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岳《亡命之歌》

第二十二章 九宫浩劫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全集  点击: 

  文昌宰掉九名悍贼,已发觉四面八方有大批高手赶来了,但他不肯放过阴魄韩滔。这些天来,好不容易寻到机会遇上了九宫堡的主要人物,怎可轻易放过?魔幻三剑绝学出手,将疯狂扑上的阴魄韩滔击中三剑。
  阴魄韩滔踉跄后退,根本没听清文昌的话,突然全力打出三枚冷焰镖,脚下被草根一绊,颓然坐倒在地。他左脸裂了一条缝,右手肘也中了一剑,右胸出现了剑孔。幸而文昌手下留情,剑伤都不重,只是脸上那一剑,这一辈子将令他永远难忘,将会留下一条伤疤丢人现眼,他一面去摸失手堕下的追魂铁令,一面切齿叫:“小辈,你……你好……好……”
  可是,文昌已经不见了。
  东面白色的人影冉冉而至,是无尽谷主一行五人。月色朦胧,但林木森森,视野不广。事实上,谁也分不清敌我,来的人太多,反而混乱,因为文昌已离开了斗场,能分辨他身分的人,太少太少了。
  他的身法奇快绝伦,而且是贴地飞掠,如不接近至三丈之内,是不易发现他的,茅草齐腰,贴地飞掠时只能看到草叶急分。
  中间是无尽谷主,最后一人是铁臂猿尤健,这五个人除了红云雁夫妇衣衫是一红一绿之外,全是白色。晚间白衣十分抢眼,他们是白道英雄中艺高辈尊的人物,白衣代表他们的身分,没有人敢对他们无礼。
  铁臂猿在无尽谷中,算不了人物,但他是无尽谷主的亲信,居然作威作福自命不凡,上次在大雁塔被蛇魔丹士叱狗般赶跑,把文昌恨入骨髓,念念不忘。这次跟着谷主前来找文昌,他比任何人都热心卖力,他走在最左,另一人是红云葛龙,循阴魄韩滔的叫声狂奔,不知危机已至。
  文昌已看清来人的身分,自从无尽谷的人再次建立帐篷之后,他跑了好几趟,由于无尽谷主已经亲到,而且人多势众,他不愿冒险,但赶走他们移出十里外的念头并未消失。他看到了白色的人影,而白色人影却看不到他,他向左移,要给他们一点颜色涂涂脸。
  他目力超人,在五丈外便看清了情况,突然止步向下蹲伏,碧玉屠龙剑悄然撤出等待来人送死。
  自从听了黑魅的劝告后,他打消了取黑旗令主的地位而代之的念头,杀机掩盖了良知,他并不重视江湖规矩,更不想收买人心,有机会便下杀手,明攻暗袭不择手段。
  无尽谷主不知前面有人,闪电似的飞掠。铁臂猿从文昌匿伏处行到,几乎撞上了。
  文昌左手一扬,一枚银羽三棱箭掠过红云葛龙的身前八尺,射向无尽谷主的左肋,计算极为准确,人和箭的会合点妙到巅毫。
  同一瞬间,他抢起发难,一剑挥出,想格铁臂猿挥为两段,“铮”一声暴响,火星激射,中了!
  “哎……”铁臂猿惊叫,行出三丈外,几乎仆倒,双脚落地后仍行走五六步方用千斤堕稳下身形,但并未受到断腰惨祸。原来他的大钩系在背上,剑挥中钩身,文昌也未用上全力,钩粗如酒杯,是百炼精钢所打造,碧玉屠龙剑并非断金切玉的神剑,所以他得以保全性命但钢钩已缺了口而且成了曲形,他的腰部受了轻伤,几乎断了,百忙中,一掌劈出,大喝声:“小心暗器。”
  银羽箭尾端被浑雄威猛的掌风击中,稍向前移,精细计算了的气行轨道略偏。箭的速度比声音快,但葛龙的古怪动作吸引了无尽谷主的注意,扭头一看,被看出了危机,任何反击的动作嫌太晚了,唯一自求的办法是拼全力向前急掠。
  一个成名人物,被人击中固然是奇耻大辱,即使是兵刃近身,也是大失脸面有损声誉的事,无尽谷主是白道英雄的名义上盟主,但目下运功已来不及。任何宇内绝学神功如不运功同样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是不坏金刚法体,所以他只好闪避,不让暗器近身。
  文昌的暗器本就是可破内家气功的好家伙,加上他目下的修为,已和无尽谷主并驾齐驱,甚至还稍高一点,假使不是红云葛龙那一掌,无尽谷主今晚含恨九泉。
  “嗤”一声尖厉刺耳的啸声传出,银羽箭划破了无尽谷主的背部衣衫,刚运起的内功无法反震,琵琶骨下方出现了一条横血缝,血缝虽小,血珠沁出。他一声怒吼,扭头便追。银羽三棱箭劲道已失,被右手的金针飞艳伸纤手接住了,果不愧称暗器的名家。
  文昌已远出五丈外,扭头叫:“秋老狗,后会有期。你既然到九宫堡来丢人现眼,与及从两年前襄阳汉皋山下的为虎作伥举动看来,你确实与九宫堡同流合污,你这卑鄙无耻的老狗!”
  叫骂声中,他已飞射入林。入林莫追,古有明训,即使追也追不上,他太快了。
  这一面所发出的声浪,吸引了其他各路赶到的人,大包围自动解体。
  最先赶到的是黑旗令主,他只看到三个白衣人,红云飞燕夫妇一面赶来一面叫:“秋谷主,可曾见到亡命……”
  无尽谷主恨声抢着答:“小畜生走了。”说完,拍手一挥,向同伴叫:“咱们走。”
  蓦地,七幻道在左方不远大叫道:“好人妖,是你!你这亡命客的帮凶,休教他走了。”
  非我人妖比七幻道到的快,没想到七幻道会在黑夜中看出他的身分,闻声大惊,他得到黑魅传来的消息,今晚刚好赶到,而且是一人赶到的,还弄不消九宫堡这些天所发生的变故。他确是关心文昌,恰好赶上了今晚有事,闻惊赶来,希望替文昌尽一分力,他今晚穿了一件青衫,套在他身上带有脂粉香,逃得过他人的耳目,却逃不出七幻道的鼻子。
  七幻道一叫,他大吃一惊!今晚死对头黑白两盟主全在这儿!糟了!
  第一个闻声转身的是无尽谷主,他心中正愤怒如狂,猛地发一声怒吼,朝正向林旁飞掠的非我人妖一掌拍出,罡风乍起,草叶纷飞。
  第二个出手是黑旗令主,一声怪笑,雷声倏发,霹雳神掌从右后方击出。
  七幻道当然不甘人后,他也向非我人妖的背影一掌骤吐,这一掌攻得好,间接救了非我人妖。
  三面齐攻,排山倒海似的掌力先后袭到。非我人妖虽以奇速飞射入林,但袭来的掌力更快些,双方相距不足一丈,手一伸已拉近了三尺余,想得到要糟,四人的功力皆不相上下,以一比一谁也奈何不了谁,结怨十余年,始终不分胜负,这次以三打一,非我人妖难逃此劫。
  他知道厉害,假使向后发掌反击,必定被震得五脏离位,双掌立毁,甚至会立即送掉性命,接不得,功行全身,双足疾点,全力飞射入林。
  七幻道的掌力,从左右后方抢出的掌力中间涌到,玄门罡气果然了得,将左右两股掌力向外挤,无形中三股凶猛无比的如山劲道在会合的刹那间略一停顿,方同时前涌,力道减去了三成,不啻救了非我人妖的性命。
  非我人妖已连功护住心脉,只感到浑身一震,气血窒滞,无可抗拒的凶猛潜劲,将他送出三丈外,眼前一阵黑,身不由己,向林中飞奔,“砰”一声暴响,右肩膀中一株树干,冲倒在满地枯叶荒草中,浑身痛苦难当,痛得几乎昏厥,想挣扎爬起,但浑身力道全失。
  “我完了。”他想。他感到有人掠过他的身旁,吼声入耳:“卑鄙的狗东西们!打打打!”
  正随后追入林的人,本能的倏然止步,双掌护身平推而出,应付即将袭来的暗器。可是,他们失望了,仅飞出数段树枝,被掌力击中,碎如粉末。
  无尽谷主已听出是文昌的声音,出掌的力道最凶猛猛辣,一株碗大小树应掌而折,扑簌簌往下倒,挡住了想乘掌力之势冲入林中的七幻道和黑旗令主。
  来人果然是文昌,他入林之后便藏身树后,越想越火,手中挟了三支银羽三棱箭,准备再给他们致命一击,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无尽谷主不敢入林,连黑旗令主和七幻道也令人失望,在他正想退走的瞬间,七幻道的叫声传到,听说是非我人妖,他不走了。
  变化太快,不等他有所举动,林外突变已生,他晚了一步,做梦也没想到三个宇内顶尖高手,会不约而同向非我人妖出手袭击。
  事急了!不由他不冒险出手救人,他与非我人妖有深厚的交情,邙山之斗,非我人妖毅然出面,这次该他出手回报了,摘下几段树枝,抢出叱喝,树枝出手。接着,三支银羽三棱箭挣然而飞,回身挟起非我人妖,捷逾电闪向树林深处如飞而遁。
  三个宇内高手击碎了树枝,上了当,勃然大怒,不约而同大喝一声,分三路向林中飞扑。
  三支银羽三棱箭一闪即至,来势奇急。入林追人,他们怎能不小心暗器?可是暗器太快了,几乎肉眼难辨,飞行无声,委实不易发觉,幸而文昌急于救人,也不寄望暗器能击中三个怪物,他还不知道无尽谷主已吃了苦头呢!他只希望阻他们一阻而已,月色朦胧,暗器在林外飞行,银羽箭映着月光,便逃不过三人的神目了。
  “呀!”三个人几乎同时叱喝,闪身出掌击向袭来的银芒,银芒被凶猛无比的掌劲所击,偏向飞走了,而且偏得不太多,令三个自命不凡的怪物吃了一惊,脚下一缓,等他们再入林中,林空寂寂,鬼影俱无。远处,文昌的语声震耳:“亡命客已看清你们的卑鄙面目,你们将受到恶报,请拭颈以待,蔡某早晚会叫你们家破人亡。”
  一大群人循声狂追,追了三五里,竟追出一群老黄狼,人和狼乱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九宫堡送出了数十封请柬。近午时分,堡东一座小山丘上,凡是已到的黑白道群雄与宇内凶魔全部参与,商讨如何对付江湖大患蔡文昌。
  会商之地不在九宫堡,除了黑旗令主的死党,没有人愿到堡中看绿林强盗的脸色,黑旗令主为表示城意,所以改在小山顶上举行。日色近午,接到邀柬的人陆续到齐。
  这是一次不平凡的盛会,在座的人,几乎过去全是对头冤家,任何举动,都会引起猜疑,弄不好,友好的会场便会变成死亡的场合,所以各自踞地而坐,没有茶水酒肉招待。
  东面,是九宫堡的人,正西,是无尽谷的人,一黑一白,遥遥相对。北面,是七幻道、碧眼青狮等人。正南,鬼怪一般的鬼魑山堂和极药僧,还有一些江湖的名宿和武林知名人士,宇内十三怪物中,在场的便有六个之多,几乎到了一半,只少了一个冷蝎高飞,因为十三怪物中,真正与文昌过不去的只有七个。
  黑旗令主是发柬贴的人,自然算得上东道主,他阴沉的脸色冷极,神情像要吃人,半月来,九宫堡被文昌闹得乌烟瘴气,丢尽了脸面,难怪他生气。
  一名九宫堡的悍贼,盯视着放在身前的小型日晷,天气反常的燠热,整个山区中罩着一层如烟似雾的淡淡阴影,日光朦胧,但仍可看清模糊的阴影,日晷上的尖锋投影,已接近了午正的刻字。
  所有的人像是又聋又哑的石像,盘坐在草地上不言不动,小山下,四周全是参天古树,山顶像个坟墓,只有朽木而无树木,占地约有十亩余方圆,九宫堡的人,叫这座小山为坟丘山。往西望,是断肠崖的东麓,可以远眺五六里外耸立在崖顶的九宫堡。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用疾迅的身法向上赶,踏入了草场边缘,脚下放慢了些。
  前一名是绿衣俏女人,脸上冷冰冰,百宝囊上绣了蝎子,是冷蝎高飞。
  后一人在后面五丈余跟进,似不是冷蝎的同伴,冷蝎以少女之身行步江湖,艺业惊人,造诣超尘拔俗,连七幻道也无奈她何,单人独剑遨游天下,也没听说过有同伴,她也不要同伴。这人浓眉大眼,歪嘴鼠须,灰脸膛,右脚有点瘸,点着一根浑铁双头拐,举步如飞,脸上风霜留下的岁月刻痕和鼠须泛白看来,年岁当在古稀左右,但身材依然健朗高大,老当益壮。
  冷蝎高飞到了西北角,在外围站住了,向所有向她注视的人冷冷扫了一眼,说道:“高某今日刚到,能让我冷竭高飞做不速之客吗?”
  黑旗令主缓缓站起,挤出一丝笑容,说:“高姑娘肯赏光,常某深感荣幸,请坐。”
  冷蝎高飞盘膝坐下,说:“但愿不打扰诸位的盛会,本姑娘只想一聆诸位的高论。”
  歪嘴瘸子到了人丛边,七幻道挥手叫:“阳施主远在江南,怎么也赶来了?”
  歪嘴瘸子在怀中掏出一封柬贴扬了扬,笑道:“我丧门煞阳和适逢其会,恰好在中原遨游,赶上了这场热闹,来了好些天啦,接到令主柬召,怎能不来?”
  他将柬贴塞入怀中,正待向七幻道走去,黑旗令主却向他招手,说:“阳兄,咱们也算是同道,何不来到这儿坐地?”
  “令主所示极当,阳某遵命。”他在黑道朋友的旁边坐下了。
  从三方面的语气猜到,这位丧门煞在江湖名位,可能不高不低,也必定是江南的黑道巨寇。
  “午正!”管日晷的悍贼突然高声大叫。
  黑旗令主扫了群雄一眼,清了清喉咙,大声说:“多蒙诸位抬爱,赐给兄弟三分脸面,前来参与这次盛会,兄弟先向诸位申谢。”
  他作了个谢揖,然后往下说:“这些天来,敝地已知的被杀黑白道朋友,迄今为止,共有一百二十七名之多。这些人中,固然有些是敝堡的朋友,有些却是白道英雄和江湖上与亡命客毫无纠纷的好汉,他们前来见识决斗,以增长见闻的,只因为不顾亡命客削树示警的狂妄字句而遭杀身之祸,遭了池鱼之炎,实堪痛惜。近些年来,亡命客横行江湖,为所欲为,毫不顾及江湖道义,轻视我黑白道群雄,心狠手辣,狂妄嚣张无所不为,更任意杀戮,挑起江湖是非,所行所事,在座诸位当知其详,不劳兄弟饶舌。经昨天一战,那小辈的狂言诸位有些人已听到了,可知这小狗不仅是与兄弟为敌,而是与天下江湖同道为敌,咱们过去各行其是,甚至势同水火,因此使得那小辈有机可乘,所以敢于和整个江湖为敌。无可讳言,那小辈正在四处放火从中取利,不仅想登上黑道盟主之位,更想逐次消灭武林中略具声响的人,以便日后扩展势力,妄想驭使天下江湖同道奉他为尊,甚至有兴兵造反的可怕阴谋。假使他的野心得逞,咱们岂不不坐以待毙任由宰割吗?”
  碧眼青狮哼了一声,接口大声说:“常令主,咱们是来听你说书的吗?”
  黑旗令主冷冷一笑道:“大师少安勿燥,兄弟必须先将利害说明,免得……”
  七幻道抢着说:“常令主,你说得十分动听,可是贫道感到大太阳下听不进去,委实想打瞌睡。阁下的根柢贫道十分清楚,斗大的字认得两三斗,家门八辈子没出过一个读书人,说起道理来却咬文嚼字噜噜苏苏,干啥?”
  “老道,你有何居心?”黑旗令主杀气腾腾的厉声问。
  七幻道淡淡一笑,不在乎的说:“居心?施主言重了。你能不能简单明了将你的意思三言两语说出,让大家抓得住痒处?”
  “不先将利害分析明白,如何能令大家明白切身的……”
  鬼魑山堂一蹦而起,怪叫道:“在座的人,谁不曾和亡命客有仇有怨,结有梁子?你说了一大堆废话,等于没说,我鬼魑山堂不懂他娘的大道理,只知道办自己要办的事,我对亡命客没有好感恶感,我不管他是否要雄霸武林,一句话,我要夺回那半幅秋山烟雨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阁下如果答应将这半幅秋山烟雨图归我所得,我姓山的站在你一边并无不可,如果不,我走我的路,反正我必须找他。”
  北面一名精悍的中年人站起说:“山前辈,你这话就不对了,在下可和亡命客有仇有怨有梁子。这么说来,在下应该告退。”
  黑旗令主赶忙抓住机会说:“裕昌兄,请稍候,咱们江湖人虽为名利而抛头颅洒热血,但不否认彼此相依为命吧?如果没有咱们黑道朋友混口饭吃,白道行业岂不全该关门大吉?假使真有那么一天,亡命客成了天下江湖道的盟主,请问,谁替大家找活路?既然在盟主掌握之下该是一家人,难道叫咱们一面作案一面保镖?也一面自相残杀?见鬼!总之,不管他是否能杀光咱们老一辈的人,咱们的晚辈同样会遭殃,他将会为江湖带来滔天大祸,大劫临头,无论如何,咱们必须齐心合力,抛开昔日恩怨,排除成见先诛此罪魁祸首,此乃是迫不及待的事实,目下他已有人相助,如果等到他羽翼长成,咱们必将成为枉死域中第一批冤鬼,悔之晚矣!”
  鬼魑山堂又大叫:“又是废话!”
  “你想怎样?”黑旗令主火了。
  “不想怎样,今天到场的人,都是想要亡命客之命的人,还要你说?山某认为,阁下该将如何下手的办法说出就成,其他免谈。目下亡命客不知躲在哪一个龟窝中,咱们却在这儿废话连天,难道要烧香上酒请他来这儿让咱们砍下他的头做溺器?你如果妄想在座的人联盟,你打错主意了,鬼才相信你的话。难道说,要咱们公举你做临时盟主?由你主持大局,咱们都跑腿的?干脆,咱们不如让亡命客来做盟主算了。江湖中风风雨雨,说九宫堡和无尽谷名分实合,狼狈为奸,亡命客所放谣言信者不是没有,以前在你们未经过三次火拼之后,我姓山的就是信者之一。目下你竟然想要咱们联手同盟,不是正应了亡命客的话吗?阁下可以问问一直没开口的秋谷主,看他肯是不肯?”
  所有的目光,皆注视着无尽谷主,无尽谷主阴沉沉的站起,冷冷的说:“不错,秋某绝不同意。常兄如果不是说出如何下手诱出亡命客决一死战的话,其他的事秋某概不问闻,秋某只好告退,各行其事。”
  黑旗令主大概已知妄想做临时盟主的诡计落空,这些老奸巨猾不会上当,只好说:“好吧,兄弟说出办法,还得请诸位卓裁。其一,撒出决战书,按江湖规矩,由他指定地方,由他指定咱们这些人接战。其二,从明晚起,不分昼夜,咱们划定地域彻底搜山,不相干的和前来观战的朋友,必须立即撤出三十里外,免得碍事。其三,由敝堡派人诱他,这家伙是江湖淫贼,用女色相诱,他会中计的,假使能接近,将劳动诸位的大驾。”
  “如何诱法?”碧眼青狮突然问。
  “诸位身旁,由兄弟派出一名弟兄,带一条异种猎犬,只消白昼看到敝堡升起大红旗,与响起号角声,晚间是高空旗花,便放开猎犬,在猎犬领带下合围,至于行止进退,领犬的弟兄自会招呼,猎犬必能在百丈之内等候,候招呼同时进袭,届期如有陌生人露面,格杀勿论。”
  “贵堡的猎犬,大概也死了三五十头了,还想用?”七幻道的怪声怪气地接口说。
  “道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种猎犬不同,是追踪的最佳猎犬,接近亡命客的人,身上带了一种特殊的……哦!不能说得太多,诸位如果信得过常某,不怕他能飞天遁地。”
  “好!我和尚信任你。”碧眼青狮道。
  附和的人很多,无尽谷主也首肯。
  “咱们三策同时进行,且听兄弟策划地段……”
  整整花了一个时辰计议,众人纷纷散去。临行,黑旗令主一再叮咛,今晚与明天白昼,仍保持现状,明晚入夜之后,方可各抵划定的地段行事,今明两天,必须进行第三策的全盘大计。因为第一策亡命客恐怕不上当,已经试过一次没有回音,第二策也不见得有效,搜山举动并非易事,人手太少,要搜如此辽阔的山林,十万大兵也不见得够用。第三策成功的希望极大,既然非我人妖来了,必定带有女人,用女人最方便有效,非我人妖却是单人独剑赶来的,根本没带有侍女。
  人群散去,最后走的人,也是最后到场的丧门煞阳和,他仍跟在冷蝎高飞身后,但走了三两里,遇上了碧眼青狮,他便闪在一旁,似有所待。
  冷蝎高飞一向专和江湖好色之徒作对,但她却不会和碧眼青狮正面冲突,一是大喇嘛行踪飘忽不定,一是她的功力比喇嘛差上两分,武林中敢与少林的百劫残僧交手的人,只有碧眼青狮,可想而知,她有自如之明,绝非在喇嘛手中讨得了好。并非是她欺善怕恶,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公然叫阵她可不干。再说,碧眼青狮好色如命,万一落在他手中,结果太可怕了,明里不宜动手。
  在宇内十三怪物中,除了百劫残僧和不归客,论真才实学,以碧眼青狮为最高的一个,也是最胆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百劫残僧数十年不见出现江湖,上次在大雁塔现踪,以后又不再听人说起,这种神龙一现的消息并未为武林所重视,信者不多,这家伙心中略有顾忌的人,仅有一个不归客。两年前他纠合了七幻道同赴云阳,要联手除去眼中钉,岂知被文昌用一锅滚油所暗算,烫掉了双脚的一层皮,调养了一个月方行痊癒,更惊动了炼狱谷的人,计划成画饼。因此,他恨死了文昌,他发誓要抓住文昌食肉寝皮,方能洗雪那次的奇耻大辱。可是,文昌死在黑龙潭,他只好死了这条心,没想到两年后文昌又还魂复活,首先便把他的记名弟子飞虹铁爪折辱一番,飞虹铁爪飞骑将消息传至五台山,这家伙恰好从京师远游返山,大怒之下,星夜赶到九宫堡出处疯狂寻找。但文昌暂时不和他见面,他无可奈何。为了杀死文昌,他任何事都可以做出来的,但他认为黑旗令主虚有其表,九宫堡高手如云,被文昌闹得鸡犬不宁,仍毫无办法,这种人不值得联手,三条诡计虽不以为然,但在毫无办法之中仍值得一试,可是他心中仍然有凭自己力量找出文昌的打算。
  冷蝎高飞居然前来参与大会,碧眼青狮一见了她便无名火起,勾起了他在云阳被暗算的恨意,那次这鬼女人不是曾经出来打岔吗?
  他遣走了七幻道,独自在前面等候,被他等着了。冷蝎高飞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虽不敢公然向碧眼青狮叫阵,也经常想将贼喇嘛放翻,并不真怕贱淫僧,上次她敢跟踪碧眼青狮,原因在此,要不是文昌抢先动手,她如果抓住机会下手的。
  她突然发现碧眼青狮从一株古树下闪出,红衣触目,沉重的紫金降龙杖金光闪闪,贱淫僧的双眼闪闪生光,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不怀好意的狞笑,拦住去路。
  她知道麻烦来了,但并不心怯,密林中追逐不易,这儿的参天古木粗可合抱,地下落叶枝荆棘碍手碍脚,淫僧的一百二十斤紫金降龙杖不易发挥威力,没有什么可怕的,她站住了冷然盯视着碧眼青狮,一言不发。
  碧眼青狮沉不住气,僵立片刻便开了口:“女施主,你活得好好地。”
  冷蝎高飞用冷哼作为回答,他只好又往下问:“云阳一别,你跑得真快,一向可好?”
  “本姑娘没死,不劳下问。”冷蝎高飞回答,语气极冷。
  “佛爷的来意,女施主可想得到?”
  “秃驴,何不直截了当说你的图谋?”
  “贫僧不念云阳的过节,想和施主合作。”
  “本姑娘讨厌和尚,尤其讨厌人人皆曰可杀的喇嘛。”
  “施主何必愤懑?和尚也是人,和尚同样有七情六欲,和尚同样对女人感兴趣。我和尚只不过比常人更喜欢女人而已,有何不对?女施主,我不相信你一辈子是这般冷冰冰,更不相信你不需要男人,尤其不信你不在梦中想念男人的轻怜蜜爱……”
  “呸!闭上你的臭嘴!”冷蝎高飞怒叫,她脸上大概第一次泛上红潮,对男人的脏话她听得太多,但那些脏话从未击中她的内心要害,不太严重的一句“不信你不在梦中想念男人”,却真正沉重的击中了她的要害,她恼火成怒了,怪事。
  碧眼青狮哈哈狂笑,得意地叫:“瞧你!你这时才算是真正的女人,在你那漠视一切的冷冰冰外衣掩盖下,自欺欺人的真面目终于暴露……”
  冷蝎高飞一声厉叫,拔剑飞扑而上。
  碧眼青狮身形如电,沉重巨大的身材十分灵活,红影一闪,他已移了位,到了右方,怪叫道:“哈哈哈!我的好宝贝,请听我说完,佛爷保证等会儿陪你玩玩,保证你心满意足。你这一生中,大概还不知道被男人所爱怎么回事,被男人拥抱时是什么滋味……”
  冷蝎高飞几乎气昏,疯狂的连攻九剑。
  碧眼青狮不接招,他在留意对方的造诣,在等机会,轻灵的闪避,滑溜如蛇,在剑尖前晃动,似乎险象环生,其实有惊无险,在参天古林中交手,近身太不容易了,他一面游走飘掠,一面狂笑大喊:“好乖乖好亲亲,哈哈!我承认你的剑法确是超世拔俗,近身相搏佛爷也许胜不了你,但你剑上的剑气只能远迫四丈外,伤不了人。哈哈!佛爷会擒住你的,给你一颗销魂丹吃了,今后保证不会再冷,不会再摆出那心里想男人口里讨厌男人仇视男人的冷面孔,哈哈哈!咦!这一剑好险,再迫进三分,佛爷的僧袍要遭殃了,哈哈!今后,你将会另取绰号了,我替你想想改个什么……哎呀!天!别开玩笑,这一剑险之又险,你怎么向下面下手,佛爷保佑,这一剑你如果得手,你将永远还是个冷冰冰的不开胃的女人,佛爷我的罪过可大啦!无法再教你享受男女之爱了。呵呵呵!这一剑还差不多,呵呵!可惜目下不是在闺房,不然你可以从铜镜中发现,你这时的羞怒俏模样是如何动人!哎这不识抬举的没人要没人爱的贱货,这一剑好狠,打!”
  原来他信口开河,把冷蝎高飞激怒得像头疯了的母大虫,一不小心,被冷蝎高飞一剑击中拖着紫金降龙杖的右小臂,护身禅功竟挡不住冷蝎高飞以内力驭使的神刀,开了一条两寸长伤口,鲜血外涌,把他的凶性逗发了。
  紫金降龙杖乍动,风雷声大作,连攻三杖,凶猛无比的潜劲直迫丈外,劲道如排山倒海似的向冷蝎高飞涌去,这家伙发起威来,果然骇人听闻。
  连攻八杖,换了五次方位,枝叶纷飞,罡风的厉叫震耳,冷蝎高飞也全力施展,回敬了四剑。
  不远处逐树迫近的丧门煞心中暗惊,歪嘴奇怪的回正了,大眼中神光闪闪,以另一种声音喃喃地说:“幸而有机会看到他们的真才实学,不至于日后大意上当。哼!让他们先死一个,再来捡便宜。”说完,又闪电似的潜进两株古树旁,逐渐近了斗场,怪!他的嘴又歪了。
  “砰”一声大震,树叶摇摇,碎树屑激射,碧眼青狮一杖击中一株合抱大巨树,杖将树干打了个尺大缺口。
  冷蝎高飞闪在树后,立即乘机从树的另一面转出,长剑如同电虹一般,抢入碧眼青狮的左臂,好快!
  碧眼青狮吃了一惊,收杖已来不及,百忙中杖尾疾挑,同时前跃,转身,贴树掠出另一面去了。“嗤”一声裂帛响,肋背的僧袍裂了一条缝。
  冷蝎高飞未料到碧眼青狮不向右避招,反而向树干贴扑,置之死地而后生,逃出一剑之危,同时,杖尾的反挑,也阻止了她的追袭,机会稍纵即逝,一剑走空。
  阴沟里翻船,贼喇嘛无名火起,一声怒吼,回头反扑,一杖劈面捣出,力道万钧。
  冷蝎高飞不敢硬接,剑太短,无法接下这一杖,向后急迟,触到另一株树杆,赶忙向侧闪。
  可惜晚了,碧眼青狮已打出真火,杖尾截住退向,飞扫而出。
  冷蝎高飞赶忙向后退,一着失全盘输,躲一招主客易势,闪入树后。
  碧眼青狮像是疯了,杖尾跟踪猛扫,杖头再来一记重击,“砰砰”两声暴响,像在同一瞬间左右齐击,击中了树干,合抱大的古树两端创深近尺,向旁徐徐倾斜。
  冷蝎以为碧眼青狮会收招,岂知杖以雷霆万钧之力击中大树,她闪在树后,无比凶猛的罡风,将她震得踉跄后退,脚下被枯枝荆棘所阻,速度太慢。
  碧眼青狮形似疯狂,一闪即至,杖再次捣出,大吼道:“你这该死的贱母狗!”
  脚下一绊,冷蝎高飞知道要糟,双足一点,用金鲤倒穿波身法仰面倒飞,死中求生,如果往左右躲闪,杖头横振之下,一命难逃。
  可惜!晚了,杖头一振,触击她的左足底部,如山力道直逼大腿根,身不由己,倒出飞两丈外。祸不单行,“噗”一声闷响,右肩撞中一株古木,被反震得心向下沉,向侧摔倒。
  碧眼青狮以为她的脚绝禁受不起沉重一击,左脚必定断了,断了脚的病鸭子,跑不了啦!正想扑上,眼角突见另一株树后人影一闪,他横杖大喊道:“什么人,你给我滚出来!”
  人虽躲在树后,青天白日怎跑得了?人影从树后徐徐现身,原来是江南凶名昭着的大盗丧门煞,灰脸上泛起令人心寒的怪微笑,歪着嘴唇,颔首为礼说:“抱歉!惊扰了大师。”
  碧眼青狮怪眼一翻,怪叫道:“去你娘的蛋!凭你这老废物,惊得了谁?又扰得了谁?少往你脸上贴金。”
  丧门煞架住拐抱拳行礼,赔笑道:“大师休怪!老朽失言了。”
  “呸?你在我面前称老?”碧眼青狮的语气咄咄逼人,毫不客气。扭头看了看不远处倒地的冷蝎高飞,她静静地躺在那儿,似乎撞昏了,他放了心,用不着急急去看个究竟,反正这块天鹅肉飞不了。
  丧门煞再次赔礼,说:“小可失言了,大师息怒。”
  “咦!你这家伙对长辈,一向自称晚辈,今天你的称呼怎么不大对劲?”碧眼青狮怪叫,神情充满不屑。
  “晚辈一错再错,只好卑称小可了。”丧门煞从容地答。
  “滚!走你的路。”
  丧门煞抱拳行礼告退,走了几步扭头道:“小可有事禀明大师,大师如果不听,小可只好日后再专程禀明就是。”说完,再次举步。
  “有屁你就放,等什么?”
  丧门煞没回头,一瘸一瘸往前走,一面说:“大师心情不佳,小可认为目前不适……”
  “站住!你这老杀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不说出,佛爷打断你另一条狗腿。”
  丧门煞只好站住,转身怯怯的说:“令高徒飞虹铁爪,被鬼魑山堂擒走了。”
  “什么?你他妈的废话,我那徒儿在北面入山小道旁的小林中等候,怎会……”
  “大师不信,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小可落脚在东北角,走得比较晚,恰好与鬼魑山堂同路,走了两里地,便遇上令高徒不知为了何事向东急行,前辈该知道,那鬼魑山堂自命是侠义英雄,嫉恶如仇。令高徒明是白道镖师,暗中与黑旗令主……”
  “说!你的话可真?”碧眼青狮大吼。
  “小可岂敢在大师前说鬼话?小可吃不消大师的大印掌。”
  “往那儿走的?”
  “往东北,在小可的住处不远,便是鬼魑山堂的住处。至于是否带往那儿,小可却不敢臆猜。”
  “带我找那王八羔子。”碧眼青狮如对属下发令。
  “小可愿为大师效劳。”
  碧眼青狮大踏步向冷蝎高飞走去,显然要带她走。
  冷蝎高飞暗中在连气调息,她并未受伤,只是气血不稳定,力道大打折扣,她在心中念佛,希望丧门煞往下拖,果然如愿以偿,等他两人结束交谈,她已引气归元恢复了精力,突然飞跃而起,打出一把蝎形暗器,快如狂风,向西展开轻功如飞而遁。
  她的蝎子镖其实不是镖,是一种沾有奇毒的怪玩意,脚爪和尾钩一沾人体,奇毒见血便入侵经脉,浑身痛苦难当,有如千万小虫蚁在体内爬行嚼咬,但并不致命,大约三月便可自消,她的外号也从镖上得来,用来整治她看不顺的人,虽无性命之忧,但人却无法活动,十分灵光,见血即痛,令人倒地呼号挣扎,十分歹毒。
  蝎子镖有八枚之多,像一阵骤雨,满天滚舞,令人防不胜防,碧眼青狮大吼一声,左掌右袖急挥,罡风大作,蝎子镖纷纷坠地。但冷蝎高飞已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去如星飞丸射,远出十丈去了,为了逃命,比任何人都快。
  “大师快追!”丧门煞大叫,瘸着腿飞跃,十分迅疾。
  碧眼青狮在云阳已领教过冷蝎高飞的轻功,十丈之外确实不易拉近,万一再碰上其他的人,下手便不太容易了,大喝道:“回来!你一条腿只配赶老蛆虫,给她送行吗?这鬼女人跑不了的,佛爷下次将脱光她身上的一丝半缕,走!带佛爷去找鬼魑山堂那老猪狗,他好大的狗胆。”
  “大师随我来,救兵如救火,迟不得。”丧门煞叫,领先向东北方向穿林急掠。
  穿越两座树林,越过两座小山头,降下一处山脚的参古林中,已走了五六里了。
  “还有多远?”碧眼青狮焦急地问。
  “还有三里地,快了。”丧门煞答。
  “你他妈的轻功是怎么练的?慢腾腾,快!”
  “无可奈何,大师,一条腿嘛!大师如果想快些,何不助小可之力?”
  “好,真见鬼,想不到佛爷会带一个老残废赶路,你他妈的也不怕丢人。”
  碧眼青狮单手持杖,伸左手挽住丧门煞的右手,喝声“走!”举步如飞直奔东北。
  丧门煞原是右手支拐,这时只好拐交左手,飞掠半里地,古林越深,方向难辨,而且树太密不能横冲直撞,速度自然慢了。丧门煞一面走一面问:“大师真相信黑旗令主的三条计策可以成功吗?”
  “那小狗躲得极稳,这带山深林密,如何找法?不信也得暂且听他的,王八蛋,如果被我遇上,他上天佛爷也要跟他到灵霄殿,剥他的皮吃他的心肝。”碧眼青狮恨恨地说。
  “那家伙功力了得哩!”
  “哼!佛爷一杖可将他打成肉泥。”
  “他的剑可不弱。”
  “是那把剑发碧光的剑?佛爷的紫金降龙杖重有一百二十斤,龙泉宝剑也无奈我何,丝毫难伤。”
  “他还有另一把小剑可怕着哩!听说是什么幻电剑,无坚不摧……”
  “废话,世间没有那种玩意。”
  “大师不信?”
  “当然不信。”
  “小可也有一种玩意,小巧而古怪,也是令人难信的事,大师可要瞧瞧?”
  “是啥玩意?”
  “大师一看便知。”
  “拿来。”
  丧门煞的右手挽在碧眼青狮的左手上,两人身体相距不足一尺,他的左手小臂刚举到右手上,电芒一闪,反握着一把光亮的小剑,顺手下戮,戮入碧眼青狮的左腰,尽偃而没。同时右臂膀一振,碧眼青狮被震出八尺外,“砰”一声撞在一株大树上。
  “啊……”碧眼青狮骤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叫,右手想挥出降龙杖,手一抬,杖反而掉落脚下。
  “你……你……”他尖叫。右手一抓,抓在树身上,大汗如雨,五指扣入树中,支持着摇摇欲倒的身体,伸左手到肋下摸索,一咬牙,拔出一柄八寸长光芒四射的小剑,伤口鲜血激喷而出。
  十丈外树根下,慢慢站起一个中等身材,不男不女,玉脸略现苍白的人影,是非我人妖梅林公子。
  丧门煞取掉山羊胡,嘴巴正了,丢掉双拐,腿不瘸了,一面脱衣,一面毫不在意的说:“大喇嘛,那就是幻电剑。”
  碧眼青狮抓剑的手不住抖动,脸上肌肉不住的抽搐,眼珠似要突出眶外,喘息着问:“你……你是谁?”
  丧门煞探手怀中取出一些药末,在脸上不住揉动,皱纹渐渐消失,一些灰色粉末纷纷落下,现出淡红的晶莹肌肤,淡淡一笑,放开手说:“大喇嘛,你太健忘啦,不认识我亡命客蔡文昌?”
  碧眼青狮大叫道:“我……我好恨,你没给我公平一……决斗的……的机会。”
  文昌摇头苦笑,说:“大师原谅我,那也是无法之事,你太强,而且目下高手如云,如果给你机会,我的处境太艰难,我答应你,好好安葬你的尸体,你安心的去吧!佛祖保佑你灵魂平安。”
  碧眼青狮左手五指渐松,缓缓滑下,突又身躯一顿,仰面狂叫道:“我……我好……好恨……”
  声落,幻电剑脱手飞掷,然后滑倒在树根下,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仍在挣扎。
  文昌闪身避剑,短剑划出一道电虹,插入他身后一株大树中,尽偃而没。他转身拔剑,剑上没沾丝毫血迹,顺手插入左臂的皮鞘中,走近快断气的碧眼青狮,说:“大师,你一生中,曾经给过多少人机会?你一生中,淫辱奸杀了无数可怜的弱小妇女,以你一个修为已臻化境的武林高手,和那些弱小妇女相比较,她们的机会在那儿?这算得公平?唉!你造孽太多,依然至死不悟。”
  碧眼青狮扭头向上,死死地瞪着文昌,嘴唇抖动,但发不出声音,终于喘出最后一口气,寂然不动。
  文昌策身替他抹上瞪得无法闭合的眼睛,低声说:“安息吧!但愿佛祖能宽恕你,能让你的魂魄飞升西天极乐世界。别怨我,我确是不能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
  非我人妖走近他身旁,说:“文昌,不必自疚,像他这种人,这种下场太便宜他了。来!为了你对他的诺言,我帮你挖坑。”
  文昌拾起降龙杖,说:“前辈,你可以离开了,明天之后,离开不易了。我知道你的内力有伤不宜闯关脱身,但在这儿我无法保证你,他们的人太多,实力太强。快走吧,愈快愈好。”
  非我人妖一把抓住他,想大声说话,却又叹口气,黯然地说:“其他的事我不管,但你令我伤心。”
  怪,他像变了一个人,已非往昔风流倜傥谈笑挥剑的非我人妖,清澈妩媚的大眼中泪光闪闪,难道说,一些内伤便令他消失了往昔的豪情?
  “小可多谢前辈的呵护盛情,但……”
  “我不是指这些。自从昨晚你救我到这儿疗伤之后,我发现你对我淡漠得如同陌路人,称我前辈,令我想起早年在西安你我相处的那段逝去的岁月,我知道,称我公子的时光不会再回来了。我已看出你对我不满,更看出你有许多话要向我说,可是,你并不向我开口,这种漠然冷淡的神态,我多伤心啊!”
  文昌突然丢了降龙杖,沉重地问:“公子,你能坦诚地回答我的话?”
  “苍天在上……”
  “好,怪丐冯韬和狂乞郎夏田……”
  非我人妖按他坐下说:“先坐下,我知道这些事早晚得告诉你的……”
  他将在江湖中与黑白两道朋友的纠纷说出,因之,他不得不苦心孤诣培养打击他们的实力。如何在大玄坛广场地方秘密布下疑阵,如何在文昌身上下工夫,如何明暗相助等前因后果一一说了。最后玉面上泛起酡红,垂首敛眉往下说:“之后,我对你付出了真情,我发觉你是值得我倾心的真正男人……”
  “什么?你……你倾心我?你……”文昌讶叫。
  “你该知道,我一直未让你知道我的真正身分。不管,我的行径极受江湖人非议,他们叫我人妖,说我是个半男半女的阴阳人,说是什么半月男半月女,因为我掳男人也掳女人。但在你面前,我答应坦诚相告,我是极为正常,千真万确的女人。”
  “你……你……”文昌张目结舌,大吃一惊。
  “可是,你使我乱了心,我无法自主,我不忍心毁了你和毁了我。因为,你是个值得我爱的人,可是,我却比你大了一倍年纪。你知道,所谓长春之术,女人最多可以保持到九十九岁,百岁临头,便会一下子变成老太婆,虽然还可活上三五十年,但老得不像话丑陋得不忍目睹。但男人不同,也会保持到死的那一天到来。试想,假使那一天到来,我如何承受那种打击!所以我不能爱你,那会害了你也害了我。”
  “我……我很抱歉。”文昌语无伦次地说。
  “不必提这些事了,文昌,还恨我吗?”
  “不!你是对的,任何人设身在你的地步,都会为了保全自己而这么做的。像我,便会毫不犹豫地暗算了碧眼青狮。当然,我并不自命英雄,英雄与懦夫,差别不会超过一张纸的厚度,为了保全自己,我会做下任何懦夫所做的事。为了眼见不平有人需要援手,我也会做下任何英雄所做的行径。”
  “你真不恨我吗?”非我人妖拭泪问,语气中充满了希求。
  文昌微笑举袖,替她拭去泪痕,说:“你毕竟是女人,泪水太多了。我希望叫你大姐姐,你答应?”
  非我人妖忘情地抱住他,在他耳畔轻声说:“我恨,恨你,恨你晚生了二十几年。哦,小弟,你能给我一些时光,听听我的身世吗?”
  “大姐,说吧!没有人会找到这儿的,掩埋尸骨要不了多久。”
  “我姓梅,名文开,彰德府人氏。我爹名壁……”
  “什么?令尊是梅壁?”
  非我人妖一惊,听出话中有因,急叫道:“你认识我爹爹?”
  “大姐,你先往下说,”
  “好,十岁那年,邻居一对少年夫妻是我爹的师侄,和街尾另一家士绅的一双子女有了爱情上的纠纷,四个人搞得一团糟,两男两女都成了奸夫淫妇,不幸被家母在花园中发觉他们偷用我家的花园作为野合阳台,他们竟杀人灭口杀了家母和两名使女,但他们逃得仓促,有一名使女没当场死去,等我爹发现之后说出了经过方行气绝。我爹一路之下,杀了两家男女三十二口。但那位人面兽心的师侄逃掉了,纠合他师傅和朋友群起而攻。我爹忍无可忍,一举杀了十八个人,那位禽兽师侄师徒也丧了命。我爹身受重伤,将我寄养在好友家中,独自亡命天涯,因为师公认为他不该恨心杀了师弟,要找他清理门户。同时,五十条人命闹翻了天,官府行文天下要捉我爹归案。五年之后我爹偷回彰德看我,回程被师公发现,之后便音讯毫无,一别三十年,不知他老人家流落何方。之后,我恨死了天下间的好色男女,这也就是我在江湖进行报复,因而臭名满天下的原因所在。小弟,你会鄙视我吗?”
  “你问得不对,该打,大姐。”文昌笑答。
  非我人妖娇媚地一笑,恢复了女性的风度,伸出玉手伸伸舌头,俏巧地说:“好吧!打一下,可不能太重啊!你该告诉我了。”
  文昌将在三山飞瀑跌落绝谷潭的事说了,最后说:“如果那位怪老人就是伯父,我想,他会回去那儿隐居的。你可以到那儿一探,或者在那儿等候,苍天有眼,不会令你失望的。”
  非我人妖泪流满面,喃喃地轻叫:“可怜的爹爹!可怜的爹爹!”她突然亲了文昌的脸颊,说:“谢谢你,小弟。我要跑一趟四川,小弟,忘了这儿的恩仇吧,我们……”
  文昌摇头苦笑,说:“大姐,再次谢谢你的忠告。但我是江湖亡命客,必须在江湖闯天下,任何人也无法将我从十八层地狱中弄上天堂。大姐,你走吧,也许我会留得命在,去四川拜望伯父和你盘桓一些时日。”
  “和我一起走吧,小弟,求求你。”非我人妖颤声叫。
  他轻拍她的肩膀,苦笑道:“我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冥冥中有神佛,我只依照我自己的意志行事,无人可以阻我。大姐,你趁晚离开吧,我祝福你,愿重相见。”
  他站起拖了降龙杖,拖了碧眼青狮的尸身向北走,不远处有一处空林,广约七八亩,草地中心,已先建了一座土坟,坟前插了一根削平的木桩,上面刻了两行字:“江南丧门煞阳和之墓。大明嘉靖三十七年八月十二日立。”

×       ×       ×

  入暮时分,一群搜山队发现了这两座坟,另一座是碧眼青狮的,木桩上刻着:“五台碧眼青狮巴隆活佛之墓。大明嘉靖三十七年八月十三日立。”
  两人的坟前,插了他们了兵器双头拐和紫金降龙杖。消息传出,整个山区骚动不已,大名鼎鼎的碧眼青狮悄然埋骨于此,想起便令人毛骨悚然,不用问,必定是亡命客的杰作,亡命客的艺业,太可怕了。
  这消息震撼着人心,九宫堡人人自危。
  当夜,又有三十七人横尸在十里内的山林中,大部分是九宫堡的搜山队。
  但四面八方仍有人向九宫堡赶,风雨飘摇。
  东面一群人快到了,是君山夏家的人。四海神龙夫妇、流水行云夫妇、白衣龙女、荀美茹,洞庭八卫全来了。他们是午夜到的,事先得到警告,不敢进入十里禁区,恐怕夜暗中亡命客突然下杀手。
  另一群人约有五六十之多,在次日清晨通过嵩县,向小山小径急赶。是炼狱谷一群人,黑铁塔也依然在内。人群中,有一乘小山轿,轿帘深垂,看不见轿中景况。小娟姑娘走在轿后,浑身劲装。
  东山头爬上了朦胧日影,看不真切,但燥热无比,山区中雾气蒸腾,没有一丝微风,鸟兽的烦躁叫吼声刺耳。在八月凉秋的山区中,没有霜和凛冽的秋风,已经够令人不安了,再加上沉闷燥热,更令人六神不定,太反常了。
  一早,雾影朦胧,十丈外不见人影。但参天古林中,仍有人影飘动。
  非我人妖昨天已经走了,她的内伤不宜留下。文昌经一夜杀搏,一早练了一个时辰的炁极气功,小睡片刻便恢复了疲劳。辰牌末,他离开树上临时居所,殿身结扎,开始他巡逻猎杀的行动。他不断执行他的禁令,进入十里禁区的人,如果人数不多,他立下杀手。
  他藏好包裹,在枝梢上飞掠,像一头大鸟和猿猴,远出三里外,方飞落林下,自语道:“今天看他们派甚么样的女人来诱我这个淫贼?来吧!四五年没亲近过女人了,哈!哈!我这淫贼,却未糟蹋过女人,太冤枉了。”
  他藉草木掩身,耳目全神戒备,绕走了几圈,再飞跃上林,在另一座小山峡旁的矮林中伏下了。他那种林上林下乱绕圈子的走法,任何精明的猎犬也无能为力,加以他没有任何应用物件落入九宫堡的贼人手中,山区中经常有其他的人活动,想追踪他根本不可能。他机警绝伦,极少游猎,总是找一处地方伺伏,人多了便匿伏不动,人少了便以电耀霆击的辛辣凶猛声势出手,速战速决,事后立即易地再伺伏,便不会陷入别人所设的陷阱中。这也就是黑旗令主未能诱他入伏的原因所在,同时也是十里禁区中仍能有人敢于进出的缘故,他一个人。毕竟难以照顾十里禁区的每一处地方。
  东面入山小道旁,暂时落脚的人最多,禁区之外,有十余群江湖好汉结队而居,他们都是闻风赶来的江湖英雄,希望能看到这一群武林罕见的奇异决斗以增见闻。可是,他们轻易不敢进入禁区,始终没看到任何动静,只零星地从搜山队的口中,知道些禁区所发生的骇人听闻消息。碧眼青狮暴死的消息,昨晚便传到了,这些江湖好汉们,皆十分遗憾未能亲见这位宇内凶魔的死亡经过。这天一早,便有人发动由与双方毫无牵连的人,组成广大的观战团,传出要求让他们见识的讯息,希望亡命客准许他们进入禁区,指定一处地方让他们集体驻留,绝不干预双方的纠争。但还未组成,暂时公举的代表还未选出,黑旗令主的禁令已到,明天日落之前,不相干的人必须离开九宫堡二十里之外。
  这些人的前面两里地,是无尽谷的英雄深入禁区两里的营地,这处营地警卫森严,始终未受到亡命客的骚扰袭击,亡命客似乎漠视了自己的禁令。
  一早,右方远处四海神龙的帐幕中起了骚动。他们建有两大一小三只帐幕,昨晚赶到后匆匆扎营,不敢进入禁区,小帐幕内,住了两位姑娘。
  四海神龙一早便起来活动筋骨,练他的家传绝学天玄摧枯掌。蓦地,美茹姑娘抢出帐幕,奔到气急败坏地说:“姨父,不好了。”
  “什么?你说……”四海神龙惊问。
  “表妹不见了,兵刀暗器全带走了,可能独自闯禁区……”
  四海神龙大惊失色,大声向附近的人叫:“快!准备进入禁区。”
  白衣龙女确实走了,她大病经年,功力并未复原,上十月到虎头峰吊祭之后,归来显得生意全无。没想到蔡文昌七月十五重出江湖的消息似春雷般传到洞庭君山,在重生的喜悦和爱情魔力的驱策下,她迫不及待整装就道,一家人昼夜兼程,赶到九宫堡。
  整晚她心潮起伏,无法入睡,最后她忍不住了,悄然起身踏着落月余辉,走向雾气弥漫的禁区丛林中,像一个梦游者,失魂落魄地投入危机四伏的野山荒林中。
  巳牌初,四周由高手组成的搜猎队伺机持发,但九宫堡派出的领犬人还未到。这些领犬人须绕禁区外围到达各组的地段,免得被亡命客发现。
  黑魅谷真的一帮助拳朋友,正由永宁向山区赶来。
  按计划,猎队须入夜时分候信立出发,没想到永宁方向赶来了黑魅谷真,和由嵩县方向赶来的炼狱谷群雄。
  烟雾弥漫,湿气甚重,愈来愈炽热,反常的天气,把这一带山区笼罩在神秘的境界中,恐怖凶险的气氛逐渐增强,每一个人的心头,也似乎压上了一块铅般沉重,也像是蒙上了一朵不幸的云影。
  而对文昌来说,这是最理想的天候,他预感到自己的形势越来越有利,没有任何事物能拘束他的行动自由。
  近午时分,有发现了。
  一个白色的少女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看清人影时,相距已在十余丈内了。
  那确是一个少女,朦胧中,可以看清她头上黑油油的三丫髻,雪白的劲装在白色的淡淡薄雾中飘浮,如虚似幻,笼罩了一重神秘的色彩。肩上剑穗轻轻地飘动,整个人像是从烟雾中浮现的幽灵。
  她的目光茫然,披荆分棘迎面匆匆而来,时走时停,时而凝神听着,时而举目遥望。
  近了,文昌逐渐移向她的进路方向,像一个伺鼠的灵猫,也像个充满危险的恶煞幽灵魅影,没有丝毫声响发出。他心中不住咒骂:“来了,原来派这么一个小女人来。常堡主,你已全盘皆输。”
  接近至五丈内,他大吃一惊,心中狂叫道:“天哪!是她!她……她……不!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对方似有发觉,站住了。他清晰地看到她那苍白的清秀脸蛋,忧伤的神色楚楚可怜,太熟悉了,他怎能忘怀?正是七月十三日出现在招魂碑前的白衣龙女夏苑君。
  他僵在草丛中,白衣龙女正在他当面不足一丈,并不是虚影,更非眼花,不但可嗅到她身上所散发的特有少女芳香,他彷佛还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和呼吸,是那么真实,是那么生动,摆在眼前的,是一个被焦虑忧伤折磨着的少女,是一个他最早接触,也一度喜欢过,恨过的女孩子,绝不是幽灵,绝不是幻影。
  “这怎么可能?”他在心中狂叫。
  一月前在招魂碑的景象,似乎在他眼前幻现。她低低地幽幽地诉说的心曲,她那被忧伤和希望所形成的脸上神情,交织成一个悔恨交加而哀伤欲绝的少女画像,清晰地在脑海中幻现,天!她怎会被黑旗令主所利用?她怎会甘心如此下贱?她怎会忘了在招魂碑前吐露的心声?
  “不!不可能的。唉!但愿这是幻影。”
  他吃力地想,心中一阵乱。
  白衣龙女倾听片刻,似乎定下心,再次举步,掠过文昌的身侧。假使文昌将手伸出,定可将她拉住,但他不言不动,似乎麻木了。
  白衣龙女已远出三丈外去,他仍在心中狂叫:“不可能的,如果是真的,老天爷你太残酷了。”
  事实摆在眼前,确是白衣龙女,他杀了丧门煞,化装易容以丧门煞的身分参与了大会,黑旗令主说派女人来引诱他上钩,女人果然出现了。假使白衣龙女不是黑旗令主派来的,她应该知道不许进入十里禁区的禁令。
  他呆在那儿,目送白衣龙女的身影消失在雾影中,突又一咬牙,说:“功败垂成,我只好放过这次的机会,但今晚到九宫堡捣乱之举,必须依照计划进行。”
  他决定放过白衣龙女,不和她接触,黑旗令主的毒计成空,只因为他曾经在招魂碑前听到白衣龙女的心声,但不愿伤害曾经爱过他的女孩子。
  但他不由自主,悄然前掠,盯在白衣龙女的身后,看她有何举动。
  白衣龙女的耳目修为,无法发现身后有人,像个心智已乱的人横冲直闯,时定时停,全身寻觅文昌的踪影。
  文昌跟了三里地,到了一座山丘的顶端,山顶古松密布,没有风涛声。林太密,十丈外看不清人影,而且淡雾整日不散,影响了目力,他不得不更为小心,向前接近至五六丈之内。
  蓦地,他取出了三把棱形小刀,心说:“杀!绝不放过。”
  白衣龙女正走间,突然站住了。
  前面丈外,松树上飘下三个黑衣中年人,是九宫堡派来潜伏的高手,把守在这一座山头。
  文昌对这种三五人为一组的潜伏等候的人,有时加以剪除,有时又轻易放过,这些人身手并不太高明,等于是伏路小贼。
  文昌为了增加九宫堡恶贼的精神压力,故意让他们留在禁区中,他们根本无法发现文昌的行踪,无法禀报消息,无形中反而提高了文昌的神秘感,证明文昌在搜山队和潜伏小组的追索下,依然来去自如神出鬼没。
  三个伏路恶贼发现来人是个白衣少女,胆大包天现身了。
  他们想向飞扑擒人,算定姑娘向前飘掠,该刚到树下,两下里一合,恰好迎个正着。
  岂知姑娘毕竟了得,小小年纪能在江湖中出人头地,怎能是脓包?前面树叶已动,她已警觉地刹住脚步。
  她找的是文昌,也不认识这些黑衣人,所以仅止步观看,暗中运功戒备而已。
  三名黑衣人已经往下跳,等发现姑娘突然止步,已经来不及了,扑了个空。
  “这丫头好精灵。”一个黑衣人尴尬地叫。
  “咦!是白衣龙女。”另一个叫。
  “管她是谁,擒下再说。躲了三天,七情六欲折磨得受不了,好机会。”第三人说,语气相当狂妄。
  白衣龙女呆呆地注视着他们,看服装便知道是九宫堡的人,她不想招惹,也不敢招惹。
  “三弟不可,她也是亡命客的死对头,是友非敌。”知道姑娘名号的人出声阻止着。
  三弟便是自称被七情六欲折磨得受不了的人,冷笑道:“大哥,别乱说了,白衣龙女我没见过,但我知道那丫头已死在黑龙潭了。我上!”
  上字一出,他已飞扑而上,半途拔下背上的鬼头刀,大喝道:“乖乖投降,丫头。”
  白衣龙女突然闪开,叱道:“我白衣龙女不想和贵堡作对,住手……”
  三弟已不容她再说,如影附形折向射到,鬼头刀如同狂风暴雨,狂风呼啸,连挥两刀,凌厉无比的刀路,足以跻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白衣龙女大吃一惊,幸而身边有一株大松树、百忙中闪身树后,避过两刀,真未料到伏路的小贼,也有如许高明的造诣,不由她不惊。
  这些伏路小贼在文昌眼中看来,不当回事。但他们却是九宫堡的精锐,都是千中选一的绿林大寇,能派出来侦察亡命客的人,岂会是脓包?姑娘一直缠绵床笫,至今还未康复,论真才实学,她比武林一流高手差不了多少,这时体力未复,和一流高手比较,必定占不了上风,所以一看对方高明,心中檩檩。
  三弟绕过松树,猱身急上,一面叫:“大爷无情刀颜爷爷,不问你是谁,反正你是女人就够了,大爷准教你快活。”
  一面叫,一面连攻八刀,把姑娘迫得八方闪让。幸而松树甚密,躲闪极易。无情刀见姑娘不敢回手,认为大概是被他的名号吓坏了,人随刀进,狂风似的滚入,放手抢攻,每一刀皆保留了三成劲,想将姑娘迫得力尽时下手擒人,所以每一刀皆不攻向要害。
  姑娘被无情刀的脏话激得火起,也被刀招迫得纤手发痒,抓住闪到树后的瞬息间,向右急射。
  无情刀恰好从右绕到,大叫到:“乖乖……”
  他的右手刀还未贴树伸出,姑娘已反向左闪,顺势拔背上的长剑下挥,但见电芒一闪,已光临无情刀的脑门。
  无情刀吃了一惊,拼全力伸刀上格,但刀锷擦在树干上,恰好那儿有一个该死的树瘤凸出,阻住了刀。
  “当”一声剑尖下落,剑过红白齐涌。
  “啊!”无情刀短短地叫了一声,顶门直至鼻尖,裂了一条大缝,脑浆和鲜血涌出,向前冲倒,“砰”一声暴响,撞在另一株松树上,反震倒地。
  另两人大吃一惊,抢救已是来不及,大哥一声怪叫,脱手飞出一颗灰色鸽卵大弹丸,向旁急绕,要截住姑娘的退向,同时一面拔剑。
  另一人一声叱喝,双手箕张奋勇前扑。老天爷,这家伙竟想赤手空拳扑上送死。
  姑娘顺手挥剑,人在得手后飞退八尺,弹丸到了,不等她有任何举动,弹丸嗤一声在三尺外自动爆炸,灰色的烟雾激射。她感到一阵嗅味入鼻,头脑昏沉,吃力地举剑,手却不听指挥。昏眩中,她感到有人凌空扑来,同时眼角细小的电芒连闪。
  她银牙紧咬,全力抬剑,岂知手一松,五指脱力,剑似乎沉重如山,掉在脚旁,一阵天旋地转,她向扑来的人影倒去。
  在昏倒前的一刹那,她清晰地听到一声冷叱,和打出弹丸的恶贼发出狂笑,最后扑来的人影“嗯”了一声,“砰”一声大震,她和扑上来的人撞在一块儿,昏倒了。
  不知经过了多久,她悠悠醒来,发觉眼前接着三具尸体,她吃了一惊,伸手一摸,剑自己回到鞘里了。她飞跃而起,突然叫:“怎么回事,谁救了我?”
  林中静静,薄雾弥漫,没有人,只有地下的尸体。她奔回尸体细看,无情刀脑袋的一剑她知道,另两个人一个肋下有一个小刀口,一个背上有血痕,也是细小刀的所伤,同一种暗器,创口甚小。
  “是暗器,江湖上谁使用这种小飞刀?”她问自己。
  她回想昏厥前的光景,那一声冷叱显然发自第三个人之口,两个人不可能同时发出三种不同的声音。
  她极力追寻思索那冷叱的声音,久久,她突然像头被踩着尾的小猫,蹦起来叫:“天!是他!是他!他的梭形小飞刀,他飞刀划出的细小电芒,他的冷叱,是他!他又一次救了我,他不屑见我,天哪!”她伏在树上哀嚎。
  一阵心酸,她感到天旋地转,哀伤几乎击垮了她,扶着树干滑伏在树根下。扁山下舟中赤身露体向文昌疯狂挥剑的幻象,在她眼前如雾如烟地幻出。半年后她弄清了真相,因之再次倒下床席,她不难想像出文昌被误解后跳湖逃命的心情,不难想像文昌在虎头峰中剑后的痛苦。
  “天哪!你为何不给我求恕赎罪的机会?”她绝望地叫,声音嘶哑。
  她虚脱地站起,眼中突发现她先前躺倒的树根下,有一块掌大松皮有字迹,拾起一看,念道:“速离禁区,不然杀无赦。”
  字是用小刀所刻,十分清晰。她丢掉松皮,拔腿狂奔,一面尖叫:“不!不!文昌,请给我机会,给我求恕饶罪的机会,文昌……”
  她叫得声嘶力竭,脚下绊着树根,仆倒在地哀伤地痛哭,许久许久方再爬起乱闯。
  这个狂傲的小姑娘,不但傲气全消,而且自卑得抬不起头来。心碎了的她,憔悴得像朵快凋谢了的花。
  不知走了多少山头和丛林,她茫然乱闻。正走间,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啊……”其声惨厉,令人闻之毛发悚然,浑身发冷。
  好半天不见人影,她心乱如麻,凄迷的淡雾令她内心沉重,听到人声便不由自主,展开轻功向发声处奔去。
  她来晚了些,惨剧收场。
  文昌用飞刀击杀了两名恶贼,取贼人的解药救了白衣龙女,刻字留警心情沉重地走了。他不忍心拷问曾经受过他的姑娘,也不愿揭发这难堪的事实,只好满怀激愤地一走了之,到别处狩猎去了。
  这是一场奇怪的大狩猎,人家猎他,他也猎别人,老天爷帮了大忙,他操了命运之神的大宝剑,主宰别人而不是被人主宰。他知道,入黑之后将在这一带掀起狩猎大高潮,他也计划在另一处掀起狂风巨浪。这几天,不但九宫堡将有狂风暴雨,山区中反常的气候,也可能有真正的狂风暴雨出现,强存弱亡,看谁能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在天黑之前,他不打算狩猎。他要在入黑之前离开,让他们在这一带鬼碰墙白乱白忙。他再解决了另一处树林中的暗哨,无声无息用飞刀收了三条命,掩好尸体,他开始取而代之,在暗哨潜伏的地方伺伏,等候前来查问信息的巡山恶贼。
  他却不知,未牌前后便停止派人巡逻山区,等来等去等不到人,没有人来。
  已是午牌初,他掏出干肉脯坐在树上大嚼,树的枝叶掩盖了他,他能看到下面的人,下面的人却无法发现他的存在。他一面吃,一面留意下面的动静。
  雾影中,突然出现两个妖媚动人的丰满女人,一个手抱琵琶,一个背系长剑,绿缎子劲装将她们的喷火胴体衬托得特别突出,只消看了她们的胴体,便会令人心动神摇不克自持。
  “我的天,八成是那话儿来了。”他恍然自语。
  来人是金陵双姝,九星妖女彭君玉,雨露神女彭君佩,两年前在岳阳吕仙庙杀鬼影子的女淫妖。为了她们,闹出了洞庭湖中的事故。
  这两个妖女不属于黑旗令主的人,但只消略一思索,便知其中有鬼,黑旗令主要收买她们,太容易了,何况她们在岳阳便对文昌有情,受命前来绝非不可能的事。
  “我定然错怪了白衣龙女。”他自语。
  文昌早就声明,不需要任何人插手,连黑魅谷真的人,他也不许进入十里禁区之内。这两个妖女凭甚敢闯入禁区?更敢只有两人便在这一带高手四伏的地方乱闯?文昌不是傻瓜蛋,一看便恍然大悟。
  他擦净手,准备现身,心中冷笑道:“如果真是你们,妙极了,我还以为今晚的大计功败垂成哩!你们来得好,太好了!”
  金陵双姝全然不知树上有人,张目四顾疾走,向树下走来,看方向是必须经过树下的,时光不早,两女脸上有焦急的神色。
  文昌正想跃下阻道,突又中止。
  两女人的身后五七丈,雾影中又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和尚,一是头前有肉瘤的家伙,都不陌生,和尚是极乐僧大方禅师,有肉瘤的是在剑阁栈道,假扮樵夫引文昌至三山飞瀑入伏的独角兽。
  “好家伙,先杀你们。”文昌切齿低叫。
  他放过两女,她们走不了的。极乐僧上次丢掉趁手的兵刃,这时手上有一根镔铁方便铲。独角兽的腰带上,仍插着他那把双刃大斧,用皮套盛了斧头,十分神气。
  两人像伺鼠的猫,乍起乍伏,藉草木掩身,紧盯住金陵双姝。他们的目中欲火闪动,越迫越近,像要是找机会扑上,大概有点顾虑九星妖女的九星镖,和雨露神女的蚀骨仙露,必须找机会贴身突袭。
  文昌心中不住冷笑,心说:“狗东西,装得可真逼真,假使我不会参加大会,可能上当哩。”
  他认为是对方安排下的毒计,故意让这两个魔头假扮下手劫色,他文昌怎能不出手救美?救了之后会被两女缠住?实际上,极乐僧和独角兽根本不理会黑旗令主的事,他们是前来找文昌的,看到了两女不由食指大动,欲火如焚,其他的事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因而大胆向枉死城中闯。色字头上一把刀,半点不假。
  很不巧,极乐僧在外侧,相距树下有五六丈,下扑不大可能。独角兽恰好从树下经过,来势极快。
  独角兽活该倒霉,从三丈外贴地飞射而至,在树下突然仆倒,徐徐抬头从草影中向前察看两女的动静,也在找前面预定掩身之处。
  远处的极乐僧刚在一株大树上蹲伏,文昌已凌空而降,扑向独角兽的顶门。他估低了独角兽,以为这家伙不过是七幻道的小狗而已。
  独角兽不等文昌落下,便心中警觉,扭头一看,眼角突然发现顶上有蓝影飞堕,吃了一惊,立即顺势站起,巨手上崩下托,护住头并行反击,内力如山,果然了得。
  但文昌比他高明,只是无法悄然得手而已,双足连环疾飞,“噗噗”两声响,手脚接实。
  “哎!”独角兽惊叫,人向后退,双手难举,脚下踉跄,文昌这两脚,几乎将他的掌骨蹬碎,他怎受得了?奇大的反震力,将他震得踉跄而退。
  文昌如影附形向下一扑,双手扣在独角兽的咽喉上,“砰”一声大响,将独角兽压在地上,双手用劲收并向上扳,也上了八成劲。
  “喀勒!”独角兽的肋骨被扳断了,气管也破碎了。
  “嘿!”极乐僧怒吼抢到,挺方便铲疯狂地冲到。
  “咦!”金陵双姝同声叫,同时转身,也同时回头反扑,扑向极乐僧。
  文昌放了手,见独角兽未死,顺手一掌拍碎他的天灵盖,向右贴地掠出,一发之差从铲下掠走,危机险极。
  “叭”一声暴响,方便铲拍在独角兽的胸腹之间,肚腹暴开,死状极惨。
  文昌站在一旁,笑道:“和尚,不敢劳驾将你的尸首掩埋,你自己的臭皮囊还有别人费神哩!”
  他一面说,一面徐徐撤下碧玉屠龙剑,好整以暇,大敌当前他毫不在意。
  “可找着你了,哈哈!”极乐僧怪叫怪笑。
  “同样地,我可算找到你了,呵呵!”文昌怪叫怪笑。
  九星妖女到了,喜悦地娇叫:“亡命客,别来无恙?交给我。”
  文昌心中冷笑,心说:“凭你这一流人物,也敢为宇内魔头叫阵?哼!我可不让你如意,你如果拖到高手赶来,我岂不计成画饼?”
  他举剑迫进,一面说:“在下很好,无恙,彭姑娘后退,不许插手,这淫僧上次迫我跃落三山飞瀑。此恨难消,我要他死!”
  极乐僧哈哈狂笑,声响四野,也挺铲迎上叫:“手下亡魂,也敢吹大气,可笑之至。哈哈!你除了暗袭之外,还会些什么?今天你的末日到了,佛爷要拍扁你这小狗。纳命!”
  铲劲风雷动,潜劲如山,铲风荡得枝叶飞舞,招发“泰山压顶”猛拍而下,恍若天雷下击。他的铲头又宽又大又沉重,要被击中,大石头也经受不起。
  文昌不接招,往后退,一面说:“贼和尚,你叫罢,等你的党羽赶到,你已经横尸在地了,你的笑声太低了,在雾中传不远,我让你再说再叫,免得说大爷怕你召来党羽。”
  极乐僧不理他,连攻八铲,最后一招仍是“泰山压顶”,仍未得手,一招落空,“叭”一声击在地面,铲向上挑,无数碎石化为比钢丸还硬的泥雨,喷向文昌的胸腹和脸面,人随铲进,一声虎吼,“毒龙出洞”猛推而出。
  文昌一声狂笑,左闪出剑,快逾电光石火的碎泥只沾了右侧衣袂,他冒险进招了,机会拿捏得恰到好处,方便铲几乎擦身而过,危险极了。
  “哎呀!”金陵双姝同声惊叫。
  文昌的短剑,不冒险怎能近身?一寸长一寸强,不近身便成了挨打的局面,不可以的。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他怎肯放过?从侧方走险切入,剑发风雷,快、狠、准招出如雷霆击,剑芒一闪,人影乍分。
  “哎……”极乐僧扭身前冲,右肋下挨了一剑。
  “砰!”一声暴响,铲刃撞在树上,深入近尺,合抱大的松树枝叶摇摇,好凶猛可怕的力道。
  一剑是划中而非点中,划断了三根肋骨,极乐僧挨得起,火速拔铲旋身。
  九颊银星像一丛星雨,一闪即到,快得肉眼难辨,等看清了命也完了。九星妖女在打落水狗,一声不吭便赏了和尚九颗银星。
  “啊……”极乐僧惨叫,身体一阵抽搐,抓住铲柄的手不住颤抖,咬牙切齿,颊肉不住抽动。
  “喀崩崩!”他咬碎了满口钥牙。接着双手疾收,铲柄渐渐变成弧形。
  “嗄……”他吐出一口长气,双手一松,狐形的方便铲掉地,他也直挺挺地仆倒。
  “好厉害。”九星妖女粉面变色地叫。
  文昌玉面一沉,冷冷地轻问:“你为何妄自动手?该死!”
  九星妖女格格笑,笑得花枝乱抖,飞过一道迷人的眼波,妖声妖气地说:“小兄弟,别那么不通情理好不?自从岳阳一别,两年来魂牵梦萦。我恨你,恨你骗我之后一走了之,但知道你重出江湖找上九宫堡之后,千里迢迢快来赴援,你不谢我反而恶语相加。天哪!我在自作多情,我该责备自己。好吧!大英雄,我姐妹将怀着破碎的心远走天涯成全你。”
  说到最后,表情渐变,变得泪流满面,哀怨欲绝。文昌神色一懈,抱拳行礼笑道:“彭姑娘,贤姐妹真是前来助我的?在下鲁莽,这儿赔礼。”
  九星妖女变得真快,破涕为笑了,腻声说:“你呀!真是木石人儿,你知道在岳阳之时,我姐妹已……已认为找到了值得……值得……唉!不说也吧,我只问你,你如果认为我姐妹委身于你,便辱了你的英名,我们便告辞,要不,我们留下助你。”
  文昌低头沉吟,有意无意地避开琵琶的射孔,说:“好,我领你们的情。快走,到我隐身的地方去。”
  “那就快走。”九星妖女喜悦地叫。
  文昌走在侧方,三人并肩而行,他眼角看到不远处雨露神女先前站立过的草丛中,有一个小包。他明白了,走了半里地,突然说:“两位等等,我去去就来。”
  他回到原地,小包已成灰烬,不消看,他已也知里面曾经安置过一种巧妙的蛇焰箭,利用长长的火索卷在外边,可以定期烧完,然后射入高空。林中有雾,但上空却无雾影,在九宫堡居高临下了望,必定可以看到的。
  “好妖妇,休怪我心狠手辣。”他心中咒骂,往回走。
  在一处山崖角落内,外面草木遮得密不透风,一男二女在里面发腻。文昌左拥右抱,逐渐将两女的衣衫剥掉,一手拉掉九星妖女的胸围子,一阵猛吻猛揉,把九星妖女逗得娇喘吁吁,腻声叫:“好人,别……别尽挑逗好不好?光天化日,你……你怎么把衣衫全……全弄掉?不……不……”
  文昌说:“你该知道,亲亲,黑魅谷真和非我人妖,都教过我许多绝活,但我却怕你们借用药物,不剥光衣衫内可能藏着……”
  他突然冷哼一声,双手齐下,同时制住两女的右期门穴,两女软倒在地,同声的惊叫。
  他将两个赤条条的女人放在一块儿,拔出她们的金钗,点在他们左乳上,双膝分抵住小腹,厉声道:“蔡文昌不是淫贼,你们错了,黑旗令主也错了,你们听着,招,咱们好来好去。不招,金钗刺入乳房,注入内力,你们不死也得残废,而且痛苦难当。最后,你们得死。花花世界不是你们的了,世间美好的事物将在你们的面前消失,尘世是值得留恋的,自然人为何不愿死?你们还年轻,还可以找个好归宿。我答应你们,招了,绝不伤害你们,说!令主如何差遣你们?那支盒箭和你们衣带里的药物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