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话交代毕,六合幻剑唐寿话上了正题。
“咱们都是吃刀口饭的江湖好汉,尊重江湖道义和规矩。”六合幻剑话里藏刀,表面却摆出英雄气概:“禹兄初出江湖,谅必也心中明白,道义和规矩并非一成不变的,会随时地而有所差异。好在这些道义和规矩,都不是你我参与修订的,大可不必介意其中的差异,遵守的程度彼此心知肚明。”
“呵呵!唐兄,你的意思我懂,你懂,大家都懂,谁都不会介意。”禹秋田大笑,相当不礼貌:“你说得好,我禹秋田初出江湖,既然我来了,你们都是前辈高手名宿,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听,所以有何吩咐,请尽管指教,诸位满意了吧?”
“禹兄谦中有傲,快人快语,我敬佩你。”六合幻剑一脸得意的邪笑,像逮住了鸡的黄鼠狼:“唐某五个人,每人公平和你较量一场,中间可以休息片刻,五打三定胜负。你胜了,拍拍腿走路,咱们归德的好汉,今后绝不过问你的事。”
“不是好汉,就可以过问了?”他信口问。
“禹兄,不要在鸡蛋里挑骨头。”
“好,不挑,你说。”
“你输了,向咱们归德的人磕头谢罪,带了你的人,日落之前出城远走高飞,走了就不要回来。”
“很好,很公平!”
六合幻剑举手一挥,出来了十个男女。
“这十位仁兄仁姐是见证,保证双方公平相搏。”六合幻剑愈来愈得意了,说的话也风趣:“他们代表了归德群豪的尊严,绝对公平裁决,你有异议吗?”
“没有,很好,我信任他们的公正。”
这些家伙已经把他当成俎上肉,有异议又如何?
“谢谢禹兄的信任,禹兄是否有话要说?”
“一件事,为何不许在下带人来?”
“嘿嘿嘿……”六合幻剑发出一阵得意的阴笑:“咱们已经知道,你明里带着北人屠,暗中还带有一个千幻夜叉。这两个人,都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真正的亡命之徒,他们如果发起疯来,这……咱们将付出可怕的代价。”
“哦!原来如此,我知道如何对付你们了。”禹秋田欣然微笑,心中却说:“你们真不幸,原来都是些怕死鬼。”
怕死鬼是容易对付的,北人屠千幻夜叉这种亡命徒却很难对付,吃定了怕死鬼,至少在心理上,这些怕死鬼已注定了是输家。
“你说什么?”六合幻剑显然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在下就等唐兄宣布开始啦!”
“对,准备宣布开始。哦,禹兄,还有一件事……”
“请说。”
“禹兄,刀剑无眼……”
“对,刀剑无眼,即使是宇内第一武功宗师,也不敢夸口说他可以神到意到,认穴出剑,攻左鼻孔绝不会误中右鼻孔,我懂。”
禹秋田神态轻松,信心十足,用行家的口吻说:“双方交手,人、时、地、心情、精神状态,皆影响出剑的技巧和力量,高手名宿栽在二流人物手上,时有所闻,所以,剑出鞘各安天命,又不是用木剑印证较技,谁也不敢保证谁幸谁不幸。
“放心啦!在下如果死在这里,北人屠和千幻夜叉,会在这里把个坑把我埋了,拍拍腿走路,不会怨天尤人,因为我是在公平较量下把命输掉的。他们了解输是怎么一回事,怕输的人是不会赌命的。”
“好,快人快语。现在,咱们准备,一指空空俞老兄是真正的地主,他先下场。”
烈日炎炎,没有一丝风,在烈日下赌命拼搏,需要大量的体力。
要拼五场,那简直开玩笑,要耗损多少体力?多流一滴汗也会影响肌肉内水分的平衡,显然没有人带水,而且斗场远离南湖里余。
这是说,即使禹秋田的武功,一比一他都比五个人高明,但只要采用游斗术,拖一段时间再认栽退出,一定可以把他累死。
这是一场注定了的拼搏,归德群雄用这种绝对不公平的手段,逼他走上绝路,存心置他于死地。
这世间不可能有公平,他必须接受不公平的挑战。
双方照面先客气一番,说些恭维对方的场面话,尽管双方即将你死我活,仍然保持英雄好汉的风度。
公证人等双方客套毕,宣布就位。
禹秋田占下首,表示尊重对方的成名前辈地位。
公证人并没宣布规矩,也没查验武器。
就是说,这是一场可以任意施展的决斗,而不是有限制性的较量,更不是以武会友的印证武学。
行礼毕,剑出鞘,禹秋田客气地献剑致敬,表现出武林朋友的豪气和风度。一拉马步立下门户,脸上的肌肉开始松弛,因此而涌现傲世者的飘忽笑容,与那些争强斗胜者怒目而视,气涌如山的神情完全相反。
一指空空先前威风凛凛的神情消失了,换上了庄严肃穆的表情,大概是真正的行家,知道禹秋田已修至元神内敛,不为外界所撼的境界,即使摆出泰山压卵的气势,也撼动不了禹秋田的情绪,不得不提高警觉,及时收敛浪费过多的精力。
摆出穷凶恶极神态吓唬人,是会耗损精力的。
“得罪了!俞前辈。”禹秋田用不带感情的嗓音平静地说。
这表示他要抢攻,反客为主。他是晚辈,前辈应该让招,如果是较技印证,前三招是他主攻。不管六合幻剑把这次约会称作什么,他仍然按规矩行事。
“请便。”一指空空沉静地说,剑遥升龙吟隐隐。
指功是一指空空的绝技,食中两指已神凝力聚,在双剑接触的瞬间,突然发指行致命一击,百发百中,功力相当的劲敌,绝难在这位名家的空空指下侥幸免一死。
空空指,是指功中最为霸道的刚劲指功之一,火候到了八成,可在一丈以内的空间,虚空洞穿胸腹,两面开孔中间空空,所以称空空指。
双剑接触时,双方的距离必定已在八尺内了,正是指力最猛烈的距离,发则必中,要抗拒这种劲道聚于小小一点面积,具有凶猛贯穿力的指劲,一般正宗的气功,必须具有十成火候,才能减少伤害至最小限度。
一指空空以为禹秋田必定小心翼翼地探进,以制造进手的空门,一定避免左手方位,以减少空空指攻击的机会,争取攻右侧是最佳的选择。
完全料错了,禹秋田公然放胆从正面进攻。
请便两字余音仍然在耳,迸射的电光陡然迎面压到。
禹秋田出剑的劲道极为猛烈快速,不由一指空空不接招,闪避不当,后续的追袭攻势必定更为猛烈。
一指空空果然来不及闪避,大喝一声全力接招,剑上风雷乍起,迎着射来的剑光吐出、外振,要将射来的电光震出偏门。
左手一伸,传出指劲高速破空的尖锐厉啸。
犯了最严重的错误:心无二用。
如想指力奏功,剑上的劲道必定分散,封招的劲道减弱,速度也必定不够。
指力指向禹秋田的右胁,这是正面攻击唯一受攻击面最大的部位,头部固然也是攻击目标,但头部转动灵活不易击中。
禹秋田出剑的速度,半途突然增加了一倍。
他已经存心要地主好看,这一剑志在必得。
出剑速度突然倍增的瞬间,他的身形也神乎其神地,从高速直进改变为向左斜移,间不容发地让指劲擦右背肋而过。
一指空空的剑,封得太慢了。
电光排空而入,封出的剑无法与电光接触,更不可能外振,劲道相差太远了。
“滚!”剑光乍合瞬间,传出禹秋田的冷叱。
剑无情地贯入一指空空的右背肋,几乎贯入右胁窝,锋尖楔入琵琶骨的前缘,猛地一跳。
一指空空嗯了一声,向左飞翻而起,砰一声摔出丈五六,右胁肋鲜血泉涌,爬不起来了。
“在下显然胜了这一场。”禹秋田退回原位,向四周的十名公正男女冷然问:“诸位公证是否有疑问,在下等候宣判。”
四周哗然,人人变色。
有人抢出救助一指空空,看到伤口,一个个心惊胆跳,这一剑伤得好重,如果左偏一寸……
不可能有胜负的争议,堂堂正正一剑将人挑飞,是千真万确的事,没有阴谋,没有诡计,众目睽睽,目击这场按理不可能发生的事故。
任何一个练了两年武的人,也可以抵挡或闪避这种正面的攻击,正面攻击没有技巧,可攻击的部位有限,封架容易,闪避更容易。
“你……胜了这一场。”为首的公证中年人,用并不稳定的嗓音宣布,余悸犹在,脸色泛青,鹰目中惊恐的神情十分明显。
“在下不需歇息,请擎天一剑任前辈下场赐教。”禹秋田以剑支地,站在那儿屹立如山像把关的天神。
他指名单挑,挑剑术最高明的擎天一剑。
擎天一剑出来了,双方按例先客套一番。
仍然是禹秋田站在下首,下首是南,烈日的光芒当顶,不影响双方的视线。武朋友较量分主客,用意就是避免分占东西影响视线,日正当中拼搏,谁也无法利用阳光扰乱对方的视力,机会是均等的。
擎天一剑的信心,因一指空空一剑受创而打了折扣,拉开马步,竟然一反往昔的习惯采取守势。
以往,这位天下七大剑客排名第三的高手名宿,通常用雷霆万钧的声势,抢制机先狂野地主攻,所以绰号极为狂妄:擎天一剑。
禹秋田滑进一步,剑映着烈日光华熠熠。
“我让你尽量发挥。”他沉静地说:“以便今天替你在江湖除名。我姓禹的剑,多年来在江湖默默无闻,因为我不想用鲜血染我的剑在江湖扬名立万,是你们逼我用剑在江湖扬威的。”
四周全是来自天下各地的江湖好汉,正式目击他神乎其神的剑大发神威。
“小辈,你狂妄得离了谱……”
禹秋田不等擎天一剑的话说完,一剑点出。
电光迸射,风雷骤发,这一剑引发了擎天一剑的豪情,发起空前猛烈的进攻,一剑连一剑绵绵无尽,快速移位形如疯狂,人与剑已无法分辨。
“铮铮铮铮……”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双剑碰撞声,急剧连绵震耳欲聋,火星与电气火花漫天闪烁,迸爆的剑气激飞起漫天草屑。
禹秋田在三尺方圆的地段内闪动、旋转、移位,来一剑封一剑,来者不拒,而且不乘机回敬,尽量让对方从四面八方疯狂攻击,虽则险象横生,但绝对有惊无险。他像是磨心,擎天一剑成了拉磨的驴,怎么拉怎么转,也接近不了磨心。
这是一场罕见的绝望攻击,枉费精力而已。
狂攻了一两百剑,擎天一剑心慌了。
无法将禹秋田逼离原位,如何能制造发挥神奇技巧剑招的机会?
禹秋田剑上的劲道强劲一倍,甚至两倍,想强将禹秋田逼退。只有一个可能:用身体硬向禹秋田的剑上闯。
四周观战的人都是行家,一个个心惊胆跳手心冒汗,浑身也在冒汗,都知道大事不妙。
一剑愁柳炎阳也是剑术名家,自以为剑术不比天下七大剑客逊色,至少也可以和擎天一剑不相伯仲,武林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永远认为自己比别人强。
就算比擎天一剑强,又能怎样?旁观者清,一看便知自己上去,也攻不破禹秋田的防卫网。
“任老兄的名号,今天真要被这小子勾销了。”一剑愁无限感慨,向一旁的多臂人熊说,知道谦虚了:“他的剑真的神乎其神,人与剑已凝合为一。袁兄,咱们的希望在你身上了。”
“柳老哥,我的暗器,并不比一指空空俞老哥的空空指强。”多臂人熊也不敢吹牛了:“但愿他不会暗器,也许还有希望。”
金铁交鸣震耳欲聋,但耳力敏锐的人不受影响。
“这个姓禹的人。”一旁的花甲老人接口说:“曾经用飞钱,击毁了毒龙石承章的龙须针。柳老弟,你知道毒龙的龙须针是何玩意吧?那是天下无双的独门暗器。但愿那姓禹的年轻人,不是这位禹秋田。”
“李老哥,你在打击我们的信心和士气。”一剑愁一脸无奈:“咱们已经信心全无,一蹶不振人人不安,已经够糟了。”
“那就下令一拥而上呀!”花甲老人李老哥指指惶然不安的六合幻剑:“去找唐老兄下令吧!他是这次约会的主事人。”
“那会死多少人?鹰扬会不比咱们强?”一剑愁苦笑:“糟!任老兄完了!”
情势逆转,主客易势。
擎天一剑浑身大汗,呼吸已呈不稳,仍然不死心,仍然妄动真力挥剑进攻。
一招猛烈的冲刺,传出最惊心的一声暴响,擎天一剑硬被封得斜冲出丈外,脚下一乱。
禹秋田反击了,一声冷叱,离开了原地,如影附形跟上,招发杀着乱洒星罗,一剑连一剑,迸射出满天星斗,每颗星皆向擎天一剑集中攒射。
擎天一剑脚下已经不利落,闪避的速度太慢,只能严密防守,利用正面窄小的空间全力自保。
接一剑暴退两步,仅接了六七剑,已经远离斗场中心,被逼退出四丈外的边缘,手忙脚乱。
除了拼命闪避,仍是闪避。
先前禹秋田是不屑反击,这时是擎天一剑无力反击。
“撒手!”响起禹秋田一声冷叱。
一声清鸣,擎天一剑的剑,翻腾着飞出三丈外,落在零乱的草丛,发出隐隐震鸣。
禹秋田的剑,锋尖点在擎天一剑的胸口上。
“你很幸运,知趣地撒手。”禹秋田冷笑:“你的剑,已经擎不了天,只能插地了。”
“你……你的剑有鬼!”擎天一剑脸色死灰,在剑尖前失魂。
“你输了!”
“我……你赢了。”擎天一剑有气无力,不住喘息:“你的剑术,足以称霸江湖。”
擎天一剑不是傻瓜,更不是不怕死的亡命徒,没有将命作赌注的勇气,搏斗的经验十分丰富,双剑一接触,剑上所承受到的可怖压力,震得握剑的手发僵,以至握力不但不减,反而握得死紧,压力循臂直撼心脉。
禹秋田喝令撒手,其实是要激起他的豪气和傲气,有豪气和傲气的人,不会听命于对方的侮辱性指挥,激他奋余力拼死支撑到底。
他不上当,运坚强的意志力,迫使五指放松,硬把剑放弃飞抛。
假使他不放手,禹秋田的剑必定循势贯入他的胸胁,九死一生,在劫难逃。
他从死神手中逃出来了,从七大剑客行列中除名。
禹秋田倒垂着剑,大踏步回到原地。
“诸位不准备宣布吗?”他向发呆的公证人问。
“你……胜……胜了这一场。”公证人宣布得有气无力,垂头丧气。
五打三胜,禹秋田已经胜了两场啦!
“那么,请六合幻剑唐老兄下场赐教。”禹秋田再次指名挑战,找上了主谋六合幻剑。
六合幻剑唐寿似乎不感意外,硬着头皮昂然出场。
“第三场,在下志在必得。”禹秋田豪气飞扬大声说:“唐老兄,你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六合幻剑唐寿只感到寒流发自尾闾,上冲昆仑顶,大热天烈日炎炎,却感到彻体生寒。
这位剑客名家当然明白,禹秋田要下杀手了。
“你也明白你的处境,是吗?”六合幻剑不死心,用上了威胁性的的话。
“你用不着替你这些人担心了。”禹秋田以牙还牙,给与对方同样的心理压力。
“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都要死,为替你报仇而死。你虽然比他们先走一步,看不到结果,不必遗憾。”
“你禁受得起……”
“四十几个土鸡瓦狗,算得了什么?”禹秋田的嗓门声震四野:“五岳狂鹰近三十名鹰扬会的精英,每个人都比你们两个人还要强,片刻间在下就把他们屠个精光大吉,你们,算什么东西?要不,你们一起上,杀不光你们,我姓禹的从此不在江湖现世。”
他这番话,揭开了五岳狂鹰一群人失踪之谜。
鹰扬会的弟兄,包括八表狂生在内,都不知道会主一群重要人物失踪的内情,虽然猜想已遭到不测,但仍然怀有一线希望。生见人、死见尸;谁都不愿真的发生全部死亡的惨事,更不希望证实会主已经死亡的事实。
禹秋田这番话,说得豪气飞扬,这时的狞猛神情,具有震撼人心的威力。
他的剑高举,他的虎目神光炯炯杀机怒涌,奔腾的气势汹涌如怒涛,这瞬间,他成了死神的代表,先前温和沉静的神情一扫而空。
“不想死的人,离开我的剑,愈远愈好。”他继续怒吼,声如洪钟:“向在下递爪子的人,杀无赦,绝不留情,多杀掉一个,就少一个人在世间造孽,你!”
他的剑向下一沉,指向六合幻剑。
六合幻剑吓了一跳,被他威猛的神情吓得退了两步。
“你准备了,莫道皇天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这些助人为恶的混蛋,没有一个具有真正武林人的风骨和尊严,把你们杀光,天下虽然不见得会更好,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你必须第一个先死。”
“你……”
一声长啸,他扑上了,电虹破空,人影朦胧。
六合幻剑侧射三丈,再一跃又远出三丈。
剑气压体,电虹如影随形。
脚一沾地乘势下挫、前仆、滚翻,剑丢掉了,再侧滚三匝挺身跃起,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但还不够快,光华熠熠的锋尖,已停留在胸口,像是支撑不稳身躯的一根支柱。
只要用一分劲,就可贯胸而入了。
禹秋田阴森的目光,凌厉得像锋利的尖刀。
六合幻剑像是失魂,浑身发抖快要崩溃了。
“你算什么?”禹秋田沉声质问。
剑丢了,表示认栽,但认栽岂能一逃了之?
四周的人,有一半已经悄悄走掉了。
“蝼……蝼蚁尚且……惜……生……”六合幻剑几乎语不成声。
“狗屁!你不是蝼蚁,你是人,是有尊严敢作敢为的武林高手。”
“我……我我……”
“你说路上保证没有人沿途施诡计。”
“这……”
“有人在通济桥上行刺,你怎么说?”
“我如果知道,天打雷劈。”六合幻剑情急发起咒来:“你的仇人甚多,我……我怎能保证……”
“狗屁!八表狂生曾经是毕世礼的贵宾,你是毕家的护院总管,你敢说你不知道?”禹秋田厉声质问:“横天一剑毕世礼替八表狂生撑腰,由你出面召集那些不明事理的匹夫,向禹某挑战,我会相信你不知道?你知道我有权将剑送入你的胸膛,对不对?”
“禹兄,我……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禹秋田沉思片刻,收剑后退。
“你可以走了,我会去找托你的人。”禹秋田说完,扭头大踏步扬长而去。
× × ×
禹秋田当数十仇敌之面,击败擎天一剑几个有名剑客的消息,在江湖上不胫而走,而且愈传愈离谱。
他的神奇剑术是何来历,成了众所瞩目、追根探柢的目的。
江湖出了一个剑术名家禹秋田的事,成了公认是事实的江湖大事。
六合幻剑离开南湖,正要走上返城大道,前面走的两个青衣人,突然转身路面拦住去路。
他有五个同伴,六人不约而同手按上了剑靶,已看出拦路的人不怀好意,准备撤剑是本能的自保反应,他们都是机警的老江湖。
“你们能全身而退,真该早晚加烧一炷香,多谢老天爷慈悲保佑,其实你应该被杀死的。”年约半百的青衣人冷冷地说:“我保证,下次幸运绝不会再次降临在你的头上,一定死,可预立保单。”
“可恶!阁下是何来路?”六合幻剑火来了,忍受不了恶意的警告。
“你该听说过我这个人物,咱们是同一代的人,你比我多混了些日子。”
“阁下高名上姓?”
“九州游龙梅一元。”
“哎呀……”
“只要你的人敢卑鄙地发起疯狗式的围攻,所面对的将不止一把剑,而是许多刀剑,当然我这一把也在内,可以绝对保证,你们不会有一个活人。”
“阁下是禹老兄的……”
“朋友,但他办他的事,我办我的,各行其是,各找相关的凶手。”
“这……”
“我特地现身警告你,因为我不希望禹小哥杀人太多,有伤天和。他毕竟是凡人,不是主宰人间善恶生死的神只,所以,你最好收起或打消所有的恶毒念头,不然即使他不杀你,我也会杀,记住了吗?”
“在下记住了。”六合幻剑沮丧地说。
“那就好,希望今后咱们不再碰头。”
目送九州游龙两人去远,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发呆。
“好险!”六合幻剑终于不再发呆,拍拍脑门悚然说:“咱们以为禹秋田最多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已经多得令人做噩梦了。”一个同伴余悸犹在,不住打冷颤。
“姓禹的一个已经嫌多了。”另一位同伴说得更严重,不啻承认禹秋田一个人,就可以屠光他们四十余名高手,禹秋田不是在吹牛。
“走吧!我不希望再碰上其他的人,硬着头皮蠢蛋一样受羞辱,毕竟不是惬意的事。”
× × ×
归德府的地头蛇,似乎一夕之间,都躲起来了,英雄好汉都躲在豪霸们的大宅院里,不再管外地人的闲事,毕竟外地人的仇怨,与他们无关。
他们被禹秋田吓破了胆,不敢存有争回面子的念头,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强龙太强了,地头蛇的道行有限,不得不避避风头。
三更天,毕家大宅暗沉沉,没有灯光,没有走动的人影,全宅死寂。
没有灯光,入侵的人必定找不到要找的地方,当然找不到要找的人。这种大户人家的大宅,连房叠进不知到底有多少房舍,大白天闯进去,也无法分辨东南西北,夜间更是门门加锁,路路不通。
一个黑影出现在二进院的屋顶,开始在各处屋顶巡行,忽隐忽现像是鬼魅幻形,几乎曾经在每一座房屋顶上出现过一次或两次。
摸清所有房舍的方位,办起事来就容易了。
再让这个黑影往复勘察,铁定可以摸清每一座房舍的位置啦!
主人受不了这种大胆的公然骚扰踩探,终于忍无可忍,第一个护院上来了,然后是第二个……
黑影在第三进院的正屋屋顶相候,等候接二连三登上瓦面的人聚集。
已经上来了十一个人,围住了黑影,屋顶已有人满之患啦!居然没有人敢抢先打交道。
最后上来的是护院总管,六合幻剑唐寿。
黑影一直屹立在屋脊的中间,不言不动像个石人。
六合幻剑是老江湖,也是名号响亮的名剑客,心中有数,知道来人是谁。
但一看黑影的装束,这位名剑客心中打鼓,对自己的猜想存疑,认为可能猜错了对象。
浑身黑,黑得成了黑夜的一部分,如果不接近,不易发现是一个人,也可能认为是鬼怪。
穿的是宽大的黑长衫,没装有剑穗的剑系在背上,大袖飘飘,更增三分恐怖的鬼气。
绘了白花纹的头罩,绘出奇大的眼睛大圆眶、大白嘴,其他是勾勒的云雷纹图案,白的色彩稍暗些,可以显突出眼和嘴的形状。
如果出现在暗巷里,对面的人只可看到有白纹图案的头,一个恐怖的鬼头,看不到身躯,胆子小的人,保证一看便魂飞魄散。
“是禹老兄吗?”六合幻剑沉声问,手中剑遥指鬼气冲天的黑影。
十二个人都是江湖的玩命者,吃刀口饭的狠脚色,心目中对鬼神报应的事嗤之以鼻,虽则他们心中有鬼,根深蒂固的古老神观念仍在,只不过比一般愚夫愚妇们,信的意念淡薄得多。
传出一阵风声、雨声、鬼哭、神号……声浪时近时远,连绵不绝,边远在数十步外的另一进房舍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十一个人,一个个感到汗毛直竖。
“阁下的口技,在下拜下风。”六合幻剑是行家,并不怕这些怪声浪。
他曾经用口技吸引禹秋田的注意,禹秋田也称赞他的口技高明。
怪声倏止,代之而起的,是一阵令人发寒颤的阴森怪笑,像是来自地底恶鬼的尖声。
“请回答在下的话,装神弄鬼不算英雄。”六合幻剑硬着头皮沉声问:“亮名号,阁下为何而来?不太重要的事,唐某尚可担待。”
“我要横天一剑毕世礼,嘿嘿嘿……”鬼怪用另一种僵硬的嗓音说,最后是一阵令人闻之心向下沉的怪笑,直撼脑门劲道甚强。
“阁下是……”
“叫他出来!”
“为何?”
“他出来就知道了。”
“不可能。”六合幻剑断然拒绝。
“是吗?人死多了,他不出来行吗?”
“你……”
“你们将是第一批要死的人。”
“在下却是不信。”六合幻剑怒叫,忍无可忍升剑待发。
如果他今天不是被禹秋田逼得豪气全消,面对入侵的人,他职责在身,狂傲自大的冲动个性,早已激使他说不了三句话就挥剑扑上去了。
今晚,他知道尽量克制自己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狂妄自大,早晚会碰上另一个禹秋田。
鬼怪用话一激,他故态复萌了。
他的剑术的确高明,有一代名家的根基,但绰号称幻,主要是他口技出神入化,激斗时可发出各种声浪,扰乱对手的心情。
心神一乱,就影响视力听力的灵敏度,而看不清他的剑路,糊里糊涂便被他击倒,他这种旁门绝技,还真整死了不少高手名宿。
鬼怪露了一手更高明的口技,就是针对他班弄旁门左道而发,给与他心理上加重压力,警告他这种小技不要再班门弄斧。
绝大多数的武林人和江湖豪客,都不信自己的武功不如人。更糟的是,每个人都想找机会,打倒那些名头响亮的高手名宿,来证明自己比高手名宿强,不但可以扬名立万,更可以名利双收。
“你如果在我剑下不死,就可以跻身入宇内十一高手之林了,宇内十一高手泰半淍零,真该有人递补啦!上吧!你等什么?”
“你也要跻身宇内十一高手之林?”他居然能再次压下怒火沉声问。
鬼怪的口气太大,因此他不敢发作。
“不,敬谢不敏。”鬼怪说:“在江湖横行了六七年,满手血腥,积不义之财无数,也散发不义之财无数,从来不想钓名沽誉死出风头,愈来愈对名利淡薄。不像你阁下六合幻剑汲汲于名利,拼命想跻入七大剑客之列,风头之健,七大剑客也对你心怀恐惧。废话已经说得太多了,我要动手啦!”
说话中,鬼怪的剑已经出鞘。
“打旗的先上,我宰他!”右方有人怒吼。
这人动口不动手,并没上前递剑。
鬼怪后方的两个人,却一声不吭悄然上扑。
从低处向高处攻击,攻下盘是必然的事,双剑齐发,要砍断鬼怪的双脚。
谁也没看清变化,只看到黑色的形影倏忽而动。
鬼怪在原地来一记几乎肉眼难辨的后空翻,双剑掠靴底而过,鬼怪的剑,已在一挥分张之下,划断了两人一左一右颈侧的肌肉,断了大血脉,颈骨也伤了。
两人分向左右跌出,发出凄厉的叫号,人体与剑分别向下滚,滚落屋下砰然有声。
鬼怪仍站在原地,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
“这种偷袭的下三滥,死一个世间就少一个祸害。”鬼怪刺耳的嗓音令人心寒,手中剑发出龙吟似的震鸣:“一剑一个,绝不留情,我大发慈悲,把你们一个个全送下地狱。”
冷酷无情的迅雷一击,可把六合幻剑惊得浑身发冷。
“不可妄动!”六合幻剑厉叫,制止众人一拥而上。
其实,他剩下的九个同伴,是受惊骚动而已,并没有人敢冲上。
鬼怪这一番杀气腾腾的话充满凶兆,连他也不敢冲上,其他的人早已胆落,那敢逞英雄自寻死路?
豪霸们养的护院保镖和打手,固然数量相当多,但真正的高手为数有限,平时横行乡里只需打手摆场面,用不着许多高手摆威风。
毕家真正的高手,就只有这十二个,也只有这十二位仁兄,可以一跃登屋而不需用木梯,所以能派真正用场的人都上来了。
一照面便死了两个,其他的人怎不心惊肉跳?
“你们不动,我动。”鬼怪大声说。
“老兄,你……你到底要什么?”六合幻剑胆寒了,用哀求的口吻问。
“我要横天一剑毕老爷,简单明了。”
“毕爷是咱们的东主,你……”
“你们必须先死光,他才能出来。”
“老兄,不要逼……我……”
“非逼不可。”鬼怪的话霸道得很。
“毕爷与你有何过节?”
“他心知肚明。”
人影飞升,横天一剑不得不上来了。
“在下一点也不知不明。”横天一剑横剑沉声说:“在下等你说个一明二白。”
“带你走你就明白了,你反对吗?”
“去你的!你配……”
黑影迎面压到,剑如匹练近身。
横天一剑大骇,一剑急封。
铮一声狂震,横天一剑虎口出血,五指如裂,剑脱手翻腾而飞。
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耳门便挨了一劈掌。
微风飒然,黑影似是破空而逝。
× × ×
“八表狂生一双狗男女藏在何处?”鬼怪震耳欲聋的嗓音,在夜空中震鸣。
被弄醒的横天一剑神智刚恢复,打一冷颤,终于知道鬼怪是谁了。
“我……发誓,绝不是我包庇他。”横天一剑痛苦地叫号,绝望地拍打身旁的杂草。
身在城外荒郊,他叫天天不应。
“狗屁!你要我相信?”
“请相信我,我根本就不信任他……”
“为何?”
“我怀疑他是贾八那混蛋,派他投奔我卧底的。”
“你说谎,分明是他唆使你出面,纠集全城豪霸的精锐,诓我到南湖宰我,同时为了保证成功,由虹剑电梭那贱妇在通济桥行刺,你这狗杂种……”
“天啊!我出面诓你到南湖,根本不是我的主意,我更怕千幻夜叉向我行刺,我那敢先发制人派刺客计算你?岂不怕你用同样的手段向我报复?”
“诓我又是谁的主意?”
“贾八那狗东西的护院总管,阴司秀才东门贵。他危言耸听,指我接待八表狂生,有意与他贾家作对,也与你作对,目下釜底抽薪的妙计上策,就是除去你永绝后患。
“贾家不再计较我接待八表狂生的过节,我……我一时糊涂,也怕贾八那狗杂种向我报复,所以……所以……”
鬼怪是禹秋田,往复走动沉思。
跌坐在地的横天一剑想爬走,手脚一动便被踢得翻倒在丈外。
禹秋田仍在沉思,横天一剑愈来愈害怕。
“贾八没有唆使你赶我杀我的理由。”禹秋田突然自言自语:“这混蛋到底在弄什么玄虚?我等于是替他赶走八表狂生,八表狂生一走我当然也会走,应该会遂他的心愿,为何做出这种反常的事?他不是四肢发达,心智不全的笨驴。”
“你说什么?”横天一剑心惊胆跳慌乱地问。
“我在问你。”
“问我什么?我去问谁呀?”
“混蛋!”
“禹兄,我……真的怕你,不得不……”
“自保的金科玉律之一:先下手为强除去祸患根苗。这是豪霸们的共识,我懂。”
“我错了……”
“我要知道八表狂生的下落?”
“打死我我也不知道,那混蛋早就躲起来了,我那能派人查遍全城?那一家房屋不能藏人?他只要威胁屋主,谁敢向外透露他的居所?”
“我有权找你,你是地头蛇,人手多手面广,公门中也有人可用,给我彻底查。”
“是是是,我一定……全力查。”
“你可以走了,日后我还会找你,你知道我住在何处,滚!”
横天一剑如逢大赦,连滚带爬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