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岳《莽原魔豹》

第九章 逃离魔窟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全集  点击: 

  三十六匹健马,踏上北行的旅程。他们不再穿游骑兵的制服,而是正式的城守卫军装。从太原南下时,共有五十余骑。
  目下北返,除了留置办理善后的人以外,只有三十六骑了,其他的人已经进了土,阵亡在这些人中,是最普通最光荣的事。
  伊尔根觉罗?阿林一马当先,雄纠纠气昂昂,英雄气概十足。
  在京都,他是名震京都的巴图鲁(勇士);在太原,他是悍将、屠夫;在袍泽间,他是英雄,最勇敢、最好的长官。
  在太原,他的游骑兵仅在名义上,归太原守备将军管辖,但拥有完全自由行动的特权。对付那些心怀二志异谋的人,以及可能背叛大清的边外蒙人部众旗主,它的雷霆手段委实令人不寒而栗,闻名丧胆。
  他最大的兴趣是“灭”,遇旗屠旗,遇族屠族,遇村屠村,鸡犬不留,所以称为屠夫。因此连太原守备将军也对他头疼,如非必要,不敢劳动他那些有特权的游骑兵,宁可另派兵马执行任务。
  山西巡抚申朝纪是汉人,在伊尔根觉罗?阿林这位小校面前,简直就不敢大声说话。
  烈日当顶,已经是近午时光。
  已经把长阳镇抛在身后,距府城已远出四十余里。前面群山起伏,草木葱葱,官道上行旅稀少,车马过处,留下滚滚黄尘。
  他们并不急于赶路,三两成群策马徐行,口中唱着汉人无法了解的满歌,悲壮激昂颇为动听。
  死神在等候他们,向他们伸出魔手。
  树林边沿,张家全一身猎装,背上有两壶箭,一壶三发(一发十二支)。
  他那张弓是从守备府偷来的,两个力的军弓,在他来说,太轻了些,但坚牢管用,携行方便,以全力发射,两个力在二百步外,可贯普通的护身甲。射中铁叶甲的缝隙,同样可以致命。
  这些游骑兵所穿的,仅是极普通的护身短甲,形如背心,护住身躯和腹部,手脚头部却暴露在外。
  头盔挂在鞍前的判官头上,大热天谁肯戴盔活受罪?又不是上战场冲锋陷阵。
  弓徐徐拉满,矢尖的闪光刺目。
  地势选得真理想,距离最恰当。二百步,稍斜的坡,中间杂草与不足丈高的灌木疏疏落落,不妨碍健马驰聘。
  近这一面坡脚,距树林不足五十步,有一道三丈宽陡落的裂沟,下雨时成为小河,不下雨便是旱沟。
  健马冲出,发现山沟便来不及勒了。
  一发十二支箭排放在脚旁,方便顺手。
  二百步,是他这把弓威力最远的距离。
  人马渐近,歌声在天宇下悠扬飘汤,死神也在他们的上空歌唱,歌颂死亡。
  长啸震天,禽鸟惊飞。
  人马并未停止,但所有的骑士,不约而同止住歌声,向啸声传来的山林困惑地眺望。
  “伊尔根觉罗?阿林……”叫声传到:“我在等你,张家全……”
  这些人都是勇士,英雄惜英雄,岂能用暗杀的卑劣手段,来对付勇士和英雄?
  伊尔根觉罗?阿林心中一跳,迅速戴盔。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一支、两支、三支……
  连珠箭排空而去,鹰翎啸风声如从云天深处传来的隐隐殷雷。
  “啊……”第一名骑士落马。
  第二名、第三名……
  冲锋的长啸与杀声震耳,骑士们拔刀向山林冲。
  第五名……第六名……
  第五匹健马上的伊尔根觉罗?阿林,果然不愧称一等巴图鲁,一刀拍飞了迎胸飞来的一箭,脚离镫人离鞍,猛地狂鹰展翼冲飞而起,健马也恰好跃至山沟的中间上空,人离鞍马亦下坠。人飘落立即左滚翻,间不容发地避过第二箭,翻腾虎跃,扑向五十步外的树林。
  张家全挺身而起,离开树后跪射的位置,弓上搭了一支鹰翎,但不打算使用,冷冷地注视了正飞跃而来的伊尔根觉罗?阿林,发出一声长啸,扭头便走。
  能平安登上这一面山沟的人,连伊尔根觉罗?阿林算上,只有六个,其他三十名勇士,死伤殆尽。
  有备攻无备,不啻狂风吹落叶。
  伊尔根觉罗?阿林毕竟是一勇之夫,看到前面奔腾跳纵的张家全,眼都红了,不管自己的部属死活如何,是否跟来,迫不及待地怒吼如雷,奋力狂追。
  六个人中,有三人携有弓箭,但在山林中奔逐,无法发挥满人的骑射绝技,即使有机会发射,也奈何不了窜走如飞闪挪如雷的张家全。
  一阵好追,先后越过三座山头。
  伊尔根觉罗?阿林的六名箭手,只剩下三个了。
  四比一,张家全仍居劣势。
  降下一处山鞍,张家全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四人狂奔而下,正感诧异,身形未稳,便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暴吼,随即劲矢破空声入耳。
  “呃……”最后一名箭手向前一仆,背上鹰翎入目。
  伊尔根觉罗?阿林转身面向强敌,感到心向下沉。二十步外张家全屹立如天神,而他的部属除了身旁的两个之外,已经没有第三个人了。
  “鼠辈奴才!”他怒吼:“来决一死战。”
  他当然不敢贸然冲上,用肉身去迎箭。
  三人列阵,三把刀结成阵势。
  张家全停了一声,丢掉弓,也解箭壶扔至三丈外,钢刀出鞘,大踏步而进。
  气氛一紧,伊尔根觉罗?阿林三个人的气势尤为凌厉,跃然欲动,已达到临界点。
  刚举步进入八尺范围,一声怒吼,三个人同时挥刀进攻,刀山以狂绝伦的声,三方汇聚气涌如山,任何人也挡不住这三刀齐下的雷霆一击。
  “迅雷……”传出张家全震耳的雷吼,钢刀斜掠,刀光从右侧的刀山几微空隙中掠出,刀气迸发中人影乍隐乍现,到了右方那位勇士的左侧背,倏然静止。
  右方那位勇士呃了一声,冲进三步身形一晃,再踉跄了两步,左胁下血涌肠流,向前然仆倒。
  伊尔根觉罗?阿林来不及策应,大旋身招发大地盘龙,火杂杂贴地狂卷而出。
  刀飞人腾,后空翻夭矫如龙,张家全出其不意从对方的上空倒飞而过,刀光激旋而落。
  “疾风!”他的吼声在刀光迸发时传出,锋刃光临原从左方进击的勇士顶门。
  先是迅雷,现在是疾风,每一击皆狂猛精奇,出刀部位把握得恰到好处,让对方无法反击,更无法自救,神乎其神,真有迅雷疾风似的无比强烈威力,绝不浪费丝毫劲道,一击即中。
  勇士的刀挡错了方位,相差不足三寸。三寸,死亡的三寸。刀光疾落,自右肩入左肩出,上半身一歪,突然跌落,内脏一迸,下半身才挫倒。
  第三次倏然静止,血腥刺鼻。
  这时,伊尔根觉罗?阿林刚转过身来,同伴已被劈分两段,来不及抢救了。
  张家全刀势一收,立即旋身。
  “电耀……”他长吼,吼声震天,刀光划出一道令人目眩神移的灼灼电虹,光临对方的身前。
  这是他主动攻击的聚力杀着,石破天惊。
  “铮铮!”伊尔根觉罗?阿林连挥两刀,总算半接半闪化解了这雷霆一击,被震出丈外,再连退三步斜掠八尺,险之又险地从死神的指缝中逃出来了。
  张家全跟踪逼进的方向也因此而折偏,未能及时抢攻第二刀,格斗的经验确比张家全丰富,可惜刀法与劲道都差了一大截。但仍然难以摆脱张家全的紧迫钉人身法,稳下马步,张家全已到了八尺外,刀势已罩住了他。
  “我要与瓜尔佳索翁科罗决斗。”张家全声色俱厉:“他在那里?”
  化外人对决斗兴趣浓厚,对表现个人英雄主义从不人后。
  如果用汉人逼供的方法逼问,成功的机会不大,勇士宁可决斗而死,绝不曾往胁迫下低头。
  “他追鬼谷老人和小孩去了。”伊尔根觉罗?阿林果然上当:“在怀庆府。你,你不配找他,你是什么东西配和他决斗!呸!”
  “我要以一斗二,他,和他的妹妹瓜尔佳尼楚和。”张家全继续放饵:“你能告诉他们,说我等他们吗!”
  “不能,我管不了他们的事,他兄妹一起走了。你,比瓜尔佳尼楚和只强一分半分,决斗你一定死。”
  “我一定要找他们,要他们死。”
  “还有我阻止你,你也追不上他们了。”
  “老二纳拉费扬古呢?在不在府城!我也要找他。”
  “你更不配找纳拉费扬古,本来他要找你,可是你像老鼠一样躲,找不到你。现在他也一起走了……”
  “现在,该你死了……”张家全叫。
  语音摇曳,张家全扑上了。
  “霆击!”两个字像暴雷,刀下也似暴雷,劲发也如暴雷,攻势之猛烈更似暴雷。
  没有感情,没有怜悯,没有意识,刀挥出只有一个目标:杀死对方。这时候,人性已经隐去,兽性抬头,与野兽并无多少不同。
  千万年来,人最终的目的似乎只有诉之于刀,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以后也会如此。所以那些带了刀的人,一定自以为高人一等,因为刀可以不需理性便可达到目的。
  “铮!”封住了一刀。
  刀光反折,好快,有如电光一闪,掠过踉跄后退,站立不牢的伊尔根觉罗?阿林收不回的右腿。
  “铮!”挫倒的伊尔根觉罗?阿林,拼全力架住了第三刀急袭,仰面震倒了。
  “啊……”长啸震天,张家全冲上挥出第四刀。
  雁翎刀双手上抬,但劲道已是强弩之末。
  “铮!”钢刀疾落,雁翎刀下沉,而钢刀的锋尖,首先劈入伊尔根觉罗?阿林的胸口。
  张家全虎跳而起,然后鱼龙反跃,倒翻出丈外。
  “嗷……”伊尔根觉罗?阿林发出最后一声怪叫,开始挣扎,胸膛已被劈开,护身甲在钢刀下分裂,有如摧枯拉朽。
  “嚓”一声响,张家全收刀入鞘,最后瞥了伊尔根觉罗?阿林一眼,上前抬起雁翎刀,插在对方的身旁,跪下一腿抱拳行了一次军礼,呼出一口长气,大踏步走了。
  一个可敬的敌人,值得他行礼。
  伊尔根觉罗?阿林是英雄,也曾向杨姑娘、飞虹剑客、八方刀,致最高的英雄敬礼。
  英雄是悲剧性的人物,世间真正成功的英雄没有几人,大多数都是这样悲壮地离开人间。
  张家全一点也没感到兴奋,仅仅为了证实燕山三剑客的身分,他杀了三十六个人。
  在它的敌人中,最不该死的应该是伊尔根觉罗?阿林;一个忠实执行命令的军人,本身没有罪。
  相反地,他忧心忡忡。
  燕山三剑客确是海山兄妹,和姓费的年轻人。这三个人,已南下追捕鬼谷老人与六合小王子。
  老天爷,鬼谷老人往南方走,南方,仍在烽火连天,朱家皇朝的孤臣孽子们,仍在为救亡图存浴血苦战。往南,该从开封渡河南下,至少也该从郑州渡河,怎么鬼撞墙似的,跑到怀庆来了?
  也许,他们想从孟津到河南府,西出潼关入陕,走栈道入川吧?
  四川目下也在奋战中。
  不管怎样,他必须及时伸出援手,不管力是否能逮。
  国破家亡,他所能替朱家皇朝做的事,恐怕也只有这一点点了;为大明存血脉,如此而已。

×       ×       ×

  南关外小河旁,破茅屋中酒香四溢。
  张家全带来了一大包菜肴,一坛高粱烧。
  花子张三李四,也弄来一条烤好了的狗腿。
  三个人席地而坐,兴高采烈大吃大喝。
  “老弟,你的皇帝不差饿兵,办法真不错。”张三口沫横飞地说:“十两银子,那店伙眼珠都快突出眶外了,几乎连他娘的狗屁倒性事全抖出来啦!把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加油加醋全说出来了。”
  “不能加油加醋,三哥。”张家全笑笑喝了半碗酒,他的酒量大得惊人:“我要知道实在的情形。别卖关子,说啦!”
  “分三批走的。”张三说:“有一批人住在鸿宾客栈,一批人借住在南大街的老栈房,彼此不相往来,见面装作不相识,其实是一窝的蛇鼠。冯堡主一批走在最后,共有十六个人,不多。”
  “他的女儿黑牡丹在不在?”
  “在,好像无精打采,也像惊惶失措。”张三的话粗得很:“偷汉子的女人,被捉奸在床之后,就是那种表情,那副德性。听店伙说,以往这女杀手趾高气扬,神气得很,不是这种鬼样子的。”
  “天杀的!”张家全也粗俗地骂:“五行堡在平定州摩天岭,该往北走潞城,为何往南走?”
  “南走可以下河南,可以到处作案呀!”
  “他不作案,做汉奸,三哥。”张家全说:“他娘的混蛋!不死心。”
  “什么不死心?”
  “继续做汉奸呀!可能是卖身投靠,身不由己,去他娘的!两位,敬你们一碗酒。”张家全一口干了一大碗酒:“小弟也要离开了。”
  “你往何处去?”张三喝了酒问。
  “往去处丢。乡关一别,相见无期;四海飘零,天涯梦断。三哥,四哥,小弟去了。”
  他投碗而起,脚下踉跄冲出柴门外。

×       ×       ×

  健马向南,又向南,风尘仆仆向南赶。
  泽州,太行山区最南一座城。
  那时,泽州还没有升为府,人口死剩十分之一,三座城门每天进出的旅客并不多,过往的旅客身分相貌,很难逃过有心人的耳目。
  尹香君姑娘住进东关的凤台老店,店侧不远便是景忠桥,很好找。
  凤台老店的店东,叫太行彪令狐彪,算得上晋南第一霸,住进他的店,等于是打了保票,蛇神牛鬼休想动旅客一根汗毛。
  他不但在东关有店,在南关也开设了一家晋南车行,位于晋南第一桥左首不远处的大街上。
  因此,他是江湖行业中的第一把手。
  尹姑娘一落店,这位晋南第一霸就直了眼。
  怎么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娇娘!他娘的一定是狐仙光临了他这家店,真是全店生辉。
  假使谁把太行彪看成大好人,那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但他对投店的旅客,确是从不转任何坏念头,兔子不吃窝边草,当然窝里的草更不吃啦!
  三更初,店堂的二楼密室,位于东主的练功房右首。
  太行彪店务繁忙,有时须在店中坐镇,伸展手脚练功不辍,为了方便,所以将练功房设在楼上。
  他的三位手下大将军全来了,他们是地理鬼程龙、铁金刚余虎、赤练蛇郝英。一个是包打听;一个是打手;一个是诡计多端的师爷。
  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
  有四个臭皮匠,那还了得?真可以在泽州闹翻天。
  灯火明亮,砌了一壶茶,四个臭皮匠开始出计谋,商量谋害人的勾当。
  “包在兄弟身上。”赤练蛇拍胸膛保证:“他们明天要是不就道,弄些人吵吵闹闹,他们自会结账换店。在半路上制造机会,挤散那两个长随,女的还能跑得掉?要是明天他们就道南下,那就交给老二去办。”
  “没问题。”老三铁金刚也拍拍胸膛:“兄弟准备几个人,安排绊马索,来硬的。两个长随小事一件,不是兄弟吹牛,一手一个就就可以轻易送他们见阎王……”
  话吹得够响亮,话未完灯火摇摇,密室门不知何时悄然而开,微风飒然,室中多了一个人。
  四双大牛眼,瞪得像灯笼一样大,张口结舌,像是四个白痴呆瓜。
  一身白,俏丽如仙,尹姑娘笑吟吟地莲步轻移,向桌旁接近,满室幽香,中人欲醉。
  “四位爷!”她的嗓音俏甜极了,四个土霸真有如聆仙乐的感觉:“我知道你们都是大好人。”
  这四个大好人,正在计划如何才能把她弄到手快活快活。
  “小姑娘,你……你你……”太行彪指指密室门,那门本来是上了闩的:“你是怎么进……进来的!”
  “令狐东主,你真健忘。”姑娘就站在他身旁:“你不是向他们说我美如天仙吗?我本来就是仙,仙,房门那能阻挡我呀!是不是?”
  美丽,大胆,谈吐大方,可把四个土霸弄糊涂了,一时真不敢有所举动。
  “你……”太行彪还没会过意来,笨头笨脑傻呼呼地问:“你到底是……是狐还……还是仙?”
  “当然是仙啦!不然怎么知道你们四位爷,鬼鬼祟祟在密室阴谋计算我?”
  下首坐着瞪着大牛眼的铁金刚,巨灵似的身材相当吓人。这家伙粗壮笨拙的外表骗了许多人,都以为他一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浑人,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不但聪明机警,而且反应够快。
  一听口气不对,这位金刚立起反应,铁柱似的巨手一伸,急抓姑娘的腰间绣带。
  “噼啪!”耳光声清脆震耳。
  “哎……”铁金刚双手捂住脸,狂叫着仰面便倒,接着大概想起后倒怎能捂着脸?也许是反应的本能恢复了,后脑将撞及楼板时,双手后伸撑住了。
  双颊立即泛白、变红,口中溢血,可能有大牙断了。
  “所以我想,不如先来。”姑娘的笑容丝毫不变,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她也没有揍人:“免得你们多费心,撵我离店会有损凤台老店的声望;派人搬弄绊马索,可能恰好碰上办案的公爷,那会杀头的。”
  她这两掌,把四个土霸打醒了。
  不等铁金刚爬起,老二地理鬼隔桌伸手虚空一点,指风疾射四尺外的姑娘胸口七坎穴,出手相当够功力。
  姑娘纤手微抬,袭来的指风一而散。按着扣指一弹,一无劲风二无气流波动。地理鬼感到左耳一震,伸手急摸,摸了一手血,原来耳轮穿透了一个指大的孔,鲜血如泉。
  “老天爷……”地理鬼盯着满手血叫天。
  老四赤练蛇不信邪,大喝一声劈胸来一记毒龙出洞,拳风虎虎,劲气如潮,桌上的茶具随余劲飞起。撼山拳,内家拳中相当可怕的拳功。拳风一近姑娘身前,无声而散,而姑娘的纤手,却排气而入。
  “噗”一声轻响,她的食、中二指,闪电似的敲在赤练蛇还来不及收回的拳背上。
  “咬唷……哎……”赤练蛇疾退,左手捧着右拳,脸色泛青,痛得颊肉不住抽搐。
  太行彪完全清醒了,拔腿便跑,向室门冲。
  糟糕,下身前冲,上身却往后仰,原来小辫子被姑娘伸两个手指捻住了。
  “饶命……”他崩溃了。
  “你们都坐下。”姑娘仍然媚笑如花:“你们四位爷都是英雄好汉,区区小伤算得了什么?砍掉脑袋的痛楚也承受得了,是吗?”
  谁敢不坐!
  四个人抖索着,捧着被打处,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坐回原处。
  “小姑娘,恕……恕咱们有眼……不识泰……泰山……”太行彪几乎要哭了:“你……你就高抬贵……贵玉手,放……放咱们一……一马。”
  “你们在阴谋计算我,对不对?”
  “老天爷,你……你是挖……挖好了陷阱,让……让人睁着眼睛往……往下跳。”太行彪叫起屈来。
  “我挖什么陷阱!”
  “一进店,你……你怯怯生生,像……像个弱不禁风的千……千金小姐……”
  “难道我不是!”
  “算我太行彪走……走多了夜……夜路……”
  “你说我是鬼?”
  “不!不!不是这意思……你说吧!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你说怎办?”
  “你们不想再受惩罚吧?”
  “当然,咱们又……又不是白痴。”
  “有条件。”姑娘不笑了。
  “条件?这……”
  “四天前,到了一批人马,一到贵地,人马便平空失了踪。为首的人姓海,是位英俊的公子爷,就在贵店落脚。我要知道这些人的去向。”
  “他们往南走了,我们怎会知道?”太行彪不抖索了,这条件根本就不算条件。
  “没有,我是从天井关回头追寻的,人马没过天井关,就在这里到天井关一段路上失踪的。”
  “这……”
  “打听不出来,那就是你们谋财害命计算了他们。”姑娘神色一冷,声色俱厉。
  “老天爷明鉴……”太行彪又叫起来。
  “你叫天也没有用。”姑娘咄咄逼人:“当然你可能不会,但我不能不怀疑,你们有谋财害命的前科。”
  “我……”
  “给你三天工夫,找不到,唯你是问。”
  “好……好吧!”太行彪屈服了:“只要在这段路上失踪,我一定找得到线索。”
  “守口如瓶,任何消息不许透露,消息必须尽快告诉我,走漏了,我挖出你们的招子来,记住没有?”
  “我……我记住了……
  “三天。”
  声落,白影一闪便消失在室门外“我的天!真是见了鬼了!”四个人同时叫起苦来。

×       ×       ×

  天井关,也叫太行关,号称天险。
  有一队八旗兵驻扎,盘查行旅,搜捕罪犯,势难飞渡。
  关上的驻军最近戒备特别森严,不知何时调来了一群七七八八服式怪异的人,昼夜不停满布山区,搜捕一个老人、一个小孩,一对中年夫妇。
  关阻止得了正正当当的行旅,阻挡不了冒死偷渡的亡命。据说,四个人是从南面偷渡过来的,可能仍然在山区潜伏,因为从南面跟踪追来的人来得很快,这四个老少不可能那么快就远走高飞了。
  这一带的山势是向南走的,天井关就是山口,俯瞰着向下逐渐南降的群峰,下面六十里外便是黄河北岸的河谷平原。
  人只要从其他山峰偷渡,官兵是无可奈何的。
  偷渡山区非常危险,翻山越岭举步维艰,在紧迫追捕下,带了一个八岁的小孩,能逃得了多远?
  天罗地网布下了,负责搜索的人愈来愈多。
  两天前,五行堡的人化装商旅,离开泽州便失了踪,与姓海的一群人一样,不明不白形影俱消。
  这天一早,一老一少抵达一处山峰下,老人背上的小孩已经睡着了,老人自己也疲劳得走不动啦。
  前面三十余步,一对中年夫妇在开路,手中各握了一根铁棍,分枝拨草步步急行。
  “天亮了,得趁早找地方藏身。”中年妇人向同伴说:“等公冶前辈赶上来再作打算,你回去帮他们一把吧!这一夜真够他老人家受的。”
  “我还不是一样?”中年人插好铁棍苦笑:“每人背半个时辰,那小鬼似乎重得像条牛!”
  “背久了就重啦!”妇人无可奈何地说。
  不久,他们到了一条小河旁。向西望,双峰并立,小河中贯南北,两山对峙如门。
  四人躲在矮树丛,开始进食。
  食物很粗劣,是粗麦粉烤的硬大饼。
  他们是鬼谷老人、方小福。夫妇俩是江湖的名人,千幻剑舒灵、飞燕纪燕,是鬼谷老人的晚辈朋友。
  “咱们真像被赶到绝路上来了。”鬼谷老人老眼疲态明显,说话有气无力:“天杀的!他们的消息怎么这样灵通快捷?真要命。”
  “不是他们快,是我们慢了。”千幻剑拍拍填饱大饼的肚子:“各地传讯皆以八百里飞传,当然灵通快捷。几乎所有的各地官兵公人全出动了,你看灵通不灵通!”
  “现在怎办?”
  “有路就走,由不了我们。”
  “这里是……”
  “这里我不陌生,多年前我曾来这附近,拜望天鹰汪浩汪堡主,你瞧,那两座山像不像门?就叫龙门峡。这条河,叫丹河。据说,山上有禹迹,也是大禹治水时开凿的。我真不明白,大禹到底在天下各地,开凿了多少座山!多少座龙门?”
  “你还有心情说笑话?”飞燕拍了乃夫一掌:“白天不能赶路,得好好睡一觉养力。这里往西三十余里就是泽州城,可能的话,到城里躲也许稳当些。”
  “真是天晓得。”鬼谷老人说:“老朽是从潞州逃走的,被人追得上天无路,绕了数百里路,紧绕着太行山打转,逃来逃去,很快又要逃回潞州了,一定是碰上了转磨鬼,撞了邪!”
  “往东翻越两座山,或许可以摆脱搜捕的人。”千幻剑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公冶前辈,认识天鹰吗?”
  “天鹰堡?”鬼谷老人意动。
  “对呀二太行的十六名堡之一,天鹰汪浩。”
  “你们的交情如何?”
  “慕名往拜,一见如故。这人为人豪迈,颇有魄力。”千幻剑显然对天鹰相当倾慕:“对人热诚,值得一交。”
  “我听说过这号人物。”鬼谷老人老眉深锁:“如果天鹰堡在这附近,恐怕……”
  “恐怕什么?”
  “天鹰对你这位慕名往拜的人热诚,对其他慕名往拜的人也可能同样热诚;谁知道追逐的人中,有没有其他往拜的人在内?”鬼谷老人脸上有显明的忧虑:“假使其他的人动之以利,胁之以威,奉之以名,结果如何?”
  “这……”
  “天鹰能抗拒这种诱惑吗!他只是一个满足于自己所拥有的势力,保有自己的声望身分地位,各方都不肯得罪的一方之豪,一点也没有鹰的豪气。目下江山易主,江湖现状失去均衡,武林道义半坠情势丕变,你想他会选择那一条道路自全?他敢与当道抗衡?”
  千幻剑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眉宇间有隐忧。
  “所以,我们必须远离天鹰堡的势力范围。”鬼谷老人继续说:“你我都不是天下人所知名的英雄豪杰,只是个性倔强选择自己喜爱的方式而活,不在乎世俗的平凡武林人和江湖过客。我们保护这个小孩子,全出于一点对一条小生命的悲悯与同情,与任何利害无关。在此之前,我们不认识他,谁也不可能想在他身上可得到些什么好处。以你们伉俪来说,更是毫无所知,贤伉俪之所以肯毫不迟疑地与我出生入死,全冲在与我的交情分上甘之如饴。不是我鄙视天下人,天下间像你我这种人还真找不出几个,天鹰决不是你我这种人。”
  不远处草声簌簌,一位虬髯大汉长身而起。
  “不但天鹰不是这种人,连五行堡的冯堡主也不是这种人。”虬髯大汉说:“目下天鹰堡高手齐出,协同五行堡的人大举出动搜捕你们。走吧!不能歇息了,也许还来得及。”
  “阁下是……”千幻剑警觉地问。
  “在下猛狮冉刚,在天鹰堡作客。”
  “为何要帮助我们?”
  “在下发现五行堡的爪牙中,有官府的人。我不是心怀故国的人,但我不愿做顺民,这就够了。你们愿走吗?抑或在这里等死?”
  鬼谷老人抱起睡着了的方小福,匆匆背上。
  “走不动也得走。”鬼谷老人断然说:“绝不能躺下来等死,走!”
  “往何处走?”千幻剑向猛狮问。
  “如果他们的人手够,一个时辰便可搜到这一带来。”猛狮向北一指:“他们必定向北追,沿丹河北上相当危险,不如沿河向西到州城。他们料定你们不敢往城市躲藏,正好出其不意摆脱他们。”
  说得有道理,事出仓卒,不由他们迟疑不决。
  鬼谷老人经验老到,对情势有相当了解,既然猛狮能找得到他们,天鹰、五行两堡的人当然也找得到,火急燃眉,那有工夫再分析利害。
  丹河从龙门峡折向西流,沿河谷行走,比在山林中翻山越岭好走些。
  绕过南峰,前面岗岭绵亘,偶或可以看到远处河谷旁的一两处小村庄,表示已到了有人烟的地带,也表示可以找得到路了,不必辛苦地爬山越岭啦!
  猛狮一马当先越野开路,热心地带领他们定方向,指引他们该如何引诱追捕的人往错误方向追赶。
  半个时辰后,钻出一处山口,前面展现一片平原,丹河拆向南流,形成一处十余里宽的湾流谷地。
  近山脚处,出现一角红墙,林影依稀,一看便如是一座远离尘嚣的佛寺。
  “咦!这是什么地方?”鬼谷老人问,上气不接下气,快累垮了。
  “灵谷寺。”前面的猛狮头也不回信口答。
  千幻剑吃了一惊,蓦地伸手拦住了后面的飞燕,手搭上了剑把。
  “血魔僧上方禅师的魔窟。”他的语声变了:“姓冉的,为何把我们带到此地来?”
  猛狮向前飞跃,两起落便远出七八丈外。
  一声狂笑,再鼓掌三下,右首的密林中,钻出八名相貌狰狞的和尚。
  “幸不辱命。”猛狮向那位狮鼻海口,凶睛慑人的年约花甲大和尚说:“现在,他们是大师的了。”
  上方禅师一阵柠笑,率领七名僧侣向众人走来。
  “不要怪冉施主。”血魔僧上方禅师说:“人,总得要活下去,而且希望活得愉快,冉施主与贫僧自不例外。有人保证维护灵谷寺的利益,再加上一千两银子香油金,贫僧委实无法拒绝,天鹰堡汪堡主也无法拒绝,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拒绝。”
  “卑鄙无耻!”千幻剑愤怒咒骂。
  “诸位请至敝寺小歇。”血魔僧不理睬千幻剑的咒骂:“贫僧即发出讯号,汪堡主与冯堡主将在近期赶来,将诸位接走,请。”
  “退!我断后。”千幻剑拔剑出鞘:“不要管我,你们有多快就走多快。”
  一声狂笑,血魔僧戒刀出鞘,狂笑着猛冲而出,彻骨奇寒的刀气迸发,刀光如掣电排空急袭。
  千幻剑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剑光突然从凌厉的刀光侧方空隙切入,剑光人影若有若无,发挥了不可思议的神奥剑术精髓,指向血魔僧的左胁要害。
  可是,他无法应付另一名僧人的偷袭,配合血魔僧的攻势,像鬼似的从侧方掩出,戒刀恰好悄悄递到他的右胁背。
  他如果一剑毙了血魔僧,自己也将付出性命的代价。
  “铮!”剑神乎其神地及时后收,反拂,间不容发地震开偷袭僧人的一刀。
  第三名僧人贴地窜到,一腿把他绊倒了。
  血魔僧急旋而至,戒刀如天雷下劈。
  三个僧人配合得宜,千幻剑以一比三,彼此武功相差有限,难怪一照面便身陷死境。
  鬼谷老人与飞燕也脱不了身,陷入猛狮与五名僧人的包围。
  假使这些人不是要活捉他们,恐怕片刻便性命难保,左冲右突作困兽之斗,支持不了多久的。
  血魔僧来势太猛,人刀齐下可怕极了,千幻剑倒势未止,完全失去活动的能力,眼看人倒地之前,便会被戒刀分了。
  蓦地人影乍现,无情刀光先一刹那光临。
  “铮!”暴响震耳,戒刀飞腾而起。
  刀光再闪,血魔僧的脑袋飞起三尺,无头的身,一声栽倒在千幻剑身上,两人跌成一团。
  怒啸声与眩目的刀光,激烈地闪烁,另两名僧人连人影也没看清,一断头一折腰,尸体踣倒。
  围攻鬼谷老人的六个人,抽暇循啸声察看,看到血魔僧三人的惨状,按着便看到人影与刀光电射而来,不由心胆俱寒。
  “小兄……弟……”鬼谷老人脱力地、狂喜地、精疲力尽地大叫,全身一软,老小两人摔倒在地。
  方小福早已人事不省,像一头断了气的可怜小猫。
  虎入羊群,兽性的咆哮与可怖的刀光贯入人丛,血雨纷飞,手断头落。
  五个僧人像枯枝,像被狂风所摧。
  狂野的刀光就是狂风,风过处枯枝纷坠。
  猛狮是唯一挡住了一刀的高手,被震出两丈外,手中的鬼头刀分量沉重,震力更凶猛,虎口裂开,刀几乎脱手飞出。
  来人是张家全,在生死关头及时赶到了。
  他没能赶上冯堡主,在泽州便发现冯堡主三批人,在至天井关途中失踪,便在山区中追寻。
  他是个猎人,一个出色的猎人。天井关附近,是太行山的主峰所在地,与王屋山的交界点。
  三年前,他曾经在这一带三度进出,可以说,这一带是他经常来的狩猎区,不但熟悉山形地势,对山中的民风匪窟盗巢一一了然。
  冯堡主这些人进山,岂能逃得过他的追踪?
  他是在血魔僧一群贼和尚,接到猛狮暗中传出的信号,率领党羽出手布伏的同时,到达灵谷寺的。
  灵谷寺西距州城不足三十里,本来就是太行山贼的一处秘密连络站。
  自从太行山九山十八寨的山贼们,大半接受大清官方招安散伙之后,这里便成了血魔僧独霸一方的魔窟。
  他已经踩探出,五行堡的人曾经到过灵谷寺,沿途曾经留下显明的足迹,很可能在灵谷寺住了一宵,才动身他往的,目下到了何处,还得跟踪追索。
  生死关头,他赶到了,先看到背了方小福的鬼谷老人,他眼都红了,激愤中,他愤怒地挥刀大开杀戒。
  一口气屠尽了八僧,他的怒火消失了一半。
  猛狮刚站稳,他到了。
  “能接下我一刀,你很不错。”他扬刀逼进:“但是,我不能饶你。”
  猛狮心胆俱寒,握刀的手不住颤抖,虎口的鲜血黏黏地,影响握刀的劲道,再加上掌心所冒的冷汗,挥动的鬼头刀一定不可能意到神到,刀法无法发挥威力。
  “你……你是……”猛狮恐惧地一步步后退。
  “我,张家全……”猛狮一定从那些人口中,听过张家全这号人物,脸色突然变得泛青,打一冷战,扭头便跑。
  “嗷……”一声豹吼,人刀齐飞。
  狮应该不怕豹,而且吃定了豹。但这头猛狮已经丧了胆,变成了又老又病的猛狮,拼命逃,无暇回顾。
  回顾也没有用,人刀不是从身后扑上的,而是从上空猛扑而下,刀光如电光下泻,猛狮的头颅离颈向前飞,飞出两丈外骨碌碌再向前滚。
  “跟我走,快!”他急步到了鬼谷老人身旁,伸手去抱失去知觉的小福,立即脸色大变:“公冶前辈,他……他……”
  “多日劳累,长途奔逃,披星戴月,疫疠交侵,他昏厥了。”鬼谷老人焦灼地说:“得赶快找地方调治……”
  “来不及了,走。”张家全抱起了小福:“诸位,辛苦些,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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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非作歹的人,并不是真正不怕死的亡命。
  太行彪就是这种人。
  尹姑娘给了他三天工夫,不到半天,他就有了回音,保住了自己的老命。地头蛇与地方土霸的神通,是十分惊人的,所以强龙不压地头蛇。
  但真正碰上无所畏惧的强龙,地头蛇绝不会愚蠢得与强龙比高下别苗头显威风;尹姑娘就是这里超强的强龙。
  次日一早,尹姑娘三个人已进入太行深处。
  今天,她换穿了墨绿劲装,不再穿显目的白衣裙,可知她已下定决心有所举动了。
  这一带的山岭,与江南的山有显着的不同,更不能与黄山的鬼斧神工峰峦比较。
  这里满目全是土山岭,林深草茂郁郁苍苍,有些是牛山濯濯,满目苍凉,浑厚有余,峻秀不足。
  山谷中,居然出现了这么一处有奇崖怪石的地方。
  三人一进入山谷,彷佛在感觉中,已回到烟雨江南。
  飞熊一打手式,三人身形乍动,消失在奇岩怪石问,像是平空幻没了。
  久久,毫无动静。
  久久,前面一座奇岩上方,出现一个青衫飘飘,迎风卓立的英俊年轻人。
  “给你们十声数,现身相见。”年轻人冷森森的语音极具震慑人心的威力:“不然,杀无赦。”
  久久,十声数早尽,一百数也不止,却毫无动静。
  一声弹指响,年轻人不耐地发令了。
  岩石树影间,突然涌出三个黑衣人,黑箭衣、黑骑裤、黑短靴,黑色的刀鞘,黑瓜皮帽……
  全身散发出剽悍、阴森、冷酷等等气息,举动如一,连挪动脚步的小动作,也完全相同,可知定然是在某一处地方,统一调教出来的冷酷、凶狠、勇猛的杀手。
  “知道他们的匿伏处吗?”年轻人问。
  “属下知道。”三人同声答。
  “小心了。”
  “属下知道。”
  还没有下令发动,另一座怪石顶端,出现了另一个人,将手向上高举。
  “大公子信号传到。”那人高声说:“点子转向,去向待查,这里已无等候的必要,请立即前往重新部署。不相关的人,不必理睬,以免耽误正事影响大局,避免作无谓的逗留,须防被人牵制。”
  “知道了。”年轻人挥手。
  那人抱拳一礼,跳下石走了。
  年轻人停了一声,举手一挥,三名黑衣人立即闪身急动,一两闪无影无踪。
  右上,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不久,三人现身在右下。
  “不错,是姓费的。”尹姑娘说:“在长治老店中,我见过他好几次,咱们找到他们了。”
  “跟去吗?”飞熊问。
  “对,相机行事。”尹姑娘语气坚决,领先便走。
  匆匆走了百十步,前面一处崖壁下,踱出先前神气地发令的年轻人,劈面拦住了。
  “原来是你们。”年轻人似乎颇感意外:“听冯秀秀姑娘说,你们并不是张家全的人。”
  “冯姑娘没说谎。”尹姑娘沉静地说:“她认识张家全比我还要早。那天晚上她落在张家全手中,还是我帮助她脱险的,也是我正式与张家全打交道的第一次。”
  “对,她没说谎,任何人都不敢在我面前说谎。”年轻人的口气好大、好傲:“你们为何跟来?”
  “来看热闹呀!”尹姑娘恢复了往昔玩世的态度:“看来,你不但与五行堡有关,也与海山兄妹有关,你到底贵姓大名呀?”
  “你知道我姓费就是了。现在,你们已经妨碍在下的行动。”
  “是吗?”
  “所以,在下要求你们。”
  “要求我们什么?”
  “缴出兵刃,暂时由在下的人看管。”
  “唷!你真像可以主宰任何事的主子呢!”
  “不错,我就是主宰。”姓费的傲然说,真有几分主宰者的气概。
  “你是说,我们已是阶下囚了?”尹姑娘不笑了。
  “不错!”姓费的神情愈来愈傲慢。
  “本姑娘却是不信。”
  “在下会叫你信。缴剑!”
  “如果本姑娘说不呢?”
  “那你就没有缴的机会了,你必须用剑来保命,也得死在剑下。”
  一声龙吟,他剑已在手。
  “我见过不少狂妄自大的人。”姑娘实在憋不住:“你是最最狂妄的一个。你瞧,我拔剑了,可不是向你缴剑,用来保命倒是实情,至于是否要死在剑下,相信不久自可分晓。”
  姑娘剑在手,神色立即变得庄严肃穆,握剑的姿势,就有名家风度,从容升剑,举锷齐肩,敛神内视,吸口气功行百脉,剑发隐隐龙吟,全神候敌。
  姓费的正好相反,剑在手威风八面,气吞河岳,傲视天苍的神情咄咄逼人,强烈的必胜气势真有无可克当的威力,彷佛脚下山河也在他的剑下屈服呻吟。
  剑向前一引,英风豪气发挥极致,剑气催动时龙吟声比姑娘的剑吟强烈一倍,杀气开始涌腾。
  迫近了两步,似乎,他的剑势已经控制住姑娘了,大有一发即中,对方必定土崩瓦解的气势。
  但姑娘敛神内视,点尘不惊,在对方强大猛烈的气势压迫下,潜神内蕴不为所动。
  一个是气势已发挥至极致,一个是气势内聚至极致,双方的神情迥异,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
  不知到底是谁发起攻击的?
  反正突然间,剑光如匹练同向前飞射、聚合、纠缠,速度相等,不可能由其一方抢制机先,主宰全局。
  “铮铮铮……”一阵惊心动魄的剑鸣传出,剑气急速的厉鸣令人毛骨悚然,丈内罡风呼啸激汤,外围激起滚滚尘埃。假使有人旁观,必定被剑气逼得站立不牢,不退将有严重的后果。
  刹那间的接触,生死间不容发!
  蓦地剑光沸腾,第二次猛烈的纠缠随即爆发。
  各展所学,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好一场空前猛烈神奇的恶斗,三丈方圆内风行草偃,草石纷飞。
  “铮铮铮……”出招太过疾,无法避免双剑接触,一切花招巧取皆无用武之地,每一剑皆是致命的一击,谁接不住谁就得去见阎王。
  最后一声震鸣传出,人影剑光终于脱出纠缠,蓦地风止雷息,仅可听到绵绵不绝的剑吟余音。
  双方相距丈余,面面相对各自抓住机会调息以恢复精力。看气势,双方半斤八两,棋逢敌手难分轩轾。
  两次可怖的缠斗,谁也没占上风。
  “你是在下所碰上的高手中,最高明最杰出的高手中的高手。”姓费的脸上傲态消失了:“但在下有必胜的信心,也有必胜的剑术,呔……”
  沉喝声中,他再次狂野地扑上了。
  这次,剑术骤变。先前是雷霆万钧,现在是诡异奇奥,剑路完全相反,威力却似乎增了三倍。
  “铮!”第一次剑鸣。
  剑光突然扭曲折射,神乎其神地钻隙切入,有如银蛇寻穴,不可思议地锋尖抵达姑娘的右胁下,像流光逸电排空直入。
  “铮!”姑娘在千钧一发中,封住了这一剑,侧逸出丈外,几乎失足栽倒,花容变色,感到右胁下寒流仍在,肌肉发麻。
  一声长啸,姓费的在略感意外一怔后,立即身剑合一狂冲而进,声势十分惊人。
  “游斗!”传来飞熊的惊呼。
  姑娘身形疾闪,反手一剑回敬,剑发一半便知劳而无功,立即折向掠出八尺外。
  姓费的一扑落空,折向发剑有如电光一闪,几乎击中姑娘的左胯。
  另一面,黑衣人再次现身,一个扑向飞熊,一个扑向摘星手。
  两人出剑之凌厉,似乎不下于姓费的,三五剑急袭,立即抢得机先,把两位一代名家,压迫得只有招架之功,还手乏力。
  姑娘这才知道,姓费的可怕极了,剑法改变时的确不可思议,防不胜防。
  两种剑法,都不是天绝三剑,似乎有点相像,却更为神奥,更为凌厉,威力无穷。
  她岂能不游斗,游斗也不见得能避开对方的神来一剑,人危险了。
  “和他们捉迷藏。”她娇叫,猛地身形似电,到了飞熊身旁,剑光如匹练。
  “铮!”地出其不意格开黑衣人的剑,飞熊便脱出纠缠,侧射丈外。
  摘星手哈哈一笑,从黑衣人的剑网中逸出。
  姓费的电射而来,却晚了一步。
  剑术再神,也奈何不了不全力接斗的人。
  这一带奇岩怪石丛生,树林茂草星罗棋布,正是最理想的捉迷藏所在。姑娘的身形一闪再闪,便形影俱消。
  姓费的怒火勃发,不相信姑娘能在他面前逃脱,忘了正事,不走了,发誓要将姑娘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杀姑娘绝不罢手。
  七个人,就在这崎岖山谷内你追我赶,时隐时现大捉迷藏,没完没了。
  这一来,海山兄妹失去最强劲有力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