐刚,你我尚有数月相处的情谊,我不忍见你血溅此地,你明知道小呆子的能耐,勉强出什么头呢?”
徐刚顿了一下道:“在下身不由主,请老爷子原谅。”
黄石公哼了一下,不作一声。
徐刚劈出一掌直击金猱的腹部,金猱裂嘴一笑,动都不动,让他的掌打实。
“波!”
金毛一阵飘拂,金猱毫无所伤,它的长臂却朝徐刚的门面抓来。
徐刚一低头躲开,人影倒窜出去,金猱不肯放松,吱的叫了一声,探爪紧迫而至,果真迅速异常。
说交手也许不算妥当,徐刚的每一招攻过去,金猱都是硬受的,因为它一身坚逾精钢,对那些打击根本不在意。
反之徐刚叫苦了,他庞大的身躯却要时时闪避它的利爪,那三尺余长的长臂,加上爪指足有四尺多,又快又急,抓空在地上时,常带起不少碎石,直把个徐刚累得浑身是汗,喘息不已。
打了三十几招,徐刚已无攻击能力,在金黄的爪影中,处处受制,不过小呆子好似给他留了一分余地,所以他还能支持下去。
梅姑已忘记了哭泣,紧张地在一旁观看着。
战隐与乔妫一无表情,好似对战局全不关心。
黄石公却有了怒意,大声喝道:“小呆子!不许徇私,杀了这不知进退的匹夫。”
金猱闻喝之后,底下长腿突探一下子就将徐刚绊倒下来,然后长臂直抓门面,意在挖出他的眼珠子。
梅姑尖叫一声,双手掩目,不忍卒睹。
黄石公面含笑意,颇为兴奋。
突然咬的一声尖叫,金猱的长爪在离徐刚眼前寸许之际,金黄的身躯忽然前冲,凌空飞了丈许,叭咯一响,倒地不动!
黄石公吃了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徐刚在地上一跃而起,对乔妫一躬身道:“夫人见闻渊博,属下幸不辱使命!”
黄石公厉声叫道:“徐刚!你用什么鬼计,暗算小呆子。”
徐刚尚未答话,乔妫已抢着说道:“你放心,它没有死,只不过受了伤,这等天生异兽,杀了太可惜。”
黄石公怪叫道:“我不信那匹夫会伤得了它?”
乔妫冷笑道:“老丈别以为这披发金猱了不起,天下没有十全十美之事,当然也不会有至坚至强之物,攻其刚不能及处,自然一击成效。”
黄石公怀疑地道:“夫人知道它的弱点何在?”
乔妫冷笑不语,徐刚开口道:“夫人适才告诉我,必须乘它疏于防备之际,攻它的肛门,是以我故意跌倒,它乘胜进击,长尾荡开,我就势踢了一脚……””
黄石公脸色嗒然若丧,一言不发。快步走到金猱身畔,仔细地翻动它的身体,满脸俱是怜惜之容,喃喃地道:“小呆子!我太大意了,你吃苦了吧……”
金猱在地上痛苦地摇摇头,眼中却流下了泪水。
乔妫却突地走到黄英的身畔,伸手将她的穴道一起拍开,然后道:“你看见了,你爷爷对那头猴子比关心你多了!”
黄英疲弱地坐在地下,大大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紧咬着嘴唇不作声。
黄石公闻声回过身来,对乔妫沉声道:“夫人真厉害,一个机会都不会错过。”
乔妫亦沉声回答他道:“不错!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时机,聪明人都不应放过,而且我要杀一个人时,就彻底地毁定了他。”
黄石公为她犀利的语词挫得一顿,片刻才道:“你是个绝顶的聪明人,也是个无双的毒妇。”
战隐横身而出,怒声道:“不许你骂我的妻子。”
乔妫轻轻一笑,梅姑神色一惨。
黄石公望着乔妫苦笑一下道:“阁下实在是天下最幸福的人,这一朵最毒的花可以毒死任何人,却一心一意地点缀你的生命……”
战隐怒意更甚,厉声叫道:“你再胡说,我立刻就使你尸横就地,你赶快认错。”
黄石公想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我错了,受那朵毒花毒性最深的就是你!”
战隐忍无可忍,骈指点向他的前胸,这次用上八分力气,黄石公依然用袍袖一拂,这次可不像第一回那么轻松了。
战隐的指风虽被拂开,可是黄石公的身子却被带开两步。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后,他的手上只剩下了半截袖管。
黄石公微一怔神,然后才大声吼道:“高明,高明,原来阁下还藏了私。”
战隐不答话,埋首又是一招攻进。
这一招手法绝速,分击他五处大穴,黄石公猛一旋身,滑开了数尺,战隐如影随形,也跟了进去。
两个人的动作都在乎一个快字,快若闪电,疾若光影。
梅姑与徐刚的眼都花了,他们只能分辨出两个人影是谁,那是因为战隐着黑衣,黄石公穿黄袍,否则连谁是谁都看不出来。
梅姑的神情很奇特,奇特到难以刻画。
徐刚则是一派钦服与惊惧,因为他发现首领的功夫更精纯了。
乔妫则漠然地凝视着,脸上仿佛一无表情,不过若是有人在旁敏锐地观察的话,可在她的目光中看出一丝焦灼与不安。
这证明了场中二人的功力与招式都在伯仲间。
约摸经过一盅茶的时间,拼斗的两人交手已近五百招。
这是个不了之局,战隐用尽了紫府秘籍上一切怪异招式,却发现黄石公卒能化解掉,不过他不是挡掉或闪掉,往往在战隐攻出一招之后,黄石公必有一着同归于尽的狠招反攻。
战隐不想那样做,只有返招自救,这样他每一式都要化两式的时间,也要多费一倍精神。
又过了一阵,战隐有些不耐烦了,蓦而清叱一声,双掌连拍接连攻出九掌,这九掌望去似以同一姿势拍出,然而因为他的身形在急转,所以攻出的部位就不相同了。
黄石公初时一怔,力接六掌以后,他好似已有回攻之策,挨至战隐第九掌则,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蓦地反点一指。
战隐反手一推,发觉指劲虚空,毫无力量,指骨应手而折。
可是黄石公的另一手已于同时点向他的腰际。
这两招由于动作很大,使每一个人都看清楚了。
腰间致命大穴,战隐已必无幸理。
梅姑惊叫道:“纪湄……”
她的叫声太迟了,战隐吭得一声,双手下垂。
黄石公狞笑一声,翻掌又击得他的天灵,这次连乔妫都惊叫起来了。
突然,仿佛有奇迹似的,战隐垂下的双手举了起来,合掌朝外一分,结结实实地印上了他胸膛。
黄石公大吼一声,身躯倒撞出去,口中血如泉喷。
梅姑飞身扑前,本来她是出去接战隐的,却捧住了黄石公的身躯。
乔妫一飘身到了战隐的身边急问道:“你的腰怎么样了?”
战隐神态安然,用手抚了一下被点之处,摇摇头道:“有点痛,大概半寸之内,已无完肤!”
乔妫不放心,立刻低头看去,见他的衣衫已被指劲透穿,被点之处,肌肤化作乌黑,这一片向完全死了,不觉咦了一声,面有惊容。
战隐微微一笑道:“你大惊小怪些什么,难道忘了第七十页第六行了!”
乔妫惊呼道:“你……你将移穴大法练成了?”
战隐含笑道:“是的!爸爸早年给我的根基扎得很稳,练到上个月,我就觉得还可以更进一层,不过没把握,方才给这老头子一逼,我不自然地运用出来。”
乔妫轻轻地一按心口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自担心了一阵。”
战隐促狭地一笑,反过头去看梅姑怀中的黄石公,只见他脸如淡金,血色染满了颔下的白髯,紧闭双目,戾气不减。
乔妫也趋过来道:“他怎么样?”
战隐点点头道:“他确实不错,尤其是那些招式,处处占先机!”
乔妫道:“他每一招都是拼命的招式……”
战隐摇头道:“不然!非身经不会了解,他每一招虽在拼命,假若我存了同归于尽之心,势必上其大当,他的手臂在招式用老之际,总会突然加长两寸,所以迫得每次都要返身自保,才能挡过……”
乔妫道:“难怪我看见有几招他只取你的不重要部位,你也慎重其事的躲开了,我还以为你仓促间使不出紫府护体真气呢!”
战隐微笑道:“我何至于那么差劲,梅姑,他死了吗?”
梅姑翻了一下黄石公的眼皮道:“没有!不过内脏易位,受伤很重。”
乔妫脸色一动道:“我对紫府秘籍估计太高,却不知世上还有更强的招式,看来你得注意些。”
说着脸转向战隐,目光中掠过一阵寒意。
战隐踌躇未决,梅姑已明白那意思急道:“姐姐!你要杀他?他现在已经没有抵抗能力了。”
乔妫微笑道:“我没有那意思,不过你这样扶住他不行的,他的气血凝结,极易瘫痪,应该赶快替他推拿一下。”
梅姑颇知医理,一听这话不错,立刻将黄石公放在地上,伸手替他在胸前慢慢地推动,才推四五下,黄石公蓦而将眼睛一张,喝道:“毒妇,你好狠的心。”
冲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得梅姑一身,原来他的内脏受重击,仅有一丝相连,梅姑一阵推拿,全部都碎断了。
鲜红的血印在月白的衫子上,显得分外地刺眼。
梅姑愕然住手,只见黄石公已经气若游丝,不由得惊叫道:“老爷子,您怎么?”
黄石公微弱地睁开眼睛,低声地道:“我不中了,方才你是好心,替我搓揉,却不知反而将我的内脏加速破碎……不过在临死前,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你宅心善良,胸无城府,最好远离那毒妇,否则迟早你会受她害的……”
乔妫冷笑道:“老杀手,你自己才是毒蛇,临死却咬人一口!”
黄石公翻白眼珠膘了她一眼道:“善泳者死于水,你现在尽管得意,但是将来总会自食其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劝你还是为自己打算一下……”
乔妫还没有开口,黄石公的眼已经闭上,口中鲜血直涌,气息也微弱了……
梅姑伏尸痛哭失声,抽噎着道:“老爷子!是我杀了您……”
乔妫在旁冷笑不止,突然一边的黄英走了过来,拉着梅姑的膀道:“文姑姑,别怨自己了,杀死我爷爷的是那个女人不是你,她明知道我爷爷的伤势,却叫你替他搓揉……”
梅姑抬起眼睛望着乔妫道:“姐姐!是这样吗。”
乔妫不理她,却望黄英一望,冷冷地道:“小妹妹,你爷爷死了你都不难受?也不想报仇?”
黄英勇敢地回瞪她一眼,语气变得冷冰冰地道:“爷爷死在他自己的名心之下,我用不着替他报仇,也不想替他报仇,可是你今天欺负了我,我会永远记住的。”
这女孩子年龄虽有十一二岁,可是她由天真转为冷漠的态度却令乔妫感到心中一寒,冷笑着道:“你想怎么样呢!”
黄英一昂脖子,坚决地道:“我有一日总会叫你吃尽苦楚而死。”
乔妫脸色一变道:“你认为你有那个机会吗?”
黄英倔强地道:“有的,我把这件事当作我今后一生的目的,除非你不……”
乔妫脸上透出塞意,目中隐着杀机,缓缓地举起手道:“你想得不错,我不会让你有今后了。”
黄英傲然而立,毫不畏惧,徐刚想要上前阻止,可是没有动。
梅姑将身子挡在黄英前面,带泪急声道:“姊姊!您不会对这孩子的话认真吧。”
乔妫冷冷地道:“会的!这孩子像我小时候一样,所以令我担心。”
梅姑望她举起手,将黄英拉得更近一点,哀求道:“姐姐,您饶了她吧。她只是个小孩子,我敢担保她那些话是一时气愤。”
黄英突然在她怀中一挣而出道:“文姑姑!你不要替我求她,我不会改变心意的。”
乔妫冷冷一笑道:“大妹子!你看如何,你总不会要我睡不安宁吧。”
梅姑面对着两个极端的人,急得没了主张,转向战隐哀求道:“纪湄!我求你说句话吧,请姊姊饶了那孩子。”
战隐刚想开口,乔妫回头对他道:“你杀了她爷爷,虽然她说不报仇,你信得过吗,斩草不除根,想想你父亲的一生。就是最好的教训。”
战隐脸色一动,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道:“随你的意思吧,你的见解比我远。”
梅姑愤然叫道:“纪湄!原来你是这种人。”
战隐淡淡一笑道:“不错!很令你失望吧。也许从前我不是这样的,可是近来的遭遇,使我对江湖的事情有了警惕,尤其是我爸爸的事使我得到教训。”
梅姑愤怒地道:“韦伯伯一生恕人,尽管仇人遍天下,却没有人害得了他。”
战隐微微一笑道:“我不能比我父亲,他一生中有许多异遇,也有许多的女人倾心相爱,在危难帮助他,我没有他的运气,因此不得不慎重,而且我也不想像他一样,时时在人家的暗算中生活,所以我主张先发制人。”
梅姑粉脸变色道:“纪湄!你变了,变得不像韦伯伯的儿子,你估辱了他的英名。”
战隐脸上微微泛起了怒意,沉声道:“我叫韦纪湄,是神骑旅的首领,并不只想做太阳神的儿子就满足了。”
乔妫赞许地望了他一眼,徐刚则满脸俱是惊疑之态,现在他才明白首领的真正的身份,但是又实在难以相信。
战隐又冷冷地道:“我们的亲事原是爸爸做的主,我不想负你,因为我们究竟有过一段交谊,假若你所希望的是一个像我爸爸的人,你必须再费心另去找一个!”
梅姑脸上涌起一阵绝望,颤着声道:“我不要找了,我对男人灰透了心,远姐姐!你连我一起杀了吧。”
战隐垂下了头不语,乔妫却淡淡地道:“我不会杀你,虽然我知道你此来的目的,名义上找纪湄,骨子里却是为监视我们,假若你对于我的话,比萧环的话更想听得进一点,我们之间就会愉快得多,可是我仍不会杀你的,杜念远愿意落任何恶名,却不会做一个醋娘子。”
梅姑突地一收凄容,凛然道:“环师姑叫我来感化你们,我承认我失败了,我败在你手中,因为你安排得我始终无法与纪湄接近,否则他受你的毒绝不会如此之深。黄老爷子说得不错,你是个毒妇,天下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是为你而设的。”
乔妫浅浅一笑对战隐道:“纪湄!你承认这句话吗?”
战隐抬头望她一眼,没有回答。
梅姑痛心地移了两步,依然靠近了黄英,含泪道:“我中了你的鬼计,替你作了刽子手,断送了黄老爷子的生命……”
乔妫忽地尖声大笑道:“这句话倒是不错,不过你的想法还不够透彻,当你投身此地之时,你已注定了这老头子死运,不!当你离开那座庄北上之时,你已经成为我的工具,若不亏你们勒住了黄石公,说不定这老头儿一冲动,那就坏了我的大事了。”
梅姑切齿骂道:“你是毒妇。”
乔妫笑道:“我不反对这称呼!不过黄老头子也不是好人,他要在武林得了志,所作所为,也许比我们更不堪。那时他必成为你最敬仰的韦伯伯的死敌,而我们呢,至少还顾念着一点亲情,不会对付天龙帮的。”
梅姑一阵愕然,泪落如雨,生意全灰,哭着道:“你将我与这个孩子一起杀死吧。”
乔妫摇头道:“我说过我不杀你,却不会放过她。”
梅姑抱住黄英道:“不杀我别想杀她。”
乔妫比着手势冷笑道:“你那点本事还不够说这种话,那怕你们合成一体,我也有办法将她分出来。”
梅姑厉声道:“只要你杀了她,我就立刻自裁,你还是脱不了责任。”
乔妫略一停顿,望着战隐,他漠然全无表情。
乔妫蹙着眉头道:“你的意见怎么样?”
战隐摇头道:“我没有意见。”
乔妫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必须表示意见。”
战隐想了一下才低声道:“杀吧!反正我们已尽心,她一定要想不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乔妫笑了一下,移步走近二人。
梅姑双目圆睁,毫无抗拒地等待她出手。
徐刚叫道:“夫人……”
乔妫停步回身道:“你有什么事?”
徐刚嗫嚅地道“一个孩子究竟难成大事。”
乔妫道:“现在是孩子,将来不会是孩子了。”
徐刚道:“她祖父几十年苦研,犹不能敌首领旦夕之功,夫人又何惧乎一孩童?”
乔妫忽发异声道:“你是北五省绿林总飘把子出身,应该知道江胡上的事,一着之疏,终身之患,你明白这意思吗?”
徐刚低声道:“属下明白!”
乔妫又道:“那你还要我放过这女孩子吗?”
徐刚痛苦了一阵,才低声道:“属下身在帮中,应该为首领及夫人着想,夫人请动手吧。”
乔妫道:“假若我请你代劳呢?”
徐刚颤着声音道:“属下在理不敢推辞。”
乔妫尖刻地道:“可是你心中并不愿意。”
徐刚恳挚地道:“不错!可是属下身受夫人知遇之恩,杀身莫报,绝无选择余地。”
乔妫用手一挥道:“好!你执行吧!要干净利落。”
徐刚沉着脸,慢步上前,徐徐地举起手掌。
黄英望着他凄楚一笑道:“徐伯伯!若是真论打起来的话,你不一定杀得了我。”
徐刚点头道:“可能!不过我奉命行事,一定要完成任务。”
黄英哀叹一声道:“我逃得过你逃不过别人,还不如死在你手里算了。”
徐刚噙着泪珠,一掌对准她的顶门拍去,确是用足了全力,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再使她受痛苦折磨了。
黄英闭目受死,果然全无抗拒之意。
徐刚的掌刚要拍实下去,突有另一股巨力将他的手掌撞歪出去。
徐刚猛然惊视,发现乔妫站在他身边,诧然道:“夫人,您是做什么?”
乔妫轻轻一叹道:“我实在不想迫你做不愿意的事。”
徐刚低声道:“夫人要自己动手?”
乔妫摇头道:“不!看在你们份上,我想放过她算了。”
徐刚大出所料,有点不相信地道:“真的?”
乔妫微微作色道:“我几时对你讲过假话。”
徐刚心中大受感动,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乔妫又道:“神骑旅中只有你与龙强可寄重任,我为了大局,绝不愿你们心中感到一丝别扭。”
徐刚感激莫铭,徐徐地道:“夫人不在乎日后的麻烦吗?”
乔妫慨然道:“不在乎!”
徐刚屈下一膝,恭声道:“属下今后惟肝脑涂地,才得以报夫人。”
乔妫扶了他起来道:“人之相知贵在心,我们大家都放在心中好了。”
徐刚站了起未,沉声对黄英道:“英姑娘!今天我在夫人前为你留下这条性命,日后你要是对夫人有所冒犯,我必定拼了命保护她,那时候我可不能对你容情了。”
黄英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梅姑瞅了战隐一眼,牵起黄英的手道:“我们走吧,离开这地方。”
黄英默默地过去抱起地下的金猱,乔妫冷冷地道:“其实你可以不必离开,我既然放过你,就不会食言。”
黄英也冷冷地道:“不!我还是离开,这地方我住烦了。”
乔妫哼了一声道:“你还是不放心吧,其实我真要留难,那你怕是天涯海角,你也躲不了。”
黄英回头道:“现在我年纪小,处处都不如你,可是我相信将来一定会赶上你。”
乔妫冷笑道:“那倒不错!我一直希望有个较智的对手,我衷心希望你成功。”
梅姑走到黄英身边道:“我跟你一起。”
黄英点点着,梅姑又道:“小呆子可以带着,大呆子怎么办呢?”
黄英嘴角一撇道:“杀了它,那东西可恨极了。”
梅姑一怔,黄英忽而又笑道:“我们不能带着它,留在这儿没有人管辖,不如杀了好。”
梅姑回头对乔妫道:“你肯收留它吗?你们参加泰山大会时,谷飞若是使着野兽逞能时,还可以用得着它。”
乔妫摇头道:“我不需要。”
梅姑无可奈何地对黄英道:“那么大的猛兽,杀之殊为不易,”
乔妫道:“我们可以代劳,第一次我没杀死它,心中始终还感到遗憾。”
黄英却冷冷地道:“不必了,祖父已经教了我制它之法,他认为兽性难测,随时随地都可能发作,所以预先在它身上施了毒药,我只需要加以引发就是。”
说着转身朝谷内走去,梅站也跟在她后面去了。
望着她们一长一短的背影消失,徐刚忽然道:“夫人,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很可怕。”
乔妫道:“不错,她由天真转为阴沉只是片刻之间……”
待利道:“这女孩子长大之后,可能会做出许多可怕的事。”
乔妫道:“有这种可能!她受的刺激深,不过咎不在我们,这责任该由他负的。”
说着用手指了地下黄石公的尸身一下,徐刚道:“是的!她的父母早死,与祖父相依为命,突然发现黄石公对她的关切竟不如一头野兽时,她自然大感失望,转而对一切都怀恨了。”
乔妫微笑道:“你可是后悔方才的决定了?”
徐刚点头道:“夫人知人着照,属下先前为她请命,只觉得她是一个茬弱的孤女,与属下又有一段情谊……”
战隐道:“现在补救还不算晚。”
徐刚应声道:“属下愿意再去一次。”
战隐笑着道:“不必了!此地虽无外人,我们说话却不可背信,而且有文姑娘伴着她,多少会给她一点良好的影响。”
乔妫看了他一眼道:“梅姑本质是温柔的,不过刚强起来,会出乎你意料之外,由她在谷飞那儿受了点侮辱,就立誓报复上看来,你对她的了解实在不够。”
战隐一怔道:“你倒是清楚她。”
乔妫大笑道:“我看人从不会错,要不然我也不会安排她走这条雪路了,龙强在这儿熟悉极了,我为什么不派他护送。”
说着见两个男人脸上都不大自然,迅速压住笑声,对徐刚道:“你是觉得被愚弄了。”
徐刚正颜道:“不!属下深佩服夫人安排预料之神奇,只是属下无能。”
乔妫道:“那倒不尽然,你稳住黄石公,使首领能从容练就神功,除此心腹隐患,算起来有功无过!”
战隐深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只是……”
乔妫冷笑道:“只是把梅姑气跑了对不对,那是你自己说话太决绝,并不是我的本意。”
战隐微叹道:“你别多心了,对于梅姑,我一向都只有道义上的责任,趁着错误没有太深以前,大家解决了也正好,而且这是她自己绝我,爸爸也不能怪我。”
乔妫正要开口,忽然瞥见徐刚脸上的惊容又起,忙道:“徐刚!你知道我们是谁了。”
徐刚惊容道:“属下不久以前才知道的。”
战隐褪下人皮面具,露出俊秀的面目道:“你发现我只是一个年青人时,心中很是失望吧?”
徐刚肃然地道:“不!首领雄才大略,英俊超人,属下尊敬之心,有增无减。”
战隐见他的确出乎真心,才微笑着戴上面具寒着声音道:“目前我还不想揭露身份。”
徐刚听得身上一打寒襟,恭身道:“属下从现在起自己也忘了这件事,若有违反,愿受重裁。”
乔妫柔声道:“那倒不需要,你记在心里就是了,龙强还在山下等着呢,你先去通知他一下,叫他把马匹准备好,我们就下来。”
徐刚应了一声,立刻作礼告退先行。
乔妫望着他的背影,得意地一笑,战隐道:“你又将他收服了。”
乔妫道:“这还是为你,有这两个死土,胜于百万雄兵。”
战隐微笑了一下,开始用风翎在地上挖坑,准备埋葬黄石公的尸体。
乔妫皱眉道:“一个死老头子,你对他那么尽心做什么?”
战隐笑着道:“虽然他骂了好几句,人死不记仇,何况他实在是我所遇最强的对手,这样也算是表示一点敬意。”
乔妫不说话了,战隐将坑掘好,拖进黄石公,一面用脚将碎土踢进去,一面又道:“你真沉住气,这件事一直在瞒着我。”
乔妫正容道:“先不告诉你是怕分你的心,后来不告诉你是为壮你的志,老实说我始终没把握你会赢他,这次也是硬着头皮来的。”
战隐一笑道:“我也没使你失望吧?”
乔妫也是一笑道:“别吹了,你也不过靠着巧计奏功,真要讲招式你还是输的。”
战隐涎着脸笑道:“这都是夫人熏陶之功了,常跟你在一起,多多少少总也学会了一点。”
乔妫呸了一声,用手指着谷后道:“谁是你的夫人?你的夫人在后面!你们口头上算是分了手,但名分俱在,她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话刚说完,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厉的哀啸,那是人熊濒死前的呼吼,两个人都不禁为之一惊。
离泰山之会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了,天下武林都掀起一阵大骚动。
少林寺的练技场上,掌门长老涤境大师正面色肃穆地指挥着一个大阵式。
参加演阵的都是一些年届古稀的老僧,由年龄及所表示的功力上,证明他们都是寺中的一代好手。
这些人在寺中的身份何等超然,可是此刻在场中,他们更表现出恢宏的气度,长袈裟的衣角飘拂,拳掌交错,却不闻半点声息。
涤境在旁默默地督促着,直等到一个时辰过去,他才一举手中绿玉如意权杖,阵式立即停止,十六个老僧各自站在方位上,分毫不差。
涤境枯瘦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才以低沉的声音道:“师弟们辛苦了!”
十六老僧一齐躬身合十,由为首一个代答道:“多谢掌门,这是弟子们分内的之事!”
涤境用手一摸颔下的长须点头道:“难得师弟们如此齐心,一月后的泰山丈人峰大会,本派虽未与人订约,然而这是一次武林正邪之争,本派自难袖手,何况……”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瘦脸上浮起愤容,宏壮地道:“何况还有涤尘师兄的深仇待雪,少林虽不愿介入武林是非纷争,不过百年来的令誉亦不容遭受一丝凌辱。”
那为首的老僧立即躬身道:“弟子们理会得,请掌门人不必悬心。”
涤境点点头,绿玉权杖又轻轻一挥道:“今天到此为止吧,四象阵法已经够纯熟了,只是达摩七大武功尚未能至透彻之境。”这时在一旁等候的轮值弟子才敢过来,躬身通报道:“启禀掌门,峨嵋掌门人明心师太在大殿中求见!”
涤境微讶地道:“她来了多久了?”
那弟子恭敬地道:“有一会儿了,现由知客师伯陪坐奉茶。”
涤境点头道:“我这就去,吩咐厨下准备客斋。”
那弟子答应一声,行礼退去,涤境却一径向前殿而去。
明心见他进来,连忙起立合十道:“掌门人久违了。”
涤境也合十答礼道:“师太客气,老袖未能恭迎,殊为失礼。”
大家寒暄几句,重新坐下,早先陪侍的知客僧侣己肃声退去。
明心开口道:“听说掌门人方才在督演功阵,看来这次贵派是不愿置身事外了。”
涤境道:“不错!少林因涤尘师兄惨死文抄侯之手,无法再保持中立,贵派呢?”
明心默然片刻才道:“峨嵋身受韦大侠之德,于理无法坐视,再者为清门户,也不得不出头一搏。”
涤境知道她说的是谷飞,不禁轻叹道:“江湖恩怨,本来不关我们出家人的事,但是人事牵变,我们还是被卷进去了。”
明心道:“贫尼却不作如是观,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次泰山之约,虽是韦大侠一人自身恩怨,但是方今邪道人物,几乎全部都在其中,我们本着仗义锄好的武林精神,理应尽一分力。”
涤境点头笑道:“还是师太想得透彻。”
明心谦逊地一笑道:“大师过奖了。”
两位佛门高人在相视一笑中,心意中得到一种默契,是他们这次卷入江湖是非,于情于理,都是当然之事。
在天龙谷总坛中。
韦明远在出乎意料的心情下,接进了朱兰。
虽然她是梵净山的人,却又因为是掌门夫人,所以其他人在略事问候外,纷纷都告退了,只留下他们二人在室中。
韦明远含笑道:“兰妹!你跑一趟大内够辛苦了,那枝玉笛能用吗?”
朱兰芳容略见瘦削,笑着摇头道:“我不太清楚,山主回山后,立刻到后山去勤练了,大魔引的威力至巨,因此我们没有人敢去打扰她,不过想来总不会有问题吧。”
韦明远笑道:“为了我一个人,将大家都累着了。”
朱兰淡然一笑,没有做声。韦明远等了一下又问道:“小兰跟小如都还好吧?”
朱兰笑道:“你还记得她们,我始终感到她们不像是你的孩子。”
韦明远歉然地道:“我也许不回说是个好父亲,不过我并没有忘记过她们。”
朱兰道:“什么时候?”
韦明远道:“在我一人独处的时候,我常会想起你,想起她们,那时我实在讨厌这江湖生涯,也特别怀念起家来。”
朱兰奇怪地道:“你也会有那种想法?”
韦明远道:“怎会没有?我也是一个人,半生足迹遍及天下,游历过一切美好的胜境,却遗漏了一个最好的去处。”
韦明远轻轻一叹道:“家!温暖的、宁静的家,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我仿佛从未尝过那美好的滋味。”
朱兰轻轻一笑,又微微地一叹道:“明远!你实在太忙了,不过这也怨不得你,但愿我这次来能给你满足一点缺憾。”
韦明远诧异地望着她,朱兰淡笑着又道:“我这次把孩子都带出来了,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我赁下了一所田庄,希望你在行期之前,能抽出几天时间,跟孩子聚聚。”
韦明远激动地叫道:“兰妹!你设想得真周到。”
朱兰徐徐一叹道:“也许我这种做法很不吉利,仿佛你这一去就不能回来似的,不过我们既然做了你这天下第一奇人的家属,不得不随时准备接受那一大的来临,因此我不得不挑了你最忙的时候来,因为我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
韦明远呆了一下,才握着她的手道:“谢谢你,兰妹!我想明天就跟你去,在那儿盘桓五日,然后就打点启程赴约,就是这一回我真的遭遇不测,我也不会有遗憾的了。”
朱兰抽回了手,禁不住腮边泪落如雨,韦明远将她揽了过来。
静静的室中洋溢着一片凄凉的温柔。
窗外飘出一个轻微的叹息,韦明远闻声推窗望去时,遥遥地看见萧环孤独的背影,像一头孤独的哀雁,一下子就消失在屋角。
泰山之会近了。
韦明远率着天龙帮众在前一晚抵达丈人峰下。
只是广阔的丈人峰上,遍悬着无数小红灯。
怵目惊心的红灯是他江湖生涯的开始,而今夜的红灯,却在暗暗地启示着他江湖生涯的结束。
韦明远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皱眉问旁边道:“这地方是谁布置的?”
慎修笑道:“不清楚,据属下所知,掌门人所约的对头,现在俱未到达。”
峰顶蹄声急飞,窜来一条黑影,到得临近,才发现他是神骑旅的副首领龙强。
韦明远一愕道:“你们倒来得很早!”
龙强飞身下马,打了一拱道:“敝上大概要明日黎明始可到达,在下奉夫人之命,先期来此布置会场,算是敝派对韦大侠的一番敬意。”
韦明远用手一指周围的红灯道:“这些也是令首领夫人授意的?”
龙强道:“是的!夫人再三关照,此物决不可少,不过她另外也吩咐过一句话。”
龙强道:“夫人说假若韦大侠不喜欢,就立刻撤除。”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不必了,这样很好,请代为致意贵上夫妇,说我很感激他们。”
龙强笑着道:“得为韦大侠稍尽力,乃敝派莫大之幸,现在山顶尚有些工程未了,大侠请暂缓上山,再晚等一切妥善了,当来恭迎大侠。”
韦明远微笑道:“这回我虽是主人,却让你们偏劳了。”
龙强谦谢了几句,才又回身上马,疾驰而去。
慎修道:“念远那孩子倒是很细心。”
韦明远没有再说话,却望着满山红灯,静静的想心事。
夜色深沉,那点点红光闪烁,将韦明远的心神又牵到很多年前,一阵风来,挟着几点沁凉的山雨,韦明远忽而长叹一声道:“江湖夜雨十年灯,到明天就是我五十岁了,二十岁幽灵谷习艺,匆匆三十载,就是三个十年,每十年都是一个漫长的阶段…”
叹声中,远处人影移动,早有帮中的前哨在报道:“少林与峨嵋二位掌门率领门中的弟子到了。”
韦明远收起满腹的感触,趋前相迎道:“韦某一人私斗,怎敢劳动二位掌门人佛驾?”
涤境微笑道:“韦大侠泰狱荡邪之举,已为武林盛事,整个江湖都轰动了,我们即为武林一脉,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一次盛会。”
韦明远见涤境身后的一排老僧,个个肩负一条精钢禅杖。
明心所率的中年女尼,每人手持一柄长剑,由智能押后,不由微愕道:“贵二派从未如此隆重过……”
明心浅笑道:“我们很冒昧地想借大侠的盛会中解决一些本派恩怨,所以才武装携械而至,大侠不会见怪吧。”
韦明远刚想开口,涤境已横抱绿玉权杖正容道:“敝派涤尘师兄之死不容不究,峨嵋欲一清门中叛徒谷飞,大侠站在江湖道义上,当不至拒我等于千里之外。”
韦明远只得一抱拳道:“在下深谢二位相助盛情!不过少时除了文抄候及谷飞之外,希望二位不必为了韦某,另树新敌。”
涤境一手作礼道:“这是当然,老袖敬谢大侠赏脸。”
明心望了满山红灯一眼道:“现在可以上去吗?”
韦明远微微一笑道:“在下虽是主人,此刻却与诸位一样,上不得山。”
涤境惊道:“这是为何?”
韦明远道:“神骑旅抢了布置会场的差使,此刻布置未妥。”
明心哦了一声道:“那我们就陪大侠在此等候一下。”
在默默的等候中,山下陆续上来了不少人。
天香教主吴云风与副教主卓方带着一批女弟子站得远远的。
天竺神僧法印跟巧匠东方未明结伴。
四神帮只有禽神西门泰与蛊神祁三连出头,其余兽神谷飞与冥狱神文抄侯大约躲了起来。
天璇地玑上官兄弟带着神情痴呆的上官珏。
胡子玉与木中客来得最迟。
他们都好似得到了神骑旅的通知,在峰下等候着。
一群各负怨仇的人见了面,大家都很凝重,默不作声。
韦明远微有不耐地低声道:“这两个孽畜弄些什么花样,教我们在这儿等着。”
慎修知道他是骂韦纪湄与杜念远,当然无法接嘴。
一阵轻乐,入耳悦人,立刻吸引了大家注意。
韦明远放眼望去,却见来的是杜素琼,身坐彩色宫辇,由八名官装女子手执纱灯前导,肩上停着鹦鹉小白,前面是赵大肩抗巨斧开路。
韦明远笑着上前道:“琼妹!你好大的排场。”
杜素琼下了辇车笑道:“我也是一山之主,总不能太寒酸。”
天际现出一丝鱼肚白色时,突然满山红灯大放光明,战隐与乔妫身后跟着天香双仙,再后就是龙强与徐刚,神态从容,缓步踱下了峰顶。
杜素琼站在韦明远身畔,轻轻用时一触他的手臂道:“这两个宝贝很有人相了。”
韦明远轻哼一声,没有说话。战隐用手向四下一拱道:“在下一念多事,劳各位久候了。”
然后与乔妫齐出向前,朝韦明远与杜素琼作了一礼道:“掌门人请!山主请!”
四下一阵轻微骚动,那是因为战隐对韦明远与杜素琼过分的礼遇。
木中客最是不服,大声叫道:“凭什么他们该先走。”
战隐用手一拦,不悦地道:“事有主宾,序分先后,你急什么?”
木中客骤觉一股绝大的劲力传来,将他逼退了一步,不由怔住了。
韦明远也是一惊,但立刻恢复了从容,与杜素琼并肩走上了山岗。
战隐朝木中客冷笑一声道:“阁下若不服气,等下子有机会较量,现在当着天下群雄,你最好顾全些身份。”
木中客脸上一红,放下了手,他的确是想回击一下的。
战隐又开始将众人—一顺序让上了山峰,虽然次序上有些先后,可是这些人多半在神骑旅中吃过些苦头,所以谁都没表示过意见。
韦明远进峰顶平台之际,不觉眼前一亮,暗想难怪要花这么多的时间,这布置的确太费事了一点。
正中是一方高有半丈的大擂台,上面铺的全是虎皮,明炬照耀下,斑斓生辉。
四围全是席次,酒肴俱备,每桌都有一名艳丽侍婢在招呼,桌席空处摆着许多名花,盛开怒放,花团锦簇。
杜素琼浅笑低声道:“你儿子很会替你充场面。”
韦明远却摇头叹息了一声,脸上反见落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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