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星寒成了唯一的男人,却无法享受艳福,昏迷不醒被摆平在舱窗下,像个死人。
“你……你们把他怎样了?”飞天夜叉尖叫、挣扎,仍想向桂星寒爬去。
“你心痛是不是?”三宫主一把揪住她的领襟狞笑:“他一点也看不出我是假的,可以说,是你让他落在我手中,但我不会饶你。”
“你……”
“你知道本教的活人献牲,是怎么一回事吗?”
“呸!”
“那就是把你剥光,反绑手脚像猪羊一样,放在大盘里送上祭坛,不同的是,猪羊是跪伏的,人却是仰面向上的,你该知道是何情景了吧?”
“你放心,我不会活着让你们送上祭坛。”飞天夜叉咬牙切齿,凤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我飞天夜叉踏入江湖的第一天,便知道自己选择怎么死。”
“咱们走着瞧,你一定会光着身子上祭坛的。至于他。”三宫主脸上的神色变了,凤目涌现光彩,伸手轻抚桂星寒的脸庞,温柔缠绵连嗓音都柔婉得醉人:“他好喜欢我,我和他恩恩爱爱度过良宵,唯一令人不满的是,他不肯投入本教。所以,我要把他带回修真的洞天,过一段神仙生活,相信他便可回心转意投入本教了。”
飞天夜叉心中发冷,随即喜上眉梢。
“你既然和他恩恩爱爱过良宵,那表示他把你看成我。”飞天夜叉得意地说,但也感到脸上一热:“他喜欢的是我,你永远扮成我吗?”
三宫主这番话,其实有语病,但两人都没有找语病的念头,只在儿女私情上斗嘴。
“你少得意,我是以李凤的面目与他在一起缠绵的,我把真象告诉了他,他千真万确表示原谅我的过去,原谅我不得已计算他,亲口说他喜欢我。由于他坚持要我脱离弥勒教,所以我才不得不用迷魂散,和乾坤大法再制住他,把他带回安陆我修行的洞府。哼!你笑不出来了吧?”三宫主得意洋洋,脸上红云像晚霞。
飞天夜叉的确笑不出来。桂星寒在遭到李凤暗算之前,喜欢李凤是事实。
事后桂星寒曾经表示要找李凤,找到了又怎办。桂星寒没说,也不想解释。
“你……你把他弄醒,我要听他亲口说才相信。”飞天夜叉大呼小叫:“我不信你的一面之词。”
“还没到时候。”三宫主不接受挑战:“反正你会看到听到的,但不是现在。”
冷面魔女不理会舱内的事,也没留意她们所说的话,从窗缝向外眺望,留意是否有船追来,江上船只往来不绝,风帆片片各式船只都有,只要留心观察,定可看出后面跟来的是不是追踪船。
“小姐,大少主的船泊在皖口镇。”冷面魔女通常很少称三宫主,叫小姐。
船轻快地越过皖口镇江面,可以看清两里外码头的船影。这段江面足有五里宽,魔女居然可以分辨码头上自己人的船只。
“嘻嘻!让他们白忙一场好了。”三宫主娇笑:“我早说过,人多耀武扬威成不了事,他们就是不相信,让他们忙,活该。”
“小姐,你不怕他生气?”
“生气又能怎样?”三宫主满不在乎:“再说,我也没看见他的船,是吗?”
“好了好了,我也没看见。”冷面魔女往第二舱走:“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了。”
另一位侍女,也随冷面魔女返回第二舱歇息。第三与尾舱,是十二名船夫的住处。使用风帆用不着操桨,仅留一名控帆,船逆水上航,速度仍然相当快,一个时辰行驶十余里绝无问题。
× × ×
方世杰与天权仙女,在草丛躲了许久。这次他们聪明,不再拼命逃窜,有耐心地躲在草丛中,算定银扇勾魂客这些人不会久留,追也将往远处追,不可能在附近拨草分枝穷搜。
许久许久,两人这才回到大道,急急奔向府城,神情更为沮丧。
走了三四里,府城在望,迎面来了一名大汉,健步如飞,撒腿急奔。
“咦!孔巡察,你怎么啦?”天权仙女伸手虚拦,讶然惊问。
弥勒教的各路巡察,地位颇高,仅位于圣堂香主之下,负责督察各路香坛。
七仙女就是圣堂香主,恰好是各路巡察的上司。
“天斩邪刀在淮西老店,被人掳走了。”孔巡察上气不接下气,但说话仍然清晰:“飞天夜叉好像也失了踪。银扇勾魂客一些人,曾经向这条路追逐,却又转回码头,雇了船往上游追赶,属下奉命奔赴皖口镇报讯,十万火急告辞。”
不管天权仙女是否应允,举步飞奔。
“哎呀!”方世杰醒悟:“原来是先前他们是追人的,半途折回雇船追,追得上吗?”
“那艘船。”天权仙女心思更细密:“还有,两村夫所抬的木箱。”
两人躲在距大道不远的草丛,仍可看到上游里余,突然升起的桅杆,和随后张起的风帆,自然而然地想到,那艘船是从河湾驶出的。
“应该是你们的人,擒走了天斩邪刀呀!”方世杰提出疑问:“但你们的人赶往皖口镇报信,表示不是你们的人所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是贪图赏金的水路好汉所为。”
“那也不应往上游走呀!领赏该在府城怀宁老店,向锦衣卫一手交人一手交银。”
“本教也悬赏一千五百两银子呢!”
“那么该是驶往皖口镇,向你们的人领赏了。而你们府城的眼线消息不灵,失去时效,这时才将消息传回,人恐怕早已送交大少主了。”
“当然有此可能。”
“何不转回去看看?”
“对,回去看看。”天权仙女欣然同意,也急于知道桂星寒的下落。
× × ×
生有时,死有地,似乎冥冥中真有主宰。
如果桂星寒被擒走的消息不曾传出,或者晚一两天传出,方世杰天权仙女,必定乘船东下南京,随运尸船下航,远离是非场脱身事外了。
弥勒教的人,也将在安庆搜寻桂星寒的下落,很可能久留在安庆,也等于脱身事外。
两人回到皖口镇码头,大少主只留下一艘船,等候接运散布在府城,陆绩赶回的人。大少主的两艘船,与早在码头停靠多日的两艘,忙着拾掇准备开船。
两人说出途中所发生的事故经过,等于是他们曾经目击抬木箱的村夫村妇,见过那艘可疑船只的桅杆和风帆。不由方世杰拒绝,大少主把他两人留下了。
船急急离埠,扬帆向上游飞驶。
× × ×
揭开舱板,便是霉气刺鼻的货舱。这种小货船通常可以附载几个旅客或货主,没有人则不需舱板,货堆满便封舱,设备因陋就简。
天快黑了,侍女松了飞天夜叉手上的捆绳,给她吃了三个饭团,又将她的手捆妥,揭开舱板,准备把她丢下底舱藏匿。
三宫主李天凤与另一侍女,扶起昏迷不醒的桂星寒,口中念念有词,在桂星寒的鼻端,擦了一些粉末,片刻,桂星寒便双目半张,嘴唇开始歇动了。
两人细心地喂桂星寒茶水和食物,桂星寒似乎恢复一部分知觉,凭本能吞食,像受到饲养的动物。
飞天夜叉感到一阵心酸,泪下如雨。
“天杀的贱妇!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她尖声叫骂:“他英雄一世……”
侍女揪住她连推带按,将她压入舱底,盖上了舱板,叫骂声便微弱了。
眼前黑沉沉,霉气中人欲呕。她的手脚是分开捆绑的,便躺下来用双手拼命抬起猛踹舱板,一面大声叫骂,一连串的脏话咒骂不休。
直至感到口干力尽,这才饮泣着停止咒骂。
隐约可以从板缝中,听到上面一些微弱声息。起初她凝神倾听,听不出所以然来,不久之后,一阵倦意袭来,她终于在无限伤感和困倦中沉沉入睡。
她又开始做梦了,烟雾、绿火、刀光、剑影、飘忽搏杀的模糊人影忽隐忽现,刀气剑气不时在她身体四周压迫彻体生寒。但她,手脚不能动弹,拼命挣扎,叫喊,冒汗……
噩梦连连,一连串破碎的片断凶险绝境,接二连三出现,却又衔接不起来。
各种怪物的影像,也间断地出现。许家大院的惨烈搏杀情景,与丹阳别业的奇异噩梦参差地出现、交替,最后混在一起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惊恐忧患交煎,她不知惊醒了多少次,精神萎顿不堪,度过了漫漫长夜。
舱底其实不知昼夜,在她的感觉中,经历过无数噩梦的折磨,这一夜应该过去了。上面昏迷不醒受到禁制的桂星寒,这一夜不知曾否清醒?她目下自身难保,哪有能力救助桂星寒?心中的忧虑不安,快把她逼疯了。
最后一次惊醒,是被丹阳别业所发生的惊电殷雷所惊醒的,神智还没清醒,便感到天动地摇。
不是天动地摇,而是船在猛烈颠簸、摇晃、震动、扭摆。她的身躯,也随之滚动、跌滑。
“哎呀!怎么一回事?”她惊叫,拼命扭动身躯,以减少滑撞。
她对乘船不陌生,而且水性不差,完全清醒之后,便知道船正在风涛中急剧转折、冲浪、闪避。船底传来水流急剧变化的响声,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船像在不断转向,为何?”
眼前漆黑,身在舱底,怎知道外面发生了些甚么事?反而增加她的忧虑和焦急。
× × ×
快船,一听便知是速度快的船只。船轻、形尖、破水力强,桨长而多,帆轻而大,通常属于自用的代步船,不是用作生计的生财器具。
大少主的四艘船都是快船,比没载货的货船要快三分之一,风力佳更可快一半以上。
驶出码头,小货船已远在上游十余里,已经混入上行的各色船只中,不易分辨了。
快船上人多,快不了多少。
天黑之后,已拉近至三里左右了。风帆吃饱了风,八名舟子全力以赴,船逆水急航,破浪而近。
大少主与方世杰在舱面坐镇,不断催促控帆的人加劲。
视界不及里外,幸好在江上航行的船只,夜间都悬有舱外的航灯。那是一种圆形的气死风灯笼,但风势大大,仍然不能悬挂,风大夜间也必须停航。
不久,小货船的航行灯已经不易分辨了。
“追上了,我要剥他们的皮。”大少主不住咒骂:“他们好大的狗胆,敢在虎口争食。”
“大少主,也许不能怪他们。”方世杰在旁劝解:“可能他们并不知道你们在皖口镇。”
“你猜,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他们只知道锦衣卫悬赏一千两银子,安庆的牛鬼蛇神都知道这件事。”
“那为何不在安庆和你们交换?”
“我们的人快要死光了。”
“这……”大少主醒悟,锦衣卫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们在九江、湖广都派有人手。也许这些人知道安庆我们已经崩溃,便带人前往九江找我们的人领赏。应该是这段江面活动的水上朋友,你最好不要和他们来硬的,追上了有话好说,免伤和气。”
“追上再说,哼!”
三更将尽,斗转星移,终于接近小货船十丈左右。小货船已发觉不对了,开始采取游移航线,试探来势汹汹紧跟在后的快船,船上的十二名舟子也全力以赴。
其他三艘快船,逐渐加快跟上,逐渐散开,表示将采用齐头并进,先超越迎头拦截。
目下正是大江的春汛期,江上浊浪滔滔,水流湍急,浪花直扑舱面,在江中拦截,非常危险,稍一大意发生碰撞,便将同归于尽。
黑夜中看不清对方,风浪也乱了听觉,唯一的上策,是将船逼往江边靠。
大少主真不该操之过急,下令逼近靠船。
当然,更好的办法是等天亮后再打交道。
大江在小孤山一段,水流最为湍急汹涌。鄱阳湖的水与大江并合,巨流汹涌东下,江面辽阔,船如果撞毁翻覆,人一泻数百里,九死一生。
方世杰知道危险,但不便相阻,阻止也无效,大少主不会听他的。
他钻入舱内,拉了天权仙女低声商量。
“你谙水性吗?”他低声问。
“能浮起来,怎么啦?”天权仙女正闹晕船,胃里难受,头晕、目眩手脚发软,抵坐在舱壁发晕。
“你们那位大少主靠不住。”
“到底怎么啦?”天权仙女怎知道舱外的事?站都站不起来,幸好胃内的食物早已消化净尽,呕不出甚么来,恶心得无法理会其他的事。
“他要将船靠上去。”
“这样才可以跃登呀!”
“跃登?开玩笑,那叫撞船。”
“撞船?哎呀!”
“货船比快船坚牢,但结果是一样的。记住,随时准备撞破破窗跳出去。”
“你是说……”
“我去找几个浮水的竹筒给你,小心了。”方世杰匆匆往后舱走。
船上的救生用具,就是刨掉外皮的竹筒。
片刻,传来一阵吆喝惊呼,砰然一声大震,船舱开始崩裂,船一歪,她向舱壁摔去。
一只大手及时抓住了她,砰一声舱窗崩毁,黑暗中她感到怀中塞来两只竹筒,本能地抱得死紧,强劲的大手也挽住她的腰。
浪花扑面,她跌出舱外去了,冰凉的水淹没了她,不知天地何在。
× × ×
朝霞满天,江上风帆片片,船只悠然上下,天空中水禽成群翱翔,滔滔江水向东流,显得安详、静溢,昨晚险恶的风涛,似乎并不是真实的,并没发生可怕的撞船事故,甚么也不曾发生。
天权仙女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蜷缩在方世杰怀中,衣裙已被体温蒸掉大半水分,仅感到略为凉凉的。
除了一剑一囊,身无长物。
她和方世杰躺在江岸的草丛中,居然睡得颇为香甜。
挺身坐起向四周察看,确定身在江东岸。
她想起昨夜的情景,船撞翻后,方世杰带着她向江岸急泳,水性相当高明。似乎在水中的时间并不长,可知毁船处距江岸并不远。
她并不知道舱外的情景,不知道货船在紧要关头,突然转帆向江岸冲,和她所乘坐的快船撞上了。黑夜中快船来不及闪躲,同归于尽。
她收回目光,注视身边沉睡的男人。方世杰并没耗损太多的体力,依然神清气朗,英俊的面庞闪亮着健康的色泽,睡态安详,风采依旧。大多数的人睡态恶劣,比死人还要难看。
她感到心中暖暖地,情不自禁低下头亲吻方世杰的脸颊。她没看错这个男人,凶险关头全力呵护着她,这份爱与情欲无关,虽则他们的结合出于情欲。
方世杰猛然惊醒挺身坐起,几乎把她撞翻。
“怎么啦?”方世杰警觉地问。
“世杰,我们在什么地方?”她也吓了一跳。
“不知道,得找村落弄食物。”方世杰站起四面眺望:“要小心,碰上货船上的人,很可能有麻烦,他们也许会在这附近登岸。”
“大水一冲,可能一冲三十里。”天权仙女笑了:“怎么可能也在这附近上岸?”
“走着瞧,你最好相信我的感觉。”
“感觉?”
“对,我感觉这附近有危险气息。”方世杰拉了她的手,举步向东面找寻村落。
这一带是丘陵区,小山连绵起伏,偶或可看到小小村落的模糊形影,林深草茂,罕见人迹。向东远眺,隐隐青山重峦叠嶂。
“咦!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没看到田野?”方世杰一面走一面嘀咕:“荒僻冷寂,四野不见人烟,连村落也不易找,更不用说城镇了。”
“没有路,当然不可能有村落城镇了。”天权仙女也有点焦急:“世杰,不如回到江边,也许可以看到沿江边行驶的小船或渔舟,可向他们求救。”
“你以为那是一条小河吗?”方世杰大摇其头:“没有船只会靠在江边行驶。即使看到岸上有人叫喊挥手,也不会靠岸向我们打招呼问候。只有江上出了事的人向岸上求救,哪有岸上的人向水中的船只求救的?快死了这条心,别让人拿来当笑话看。”
方世杰说的话甚有道理,这种向水中求救的事,只有在海中孤岛上,才有此可能发生。大江两岸荆州以下江面,两岸都是繁荣的城市,江面辽阔,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岸上向江中求救的事。
披荆斩棘越过第三座小山,前面山脚下出现一角山墙。
“有村落了!”方世杰雀跃地欢呼。
那是两座小山夹峙的一片密林,可看到倚山而筑的房屋形影。
“民以食为天。”天权仙女也大喜过望:“我首先想到的是可口的食物充饥。”
两人脚下一紧,向村落飞奔。
他们却忽略了左方不远处,一个青衣人藏身在树后,留意他俩的动静,这人眼中充满了敌意。
× × ×
三宫主李天凤是一个极有耐性,工于心计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心腹,有单独行动的自由。
当然,在名义上,她是教主李福达的第三个女儿,与大少主是兄妹关系。
可是,龙虎大天师李教主,到底有多少亲生子女,又收养了多少义子义女,恐怕连他本人也弄不清正确数量,外人弄不清他的子女之间的干湿关系。
三宫主与大少主是不是亲兄妹,谁也不知其中秘辛,反正两兄妹之间,有时在一起合作无间,有时各行其是谁也管不了谁。
在新郑与桂星寒相处期间,她就对桂星寒产生特殊的感情,那强烈的占有欲,随桂星寒的出色表现而渐趋成熟。她希望桂星寒能投效弥勒教,成为未来的三驸马,必定可以独当一面,成为弥勒教新一代的领导人物。不论是人才或武功、道术,在她心目中,桂星寒都是无双的、极为出色的理想佳侣。
她心中已有了决定,桂星寒是她的。
她的心意,在新郑便被她的保镖冷面魔女看穿,因此责备她怀有私心,迟迟不向桂星寒下手。
假使她及时下手,桂星寒恐怕在新郑便难逃大劫。
之后,她一直就隐身在暗处,偶或以另一面目,随大少主行动。但大多数时间,她像伺鼠的猫,无声无息悄然在旁等候机会,神出鬼没极有耐心地守候,与大少主大张声势耀武扬威的手段大异其趣,也等于是兄妹俩明暗两张网,看谁能先捞获桂星寒这条大鱼。
暗的网比明的网有效,她成功了。
她要及早远走高飞,不能让大少主从她手中把桂星寒夺走,她有她的打算,有把握让桂星寒成为弥勒教的支柱型人物。
她心满意足,不但擒住了桂星寒,而且擒住了情敌飞天夜叉。在公,她在弥勒教算是大功一件,她完成了大少主牺牲了许多弟子,也无法完成的大事。在私,她替弥勒教网罗到不世的奇才,也替自己找到满意的住侣,可以达成合籍双修的心愿。
船乘夜破水上航,一个时辰可航行十五六里,速度已经够快了。如果是白昼,可望增至二十里左右,是这种空载货船的极速,不能再快了。
她将飞天夜叉藏在舱底,本来打算在船上,再和桂星寒一夜缠绵,船在江中,小舱是她的天地。
可是,刚把伺候的侍女打发回后舱,船夫便发出发现有船跟踪的警号,打破了她安享春宵的计划,不得不登上舱面指挥。
黑夜中看不出船型,只能凭舱灯看到船影。
的确有四腔船,以稍快的速度衔尾穷追。
她又发现另一艘船,似乎速度比前四艘稍快些,像是指挥船,时左时右,但速度并不能超越前四艘船,最为可疑,更具危险。
除了催促船只加快之外,她无能为力。
丢掉了船上一切杂物,以减轻船重,总算船速增加了些,后追的船只不再是愈来愈近了。
冷面魔女浑身是水,也陪在她身边,抓牢了舷板,紧张地向船后眺望。
“会不会是水贼的船?”她颇感心焦,在江上碰到水贼,有理说不清。
在江上搏斗十分危险,水贼们如果一窝蜂跃登,黑夜中除了拼命博杀之外,不可能冷静地先礼后兵打交道,水贼们也不见得肯卖弥勒教的账。
“不可能,水贼不会抢空的货船。”冷面魔女分析得颇有道理。
“那么,会是什么人?”
“我疑心是闹江蛟胡伟,这混蛋替锦衣卫跑腿,好像是专门供应似真犹假的消息,谁也不知道这混蛋存什么心眼。”
“大少主好像也与他搭上线呀!”
“他那种地方实力雄厚的豪霸,处事的手法圆滑得很,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这种人搭上了线,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连锦衣卫也奈何不了他。”
“本教与他也没有利害冲突呀!”
“这可难说了,小姐。”冷面魔女是宇内凶魔,在江湖横行了将近半甲子,经验与见识,比宫主丰富多多:“大江这一段水面,上起九江湖口,下迄太平府,都是这条蛟的势力范围。本教既不能给他多少好处,也撼动不了他的根基。他能讲些少友情敷衍大少主,已经难能可贵了。为了三千两银子重赏,他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们……”
“你就把地方龙蛇的眼线,看得那么不中用?我敢保证,你一离开淮西老店,他们便发觉了。”
“真糟!这些家伙愈来愈近了。”三宫主愈来愈感到不安,后面的船只似乎愈来愈近了。
“是很糟,五艘船一夹,咱们糟得不可能再糟了。你的水性如何?”
“尚可去得。”
“如果船翻了……”
“浊浪排空,我……我恐怕难以支持。”
“得靠岸走。”冷面魔女的水性,大概也不怎么高明:“必要时,船冲上江岸。”
“对,在江心实在危险。”
后面,五盏船灯愈来愈近了。
自始至终,他们没想到会不会是大少主的船,桅杆上所悬的一面小杏黄旗信号,晚上即使驶至切近,也看不到那面杏黄旗,旗已被风帆掩盖住了。
她们驶过皖口镇,只发现大少主的两艘船。而现在衔尾追来的却有五艘之多,怎会想到可能是大少主的船?大少主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擒住了桂星寒,也不可能知道她们的船。
× × ×
飞天夜叉被塞在底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怎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事故?
猛烈的摇摆震动,把她颠簸得晕头转向,心中一急,只好尽量保持紧贴舱角的姿势,以减少滚动。侍女捆绑的手法相当精明,背捆的双手,用绳索勒在脖子上,她就无法将手移到前面来。如能从脚下将手移至前面,便可用牙齿咬断手上的捆绳了
双脚并捆,不能走动。如果跌落水中,她的手脚都不能支持身躯浮起,死路一条。
她不但关心自己的安危,更替被制昏迷的桂星寒担心。
“放我出去,船要翻了。”她大吼大叫,无法稳住滚动的身躯。
砰一声巨震,她被抛起三尺高,几乎碰到上面的舱板,摔落时几乎撞破头。
水从板缝急泻而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身在混沌中,天地何在。
仍在滚动,她已经陷入半昏迷境界,被人抓住也无法挣扎。
昏昏沉沉中,她模糊地觉得被人抱住小腰,然后冷水一淹,她终于失去知觉。
× × ×
黑夜中船发生猛烈碰撞,船的大小相差不远,风高浪急,铁定会两败俱伤,彼此同沉。
快船没有货船坚牢,首先破裂翻覆。
货船仅多支持片刻,也船底朝天。
十余个人分散了,狼狈地向岸上游去。
冷面魔女忠心耿耿,牵引着三宫主,在下游三里左右,爬上了泥泞的滩岸。
筋疲力尽,但不得不勉强支撑,不时发出呼叫声,召唤同伴前来会合。
不久,总算有七个人先后赶来聚集,其他五个人,很可能被波臣召走了。
“天啊!我枉费心机。”三宫主不住搥打着草地,痛心疾首他叫号:“如果我查出是闹江蛟做的好事,我发誓,我会灭他的门,扫清这一段江水。”
一艘快船破裂沉没,其他三艘船分别掉转船头,抢救落水的人,已经远漂下四五里外。另一艘则消失在江湾的芦苇丛中,没有抢救落水人的打算。
水势湍急,风浪不小,夜黑如墨,抢救落水的人,实在十分困难。抢救的快船必须降帆挂桨,需要众多人手控舟,救一个人就花掉不少时间,因此很快地往下游漂流,远离沉船区,目力难及了。
她的船坚牢,翻覆稍晚,因此她们登陆的江岸,是最上游的一段陆地。
丢了船,她一点也不在乎,在乎的是被制昏迷的桂星寒,船一沉必死无疑。
费了无数心力,用尽心机,好不容易把她心爱的男人擒住,却因撞船而一切成空,难怪她痛心疾首,比割掉一块心头肉更痛苦万分。
“不要再伤心了,小姐。”冷面魔女加以劝解:“生有时死有地,冥冥中自有主宰,他是命该如此,不可回天。”
“我要回安庆。”她咬着银牙说。
“回去干什么?”冷面魔女讶然。
“去找闹江蛟。”
“你能证明是他所为吗?”
“这……”
“黑夜中看不清船号,江上这种船多得很。而且他显然在名义上帮助大少主,你能一口咬定是他所为?人地生疏,咱们留在此地调查,一年半载恐怕也难查出线索,你能兴师问罪吗?”
“他们也沉了一艘船,人也将漂流在这一带,天一亮,给我搜出几个来。”
“好吧!天亮再搜。”
她们的行囊全丢了,幸好兵刃和百宝囊是随身掳带的,有九个人,足以和大批牛鬼蛇神一拼。
× × ×
飞天夜叉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突然发现被人抱得紧紧的,天气暖和,但夜风一吹,湿了衣裤仍感到凉凉地,而且抱住的部位却热流荡漾。
她大吃一惊,手脚猛地伸张挣扎。
她并没发觉手脚为何可以自由活动,只知道手脚可以用劲了,劲虽不大,挣扎的力道仍然可观。
“哦!你醒了?”熟悉的语音,令她心花怒放。
“大寒哥……”她狂喜地叫,猛地扭了自己一把,痛得尖叫。
“你怎么啦?”桂星寒将她抱紧问。
“我不是在做梦。”她欢叫,原来她拧自己一把,是想求证是不是做梦:“天啊!你是真实的。”
她激情地、肆无忌惮地在桂星寒身上摸索,揉捏,捧着桂星寒的脸,猛地将桂星寒的头紧抱在怀中,喃喃地叫唤,喜极而泣。
她的确怕做梦,自从离开丹阳别业之后,那些可怕的梦境,不断地纠缠着她。
他俩蜷缩睡在草丛中,桂星寒用体温保护她不至受寒。
“我当然是真实的,不是鬼魂。”桂星寒拧拧她的粉颊:“好好歇息,等我恢复元气,替你解气海和心包络与三焦经的禁制。”
“哦!你……你不是被他们弄成昏死……”
“重要的是,上船后不久,那个冷面魔女十分精明,为防万一,暗中用歹毒的逆经分流手法,制了我的任脉。”
“这种手法如在平时,我半个时辰就可以自解。但在妖妇的药物禁制下,我没有机会全力行功。”
“要不是老天爷保佑,她们的注意力被追来的船只所吸引出舱,我哪有机会?天可怜见,在撞船的前一刹那,我恰好大功告成。小冷,我们是两世为人。”
“当然得谢谢老天爷,最先要谢你。哦!大寒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真被妖妇擒来,我胆都被你吓破了,我好恨我自己,我……”她又开始饮泣。
“好了好了,凶险已经过去了。我不是被她擒来的,而是故意让她把我擒来救你的。”
“到底是……”
“一言难尽。起初,我以为你和小燕,是被锦衣卫擒走的,。”
桂星寒将为了抢救她和葛春燕,与锦衣卫在万松山决斗,尽歼锦衣卫高手,追逐方世杰的经过说了。
“原来你是被妖妇乘隙擒走的,小燕也被银扇勾魂客杨老哥所救,你两人及时出现,我放过了方世杰那混蛋。”桂星寒最后说:“妖妇工于心计,化装易容术也出神入化,吴娥李凤完全是两种型式的人,她的真名是三宫主李天凤,龙虎大天师李教主的女儿。龙虎大天师如果造反成功,她铁定是名正言顺的三宫主。”
“你怎么发现她冒充我?”
“见到你,我高兴得上了天,连方世杰我也放过了,哪能分辨你的真假?”
“那你……”
“是小燕发现的。”桂星寒加以解释:“你我三人千里逃亡,这期间你一直与小燕同行同宿,你们从来就没使用过脂粉,身上除了体香别无异味。”
“那妖妇一时大意,洗不净身上的脂粉香,虽则换穿了你的月白劲装,掩盖不住脂粉余香。小燕喜极欲狂,但一抱住你就发觉有异了。”
“她一告诉我,我就知道你落在她手中了,因此将计就计,利用她带我找到了你。”
“你冒了万千风险,我……”
“值得的,小冷,哪怕是上刀山蹈剑海,我一定要找到你。我担心所撞的船,是小燕那些人的。明天,我们一定要找到她们。”
“哎呀!现在就找。”飞天夜叉要跳起来。
“不行。”桂星寒按住了她:“天太黑,怎么找?”
“天啊!如果她有三长两短,我……我不要活了……”她掩面哭泣。
“放心啦!如果是她们乘坐闹江蛟的船,那一定是故意碰撞的,必定有妥善的防险准备。别哭啦!近来好像你不再是傲啸江湖的女英雌,倒愈来愈像多愁善感的软弱少女了。”
“大寒,我想,关切一个你所爱的人,那种椎心的滋味,实在……实在……”
“我知道,小冷。”桂星寒无限温柔地轻抚她濡湿的头发,紧紧地将她抱住,语音有点涩涩地:“一旦控制不住,会发疯的。错杀了那许多锦衣卫的人,我只能说,我抱歉。”
“大寒……”
“不要说,小冷。”
“哦!我……”
“好久没有这样抱你了,幸好你在我怀中是真实的。”桂星寒亲吻她凉凉的脸颊,脸颊沾满了泪水:“这感觉真好。你可不要从我怀中飞走了,据说夜叉是会飞腾变化的。”
桂星寒还有心情说轻松的话,表示心情愉快,死里逃生的感觉,已由喜悦快乐的情绪取代了。
× × ×
远远地,便看到三艘快船,半搁在滩岸上,每艘船都派有船夫守望。
走在前面探道的银扇勾魂客,打出手势便藏身在树丛后向前窥看。
鬼手无常与葛春燕、神熊,急急跟到两面一分。
“是弥勒教的船,没错。”银扇勾魂客指指第一艘船:“看到桅杆侧方的杏黄旗吗?那就是他们的信号,该教各地的香坛弟子,一看便知是自己人。”
“是昨晚打捞水中人的船只。”鬼手无常说:“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
“他们为何撞沉自己人的船?”
“要不要捉活口间口供?”银扇勾魂客怎知其中秘辛?所以要捉活口。
“不能打草惊蛇。”鬼手无常反对动手:“桂小哥的船被撞沉已无疑问,他与林姑娘的生死,是我们最关心的事,还是沿江搜寻为上。”
“不,消息一定在这些人身上。”
“我先上。”葛春燕跃然欲动,她比任何人更焦急。
神熊更关切主人飞天夜叉的安危,解下降魔杵的护套塞在衣带内潜行而进。
“那就速战速决。”鬼手无常只好同意:“记住,不可各自为战,带离现场再问口供。”
十五个人分为五组,悄然向快船接近。
船上没有几个人,每艘仅留下三或四个人留守看管船只,派一个人在舱面警戒,不知大祸临头。
最先跃登的是葛春燕,她比一只燕子更灵活,破空飞射人到剑出,悄然无声劈翻了一名警卫,毫不迟疑抢入舱内,势如疯虎。
× × ×
大少主算是寻踪搜迹的第一流专家,果然找到不少人往东走的痕迹。
他带了五十余名男女弟子,循踪一阵急赶。
方世杰和天权仙女失踪,他一点也不介意,反正方世杰这个人,已失去利用价值,死活与他无关,这个年轻人日后的发展,也不见得对弥勒教有利。
他这一船人,本来共有二十六个人,不包括方世杰和天权仙女。共救起二十一个人,他也几乎被淹死,气得暴跳如雷,发誓要抓住货船的人剥皮抽筋。
当然,他已经认定桂星寒在货船上,因此不敢大意,把可派用场的高手全带来了,总数接近六十大关,实力空前雄厚,足以对付桂星寒。
留守看船的人只是二流人物,必要时才动用这些人。
可是,逐渐远离江岸,船上留守的人,已经无法及时策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