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手天君脸上的神色难看已极,死瞪了傅姑娘一眼。
“老弟既然不谅,在下只好识时务告辞了。”神手天君抱拳行礼告辞。
“不送。”卓天威寒着脸说。
三人狼狈而走,走得匆忙。
“卓兄,你总算不糊涂。”傅姑娘宽心地笑了。
“你坐。”卓天威拉她坐下:“我看了你的留字,到处找你!”
“哦!你去了?”傅姑娘眼一红,声音变了:“我等得你好苦,我……”
“很抱歉,我无法分身!”
“不必再敷衍我了,天威!”她低下头深深叹息:“我知道你讨厌我的原因所在,你对我的误解很令我伤心。天盛,你为什么要这样处处提防着我呢?我把你看成平生知己,把你看成……”
“傅姑娘……””
“我不怪你,天威。”她深深吸入一口气,挺了挺胸膛:“人与人之间,一个缘字不可强求,我希望能保持你我之间良好友谊,只求你不要误解我。”
“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好不好?”卓天威苦笑:“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哦!你的留字上说,有重要的事……”
“龙王路寿年。”她已可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也是为这家伙要找令尊商量。”
“你发觉什么可疑的征候了?”
“这家伙是吴中一龙派往江北与三星盟暗中勾结的代表。两个月前他在扬州,曾经掩护一个叫赵无咎的人……”
“哎呀!”她讶然轻叫。
“怎么啦?”
“吴中一龙!”
“吴中一龙怎么啦?”卓天威急急迫问。
“记得你在山塘受诱伏的事吗?那些箭手。”
“记得。”
“我爹捡到几支箭,追查的结果,箭是从武备库偷出来的,共失窃一千五百支。
窃箭的人是库大使的内弟疤眼老八易非,白云船场的管事。诱使易非窃箭的人,是秃猴田盛候。这人曾经是吴中一龙的得力手下,作过吴中一龙主持的枫桥赌坊主事人,目下是百花洲百花水谢的护院,百花水谢是吴中一龙宴游的所在。”
“狗东西!这天杀的混蛋!”卓天威拍案大骂:“我要去找他。”
“千万不要操之过急!”她按住卓天威的手。
“你……”
“必须找到确证。”
“鬼的确证!”卓天威大声叫着说:“到何处去找?哼!我不怕他不招出那个姓赵的人来……”
“天威,不要乱了脚步。”她柔声说:“听你一说,我们已向凶手接近了一大步,去找吴中一龙,不如去找龙王路寿年。”
“好的,咱们这就走……”
“天威,要到何处?”房门推开处,月华仙子仍是村姑打扮,出现在门外。
“咦!你……你不是……”傅凤鸣不胜惊讶地轻呼。
“我叫凌月英。”月华仙子粉脸一红。
“我知道你。”傅凤鸣泄气地说:“难道说,你还要设法计算卓大哥吗?”
“不会了,我已经正式脱离三星盟了。”月华仙子悄巧地走近:“人只能错一次,公子爷是……”
“不要叫她公子爷。”卓天威示意月华仙子在旁落座:“她就是我要在约会所会晤的人,长春谷主傅大侠的爱女,傅凤鸣姑娘。”
“久仰久仰!傅姐姐扮男装真俊。”月华仙子毫无机心地微微一笑:“傅大侠出现苏州,真吓坏了不少人呢!”
“你真会说话!”傅凤鸣也微笑:“只有真正的坏人才会惊吓。那天晚上在枫桥客栈,要不是你被琵琶的毒针击中,我会毫不迟疑地杀死你。你那么坏,但并不怕我。
但请你记住可一不可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怎么会呢?傅姐姐,今后,天威是我的倚靠,是我的希望寄托……”
“但愿如此!”傅风鸣笑笑,转身向卓天威说:“天威,事不宜迟,可否会与我爹商量商量?”
“好的,咱们这就走”卓天威一口答应。
“天威,你们要商量什么呀?”月华仙子讶然问。
“追查失宝的事。”卓无威说:“你也去好了,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客栈里。
咱们走吧!”
话落,三人一块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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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靠上了白云坞船场的码头。
码头上泊了几艘船,有几个人在码头照料船只。
湖岸的造船工场中,仅有三二十个工人工作,与往昔一两百人干活的热闹情形完全不相同,敲敲打打的声音减少了许多。
这艘船并不是长春谷生乘来此地的船,而是一艘中型乌篷。
“喂!你们是哪儿来的?不许靠码头。”两个大汉拦住了想往码头跳落的船夫。
“府城来的,借光借光。”两船夫之一陪笑说。
“不行,这是私有的码头……”
舱门开处,钻出卓天威穿劲装佩刀的高大身影。
“不行也得行。”卓天威大声说。
两大汉大吃一惊,惊恐地后退。
“霸王卓……”一名大汉干着喉咙叫,转身撒腿便跑,像是见了鬼。
“哥儿,你把他们吓惨了。”随后出舱的长春谷主说。
“这叫做鬼怕恶人蛇怕赶。”卓天威跳上了码头说:“大叔,等会儿办事,最好由小侄主持。”
“那是当然。呵呵!”我不得不承认你的那一套还真管用。”长春谷主笑说。
码头一阵乱,所有的人纷纷走避。
卓天威突然飞跃三丈余,一把抓住了一个从船上逃向码头的大汉。
“霸王饶……饶命……”大汉发疯般怪叫。
“鬼叫什么?没有人要你的命,你给我听清了。”卓天威手上的力道稍减。
“小……小的在……在听。”
“去请你们场主来谈谈,说霸王卓在这里等地。”
“小……小的记住了!”
“他如果不来,哼!”“他……他会来的。”
“好,快去!”
“是……”
大汉撒腿狂奔,好快!
傅凤鸣钻出舱面,目光落在岸上工人纷纷走路的修船场,柳眉深锁。
“天威大哥。”她向码头上的卓天威叫着说:“气氛好像不太对劲,路场主恐怕不会来了!”
“哼!他敢不来?”卓天威眼中有着浓浓的杀气。
“这些人,毫无反抗的迹象,与往昔凶横野蛮的神情完全不同。”
“他们被打怕了……”
“就算路场主怕你,但他可以躲你。天威,你能打杀这些向你哀求饶命的人吗?”
傅凤鸣说。
卓天威心中一动,想起上次来的经过,目光在所有泊在码头的船只搜现,剑眉渐锁。
“这天杀的贼王……他躲起来了。”他跳起来叫。
“哥儿,怎么啦?”长春谷主讶然问。
“他躲起来了,他的船不在。”卓天威一面说,一面向船场飞奔。
一艘新船的船舱内,一个工人正慌张地跳下地,猛抬头,吓软了腿。
“饶命……”这位仁兄趴下哀叫。
“告诉我,路船主的船呢?”卓大威沉声问。
“走……走了!”工人颤抖的答。
“走了多久?”
“没……没多久……”
“他要到何处去?”
“我……我不知道。”工人趴在地上发抖:“城里来……来了艘船,不……不久,场主就带了十几位……执事大爷,火……火烧屁股似的急急忙忙上了船,急急忙忙驶走了。城里来的船,也走了!”
“往何处走的?”
“往……往西……”工人用手向湖面一指:“城……城里来的船……往……往东方面驶去……”
卓天威扭头飞奔,往码头走。
“往西追!”卓天威咬牙向舟子说,“他的船我认识,他逃不掉的。”
后舱,掌舵的人居然是浪里鳅潘小秋。
“公子爷,我知道路场主会往何处避难。”浪里鳅高声说:“大难。临头,他一定会想起他的老行当。”
“潘兄,他是……
“早些年,他是湖里那伙人的一个小头领,洗手好几年了。有了灾难,他会回去投奔那些老弟兄的。问题是,那伙人有二十余艘快船,有三四百人手。”
“千军万马我也不在乎。潘兄,他刚去不久,能不能在半途上追上他?他的船我是认得的。”
“试试看吧!我们的船,如果起些风,可以比他的船快两倍。”
船驶离码头,两名在前舱操浆的舟子便升起大帆。
这种中型乌篷如果不载货物,船轻帆大,速度相当快,比路场主那种坚牢、舱厚、双桅的私人游艇真可以快两倍。
一个时辰如果碰上中等风速,可驶四十里以上当然不算逆风。浪里鳅是水面水下的能手,卓天威更是行家中的行家。
在汉阳,他做公子哥儿的黄金年代中,自己就拥有大小三艘船,大江和汉水的风浪,他见过多了!
他站在浪里鳅的右面,目光搜索前面的点点帆影。
“你往何处追?”他问。
“洞庭东山。”浪里鳅信心十足地说。
“洞庭东山?湖里面那伙人,敢明日张胆的在洞庭东山落脚?”“那众人出没无常,昼间以旗帜信号联络,夜问行动神出鬼没,杀人越货来去如风,藏匿处今东明西,岂是容易找得到的?但是,他们在洞庭东山的东面虎山脚下,建有一处秘密的连络站,入湖避风头一的同道,只能在连络站才能与他们通声气。如果在这段水程追不一上他的话,明早到可盘湾一定可以把他找到。”
“他不在虎山逗留?”
“连络站不能逗留,取得信物便须离开,以免引起官方的注意。他的老伙伴一小股人,经常匿伏在可盘湾一带,湾南面两里的石公山,山根那座老翁石小神祠,就是那小股人的连络站。”
“喝!潘兄,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好说好说。不瞒你说,早些年,在下也曾在湖里面混过一段日子。后来,我想通了,我心不狠手不辣,又无雄心壮志,双肩扛一口,什么地方混不到一口饭吃,又何必狠下心杀人越货过日子?只要肯干、本份、努力,老天爷不会让人饿死的,何必像禽兽一样弱肉强食呢?”
“对!你说得完全对,潘兄,我尊敬你。你瞧!追上了,三四里外那张有新帆的船,就是他的,这天杀的杂种逃不掉了!”卓天威兴奋的叫。
“那不止三四里,公子爷。”浪里鳅笑笑:“足有十里,在这天水茫茫的湖面,常会误远为近的,要一刻时辰,才可以赶上他们。”
“哦……”
“人都躲好,该靠上去可我再告诉你。”
“不能靠上去,他们也不会允许你靠上去。”
“笑话……”
“不是笑话,他船上有弓箭。”
“哎呀!这……”
“你抢到他们前面的航道上,然后减速。”
“公子爷,你想等他们赶上来,在错船时再抢登?”
“不,我由水里登船。我进舱准备,届时招呼我一声就可以了。”卓天威说完,钻入了后舱。
双帆中型游船也称楼船,因为中、后舱其高如楼,主桅在中后舱之间,在大风中航行速度甚快。
风小则像老牛破车,没有风就像个死鸭子,只能靠两舷的大桨慢慢划。
用来沿湖游玩,相当惬意;用来赶路,那就不能胜任了。那些大爷们使用这种船,主要的是牢靠、稳当、舒适,可不是用来赶路的。
舱面不见有人,只能看到舵楼上的舵公,和帮助控帆的两名舟于,门窗紧闭,不像载有客人。
船破水急驶顺微风下,船速比乌篷慢,平稳地向西南远处的山影驶去。
乌篷从右面百步外超越,并未引起游船上的舟子注意,直到乌篷在前面两百步左右航向稍往南移,即将插入游船的航道,这才引起舵公怀疑。
“老钱。”舶公向那位帮助控帆的大汉叫着:“你看,那混帐东西想干什么?阻塞咱们的航道?”
“阻塞个屁!”大汉说:“他们的船比咱们快,那家伙在嘲弄咱们呢!”
“嘲弄?你看,在降帆呢!”
“晤!不会是等咱们吧?”
“嘭”一声大震,后舱塌倒,人影扑入。
“哎哟……”舵公狂叫,向前一栽。
一声怪响;上身裸露的卓天威扳断了舵柄,加上一脚,大舵柱下沉,不见了。
船立即失去控制,开始扭动。
“有人抢船”两个帮助控帆的大汉狂叫。
卓天威右手握了五尺长坚木舵柄,飞跃而至,舵柄一挥,一名大汉一声惨叫,身体飞起,飞出船外去了。
舵柄急挥,帆索折断,立帆滑落。
全船大乱,前舱门开处。人影向外急钻。
噗噗两声闷响,首先钻出的两个人各挨了一棍,摔倒在舱面上失去知觉。
“霸王卓……”第三个人骇然狂叫,狂乱地向内退,与后面的人挤成一团。
霸王卓三个字,把后面的人惊得双腿发软。
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真会闻名丧胆。
虽然人名只是一种符号,但对某些人来说,却代表强烈的煞气、灾祸、凶兆、不祥,听了就害怕得魂飞魄散;而对某一些人,却毫无感觉。
“谁敢动兵器,我宰了他!”卓天威像天神般抢入大喝,他手中那根五尺长的坚木舵柄具有无穷威力,挨一下不骨断头开才是怪事,比上次他手中的白腊杆花枪,更可怕也更为沉重。
“砰!”他一脚踹碎了中舱门,闪在门侧。
“放下你们的弓箭,给我一个个乖乖走下来。”他厉声叫:“舱里面用不上那玩意。想和我霸王卓玩命的人,不妨试试看,看你丢命还是我去见阎王。”
中舱内有十余名大汉,其中有龙路场主、张管事、李管事。
十几张强弓—一丢落,所有的人胆战心惊。
乌篷船已经过来了,长春谷主一家老小以及月华仙子,已跃登楼船,在两舷把住了舱门舱窗。
“出去!”卓天威向在前舱发抖的十余名大汉发令:“丢掉你的刀剑,丢!”
中舱俗称官舱,没有地方可以躲藏,十几个人丢掉弓箭,畏缩在舱壁下直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姓……姓卓的,你……你不要太……太过份了。”贴在破门侧的龙王路场主,咬牙切齿厉叫。
“你们这些家伙在山塘设伏,四五十个弓箭手刀牌手布阵合围,对付在下一个人。”卓天威怒吼:“你这狗娘养的杂种,竟说在下过分。”
“你……”
“你出不出来?”
“你进来,拼死你……”
“真的?好,在下成全你,不打碎你的狗脑袋……”
“我出去,我……出……去……”路场主崩溃了,丢下分水刀,软弱地钻出破舱门,似乎脊梁已断了,浑身在颤抖。
将近二十个解除武装的人,排排坐在前舱面,一个个垂头丧气,失魂落魂。
船失了舵,帆断了索乱堆在舱顶,船在轻涛中漂浮,失去了主宰。
“哪些人参与了那天山塘诱伏,举手让我看看。”卓天威威风凛凛地问:“在下不为难你们。”
有十二个人举起了手,脸色泛发。
卓天威凌厉的目光,落在神色惊恐的龙王路场主身上,冷冷一笑。
“是我派他们去的。”龙王路场主知道赖不掉,只好承认。
“为什么?谁要你派的?”卓天威问。
“你不要枉费心机,杀了我,你也问不出结果来。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得了一个隐起本来面目的家伙,共一千两银子,出动五十个人,如此而已。一千两银子杀一个人,行情很高很高了,十两银子杀一个人也有人干。”路场主硬着头皮说。
“好,就算你不知道那家伙的底细。”
“在下本来就不知道。”
“秃猴唆使易非监守自盗,将箭盗出卖给你?”
“江南交通以船为主,船的自卫武力以弓箭为先。箭是热手货,我不买自有其他的人会买。”
“秃猴是吴中一龙的人,这件事与吴中一龙有关?”
“在下与吴中一龙只是点头之交。”
卓天盛哼了一声,手起棍落,连抽三记。
“哎……哎哟……”龙王躺下狂叫乱滚。
“你骨头生得贱。”卓天威一脚踏住龙王的右肘,舵柄抵压住左肩:“你这杂种想充赖汉,哼!少给我来这一套老把戏。你说,你与吴中一龙是点头之交?”
“哎……哎哟……轻点……”
“说……”
“船场的东主是……是曹三爷,在……在下不……不得不经常……在宗政家……
出出入入……”
“你给我记住。”卓天威阴笑着说:“你已经撤了一次谎,不能有第二次,再犯了贱毛病,在下逐件卸掉你身上的零碎。在下要查的事,可能与你没有多少牵连,你犯不着硬着脖子挨刀,白狗得食黑狗当灾,划不来。说!两月前,你身在何处?”
“在……在下……”
卓天威虎目怒瞪,棍提起来了。
“在下在……在扬州……”龙王终于屈服了,不敢不说。
“吴中一龙暗中与三星盟送秋波,先后共派了三位全权代表到扬州去谈判,你是第几位?说!”
“我……我不知道,反……反正我只去了一趟扬州,以后就不再前往了,我也不愿再前往讨没趣。三星盟所提出的条件,宗政老太爷根本就无意接受,我这人对敷衍术难以运用得心应手。”
“那时,三星盟的扬州主事人是谁?”
“拔山举鼎许福。”
“晤!到目前为止,除了你第一个问题撒了谎外,其他问题大致不错,与在下所获的线索,总算大部份符合,你还算诚心合作。”
“我……我也是不得已。”龙王沮丧的说。
“那个美丽的女人是谁?还有那七个武功奇高的蒙面人是何来路?”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去。”
“赵元咎又是谁?”
卓天威先让对方松口气,然后提出最主要的问题,语音冷厉,像冰尖般贯入对方的脑门,神情更是威猛,杀气腾腾。
“我……”龙王浑身一震,猛烈颤抖,脸无人色。
一声怪叫,卓天威舵柄疾挥。
“是曹三爷……”龙王抱头狂叫。
“神手天君?”卓天威一怔。
“是……是的”
“不是吴中一龙?”
“是……是曹三爷……”龙王狂叫:“他……他是第二……第二次至京师游……
游玩,途经扬州,游玩十日,之后便……到南京去了。”
“那个天杀的畜生!”卓大威破口大骂:“难怪他那么热心帮助我,要催我早日到杭州。难怪我和他们约会之后,经常有高手截击。”
“天威,我们走!”长春谷主烃然而起:“兵贵神速,须防那恶贼畏罪潜逃!”
“你们有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不要回来。”卓天威用舵柄指着龙王厉声说:“休想派人传讯,走漏了风声,在下会找出你们屠个精光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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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盟和杭霸主的人,皆已撤出城外,皆在进行善后事宜,大多数的人员皆束装待发。
暴风雨总算过去了,吴中一龙比任何人都高兴,在这场暴风雨中,他不但保全了自己的地盘,而且声威更盛。
他的人手毫无损伤,实力更比往昔雄厚,值得庆贺。
本来,他打算将庆功宴设在璇宫画肪的,后来接受地行仙正元道长的意见,将庆功宴设在娄门本宅内。
群雄尚未离境,在璇宫设宴风险相当大,而且,那地方不宜出家人逗留,他所请来的助拳人中,有和尚也有道士。
掌灯时分,该来的佳宾都来了。
席设宏丽的大厅,三排共九桌。
堂上另设两桌,算是主人和佳宾的上席。
上百名客人,都是他江湖行业的主事人。
这种场合,不宜将城中的仕绅请来,可以说,除了以重金请来的助拳人之外,应该称之家宴才恰当,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得力手下,或是他宗政家的子侄辈。
大厅灯火通明,堂上堂下人声吵杂,喜气洋洋,酒菜香扑鼻。
终于,在一阵欢呼声和掌声中,主人带着亲信人员和佳宾,从两座屏门步出大厅,在一片让客声中,分别在堂上两席落座。
客套一番,人声渐止。
吴中一龙与老二铁金刚高冈,是第一上席的主人。第二席,主人是神手天君曹三老爷。
第一席的主客当然是地行仙正元道长,这位名列五妖仙之一的江湖名宿,本来是请来专门对付紫府散仙的。
五妖仙之间,各有各的猎食门路,有了利害冲突便难免生死一拼;而且对名位之争相当认真,有机会便各展神通。
这次地行仙没有机会斗斗紫府散仙,一直就感到相当遗憾。
紫府散仙被缥渺山庄的人,用卑鄙手段杀掉的消息传出,地行仙是相当开心的,用不着拼命毕竟是可喜的事,反正重礼已经收过了,能不拼命岂不更好?
吴中一龙在席上站起,接过仆人奉上的一杯酒。在这种场合,主人应该说几句话的,庆功宴岂能没有场面话?
他缓缓转正身形,直至可以完全看到所有的宾客,炯炯鹰目光扫过堂下的九席盛宴,脸上得意的笑容表示出他心中的狂喜。
人声一静,百十双眼睛全问他集中。
“诸位佳宾,诸位弟兄!”他清了清喉咙,又轻咳了一声,稍顿,接着说:“这两年以来,江南江北风风雨雨,不知道给咱们带来了多少麻烦,外有群雄窥伺,内有郝四那混帐东西勾引外患引狼入室,可以说,咱们真的过了一段相当困难的日子……”
三座大厅门是开着的,广阔的前院张挂有百十盏明亮的大灯笼,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但禁止接近石阶,阶上的廊脚有四名大汉守卫。
脚步声急骤,两名大汉接住奔来的两名仆人,然后挥手示意,让一名仆人进入。
吴中一龙的话,被急遽的脚步声所打断。所有的目光,皆聚集在匆匆入厅急趋堂下的仆人身上。
“怎么一回事?”吴中一龙沉声问。
“上禀老太爷。”仆人在堂下行礼恭敬地说:“卓天威前来投贴拜会,现有拜帖在此呈老太爷。”
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
“胡闹!哪有傍晚投帖拜会的?”吴中一龙冒火了“你们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今晚宴客吗?不会打发他走?没用的东西。”
“回老太爷的话。”仆人惶然说:“那人坚持求见老太爷,神情傲慢,气势汹汹,他说……他说……”
“说什么?”
“他……他说,老太爷如……如果不接见,他……他要打……要杀进来。他知道老太爷今晚宴客,说是要闯进来的。孩儿已将他拦在屏门外,等候老太爷吩咐。”
“什么?他已经进了大门?”
“是……是的,门子拦他不住。”
“反了,这混帐东西可恶……”
“施主,冷静些。”他行仙冷冷地说:“拦他不住的,他打进来是有可能。最值得注意的是,他为何要投帖,这不像他的习惯,不知在玩弄什么阴谋呢?”
卓天威出入宗政家和郝家,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出现内堂秘室,神出鬼没,的确没有投帖的习惯。
人声吵杂,议论纷纷。
有些人怒形于色,有些人浑身发抖。
“仙长以为如何?”吴中一龙不得不冷静下来,有点心慌地请教。
“咱们用不着怕他。”地行仙沉着地说:“显然他来意不善,先准备好兵刃,再请他进来。”
“可是……”
“宗政施主,不请他也要来的。”
“好吧!”吴中一龙向仆人挥手:“请他进来。”
“遵命!”仆人行礼退走。
如果是贵客,主人必须出迎。
从大厅至大门,远得很呢?要经过大院子,出垂花门,还得折过外院出屏门,再转大门迎客,那多麻烦?
不过,这种贵客很少,主人通常在垂花门的外院迎客,身份地位不如主人的客人,那又另当别论。
宗政家算是江南武林世家,设有练功房和演武场,备有各式兵器,而且数量甚多,不胜枚举。
一阵大乱,每个人都有了兵刃。
助拳的人安顿在西厢,沾了亲故的则安顿在东厢,取兵刃很方便。
卓天威穿一身墨绿劲装,刀插在腰带上,右手卷了一条八尺长,乌光闪亮的九合皮鞭,威风凛凛,像座门神。
他站在影壁前,面向着通向前院的屏门。
左方的大门廊下,两个门子似乎站都站不稳。
大门并未关闭,大概两个门子忘了关。
屏门内,前院的垂花门前,十位年轻的宗政家子弟,握刀持剑列阵相候。
霸王上门,这十位号称十孩儿的宗政家子弟,一个个紧张得掌心冒汗,脊梁发冷。
卓天威在苏州所掀起的狂风暴雨,真吓坏了不少人,他的声威,具有无穷的震撼力,这些小人物在他昂然的身影前,有如小鬼见金刚。
终于,两名仆人带了四名大汉出来了,到了屏门后,先行礼再高叫:“家主人有请卓爷在大厅恭候大驾!”
“谢了!”卓天威大声说,大踏步进入房门。
两个门子发了好半天寒栗,直至听不到里面的脚步声,这才神魂人奔。
“老天爷保佑!”一位门子褥告似的:“不要让这位瘟神闹出事来。”
两人转身想返回门房,突然像是见了鬼,中了邪,张口结舌,想叫叫不出声来。
不知何时,门廊站着两个人。大开的大门外,也有人陆续的进入,最后进来的,赫然是一乘软轿。
“不要叫,进房去。”那位吴县的捕头量天一尺张敬说:“认识这位大人吧?
“朱……朱大人……”一位门子战沭地低叫。
苏州府的推官大人,掌一府的刑名。
朱推官带了巡捕连夜登门,还会有好事?
外面,百余名巡捕和丁勇,已包围了宗政家。
随后进入的人,是长春谷主一家老小,其中有月华仙子,带着软轿登堂入室。
百余双愤怒的、惊恐的怪眼,目迎昂然入厅大踏步到达堂下中心点的卓天威。
堂上两桌十六位主人和贵宾,皆在桌前雁行排开,向堂下怒目而视,鸦雀无声。
“宗政大爷,来得鲁莽,诸位海涵。”卓天威在堂下抱拳行礼,风度甚佳,不带野气,没有傲态。
吴中一龙反而沉个往气,忘了卓天威本来是站在他这一面,替他解危苏困的人。
“你来做什么?”吴中一龙愤然问,声调相当不客气:“在下请了你吗?”
“请,在下要来;不请,在下也要来了!”卓天威沉声说:“不管阁下是否愿意,在下来了!”
“我问你,你来做什么?”
“来讨公道。”
“什么公道?”
“神手天君,下来说话!”卓天威点手叫。
“你找我?”神手天君问。
“对,找你。”
“我欠你的公道?”
“不错,我要带你走。”
“甚么?”
“我要带你走,了断两重公案,下来!”
“岂有此理,你……”
“你不打算跟我走吗?”
“可恶!”地行仙暴怒地叫:“小辈,你也未免太狂了,你简直混帐……”
“闭上你的鸟嘴!这里没有你方外人的事。”卓天威的粗话又被引出来了:“你是什么东西,去你娘的!”
地行仙怒不可遏,顿忘利害,怒叫一声,拔青钢剑飞抢下堂。
卓天威已鞭交左手,刀啸乍起。
“大鬼神愁!”他沉叱,叱声中扑上了,刹那间十二刀行电霆一击,不容妖道有施妖术的机会。
他必须震慑这百十名高手,以免引起围攻,以玄元大真力行致命一击,刀山罩住了攻击目标。
“铮铮!”剑接下了十二刀,妖道似乎已缩小成婴儿般大小。
风吼雷鸣;惊心动魄。
“天荡地决!”吼声再起,刀光转剧。
一声暴震,妖道百脉贲张,紫烟激涌,剑气进发,道饱陡涨。
可是,刀光流泻而入。
“啊……”妖道的惨号声凄厉刺耳,突然向后翻倒,像泄了气的皮球,暴涨的道袍重新缩小。
青钢剑飞上半空,“咔”一声贯钉在承尘上,发出隐隐震鸣。
卓天威疾退丈余,喳一声收刀入鞘,鞭交回右手。
紫烟徐散,一股怪味向右飘。
“砰……”最近的一桌八个人,纷纷昏迷倒地,如汤泼雪。
右面数桌食客纷纷惊避,人群大乱。
“神手天君,你走不走?”卓天威再沉声问。
“你是什么意思?”神手天君大叫。
“你真要知道?”
“不错。”
“好。”卓天威说,发出一声长啸。
大厅占地三大间,大座门是大开的,人影纷现,堵住了门廊。
朱推官一身公服,在长春谷生夫妇与巡捕巡检们的护卫下,当门而立威风凛凛。
“推官朱大人到!不听命者,格杀勿论。”量天一尺声如沉雷。
所有的人,皆大惊失色。
“曹永泰!”朱推官大声叫。
“草……草民在!”神手天君惊然回答。
“下堂,与卓壮士理论。”
神手天君不敢不听,但又迟疑不决。
“你最好乖乖下来,与在下面对面解决。”卓天威冷冷地说。
神手无君一咬牙,举步接近。
啪一声响,卓夫威将一只美丽的荷包丢在神手天君脚下。
“认识这只荷包吗?”卓天威冷冷地问。
神手天君如遭雷殛,几乎要跳起来,像是见到鬼魅,目瞪口呆,脸色死灰。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吗?”卓天威沉静地说:“本来,在下想带你走,你我面对面私下了结的,但你拒绝了,也失去机会了,阁下。”
“曹永泰!”来推官沉喝:“你怎么不说话?”
神手天君骇然一震,开始冒冷汗,也开始清醒了。
“我……我不认识……”神手天君突然疯狂似的,一步步向后退。
“你跑不了的,曹永泰!”朱推官厉声说:“全宅已被丁勇重重包围,妄想逃走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我……我无罪……”神手天君狂叫:“大……大人不能枉法……我不认识这只荷包,难道也犯法吗?”
“本官知道你会说这种话:”朱推官冷冷地说,举手一挥:“来人呀!”
停在院子里的软轿中,先后出来了位中年妇人,一位美丽的女郎,由傅凤鸣与月华仙子陪同,袅袅娜娜进入大厅。
神手天君大骇,作势纵跃。
鞭啸声刺耳,接着响起两声清脆的鞭花声。
“你走给我看看?”卓天威厉声说。
“三姑,荷香,看看这里的人中,谁是你们院中的嫖客赵元咎?”朱推官亮声说:“人命关天,镇江七尸命奸杀劫灭洗门血案,天人共愤,你们可不要胡乱指证,伪证反坐的后果你们已经知道了!”
“就是他!”三姑向神手天君一指。
卓天威长鞭一抖,地上的荷包飞起,被他一手抄住,高高举起。
“他就是赵无咎。”荷香指着神手天君娇声说:“是民女的恩客,在院中逗留五日。那只荷包,是民女送给他的,他对民女颇有情义。”
“曹永泰,你怎么说?”朱推宫厉声问。
“我否认,我坚决否认。”神手天君狂叫:“我不认识他们,这两个女人是疯子,是栽脏的老把戏,是卑鄙无耻的阴谋……”
“你否认没有用。”朱推官冷笑:“本官保证你会受到公平的审判,你将被解送镇江,镇江留香院还有许多男女老幼指认你,你落店的店东店伙也会指认你。扬州你曾经逗留十日,能指证你的人甚多。三府会审,你一定可以得到公平的审判……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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