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坐在焦公祠西侧不远处,小巷折向处的一座放置灯柱的石栏上,留意巷两端的动静。小巷中鬼影俱无,有人接近,五六十步外无所遁形。
“那两个中年人真的很可怕吗?”罗华欣脸上仍有惊容:“身法之快,我也有点自叹不如。飞刀更有如雷霆,武功惊世,你那一脚居然伤不了他,到底是何来路?混元教敢大张旗鼓横行霸道,定然是人才鼎盛有关。”
“下次碰头,这两个家伙我保证他们神气不起来。”他悻悻地说:“我概略知道他们的来路了,我那一脚证实了我所料不差。”
“你把他踢飞出两丈外,他居然毫发无伤……”
“再加一千斤劲道,也伤不了他。”
“你是说……”
“他身上有长及腹下的锁子甲,只有用尖利细小的兵刃才能伤得了他。小臂上一定有嵌钉的皮护臂,双腿有护膝和护胫。想想看,你能攻击的部位有多少?刀砍斧劈他毫不在乎。如果他披挂齐全,头上还戴了有软式护颈护肩的铁锁子盔,前面有垂伸的中柱眉庇保护眼鼻。如果再左手持盾,你能伤害得了他吗?”
“哦!你是说……”
“我甚么都没说。”他不想让罗华欣心中有负担顾忌,那会增加精神上的压力:“用火烧他,有如烧乌龟。我吃过烤乌龟,烤时大感心中不忍。你千万不要逞强,用匕首去斗他的刀,你绝对接近不了他的身,近身也伤不了他,交给我,三颗纵火弹,他就会成为一顿美食烤乌龟。”
“给他们一颗臭蛋也不错呀!”罗华欣愉快地娇笑:“想起在山上那个和尚……”
他立即想起那位挥舞着寿星杖,挨了他一枚臭蛋的大和尚。
和尚通常持用锡杖,用寿星杖极为罕见,一般讲,僧禅僧住持,通常持装饰庄严的禅杖,云游走方僧持方便铲。
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出现在脑海里,他对持寿星杖的僧人有模糊的印象。
“咦!她们在搞甚么鬼?”罗华欣向巷西端一指,打断了他的思路。
两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巷中,泰然自若向他俩接近,掀起风帽掩耳露出面庞。
是七煞夫人和彩云仙子,在混元教地位不上也不下的女强人,见了梁宏就咬牙切齿的女败将,现在却泰然自若甚至笑容相当动人,居然没怒火冲天拔剑上。
“一定是来做说客。”梁宏语气肯定:“她们知道不能来硬的,不能用威迫就得用利诱。一尘散仙授意或命令她们来,她们不敢不来。”
不怀敌意,当然必须有和平相见的修养,两个女人笑意盎然,他没有横眉竖目相向的必要。
“喂!两位在这里喝西北风,雅兴不浅呢!”最先走近的彩云仙子,在一旁含笑止步,像是向老朋友打招呼:“到街上的江天居茶坊,沏壶茶暖暖身子,大家和和气气谈谈,是不是惬意些?”
“不好。”他也笑容可掬,目光放肆地在对方的身上瞄上瞄下引人反感:“你们想布美人局,要诱龙引凤起网收罗?免了吧!喝西北风不能算雅,那是活受罪,但不得不挺下去,因为要等你们来谈交换人质的事。喂!你们作不了主,是不是来传口信的,是不是一尘散仙的口信?你们那位散仙实在很烂污,修养太差,那有丝毫仙气仙味?你们跟着这种烂仙办事,一定很累。”
“累也无可奈何呀!”彩云仙子目光投落在罗华欣身上:“一尘散仙其实不想来镇江主持大局,他在杭州总坛有自己的享乐宫观。但他熟悉镇江的人脉地望,所以教主派他赶来主持开坛大局。他是有名的美女鉴赏家……”
“哦!你彩云仙子很美丽,他对你必定……”
“我算甚么呢!再美也是半老徐娘,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品质再佳的粉黛,也掩不住岁月在身上留下的遗痕。”彩云仙子语气中有感慨,瞥了身旁的七煞夫人一眼:“散仙要的是年轻俏丽的少女,所以下令要活捉你的两个女保镖,以及凌云庄的夏侯兰芳,其他的事他懒得费心,把精力全放在擒捉你们三人身上。你知道要活捉你们三个人有多难吗?你们都是超拔的难缠人物,聪明机警,武功超绝……”
“呵呵!如果真的聪明机警,怎会像呆头鹅一样,坐在下风和强敌言笑宴宴,等候灾祸临头?”
两人都抢着说话,似乎毫无敌意谈兴热烈。
七煞夫人年纪不小了,脸上笑纹明显,已经无法用脂粉掩盖这些岁月遗痕,平时就根少出现笑容,连她的两位门人,也不敢在她面前,流露出快乐的神情,快要成为人见人怕的怪物了。
彩云仙子的目光,暗示女人老了,就是这副德性。
彩云仙子年未满三十,还不算是半老徐娘,依然美艳动人。
可能有自知之明,美貌并不怎么重要,年轻才是鼎炉的首要条件,一尘散仙要的是年轻貌美少女。
道行愈高的妖道,选择鼎炉的条件愈高。有些丧尽天良的妖道,甚至会在七八岁的小女孩中挑选,加以细心培育,十二三岁便上炉了。
他和罗华欣并肩坐在石栏上,风沿小巷从左面吹来。
他坐在左侧,因此彩云仙子与七煞夫人,为了要和他打交道,自然而然地在他左侧上风处,伸手可及。彩云仙子站得最近,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制住他,他坐得四平八稳,绝来不及站起反应。
彩云仙子一楞,脸色一变,似乎突然醒悟,一掌反劈他的左耳门。
七煞夫人也快,戟指虚空向罗华欣疾点,无形的可怕指劲破空,射向罗华欣的七坎大穴。
天气奇寒,衣裳又厚又多,远在五尺外用外发的指力,攻击胸口的穴道,透体的劲道减去三四成,而且不易击中穴道。七煞夫人如果没有把握,绝不会浪费精力,可知必定深具自信,这一指必可成功。
罗华欣的内功火候精纯,成就超越她这种年纪的修为巅峰,她的穿云指,可在一丈左右外发伤人。
一声长笑,两人向后倒翻,恰好避过掌指的攻击,翻了一匝再飞翻而起,两圈凌空翻登上灯柱后的一座土台,姿态妙曼,像一双灵禽翩然飞舞,配合得十分圆熟,两人的重量像是消失了。
同一瞬间,七煞夫人仰面便倒,同时响起一声砰然大震,火光一闪,小石乱飞。
是碎石蛋,会把人震倒炸伤。
彩云仙子像是见了鬼,飞掠而走。
七煞夫人一滚即起,逃得飞快。
“她们真使用迷魂或者有毒的香或散暗算?”罗华欣惊容仍在:“你没用手势警告我……”
“我知道她们白费心机,警告你就无法揭露她们的阴谋了。”他跳落回到原处坐下:“她们算错了风向。你瞧,风确是从左面来,这里是小巷折向顶点,我们背后有围墙和石灯柱,风没有通路,势必顺小巷刮,任何尘末都不会飘过你我的身前,距体尺余便折向飘散了。她们心中有顾忌,时时提防你我翻脸,心情紧张,很容易忽略一些不明显的现象征候。再就是风这么大,她们敢一放一大把吗?用平时的速度泄放,能有多少让你我吸入?所以我毫不介意,只防备她们出手袭击。”
“这……这毕竟有风险。”罗华欣俏巧地拍了他一掌:“以后有任何警兆,你一定要通知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不会让我冒万一的风险吧?”
“好啦!下不为例。”他大笑:“呵呵!我们配合得好极了,仅用手势就可以心领神会沟通。”
“唔!这……”罗华欣用怪怪的目光盯着他。
“怎么啦?”
“你的轻功。”罗华欣眼中涌起重重疑云,扭头打量丈余高的有檐围场,围墙远在两丈外:“你……你是怎样翻上墙头去的?可能吗?”
罗华欣的轻功几近化境,像蝴蝶,也像鹰隼。
梁宏在丹徒镇梁大使宅的小河,就曾经目击罗华欣超尘拔俗的演出,大叹观止,尤其欣赏用匕首凌空攻击的超人技巧,一举一动皆超越体能的极限。
坐在石栏上,向后翻倒一匝,立即再次倒翻飞冲天而起,中途两匝后空翻登上墙头,即使是身怀绝顶轻功的高手,事先有所准备,也难呈现如此出色的化境表演成绩。
“我在取巧,借你的劲道。”他从容掩饰:“我知道你轻功了得,在用手势示意,要你翻倒脱身时,就预作准备向你借力了。我多少也会些提纵术,是吗?”
“这……应该不可能,我怎么没感觉出你借力?你真令我感到惊奇。”罗华欣不住摇头:“你居然勇敢地向他们挑战,已经让我惊诧困惑了。”
“第一次与凌云庄的豪强打交道,我就表现得很勇敢。”
“现在下一步怎么走?”罗华欣另找话题。
“等。”
“等?在这里?”
“对,在这里。他们的重要爪牙,很快就会赶到,说不定一尘散仙也会来,但机会不大。”
“你是说……”
“他可能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向新发现的神秘组合秘窟袭击,所以留在街上对付你我的人中,没有真正的高手。七煞夫人彩云仙子,身分地位都不高。我想,真正的高手,可能只有那两个使用狭锋刀的中年人。他们可能来得很快,这次要他们好看,要活的。”
“咦!你怎知道他们新发现那神秘组合的秘窟?”
“猜想而已。”他抬头察看巷对面的民宅屋顶,这一带都是中下人家的平房土瓦屋,对面的那家住宅的宅右山墙,最高点的脊角也不足两丈,轻功高手勉强可以纵上,纵落则轻而易举。
“会吗?”罗华欣存疑。
“可能的,一直没看到妖道露面。在街上的秘窟,很可能在焦山寺的东面不远处街中段。我说过,不要小看了一尘散仙,这妖道性情暴躁,表面看似狂傲鲁莽,其实精明阴险。他熟悉镇江的人脉地望,这次大举跟来焦山,人手众多,应该可以查出焦山寺知客明光和尚涉嫌。明光出现在海潮庵,那时,混元教有人跟在我们后面活动,知道当时所发生的事故,不难查出一些蛛丝马迹。自始至终,混元教都知道我正在进行掘苗挖根的用意,坚信我一定可以挖出那个女门主的中枢巢穴,所以胁迫我合作的意图十分迫切。他们如果没有我半明半暗引导,恐怕至今仍在迷雾中摸索毫无所获呢!我认为他们即将成功地接近中枢巢穴,势将展开有你无我的大火拼,很快便会有结果,所以我要和你去游庐山,再回来收拾残局。”
“你的估计……”
“该有七八成正确,闪……”
罗华欣与他合作行动的默契,愈来愈圆熟,应声侧倒,手一沾地身躯斜飞丈外,稳下身形匕首出鞘。
对面屋脊出现的人影,双手共发出六枚透风镖,镖出手便向下跳,恰好撞上飞来的一颗纵火蛋,在爆炸与狂叫声中,胸腹冒着火向下摔落。
接着出现的两个人,惊得脸色发青,不但不敢往下跳,反而后退向瓦面斜窜而走。
六枚飞镖落空,危机间不容发,有一枚从罗华欣的左臂外侧掠过,相距不足两寸。镖射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跳弹声。
“他们可能真的找到中枢巢穴,用不着我合作了,所以想要我的命。来吧!我等你们。”他怒火上冲,断犀剑出鞘,狠盯着从巷东奔来的五个人,冷哼一声向巷路中心移,迎面堵住冷然候敌。
罗华欣习惯性地超前两步,仍以女保镖自居,行动表示要最先与敌接触,有把握阻止来人冲过。
五个人速度甚快,一冲即至,中途毫无缓下的迹象,手中没有刀剑,不像是街上搏杀,倒像五个人并肩赛跑,对罗华欣那把精芒四射的匕首毫不在意,不需动刀剑,赤手空拳也可斗尺余长的匕首。
二十步,十步……
“墙角!”他突然低喝,抢进一步,左手轻拨罗华欣的右肩膊。
罗华欣应声左闪,贴在巷左的一处屋角后。
小巷的房屋参差错落,拐弯一段最不整齐,每家的大门各有千秋,几乎都不在平行线上,也就出现参差的屋角墙柱。
刚贴上缩入,暗器群已呼啸着掠空而过,一群一群连续飞过,有些打在墙壁上火星飞溅。
梁宏藏身在对面的墙角,向下一蹲,不理会外侧飞蝗似的各种暗器,探头露出左眼察看情势。
五个人不再冲进,停止在十步外,十只手熟练地轮番发射暗器。暗器中没有可折向的利器,不可能击中藏在墙角后的人。
第一颗碎石蛋抛出,第二颗是纵火弹。
“砰蓬……”火光与爆裂声齐起。
第三颗,第四颗……
这玩意很难躲闪,碎石和火焰比暗器更具威力。
五个人大概心里早有准备,对他的各种怪蛋深怀戒心,疯狂的暗器急袭失败,便知道不妙,看到速度不快的蛋抛来,五个人不约而同,扭头拔腿狂奔。
怪蛋是抛出而非掷出的,志在吓唬不在伤人。
三四两颗,甚至不是怪蛋,而是从墙脚拾得的拳大石块,没有爆炸力。
小巷狭窄,容不下五个人并列奔逃,五个人的脚程也有快有慢,逃走时互不相顾,到底谁走在最后,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拚命加快,快才能保住老命。
落在最后的一个人,紧跟在前面那位同伴身后,两人速度概略相等,无法超越,只顾留心前面的状况,无暇兼顾身后,突然感到右脚一震,被某种物体所绊,向前一栽,有如马前失蹄重重地摔倒。
如果换了普通的人,铁定会被摔得半死,狂奔中被绊摔倒,很可能头破手断。
这人非常了得,反应超人,收夹上臂扬小臂伸手掌,用标准的着地法仆倒,奋身急滚,急窜而起,砰然一声大震,撞开一间民宅虚掩着的大门,像归穴的惊鼠,往堂屋后的房舍疾冲,急于摆脱追来的人。
追的人是梁宏,追近时伸腿将人勾倒的,没料到倒地的人如此高明,一刹那的停顿,没能及时将人擒住,只能衔尾跟入屋中穷追。
稍像样的平民住宅,前进厅堂通常不住人,绕过堂后,便是通向中院的后厅门。大门被撞破,没有宅中的人大呼小叫。
这人别无抉择,冲入院子。
“小心狗腿!”身后的叱喝震耳,声发自颈后,贴身了。
这人左闪大回旋,旋时左手后甩,单刃飞刀电射,快得目力难及。身形旋势未止,晶芒四射的剑已出鞘待发。
飞刀落空,追的人没在身后。
“来而不往非礼也。”梁宏站在丈外,左手掌伸出,掌中有一颗怪蛋:“你这混蛋剑客,居然玩起暗器来了,难怪江湖朋友称你为坏剑客,为祸江湖欺世盗名,玷辱了剑客二字。回敬你一枚纵火蛋,你反对吗?”
“我是剑客。”脸色难看的闪电狂客雷一鸣,手中有剑却不敢扑上:“我的暗器用光了。你也不要用暗器,咱们拚剑,你有剑,正好剑上论英雄。我向你挑战决斗,你敢接受吗?我有剑客身分,有权要求剑上决胜。”
这位一直就败多胜少的狂妄剑客,剑出如闪电,因此被认为是剑客,虽则绰号称狂客。
在黄鹤寺双方第一次见面时,这位剑客狂性大发,气势汹汹认为吃定了梁宏,被梁宏踹了一脚,居然不知道是如何被踹的。
以后的几次接触,从来就没真的占上风。
这次,又被梁宏伸脚勾倒了。
“好,我接受决斗。”梁宏收蛋入囊,徐徐拔出断犀剑:“你这混蛋与彩云仙子,走在一起亲密得很,两人一起跟在一尘散仙身边耀武扬威,可知你们在混元教的身分地位,一定相当高。把一尘散仙的下落告诉我,我放你一马。”
“呸!你配说放我一马?”梁宏不用怪蛋,闪电狂客神气起来了,惧念全消,勇气重生,嗓门增大一倍:“太爷还不屑杀死你,要砍掉你一手一脚,交给陈法主处治。法主要活擒你,断了一手一脚你死不了。”
“他娘的!你吹起牛来了。”梁宏笑骂:“第一次见面,你和一尘散仙吹牛吹得离了谱,他用妖术你用剑,仍然奈何不了我。现在你像丧家之犬,逃命的老鼠,被我追得钻入绝境,仍在厚颜无耻吹牛。你这混蛋可能真的患了狂症……”
一声怒叱,闪电狂客猛然发起狂猛的攻击,招发七星联珠,一剑连一剑,吐出满天雷电。
“铮铮……”慑人心魄的金铁交击声,像连珠串炮爆炸,虹影吞吐,剑气飞腾。
梁宏单手运剑,斜举在身前,采取山岳式的守势,不进亦不退,剑作窄空间小幅度快速移动,封架拦拨有如灵蛇,来一剑接一剑,来者不拒,将绵绵刺来的剑,一一封出偏门,却不利用偏门的空隙反击,连双脚也不作大幅度移位。
表面上看,闪电狂客攻势如虹,其实每一剑皆被封出偏门,剑虹仅出现在梁宏的身躯外侧吞吐,始终无法从窄小的中宫楔入。
梁宏的剑封架的范围,宽仅两尺左右,这两尺狭小空间,有如铜墙铁壁,只要将剑左推右格略为移动,便可将从中宫刺来的剑封出偏门。
正面攻击,剑以刺击为主。
双方如果修为相差不远,能从中宫攻入得手的机会不乡,因为防守正面并不难,能从中宫贯入的范围仅两尺多一点,封架容易。两尺多一点,是身体的正面宽度。如果侧身以右侧应敌,防守更可缩小至两尺以内。
第六剑,第七剑……七星联珠,要连攻七剑。
梁宏的剑下沉、右拨,铮一声挡住射来的最后一剑,略向外拨,对方剑上的劲道比他弱,一拨就开。
“去你娘的!”他挺身右转,左脚斜飞,噗一声踢中闪电狂客的右胯。
“哎……”闪电狂客惊叫,向左急撞,砰一声左肩撞在墙壁上,立即反弹,恰好被梁宏等个正着。
剑已被错出偏门,身形不稳,右胯奇痛彻骨,反弹力猛烈,身躯已失去控制,想反击力不从心。
梁宏的左手五指特长,一把扣住闪电狂客的颈脖,扣得牢牢地像是抓鹅,右手剑斜抵在小腹丹田穴上,上下都是要害,成了死制情况,毫无反抗机会。
“先刺破你的丹田气海,不管你是否同意。”梁宏把闪电狂客抵在墙上,语气充满凶兆:“或者也砍掉你一手一脚,你给我半斤,我还你八两,两不相亏。你可以选,选破丹田最好,至少不会缺手缺脚,快选。”
“天啊!”闪电狂客的咽喉并没被扣紧,仍可痛心疾首地呼道:“你……你怎么可能封……封死了我的剑势?你比一个三流人物好……好不了多少,你……”
“闭嘴!”梁宏收剑把对方的剑缴掉,抛至墙根下,顺手给了对方一耳光:“天下无敌的高手,说不定会被一个瘪三在肚子插一刀,不是奇闻。你这个烂剑客,被一个三流人物整得半死,更不能算是奇事,平常得很。你如果不选,我替你选。”
“放我一……一马。”闪电狂客当然不肯认命,断手脚毁丹田,都会成为废人,谁愿意选?
“你是名剑客……”
“我投入混元教争取权势财富,不是天大的罪过。世间人人都在争名夺利,手段比我更卑劣恶毒。”闪电狂客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多次向你袭击,我是奉命行事。本教在镇江建坛开山门,势在必行,用威迫利诱的手段发展,这本来就是任何组织惯用的手段。天杀的,你要本教以仁义取得江湖霸权吗?干脆请你做教主好了。”
“去你娘的仁义,我不懂。我知道的是,我有权报复。我要刺入丹田三寸……”
“不要,我对你并没造成伤害。”
“你伤害不了我,我在逗你们玩。”
“放我一马。”
“你希望保住丹田和手脚?”
“那还用说?”
“你们把江右龙女藏在何处?”
“我怎知道?”
“你这混蛋如不愿用口供换命,我一定砍掉你的手脚。”
“我发誓,我不知道江右龙女的事。”闪电狂客为自己的生命挣扎:“只知道本教请来对付江湖高手,以重金礼聘的云华夫人,在你们住宿的浮玉老店勘查你们的踪迹,被江右龙女用火弹,击伤了云华夫人的一位面首,离店逃走下落不明。陈法主气得暴跳如雷,云华夫人更是愤怒如狂,特别指派一些人追捕你们,把我们累得人仰马翻,根本就不知道江右龙女在何处,大家都认为你们三人,仍在一起流窜藏匿。你就算把我碎剐了,我也不可能告诉你我不知道的事。”
话多的人,通常不可能成为视死如归的勇士。
闪电狂客性格固然狂,却不是活得不耐烦的亡命,说了太多的话,已暴露出惜命不想死的弱点。
“一尘散仙好久不见踪影,他没参与亲自出马搜捕?”梁宏眼神一动:“我听说过云华夫人这位女妖神,天生淫贱见钱眼开,贵教果真人才鼎盛,甚么烂货都收。”
“陈法主另带了一些人,处理其他要事。”
“他在何处?”
“这……”
“消息换你的命,说。”
“我说,我说,他和几位炉主巡察,正在……”
混元教的人,并没把一切行动定为秘密,目标与任务并不复杂,没有列为机密的必要。分派人手行动经常改变计划,随情势变化调整编组,有些人被调来调去,所以知道其他各组所负责的行动情况。
闪电狂客不想死,说出一尘散仙在何处活动。
“暂且放你一马,下次别让我再碰上你。”梁宏取得口供,大方地放人:“似乎一尘散仙又发现了新线索,又在做瞎猫逐鼠的笨事,难怪不需要我合作,认为我已没有利用价值,派你们下毒手送我下地狱。你转告他,我祝他早日成功地找出那个神秘组合的中枢巢穴。你滚吧!”
× × ×
回到先前等候强敌的现场,罗华欣正焦急地等候他返回。
他俩事前已有约定,如果失散,就前往某地等候会合,而且会合点订了好几处。他穷追逃走的强敌,罗华欣不知道他追到何处去了,所以在原处等候。这期间没有混元教的人重现,仅听到对面屋顶有人发出伏哨声。
“你怎么大意去追人?”罗华欣忍不住埋怨他:“把人吓跑就算了,穷追你会吃亏的。一转眼看不见你了,真教人担心哪!”
“不要太担心好吗?我逃走的本钱足,风色不对我会逃,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他还有心情消遣自己,其实心中焦急,江右龙女失踪的事他大感不安:“要获得消息,就必须冒险向他们追逼。”
“有发现吗?”
“所知有限,但已可确定,一尘散仙不知道若虹的下落。这妖道地位甚高,是混元教的甚么法主,也是镇江开山门行动的司令人,他正在忙我希望他进行的所谓重要大事。我们回客店,不要再和这些人捉迷藏了。”
“回客店?”罗华欣大感诧异。
“若虹最后失踪的地方在客店。与她最后接触的人,是混元教以重金请来的茅山女妖神云华夫人。我们必须回到现场查线索去向,混元教的人也必定去找我们,一定可以等得到云华夫人,线索全在他身上。”
他不想透露与闪电狂客接触的事,那个烂剑客的确不算是罪大恶极的人,是江湖成名人物,说出贪生怕死招供的事,对谁都没有好处,损人又不利己,何苦来哉?
“哦!我听说过这位女妖神……”
“如果你不屑偷袭,又不能一见面就在十余步外摆平她,最好回避离开她远一点。她的妖术,绝对不比一尘散仙差。”
罗华欣和江右龙女,都怕一尘散仙,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有些人的名号,具有惧人的威力,虽则闻名丧胆的人,从没见过这位声威慑人的高手是圆是扁。
× × ×
闪电狂客的江湖威望相当高,是大名鼎鼎的狂人坏剑客,是混元教礼聘罗致的江湖知名人士,在教中的地位不高也不低,是对付江湖群雄的主力爪牙。
混元教的创教首脑们,以及一些志同道合的元老级人物,对江湖情势一知半解。
有些则是脱离江湖好些时日,而江湖大势变化甚大,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一旦脱离过久,自然对当今的情势陌生,因此需要网罗闪电狂客这一类人参与,对付那些桀骜不驯称雄道霸的江湖豪强。
闪电狂客一直就胜任愉快,在杭州就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更为狂傲自负,目无余子。他的确能干,所以成为一尘散仙的心腹,得力的臂膀,他也以此自豪。
没料到在镇江,似乎冲了太岁走了霉运,一直就没真正降伏某些江湖豪强,表现欠佳毫无建树。
连一个小浪人梁宏,他也对付不了。
真的霉运当头,梁宏竟然轻而易举擒住了他。
他的四位同伴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拚命逃走慌不择路,千紧万紧性命要紧,但仍然知道身后发生的重大事故,知道他曾经被追击、打倒。
以后的事,就没有人知道了,小巷曲折,不可能看到身后的情景,依常情猜测,猜想他可能凶多吉少。
梁宏竟然轻易地放过他,他几乎不相信是真的,梁宏一定另有阴谋,不可能轻易放过仇敌。
他越墙逃至邻宅,躲在一座民宅的厢房里,久久没有动静,这才从后街脱离现场。
四个人拦住了他,两个是他一起行动的同伴,另两人是太虚老道和宏济和尚。
在教中的地位,他要低一级。
但他是一尘散仙的心腹亲信,而且双方各有隶属,并无管辖指挥的上下关系,指挥须经过相关的部门转达,不能直接向他下令指示。
太虚老道、宏济和尚、三才学究丘夫子、七煞夫人,教中的地位都比他高;论江湖声威名气,他却略高一筹。
但一同执行任务,他必须尊重他们的地位。
这些人是来找他的,但并非为了抢救他而来。
“雷巡察,梁小子呢?”太虚老道还以为他是胜利者,显然也知道他曾经与梁宏交手接触:“你的气色,好像不怎么好。”
“谁也抵挡不住那混蛋的歹毒爆炸暗器。”他必须镇定,必须隐藏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我奈何不了他,气色那能好?他跑掉了。”
“这……我要知道你们交手的经过,以策定对付他的计谋和手段。他真该死,竟然把我们的人,整得一个个灰头土脸,简直岂有此理。我们要在以往和他交手接触情势中,找出他的弱点来,以策定擒捉他的计划和手段,你详细把经过说出好吗?”
“其实也没有甚么好说的,他追上了我,拒绝我所提的决斗要求,我也拒绝和他的暗器玩命,斗斗嘴皮子,我一走了之。”他硬着头皮说谎,反正没有目击者:“有件事我感到诧异。”
“那一件事?”太虚老道被他用问题引起注意,忽略了他与梁宏接触的经过。
众所周知,真要交手拚搏,梁宏禁不起一击,只是暗器厉害而已,逃走的功夫也到家,交手的经过,太虚老道其实也并不重视。
“他知道云华夫人前往浮玉老店找他的事。”他暗自庆幸转移注意的策略成功,另起话题吸引老道的注意:“好像他当时不在场,不知道所发生事故的经过。”
“云华夫人肯定当时有三个人在场,使用火弹的人确是江右龙女。”太虚老道说:“另两个人虽然看不到面貌,但看身材确是一男一女,应该是梁小子和姓罗的小女人。梁小子怎么说?”
“他咬定我们擒走了江右龙女……”
“他也向我提过了,当时我还以为他胡说八道。”太虚老道当然不会把歇脚亭交涉,被梁宏脱走的经过说出,谁也不会把失败的经过张扬:“唔!江右龙女一定走散了,所以这期间只有梁小子和罗小女人到处逃窜,所以咬定我们擒住了江右龙女。”
“可能的。咱们的人第一次袭击客店时,他们就分开走散了。天杀的,这三个狗男女软硬都不吃,而且吃定我们了,这都是限令要活擒才引起的灾祸,咱们自己捆住了手脚。你们带了两位京都来的护法天尊,也奈何不了他们,再这样下去,一定有人被他们杀死的。陈法主应该明白,他们其实派不上多少用场,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神秘组合的中枢巢穴,到底位于何处……”
“笨头,你还不明白吗?”太虚老道冷笑:“女人祸水,明白了吧!活擒两个小女人,才是陈法主最主要目的。别发牢骚了,咱们去找云华夫人。”
“哦!为何去找她?”
“和她商量如何布网张罗,唆使她宰了江右龙女和罗小女人。她是外人,陈法主奈何不了她。这鬼女人虽然爱财,但更爱男人。江右龙女两个小女人赏金共一千,其实不算多。鬼女人几乎损失了最喜欢的一个男人,把江右龙女恨入骨髓,咱们只要用些心机手段,定可诱使这鬼女人放弃赏金,怒火冲天宰了两个小女人。”
“唔!必要时……”
“必要时,暗中激梁小子去找她,再放出江右龙女已落在鬼女人手中的假消息,梁小子就会把鬼女人激疯。”
“咱们一面走一面商量。”闪电狂客脸上的阴笑,比太虚老道的冷笑更令人害怕:“激疯的人杀人不会手软。”
宰了梁宏,才能掩盖他贪生怕死失败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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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巷中家家户户炊烟四起,天色不早了,江风似乎更为凛冽,风势可能已升至顶点了,如果破晓之前风势减弱,船只返航不成问题。
梁宏和罗华欣出现在店堂,引起一些骚动,几个店伙愁眉苦脸,知道灾祸又将光临了。
这期间,店中并没发生重大损失,本来就是游览淡季,落店的旅客寥若晨星,店伙计仅留下寥寥十几个人,并没影响营业。
在进入通向后进客院的堂口时,梁宏突然示意罗华欣停步,打出稍候的手势,转身到了柜台前。
柜内有掌柜夫子,和那位曾经向他打过手势的店伙。
“请交代贵店的店伙,除非有特殊事故,请不要走近我们所住的客房。”他态度和蔼,话中却有警告味,一面说,一面用左手在柜面敲敲点点打暗号:“只要尽快把茶水送来之后,所有的伙计都请回避,以免发生意外事故,谢啦!”
“客官请放心,没有人敢妨碍贵客的事。”店伙神色显得紧张:“店中人手也少,招待不周,客官请原谅。除非客官有事招呼,否则客院禁止伙计们接近。”
“你们也不必太担心,这些人明天就会走的。”他转身离去。
“那可不一定哦!”掌柜夫子的苦瓜脸快要变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