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岳《剑啸荒原》

第三章 凤凤巢焠炼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全集  点击: 

  灯光一闪,她突然掀去掩在腰腹上的薄衾。
  祝中原闯进香闺,房中灯火柔和,灯下看美人,更隔了一层薄帐,隐约之间,更增朦胧之美。
  他对儿女情怀一无所知,还是一张白纸,并未感觉有何异样,仅得这女子确是美而已。
  人如非爱美,他一定是个怪物,或者是自卑在作祟,至少他一定有缺憾或者受过打击,或者神经不正常,祝中原当然正常,他心中在暗叫:“咦!这女娃儿真美。”
  他本是知书达礼之人,闯入少女的香闺,那还像话?但他仍是寻仇报复而来,一度曾绝要杀绝宋老贼全家,鸡犬不留哩!闯仇人家眷的香闺,怎用得着羞愧,别人的内室不能闯,宋老贼的内室闯的正好。
  他踏上一步,想将人点上晕穴。
  真巧,灯光结蕊,正在这时爆散,“叭叭”两声轻响,火光跳动。
  轻微的响声,惊动了床上的女娇娃,她信手掀开薄衾,钻石般的大眼睛突然睁开。
  真醒的恰是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向前射来的蒙面人,她惊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跳下床来,伸手去抓枕下的长剑。
  来不及了,中原已电射而到,戟指急取她背上的脊心穴,捷如电闪,第一次出手与人拼命,他确是点心慌意乱,未经过风浪,经验太差,出手凶猛辛辣,他似乎在孤注一掷,击向要害。
  妞儿也不弱,知道来不及拔剑,身躯向左翻转,闪电似的勾住中原的右上臂,关节右足翻扫,整个身躯仰而朝天,她也拼命了。
  中原缺少真正拚搏的经验,心里发惶,右臂被勾,手指划动,“嘶”一声她肩膀上肚儿系带划断了一根,一指点空,同一瞬间,“噗”一声响,妞儿那一脚正扫中他的腰胯,劲道奇猛。
  幸而他已运功护身,浑身成了柔和而富弹性的形质,禁得起打击,不然这一脚足以要了他的三条小命。
  他右臂被勾,小臂立即反击,上体前倾,手指一放一收,反扣住妞儿的右肩,向下一揿,左手倏伸。
  妞儿扣住中原的上臂,发觉她抓的竟是一团棉絮,而那一脚却如踢在一面松弛了的皮鼓上,知道要糟,可是已来不及了。
  同时,她感觉到右系带一松,糟!肚兜儿向下一滑,完了!她还有脸见人?左手赶忙向胸前按去。
  可是晚了,肩井已被制住,浑身一麻,左手抬不起来了,已经落在对方手中。
  中原已将她按在床上,左手正好扣住她的咽喉。
  外面突然响起了扣门声,一个女侍在叫:“小姐,有事么?”
  是妞儿的惊叫声,惊动了外面的女侍,中原吃了一惊,发觉这妞儿是宋五湖的女儿文燕,小时候曾在她家中见过面,最后一次是在将军树下,黄毛丫头十八变,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胎子,长大了出落的更美,美的让他不认啦!
  他想起了往日的情分,心中一软,随又心中一凛,他怎么能轻轻放过她,自陷于龙潭虎穴?便压低了声音说:“打发她们走,不然……哼!”
  他左手略松,让她可以发声。
  她略一沉思,使高声叫道:“没事,走开。”
  中原听履音去远,方定下心神,目光重落在她的身上,只觉脸上一热,赶忙把头转开。
  她酥胸半露,不!是露出半个酥胸,尖顶浑圆的右乳脱颖而出,发出令人血脉贲张的无穷诱惑力。他不敢看,沉声说:“你是小燕……是宋老贼的女儿?”
  他失言了,竟叫出了她的乳名,最后改口,欲盖弥彰,露出一定是他的熟人,不然,在紫阳村或其他的人,怎敢直她为“小燕”?如不是至亲长辈,必然是她的密友无疑。
  她是个聪慧的姑娘,果然心中一动,再看他扭头旁观的景况,心中一宽,至少,她认为这蒙面人是个正人君子,不是淫贼,便“嗯”了一下,表示承认,接着轻问:“你是谁?怎知我是小燕?”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拉肚兜儿,想把玉乳掩住。
  他虽没用眼观看,但她的手移动他不能不知?说:“最好别妄动,否则,我要制你的死命,别问我是谁,你那禽兽爹爹住在那间房里?”
  “你找他作甚?”她果真不敢动了。
  “宰他!哼!我还要杀他全家!”
  “为什么?”
  “你那老禽兽知道,说!他在那儿?”
  “你认为我会指引你杀我爹爹?废话!”
  “你说是不说?”他凶狠地说。
  “你杀了我已是枉然。”
  中原切齿转头,突又把头转开,说:“你不说,我必定杀你。”
  妞儿看清了他那神采奕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觉心中一跳,可惜他又转过去了,她说:“我不说,其实是救你的性命。”
  “你这好心只配喂狗,哼!你宋家的一群畜生,不害人杀人,不淫人家妻女,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好人了,还配说救?”
  “事实如此,我爹五更正练功,目前刚入练功房,你这种身手,只配称五流人物,禁不起我爹爹一个指头儿,前来讨野火,不啻飞蛾扑……”
  他哼了一下,举起左掌转过头,便待给她两耳光,可是他的手落不下去了,她正用甜甜的笑准备迎接他的掌,上半身羊脂白玉似的酥胸粉臂,在他眼前展开。
  她又看到那双令她震撼的眼睛,笑得更甜,说:“你打吧!我爹如果得罪了你,子偿父债,你对付我好了,请听我好言相劝,走吧!这儿的任何一位叔叔伯伯,全比你强上百倍,用不着白送性命啊!”
  他冷笑一声说:“在下没三两手,怎敢寻你们的晦气?”
  “今晚如不是中元节,你边缘也挨不上。”
  “你吓唬我么?”
  “以我来说,方才如果不是你突如其来,近身相搏,你休想在我手中讨得好去。我只是一个女子,平日极少练功,已经不好招惹,何况其余的人?杀了我,你也消口气了,然后由村左逃生去吧。”
  他低头沉吟,果然被她提醒了,师父与惠安大师一再地叮咛,不许他冒险,不会错的,他不能因此而搁置寻找父亲的大计,日后再来,并未为晚。
  他在沉思,她却突然把玉手放在他的右手上,说:“我觉得我俩并不陌生,你的眼睛则我甚是厮熟,能告诉我你姓名么?你杀我,我不怪你。”
  他扔开她的手,狠狠地说:“我不杀你,才真正怨我自己,你记住;我会回来的,不杀尽你宋家一群忘恩负义行同猪狗的禽兽,誓不甘休。”
  他突然抓起她,“砰”一声扔在床内侧,一掌将灯击倒,身形一闪,便开门走了。
  文燕坐在衾上,火速爬起,匆匆披上一袭围衫,挥起枕底宝剑,急起直追。
  中原轻功出类拔萃,快极!出内厅后,厅中有灯无人,他拉开右面一扇窗门,似一头夜鹰,向下急降,飞檐越脊,向村左如飞而去。
  文燕轻功也不弱,衔尾急迫,快近村缘,暗影中有人沉喝:“什么人?站住!”人影随喝声出现,自右方射来。
  “我,文燕。”姑娘抢答着。
  “燕姑娘,有何贵干?”那黑影在远处屋脊发问。
  “到村外练轻功,是李叔叔么?你早。”
  声落,人已远去一二十丈了。皓月已经落下西山,黎明前最黑的一段时间已到,所以无法分辨人影。
  中原一切不管,手中扣了两把树枝,随时准备出手,他对后面三丈余紧追不放的妞儿,心中大为警惕,他已用了七成劲,仍未把她摆脱仍掉,可见村中高手,定然不可轻侮哩!
  出了村,他向山麓绕走,向西直奔武岗州。
  文燕在后紧追,离村五六里,她叫:“喂!慢走。”
  中原冷哼一声,大声说:“你的轻功还不错,咱可跑上万里,来吧!看你的脚程能否把路跑完。”
  “你不停下,我可要骂你。”她急了。
  “女人骂男人,除了骂杀千刀、死魔之外,还能骂些什么?我要骂你,教你没脸见人。”
  “你这怕死鬼,方才你凶,停下来,姑娘我要戳你一千个剑孔,怕死鬼!你算那门子英雄?”
  “哈哈!大爷我确不是英雄。”他不上当。
  “懦夫!你师父怎教出你这种人才?可耻!”
  “正是我师父教的,奉劝你一句:快回去吧!”他身形疾转,又加了一分劲,相距越拉越远。
  “怕死狗!像你这种材料,还妄想报仇,见鬼!”她在骂,可惜他不在乎转上了小道,冉冉去远。
  她知道追也是枉然,只好停下了,停在一株大树下,凝视着他的背影,仔细思索,心中忖道:“唔,这人口声厮熟得紧,能叫我小燕的人不多,究竟是谁?似乎与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呢!唉!爹爹也真是……哦!想起来了,他像是祝家中原弟……唉!不会是他,他已经死了六年多了,而且……中原弟叫我燕姐姐,而不是小燕,我怎么会想到他呢?唉!儿时友伴虽多,我只对他怀念,真怪呀!谁?”
  她倏然回身,惊叫出声。
  身后是个高大的黑影,披头散发,双目绿芒闪闪,黑夜中看不清面目,但见黑袍飘飘,只有一只左腿,右臂支住一根双头拐杖,正向她桀桀怪笑,距身后只有八尺距离,鬼魅般屹立,他目中的绿芒,令人望之心悸。
  她一声惊叫,撒下了宝剑向后急退,尖声问:“你……你是人是……是鬼?”
  “桀桀……是鬼……桀桀……老夫走遍了南疆,想不到在回程中,却撞上你这花不溜丢的一朵含苞娇花,真不虚此行,桀……”一面说,一面迫近,一跳一跳地。
  她惊得血液都要凝结了,尖声大叫道:“你是谁?是我父的朋友,为何对我无礼?”
  “桀桀……别大声叫,叫也没用,左右十里内没人,被你追跑的小辈已远出三里外了。谁是你爹爹,我山西独脚色魔夏侯仲,一生中从没友人,只有女人,桀桀……放下那割鸡的玩意,千万别打主意反抗,那对你没好处,你放乖些,我色魔尝够了甜头,会让你活命,否则准死。而且死的惨,放下剑。”
  姑娘心中一凉,暗叫完了,看这人的长相,听他的名号,便知今晚一切都完了!
  她扔掉剑鞘,突地一剑挥出,居然剑气丝丝,五道剑影,飞旋而出。
  独脚色魔“咦”了一声,飘退三步说:“咦!你这手剑法不坏呀,怪不得能将人赶跑,但在我老人家面前相比你可太差太差劲了!”
  姑娘一声娇叱,斯近又发一招“织女投梭”,一剑连三剑,似乎是三剑齐吐,在第三剑出手时,突地暴退撤身,向旁纵掠逃命。
  独脚色魔身形徐徐飘动,桀桀怪笑,见那一招“织女投梭”他懒得还手,姑娘一走,他的拐杖一点,人向前飘出,左手从大袖中突伸,虚空一抓。
  “嗤”一声裂帛声后,姑娘的围衫从背后切开,后幅整个落入色魔之手。
  她魂坠天外,一声尖叫,举剑急挥。
  “撒手!”色魔得意地说,大袖一抖,“啪”一声长剑飞落五丈开外,手爪突伸“嗤”地一声响,姑娘的长裤遭了殃,左裤管从腰间齐撕掉一大条,粉腿乍现。
  “哎……”她尖叫,向后速退。
  独脚色魔一声狂突,如影附形追到说:“别急,慢慢来脱,这情调最有意思,脱!”
  他的鬼手再伸,急如电光。“嗤”一声,她的肚兜儿飞走了,酥胸外现,双乳摇动,真是苦也!
  她尖声大叫,两手掩胸向侧急射。
  “妙哉!妙哉!桀桀桀……哎……王八蛋!谁?”
  他正在得意,像猫在戏鼠,叫声未落,就大叫一声,破口大骂,伸手在腰上一摸,摸到一段小树杆,打入肉中三分,他怎能不叫。
  后面出现了祝中原,他本已走远,却被后面她的一再尖叫吸引了,本来他对宋家的人恨之切骨,但文燕从小便对他好,他毕竟不是心地狠毒的人,对她的恨意不深,故而手下留情,他想不管,一走了之,但她绝望而惊恐的尖叫,终于打动了他。
  他一再迟疑,一再强迫自己不管,不知为何,他又一再反顾,最后一咬牙,回顾反奔。
  远远地,他就看出色魔功力奇高,可说自己愚蠢地用鸡蛋撞石头,但他是个外柔内刚的奇男子,怎能怕死不管?便决定用游斗之法与独脚色魔周旋。
  他的轻功高明,慢慢掩近,在这草木丛生之处,极为便利,在危急中射出一段树枝,他已用尽全力。
  他在地窖中六年,开六年石洞,他的神力确为惊人,以玄阴真气全力打出,足以贯穿尺厚石块,但独脚魔护体奇功了得,只打入三分,他相距两丈外,可能太过欺近,劲道消失许久,未能一举将色魔射成重伤。
  他再拔出两根树条,脱口说出:“燕姐姐,拾剑,我们斗他!”他随口而说,口不择言。
  喝声中,树条去势如电,连续射出。
  独脚色魔一声厉叫,左右一闪,大袖猛甩,“嗤啪”两声将树条震落,奇特的响声,证明枝条的劲道,十分惊人,他吓了一跳,一声厉啸向中原扑去。
  文燕听他竟叫她燕姐,芳心怦然,不啻吃了颗兴奋药,乘色魔怒吼如雷向中原下手的空隙,飞射五丈外,拾好长剑,回体反扑。
  中原看独脚色魔来势汹汹,开始有点心慌,左躲右躲连让三袖,无俦罡风迫得他真气翻滚,但却夷然未损,心中渐定,立即展开迅疾而神奥莫测的身法,一声怒吒,双掌左拍右削,迫近相搏,掌过处,冷气侵人。
  独脚色魔连拍三袖,全被对方用奇诡的招法让开,怒火上冲,大喝道:“小辈该死,老夫要活剥了你的皮!”
  叱喝声中,人如疯虎一般,蓦地单足柱地,一拐扫出,拐劲风雷迸发,罡风潜劲直迫丈外。
  身后,文燕正好攻到,剑闪寒芒,急攻老魔的独脚。
  中原不敢便接,向后急飘躲招。
  “躺下!”独脚色魔一声大吼,左手从袖中吐出,两道劲风破空而射,击向中原的胸腹。
  中原身形急退中,罡风已到,对方的指风打穴力及丈五六,岂同小可?他想闪躲,已经来不及了,半空中身形一扭,运劲护体,并双掌前推。
  掌拍中指风,他只感到掌心一热。指风擦过掌缘,击中了右臂,如同巨锤撞击,幸而未中穴道。
  “呀……”他惊叫,人向后震飞丈外。玄阴真气已将身体护住,内腑肌肤俱未受伤,只是浑雄的力道震得他气血翻滚,有点受不住。
  同一刹那,色魔拐杖向后一拂,“铮”一声脆响,姑娘的长剑再次脱手,大袖一扔,不偏不倚,击中她的右乳下期门穴,晕倒于地。
  “桀桀!等会儿叫你快活。”独脚色魔叫,向中原追去。
  中原身形落地,踉跄站住,方调息得一口气,色魔已狂笑着追到,左手伸出爪来,并说:“要你的心肝下酒。”
  他以为中原必定倒地,所以毫无顾虑去抓中原的右肩,满以为将对方的穴道制住,瓮中抓鳖,手到擒来,有心肝可吃了。
  那知中原聪敏过人,目光犀利,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却瞒不过他,色魔手从袖中伸出,便知不对,身形速转,便躲开穴道要害,并未受伤。
  手爪伸到,他身形躲开,向右掠出,顺势一掌劈削,急似电光石火。
  “噗”一声砍个正着,击在色魔的臂弯外侧,这下他用了全力,势在必得,出其不意,果然得手。
  独脚色魔被胜利冲晕了头脑,一时大意着了道儿,身形向外冲出四五步,一声厉叫,转头便追。
  中原只觉掌缘火辣辣地,手臂几乎抬不起来了,大惊之下,顿生退意。
  但他不能一走了之,闪电般奔向姑娘,抱着她向草木丛中一窜,像个被猎之兔。
  “小王八!放下人!老夫饶你一命。”独脚色魔一面大叫,一面像狂风似地卷到。
  中原鬼精灵,他向山麓林密草深处急射,加上他的轻功出类拔萃,左旋右窜,利用暗影逃命,跑出一二里,便将老魔甩掉了。
  天色太黑,老色魔个儿高大,窜林入伏没有中原灵活,他也不屑钻草窜树洞,目力又没有中原好,追了一里地,竟然把人追丢了。
  他暴跳如雷,晃身上树,踏梢而行。他只有一条腿,但仍极为迅速,踏枝越石,四面急搜。
  中原却找到了一处矮林,向里一窜,真巧,里面有一个草坑,可能是若干年前村人挖的陷阱。已被草木掩住了,在外面根本无法发觉里面有人。
  他往里一钻,潜伏片时,将姑娘放下,贴耳问:“何穴被制?自己能解么?”
  她虚弱地道:“右期门,我不会真气解穴术,功力不够。”
  他伸手一按,火速放手,手触到光腻腻的肌肤上。他那敢再下手?面上发烧道:“你……我送你回村。”他说着去抱她,手一触到腿弯,缩手不迭,先前救人逃命,没感到异样,这时却大为不同了。她的腿裸着哪!
  她大概也受不了,道:“不成!我这样怎能回村?好弟弟,快替我解开穴道。”
  “呸!你胡说什么?”他恼了。
  “咦!你叫我燕姐姐,我不能叫你弟弟?”
  “谁叫你了?不许你胡叫。”
  “好!不叫!算我耳聋了。穴道你不能不解吧?穴道被制过久要伤内腑,我要恨你一生!”
  “我如何解?你……你没穿衣服,我不能!送你回家再说!”
  “你这样送我,我尔后怎有脸见人?你走!让我死在这儿,你走吧!”
  他不管,强住头皮将她抱起,还未站起,远处传来独脚色魔的怒吼:“王八蛋!你要不滚出来,老夫要放火!烧了这鸟山,看你还能躲?”
  他吃了一惊,怎敢出去,颓然将她放下。
  “你走!见死不救,你这假道学,我恨你!”她轻声说。
  “我才该恨你,总有一天我要杀你!”他恨恨地说。
  她口气一转,轻声问:“你叫我燕姐姐,定然不是陌生人,我爹爹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告诉我吧!让我替爹爹赎罪吧!”她哭了。
  她一哭,他慌了手足,急躁地说:“任何人都无法替你爹爹赎罪,他的报应快了!”
  “无可化解吗?”
  “无可化解,日后便可分晓,别多说废话,那独足怪物走近了,要让他找到,咱们的性命就完啦!”
  “替我解穴吧!两人逃起命来也快些。”
  他沉思片刻,无可奈何地伸手,手一沾她的前胸,只觉浑身一震,略一迟疑,方按在期门穴上,用迫吸二字诀慢慢解穴。
  独脚色魔的手法虽诡异,但手不重,他费了不少真力,方将穴道解开。
  东方发出了鱼肚白,天空中已经隐约可以分辨事物,他这时没蒙面巾,闭眼坐在她身侧,运功慢慢揉动,心无旁骛。
  她的星眸却睁的非常大,他不敢看,她却可以放胆看,看清了他那超尘拔俗的面容,只觉芳心狂跳,他的手,对她是从未经历过的奇异感受,令她心魄飘荡,浑身血脉贲张,她心中暗叫:“好面熟呀!确有八分像祝中原,是他?咦!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宋五湖好色如命,家中姬妾满堂,文燕虽独居二楼,但耳濡目染,春情早发,只是村中的少年,他一个也看不上眼,来往宾客中虽不似牛头马面,可也不像是人,她的心目中,幻想有那么一天,出现一个由自己塑造的俊美意中人,投入她的怀抱!
  这个人果然来了,而且就在身边,不但功力比她高,他那俊美的身材容貌,也完全适合她幻想的意中人,看他那害怕的模样儿,她真想笑,显然这是一个朴实的大孩子,在非礼勿视,非礼不“摸”呢!
  再看看自己,天!她自己不但看了脸红,简直怦然心动,上身全裸,浑身只有半只裤管,无所掩盖,织毫俱现,与全裸并无两样,平躺在草上,简直不像话。她的身材,自己相当满意,平时自己欣赏不打紧,这时呈现在一个陌生男子之前,那景况足以令她跳河,羞煞人!
  那年头,这还了得?她有三条路可走,一是上吊,二是吃毒药,第三条是跳河,如果她勇敢,还有一条路可走,抹脖子。
  如果换了一个丑八怪,或者是独脚色魔,她或许会走那四条路,但这人却是她心目中的幻影,而且她是被他舍命救出魔掌的,那四条路都不值得走,她要走她自己想走的路。
  “试试运气!试试穴道是否全解。”中原闭住眼睛说。
  “解是解了,浑身无力。”
  他收了手,扭转身躯说:“天快亮了,你怎样回家?”
  她坐起,偎近他说:“你包裹里有衣服,借给一套,如何?”
  她身躯散发住阵阵香气,热乎乎的倚在他肩后,肌肤相接,令人心动神摇,她不管他肯是不肯,伸手去解他背上的包裹,玉手粉臂从他胁下伸出,去解他胸前的布结。
  包裹里的衣衫,是她母亲亲手缝制之物,他能忍心割舍?扳开她的手说:“不行!这是我母亲亲手缝制之物,你别想!”
  那更好,他还有母亲,这次是要定了,她伸手硬夺,双手齐来,一面说:“别小气,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要定了。”
  她信口胡说,却触动了他的隐痛,爹爹被远戊边荒,说是因为她父亲所引起的!猛地一拳后推,扭转身躯。
  真巧,她斜着身躯双手解结,那一拳按在她的右胸上,她这里极为敏感,那吃得消,“哎”一声惊叫,向后躺倒!
  他本想凶狠地骂她一顿,这一来骂不下去啦!一面解包裹,一面恨恨地说:“你再敢提我的母亲,我……哼!”
  她挣扎坐起,正色地问:“你……你又怎样?”
  “哼!你父亲是最可杀的淫贼,小心你要代他受报,父债子还。”
  她心中有所憬悟,羞得满面通红,突用手掩面,用极低的声音幽幽地说:“饶了我父亲,我愿代他受报。”
  他刚解开包裹,哼了一声,取出两件衣服丢给她说:“送给你。”
  “你不来取回么?”
  “不要了,我将远行。”
  她一面穿,一面问:“你是本地人?……”
  “不许你过问。”他凶狠地叫。
  “你得像我的一个友伴,最好的友伴,也是恩人。”她不理他,仍往下说。
  “见你的鬼。”他已将包裹背上了。
  “也许是见鬼,你似平岗村的祝家中原弟弟。”
  他一跃而起,身形一闪便出了陷坑,去势如电,瞬即不见。
  她还未穿停当,一声娇呼,匆匆掩上酥胸,纵上坑越林而出。
  天色已经大明,草木青葱,空山寂寂,林野清晰可辨。独脚色魔早已不见,中原的身形亦不知何往。
  她仰天幽幽一叹,忽然坐在地上哀哀痛哭。
  中原全力施开轻功,由林下向西急射,瞬即远出十余丈,捷如电闪。他心中大乱,文燕的话,令他凛然而惊,听口气,她从小确是认他当挚友看待,她爹爹的陷害毒计,她定然不知情,日后报仇,怎能向她下手?
  其实这完全是废话,他如果真硬得起心肠,还用日后动手?在她的香闺中,他已经早要了她的命啦。
  第三天,他到了宝庆府,首先,他得打听五年前的武岗村知州大人,目前调任何处?再就是在宝庆府结交一些公门中人,打听从前案子的下文,他父亲究竟是解往何处去的。第一件事并无困难,从前的知州姓岑,已调任江西布政司去了。第二件事棘手,他手上钱不多,只有两百两银票和二十两白银,那是惠安大师替他张罗的,想结交公门中人,必须走门路,走门路并不简单,不内行还不成,须花大批的银子,他一个十五岁的大孩子,到哪儿去寻门路?
  一找半个月,一无所成,银票快花了一大半,一问三不知,他绝了望,一咬牙关,八月初一启程回到武昌府,要到武昌布政司衙门去想办法。
  从宝庆府到武昌,全程一千二百五十里。预计在十天赶到,先将路引填好,路引在写明至武昌投亲,沐着八月秋风,向武昌赶去。
  那年头,出门不易,餐风露宿投店赶路,绝不是他一个毛孩子所能办到的,但他咬紧牙关,硬着头皮硬赶。
  从宝庆府到长沙府,一条官道向东北伸展,经湘乡、湘潭两县,全程三百七十里,极为平坦好走。
  在他来说,这条路并不好走,也就是他灾难的开始,前途险难重重。
  出东门不到三里,背后蹄声得得,一头健驴摆着绅士步,慢慢到了他背后。
  他不经意地避开路旁,扭头看去,心中暗暗称奇。
  是头叫驴,叫驴这玩意最别扭,高兴走便走,不高兴走你打死它它也不走。如果让它看见了草驴(母驴)呀!乖乖!你瞧吧!乱叫乱蹦,拉也拉不住,那就麻烦得紧了。
  这只驴似乎十分安静,光背上坐着一个老头儿,老头儿古怪,面朝后面倒着坐,缰绳甩在右肩上,左手提了一个黑褐色的酒胡芦,一面喝一面摇头,身穿一件灰袍,腰上捆了一条破草绳,头顶上发结向后掉,黑色发丝在旁飘散。由于他背部向前,所以无法看清面貌。
  叫驴的左肩上,挂着一个破布褡裢,里面不知装了些啥玩意,鼓鼓的。
  叫驴慢慢向前走,快与中原并行了,中原仍走他的路,毫不在意。
  叫驴终于从他左方超越,忽然一声怪叫,头一扭,向中原腰部张口便咬。
  中原身手不凡,当下便向右一躲。
  叫驴蓦地一扭臀,后腿掀起泥土,闪电似飞踢。
  中原向右再退,“噗”一声倒入路旁稻田中,稻子已经收获,但由于仍有积水,泥浆溅了他一身。
  老头儿坐在驴背上,手舞足蹈高声大叫:“畜生!你明知我老人家没人要,孤苦伶仃活该路死路埋,没有花不溜丢的妞儿大发慈悲,所以要摔死我么?”
  他在怪叫,左歪右倒手忙脚乱,怪!一任驴子乱叫乱蹦,他就是不掉下来。
  中原苦笑着擦去脸部的泥浆抖抖身上的衣服,走上了官道,向老头儿说:“老丈,你这头叫驴难缠刁滑得紧。”
  叫驴已经站住了,老头儿的面容出现,眼皮下搭,酒糟鼻,雷公嘴,老鼠须,身材瘦小异常。
  “呵呵呵,你别瞧走了眼,我这头叫驴最讨厌英俊的大娃娃,也不找草驴散野,不折不扣的活宝哩!你说它难缠刁滑,但它却比人可爱得多,人难缠刁滑才透着麻烦哪!只掀你一身糊涂,便宜了你呢,呵呵!畜生!快走,不然你准没命。”说完,举起酒葫芦咕咕直灌,叫驴又得得地走了。
  中原不管他疯疯癫癫说些啥玩意,也自顾自上路,心说:“这老丈是个风尘奇人,那手‘迎风摆柳’轻功好俊。”
  他继续赶路,装得像个平常人,但不知已被老头儿试出他的身分了,如果是村夫俗子,叫驴那一嘴两蹄,他怎能闪开?他没有江湖经验,还以为瞒得过老家伙呢。
  不久,身后足声又起,两个老太婆点着竹杖,不徐不疾地从路右小道岔出,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缓跟着。
  他走得快,没留意老太婆是何来路,绕过两座树林,便远隔两里地了。
  两个老太婆老态龙钟,大概能再活人三两年,鸡皮鹤发,弯腰驼背,可是她们半闭着老眼,在她们睁开的一刹那间,便可以看到那是一对黑白分明,亮晶晶的深潭似的眸子,显然与她们的年龄大不相称了。
  两位老妇人一面走,一面向远处祝中原的身影微笑,右首老妇低声地说:“二妹!夫人的眼光确实高明,小伙子果然是个鸡群之鹤,俊逸绝伦,嘻嘻!想不到这接近苗寨的边壤中,竟也有这种超尘拔俗的人物。”
  “错是不错,可称上上之选,可惜年纪太轻了些。”另一个老妇答。
  “二妹!你真糊涂呀!小姐今年就十五岁了,也该有个伴儿了,夫人定然在替小姐打算呢。”
  “大姐!你才真正糊涂呢,在小姐未满二八之前,是不会有男伴的,你不看夫人在宝庆府盯住他时,她那眼中的春情,不是够明显吗?”
  “嗯,这小伙子看相真撩人,要不是被夫人抢先发现,我……嘻嘻!”
  二妹吃吃笑,拧了大姐一把,笑道:“小心!要让夫人知道,罚你三个月不见肉味,有你受的。”
  “嘻嘻!吃了他,三年亦自甘心。”大姐媚笑,目光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
  后面,道路转角处,响起了急促的铁拐拄地声,有人从后赶到。
  大姐一打眼色,低声说:“来了,叫他滚蛋!”
  “这家伙真怪,怎会对那小伙子起意的?他在城里足足盯了小伙子三天,好几次眼中泛起杀机,似要动手,难道说,小伙子对他有利害冲突么?”二妹惑然的低语。
  “你该明白,老色魔见不得美丽女人,同样也扯不惯俊美的男子,据我猜想,他定然讨厌这小伙子碍眼,要动杀机了,城里面动手不便,这时跟下来了。”
  “哼!他敢?除非他不想活儿了。”
  “他的功力不弱哩。”
  “夫人要他死一千次,他绝不敢只死九百九十回。”
  “但你我不一定接得下哩。”
  “放心,即使差半分,仍可缠住他,谅他也不敢。”
  说着说着,后面半里地果然出现了独脚色魔的身形,铁拐咚咚,急步如飞,顺官道急赶。
  官道上行人稀少,秋收已过,田野里人影罕见,官道上有人行走,一目了然。
  独脚色魔确是追踪祝中原而来的,他在紫阳山将人追丢,心中怒极,在附近足足找了五六天,方放弃追索,到了宝庆府逍遥,冤家路窄,三天前在府城瞥见了祝中原。中原的那对精目,他感到极为熟悉,心疑是那夜争了他的肥肉打了他一段树枝的人,但又不敢肯定,所以迟迟没动手,因为祝中原年纪太轻,在城中结交公门中的小役吏,每天在酒店里进出,不像个练家子。
  他盯了三天梢,只道中原要启程北上,他也正要返回西山老巢,顺道嘛!便想将人擒下,问问再说。另一个原因是他号称色魔,但相貌又老又丑,又是个残疾,女人不被吓晕,也会浑身发僵,对他不表欢迎,所以他对那些深得女人高兴的俊美男人,妒极生恨,有机会他绝不放过手掌染血腥的狩猎。
  他并不急于赶路,过了前面十里接官亭下手并不为晚,但他的速度,比常人快了许多。
  大路上,并肩走着两位老女人,不识相拦在路中间,并无让路的意思。
  他人生的丑怪,可从不对美貌少女以外的女人投上一瞥,对年老女人更无兴趣,老远便怪声说道:“老家伙,让路。”
  老女人不理他,直到他来至切近,方忽然回身,竹杖一分,将路拦住了。
  “咦!你两位老不死嫌命长?”他站住怪叫。
  两位老妇半闭着眼,大姐老气横秋地说:“老怪物,老身敢打赌,你定然先到枉死城报到,你信是不信?”
  独脚色魔气往上冲,逼近至八尺内,戟指怒叫:“老泼货!你活腻了?竟敢对我无礼发横?滚你的!如果你年轻五十年,老夫教你快活,现在不行,你太老了。”
  两位老太婆忽然眼皮一翻,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珠乍现。
  “呀!你……”老色魔讶然叫,又道:“喝!你们的易容术高明,高明!想干什么?”
  “回去!老色魔。”大姐冷冷地说。
  “你是谁?敢对老夫如此说话?嗯!你们知道老夫的名号,定然来头不小。””
  “别管来头,你最好乖乖回到宝庆府,明天再上路。”
  “呸!管起我独脚色魔夏侯仲来了,真是笑话。”
  “平时,姑奶奶不管你,今日非管不可。”
  “你太大言了,老女人。”
  “你的来意我明白,是为着前面那英俊小伙子,是吗?”
  “老夫猎物,你明白就成。”
  “你要动弓他一毫一发,准备死就是。”
  “老夫要取他的心肝下酒,你们也得死!”老色魔怒叫,大袖一抖,鬼爪出现。
  “要动手?哼?大概是不想活了。”大姐泰然地说。
  “你两人口气不小,有何所恃?”
  大姐冷笑一声,忽然拉开衣领,现出右胸。
  褐衣内,现出绯色绸衫,高耸的胸前,现出一只用金线绣成的小凤儿,展翼抬首,栩栩如生。
  独脚色魔吃了一惊,脸色大变,垂下左手,速退五尺,睁大鬼眼,绿芒暴射,气结地说:“两位是……”
  “不必问,只须问自己是否退回宝庆。”大姐掩上衣襟,声音极冷。
  “夫人劳驾……”老色魔仍在问。
  “在前面等候。”
  “那小伙子……”
  “他是夫人的佳客,你死下这条心。”
  老色魔慢慢转身,仍扭头说:“冲着夫人金面,老夫放过他,请代向夫人致意。夏侯仲向她问安好。”说完,向来路走去。
  两老妇直待他走远,才轻轻一笑,转身上路,足下忽然加快。
  独脚色魔夏侯仲,在江湖名号极为响亮,无恶不作,凶淫恶毒,恶名满天下,白道群豪对他恨之切骨。可是他出没无常,行踪飘忽,有时敢公然露面,可知定然手下够硬朗,没人敢向他下手,但是竟在江湖南官道中,被一头小金凤吓得打退堂鼓,此岂不可怪哉!
  祝中原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懵然无知的仍向前赶路。
  十里长亭在望,亭中有不少人影,或坐或立,衣着鲜明华丽,甚是触目。
  丽日高空,秋风微凉,林野间秋色已浓,不时有阵阵落叶飘落襟袖上,此种凉秋天气赶路,实是太好了。
  他眉宇间隐现忧郁,浪费了半月时间,得不到父亲的半点讯息,一无所成,想起前途茫茫,他怎能不忧郁?
  距十里长亭已经只有十来丈,亭中的人全都站起来了,有两个书生徐徐走下台阶,朝路中举步。
  老远的,祝中原已经看清了亭中的人。
  西头石凳旁,站着一个俊逸出尘,玉面朱唇的少年书生,真俊!弯弯的柳眉,没有半点头巾味,头戴四方平顶巾,身着玉色绢袍,黑边大袖流苏,同色黑垂带,镶花蓝色厚底靴,中等身材。站在那儿恍若临风玉树,清秀潇洒的风度,超尘拔俗。他那一对钻石般光亮的眸子,真能令女孩子神魂颠倒。
  书生的左右,站着同样俊美的书童,身材稍矮些,像一对善才童子,一捧书匣,一捧长剑。
  更外侧,是两名身材雄伟的青年大汉,仆役短打扮,捧着食盒琴囊。这两个人,才真有男子汉气概,剑眉入鬓,五官端正,玉面朱唇,神态爽朗。
  亭口也有两名书生,一般儿打扮,一般儿高矮,一个眉清目秀,嫩颊口嵌着一张猩红小嘴,与亭中的书生并不逊色多少。
  另一个却大为不同,简直像煞一个女子,粉面桃腮,樱桃小口旁,竟嵌有两个恰到好处的笑涡儿,笑起来加上那一弧编贝皓齿,讨厌极了!哪像个男子汉?面上稚容未脱,分明是个老毛孩子,但身材已有五尺五六了。他那双深潭般的大眼睛,似正对人诉说他的心事,一流一盼,都包含了许多细腻的表情。
  “咦!天下间灵秀之气,都被他们占尽了。”中原在心中喝采,人走近便向众人露出笑容。
  亭口的两名书生走在路中,眼光炯炯的向祝中原打量。一个下等人的褐衫,掩不住他那绝世的风华,在俊逸中隐现英风,器宇超人一等,唯一的缺憾是:他的玉脸晶凝,似乎稍欠血色。
  祝中原按规矩向右让,望着两人投过一瞥赞美的目光,微笑着想从旁越过。
  右面是那最美的大孩子,他顽皮地一笑,酒涡儿绽起,十分迷人。“唰”的一声,他袖口中伸出一把描金沉香扇,向左一伸.侧跨两步,将去路拦住了,脸在笑,眼睛在笑,但红艳艳的小嘴噘起老高。
  不知是他的折扇香,抑或是衣熏了香,反正这左近香气触鼻,不知是啥香,香得有些邪门。
  祝中原一怔,止住脚步,心说:“嗯!又是拦路的,这条路真不好走。”
  俏书生噗嗤一笑,仍噘着小口,说:“怎么?不服气是吗?”声音好甜,像黄莺儿在唱。
  祝中原一怔,心说:“咦!真是找麻烦的哩!唔!此小娃娃笑的邪门,酒涡儿好深。”
  但他也笑了,点头为礼说:“公子爷,小可不敢,请问有何见教?”
  俏书生忽然粉颊发烧,泛上了红霞,收了折扇退后一步,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向同伴瞟了一眼。
  只见另一书生也冲向他粲然一笑,方转向祝中原说:“尊驾行色匆匆,小生有事动问。”
  “公子爷请明示,小可洗耳恭听。”中原极有风度地说。
  “尊驾从何处来?”
  “武岗州,小地方。”
  “往何处去?”
  “武昌府。”
  “尊驾作何生意?”
  “小可至武昌投亲,自小务农。”
  “你这模样会是田舍郎?见鬼?”
  “公子爷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
  “阁下高姓大名?听口音,你是本府人氏?”
  “正是本府人氏,在下姓名,恕难奉告。”
  “尊驾千里迢迢远到武昌,可有路引?拿来我瞧瞧!”
  “当然有,只是不可示人!”
  “拿来!”书生将手伸出了,但未露出袖外。
  “公子爷不是巡检司的人,无权验看!”
  “小生正是巨口关巡检司的将爷!”
  “拿来。”中原泰然将手伸出。
  “要什么?”
  “巡检司的锡牌符印。”
  “来的匆忙,此时不在身边。”
  祝中原哈哈一笑,收回手说:“公子爷当然不会有,巡检司衙门太少,容不下诸位人间麟凤。玩笑开够了,对不起,小可还有千里长程要赶,不能久耽,他日有缘,当觅机缘与诸位亲近,告辞了。”
  他举手长揖,侧移举步。
  书生也轻轻一笑,说:“尊驾口才之佳,委实令人佩服,敝同年现在亭中,欲与阁下一叙,尚请留驾片刻。”说完,向亭中举袖虚引。
  中原心中为难,摇头苦笑。
  蓦间路左密林中,飞起一声哈哈长笑,林外现出一个老头儿,抱着酒葫芦,一面向官道走,一面说:“人家盛意请客,小伙子却有眼无珠,不识情理,活该独拥孤衾望天明,哈哈!呵呵!俏相公,请我如何?我老人家有请必到,怎不请我?”
  亭中的俏书生,脸色突然一沉,说:“方才不知尊驾鼠伏在旁,未能相邀,抱歉之至,小生已备有水酒一杯,请到亭中坐地。”
  中原一怔,原来这就是倒骑叫驴,驱驴弄了他一身泥浆的破烂老头儿。
  老头子步履踉跄,显然已有了九成醉意,他直趋亭下,鼻子猛嗅几下,掀动着鼻翼说:“唔!来了来了,我老不死即使不请,也会自来。噫!怎么?好端端的怎么有狐狸骚气?唔,是妖气,猜错了。”
  他扶着柱子,踏上了台阶,又说:“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那儿来的妖气?呵呵!我又错了。”
  书生淡淡一笑,向右头健壮少年举袖一挥,少年恭敬地躬身上前,奉上食盒,并伸出一手将盖打开。
  俏书生取出一个白玉酒壶,在琥珀中注入一杯红色美酒,放下壶,大袖摊开,琥珀杯红光夺目,突自盒中飞起,缓缓落入袖内的手掌上。
  他明媚地一笑,说:“老丈,佳客光临,未能早邀,失礼之处,尚请海涵一二,水酒一杯,权表歉意,请!”
  话毕,杯子倏然飞出,飞向丈外台阶上的老头儿,酒已斟满,但没一滴半点溅出,飞空路线略为弧形,极为平稳。
  老头子哈哈一笑,伸一个右手食指儿,恰好托住杯底,吸住了,说:“好相公,你这不是教老朽为难么?这藏春酒淡而无味,喝下了压不下酒虫儿,多难受?”
  他口中在说话,杯中不住升起腾腾白雾,话说完,白雾亦止,手指一翻,杯口朝地,却没涓滴下泻。
  “敬谢了,相公。”老头子说毕,琥珀杯倏然飞回食盒中。
  俏书生面色一变,说:“纯阳真火,怪不得你敢架梁管闲事,幸遇了。”他撩起衣摆,举步向亭下走去。
  祝中原心中大骇,看两人露了这两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心说:“这些江湖奇人,个个身怀绝学,都不好招惹,我还是脱出这场是非以外为妙。”
  他举目环顾,发觉众人皆向亭中注视,便悄悄向旁开溜,想撒腿便跑。
  他一动,俏书生突然横飘两步,挡住了去路,甜笑道:“别走,请稍留步。”
  祝中原心中渐渐不耐,正色道:“小哥有要事在身,与诸位素昧平生,何苦一再相阻?”
  “小生并无恶意……”
  “小伙子,还不走?”亭下的老头儿突然大叫,向道中电射而至。
  另一名书生一声轻叱,右手大袖疾挥。
  同一瞬间,中原展开身法,向右一闪。
  俏书生噗嗤一笑,已如影附形随着他急闪。
  “嘭”一声巨震,老头子呵呵一笑,续向前飘。
  出袖的书生,被震退了五步,面色大变。
  白影如虹,一闪即至,向老头儿背心推出一掌,原来是中俏书生到了,掌出喝声亦至。
  “躺下。”香风徐落,奇异的潜劲倏吐。
  老头大概知道厉害,向左略飘,旋身呵呵一笑,右大袖向右猛扔。
  同一瞬间,路侧的中原半途踅向,从相反的方向窜走了,他心思灵巧,先前向右飘,已料定俏书生定然起步相阻,所以单足一点地,反而往回踅,闪电向左面冲出,去势如电。
  “噗嗤”一声轻响,接着是气流发出刺耳的锐啸,老头子和俏书生拼了一袖一掌,两人同被震退五六步。
  中原满以为自己轻功到家脱出重围险境啦!岂知窜出丈余,突然香风扑鼻,右肩已搭上了一柄折扇。
  他想也没想,自卫的本能立起反应,突然刹住脚步,让折扇向前滑出,右手一搭右肩上握扇的手,便待躬腰低头将人摔出。
  岂知背心稍下处,已在刹那间按上了一只手,无法躬腰使劲了。
  摔的机会消失,他还有绝学,毫不思索地一拉左腿,反踹身后人两脚之间,身形左旋,左肘急似惊雷,向后斜撞对方胁下。
  也不行,背心上的手向旁一滑,正好托住他的手肘。
  他一声大喝,左小臂疾翻,阴掌闪电般的击出对方面门。
  这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乃是刹那间的事,四种防身绝学一气呵成。任何一着得手,皆可化险为夷,更可制对方的死命,其中没有分秒迟延,看去似是眨眼间事,奇快绝伦。
  后面正是俏书生,他也是行家,着着抢制先机,早有准备,只是最后一记阴掌,似乎大出地意料之外,“咦”了一声,向后仰面便倒,同时左足闪电般提起,向前一点“金鱼倒穿波”,向后翻射。
  “哎……”中原惊叫一声,向后挫倒,俏书生那脚尖,正重重地点中左章门穴,击中要害,怎能不倒?
  俏书生翻身落地,沾地便向前急射,伸手将中原腰挟起,笑道:“你的手脚真行,可惜经验太差,活该。”
  中原只觉浑身发软,手脚发僵,暗暗叫苦,俏书生身上的奇香,熏得他头晕脑胀,其中的一缕幽香,正与宋文燕身上的香味相同。他大感诧异。
  俏书生个儿比他矮半个头有多,挟在腰中两头落地,他直觉地感到,书生的腰可特别细小。
  他人本聪明,想起俏书生的一言一动,和他那没有丝毫头巾味的脸孔,与老头子前后所说的恍然大悟,便咬牙切齿地叫:“不要脸,你是个女人。”
  俏书生噗嗤一笑,挟着他往下走。说:“笨虫,你早该知道的。”
  “大爷与你无冤无仇,你欺负人么?”
  “不打不成相识,是你先动手。”
  “是文燕那贱人叫你对付我么?”
  俏书生一怔,伸出一手扳起他的上身,讶然问:“文燕是谁?是女人吗?”
  听口气,她不是文燕请来的人,便哼了一声说:“不告诉你。”
  “是找你麻烦的女人么?告诉我,我……”她寒着脸问。
  “你永不会在我口中问出任何事。”他撇着嘴说。
  她冷哼一声,挟着他走向亭中。
  亭前官道中,俏书生与老头儿已打出真火,他那一双大袖,展开来比手长三尺,袖桩荡起阵阵香风,近身处并无异样,两丈外却发出阵阵刺耳锐啸,沙石飞旋激射,卷起一道沙柱,声势惊人。
  老头子左手挥动着酒葫芦。右手破衣袖夭矫如龙,八方游走,两人大袖一沾即分,同是至柔内劲,没有扑击声发出,但见大袖飞舞,人影依稀难辨,像在舞蹈,妙曼无比,可是行家一看便知,其中步步死亡,寸寸生险,内力可开山裂石,闪避不当,便将横尸五步。
  另一名书生,在东北截住官道,两名健壮少年人,则并肩堵在西面,两名书僮则分执剑琴,截住正东。
  西南宝庆府方向,吓走独脚色魔的两名老太婆。正以奇快的轻功赶来,老远便叫:“老鬼可能还有同伴,快收拾下他。”
  老头子大概知道不能再拖,再拖便走不了啦,一声长笑,连攻三袖,这三袖大异往昔,突发异声,风雷俱发,炙热如焚的罡风,八方飞射。
  俏书生冷哼一声,双袖也发出异啸,一声娇叱,“袖底藏花”,一拂一震,化掉第一袖,再一记的“流云飞啸”错开第二袖,反手突然向前一拂,“罡风扫云”硬接第三袖。
  “啪”一声巨震,如同乍雷骤响,罡风激射,烟尘滚滚,人影乍分。
  俏书生疾飘丈余,站地再退三步,玉脸泛寒,大袖缓缓下垂,胸前起伏不定。
  老头子向东飞射两丈外,在长笑中,再次腾空急射,向密林中逸去。
  两名书童本守住东方,罡风一震,他们立脚不牢,向后急射,却未料到老头儿于从烟尘中突然射出,太快了,刚好挡在他俩身前丈余,他俩刚看清人,还未扑上,老儿已凌空再起,闪电似从两人头上八尺掠过,但听长笑声一掠即逝,追已无及了。
  俏书生目光寒芒乍现,向林中叫:“老鬼,你是百丈峰的程老鬼吗?”
  林中传出一阵长笑,道:“骚狐狸,你早该知道我老人家。”
  “胜负未分,你出来,不是你就是我,看你这百丈老人是否浪得虚名。”
  “咱们会有机会碰头的,老头子警告你,那小伙子我盯了他近十天,是个可造之材,老头儿号快要进棺材了,不能把一身零碎带进坟墓,要收他做衣钵传人,你如果糟踏了他,老头子与你没完,放了他,老头儿不管你们的事,不然我扭断你的凤头,拔下你的凤毛凤尾,再见了,咱们后会有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接着是一声长笑,越去越远。
  俏书生不哼一声,向笑声处道:“老不死,来吧,随时恭候,只怕你不来。”
  众人回到亭中,俏书生大袖一挥,众人便向亭后走,隐入茂林中。
  俏书生擒住的祝中原,已被另一名俏书生接过,把他的包裹交与健壮少年,将他捧着走。
  亭后不远,有一条小径向北行,一行人不徐不疾的脚程,迤逦北行。
  中原被书生捧在怀中,头右脚左,左臂在书生怀中不时擦动,只觉大为异样,心中暗呼晦气,忖道:“又是一个女人!这些是何来路?除了那两个健仆外,恐怕全是女的哩!我与他们无仇无怨,为何要找我的麻烦?”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闭上眼睛,暗中凝聚真气,想把章门穴攻开。
  他经验太差,瞒不了假书生,她吃的一笑,往地下一蹲,把他搁在腿上,抽出左手,在他气门商曲穴上一抹,吃吃娇笑道:“小弟弟,你最好少打主意,要让你做手脚,还能像话?乖乖地听话,对你会有好处的。”
  中原心中暗暗叫苦,好不容易凝聚了一些玄阴真气,立即散去,再也无法凝聚了。气门商曲穴已被制住了,他睁开两目,挑起剑眉,恨恨地说:“你们这些贼泼贱,要把我怎样?”
  假书生重新抱起他,媚笑在他颊边“啧”一声印了一个爆吻,笑得极妖极媚,道:“怎样?嘻嘻,小弟弟,你大可放心,好处多着哩。”
  中原窘得玉面通红,“呸”了一声,他几乎忍不住,想吐她一脸口水,但未吐出。
  假书生一面走,一面看着他的红红脸孔,雪白的贝齿咬着红艳艳的下唇,她眼中的神情,令人心弦狂振,说:“小弟弟,别顽皮,小心我咬你的小嘴儿,乖乖地歇会儿,还有十来里好走哩。我抱着你怪吃力,你还要捣蛋?嘻嘻,要不你抱着我走,如何?”

×       ×       ×

  在湘南湘西,共有三条最大的河流,靠东是湖江,中间是资江,迤西是沅江,资江在宝庆府以北,舟楫畅通,也是为危险。有五十三滩,又有四十八滩,虽不说滩滩都是鬼门关,但稍一大意,便有覆舟之虑,行走这一带的人,可算得与鬼为邻。
  平时,夏间水涨,大批的木排顺江北放,昼夜不断,真正的客船,都是短程的客人,远道的客商,宁愿走路而不愿坐船。
  一行人走了十余里,前面出现一条碧绿的河流,这就是深秋的资江,以往浑浊的江水已换上了澄清的绿波,不再汹涌奔腾了。
  在一处山弯下,江水形成一道回湾,江水在万山峻岭间回流,到这儿水势一缓。
  江湾中,静静地碇泊着两艘大型鸟蓬船,一艘平底小艇泊在江岸芦苇里,芦花把小艇覆住,不易发觉。
  两艘乌蓬看不到人影,静悄悄地不像有人,船不小,中舱摆得下四桌酒,在资江上游能看到这种大船,确是罕见。
  一行人到了江边,走在前面的两名健壮大汉,发出一声吆喝,站住了。
  芦苇里传出一声口哨,站起一个人,扬起手中竹篙,将小船从芦苇划向江岸一处浅滩。
  俏书生与两名书童一跃而上,十个人分两批跃上了大船。这时船上出现了人影,全是赤膊短裤的大汉。
  人全上了第一艘大船,小艇系在船后,人一入舱,水手们开始起锚,艄公就舵,向下游漂驶。
  这条河的上游不能用桨,要快近洞厅湖方有用武之地,两侧有横舵梯,便于掌篙,如果是上航,船夫们在左右分列,往复走动掌舵,唱起高壮而节拍简单的船歌,那情调真够美,可是掌船的人却不知其美安在。
  船往下放,简单多啦!只要一个艄公,保险胜任愉快,不会出纰漏。
  船静静地下航,舱内却很平静。
  右岸上,远远地奔驰着一头叫驴,驴上是百丈老人程彬,他在三里后沿江边小路盯梢,紧追不舍。
  内舱一间小房内,书生将中原放下平躺着,粉颊挨到他的耳旁,笑道:“小弟弟,你安心乖乖地休息一会儿,千万别打主意逃跑。这儿已成了囚牢,踏出舱门,保证你有苦头吃。”说完,伸手替他解了穴道,转身出门而去。
  不久,房门轻响,进来了两名侍女,祝中原正在运气调息,好不容易方将血脉导行三周天,软麻之感方行消失。
  他功力一复,便打主意逃走,他必须逃出她们的牢笼,房门一开,他怔住了。
  房内侧有一扇花格子长窗,光线不太弱,绿色的光柔和光线,透过了绿色的窗帘,舱内景物清晰可辨。
  房门口进来了两名千娇百媚的侍女,天,他们的穿着打扮,简直是向道学挑战,也是向他挑战。
  头上双髻簪花耀目,身披一袭淡绿色蝉纱,说“披”,披字有考究,与“穿”大为不同。上领在胸前系了一朵同色绸花,下摆曳地,人一动,飘飘欲仙,蝉纱似若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里面只挂了一件粉红色肚兜儿,直掩到腹下,露出一双凝脂也似的粉臂,浑圆而匀称,线条极美的一双大腿,肚兜的左面,半掩住高耸玉乳之上,绣着一头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小凤儿,酥胸怒突,蜂腰只胜一握,丰臀若隐若现,撩人绮思。喝!不但身材美,脸蛋儿更美,端的是人间尤物,右首一名手捧一袭折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儒衫,一双精美的薄底银纹快靴,左面的人捧着梳洗用具。两女看年纪,约在二九年华,像两朵盛开的绯红玫瑰花,并肩袅袅而至,扑鼻幽香中人欲醉,脸上绽起的微笑,眼中透露的春情,令人一见即血脉贲张,不能自持。
  两人同时走近,同启樱唇曼声说:“奉夫人金谕,请祝相公梳洗更衣。”
  中原端坐在舱板上,懒得移动,讶然问:“你们怎知道我姓祝?”
  “相公的路引上已写得明白。”左前侍女答道。
  他大吃一惊,伸手向怀内一摸,路引果然不见了,不知何时已被人取走啦!可能是书生在制他的气门商曲穴时,顺手牵羊带走了。
  丢了路引他并不着急,一看包裹不在身旁,他才真急了,包裹中有银子,乃是他的仅有财产,有些偏僻地方不使用大明通宝银票,日后即使能逃脱,没有盘缠,岂不寸步难行!
  但身落虎穴,急也没用,还好,腰巾里隐藏的小剑还在。
  他哼了一声,挥手说:“走开!用不着更衣梳洗。”
  两侍女在他身前盈盈跪倒,说:“请相公怜悯我们。”
  “自顾不暇,怜悯你们?那不是废话。”
  “相公如不更衣梳洗,小婢将被丢入江内喂鲨鱼,主母令出如山,绝不宽假,还望相公高抬贵手。”
  他被话一扣,强不起来!一把夺过衣衫,一跃而起。
  “出去,我自己来。”
  “相公真是好人,为何不好人做到底?在相公梳洗穿戴齐全之时,我们踏出房门,即是死路,生死两途,操之于相公之手。”
  “你们的主母是谁?是个没有人性的人吗?”他怒声问。
  “主母人是天下第一好人,但从不放过拂逆她的人。”
  中原心中暗怵,知道遇上了一个极难对付的女人,便不再多说,自顾自踱到一旁。
  两侍女站起,微笑着上前要替他更衣。
  那怎成?他急叫道:“走开!我自己来。”
  两侍女不听他的,伸手去解他的腰巾和纽扣。
  他窘得玉面飞红,猛地丢掉衣衫,双手左右俱出,闪电似点中两女的气门穴,将她们搁到壁角向长窗窜去。
  拉开窗帘,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外面窗两侧,出现了两名赤脸虬须的壮年大汉,两支长剑在窗外倏然交叉,即使能破窗而出,也逃不过那两支寒光夺目的长剑。
  “安静些,小老弟。”有一名虬须大汉含笑发话。
  他回头掩窗反奔房门,门外却传来银铃般的语音:“梳洗好了再出来,小弟弟。”
  完了!走不成啦!他略一思索,决定慢慢找机会脱身,便匆匆脱下一身褐衣,换上了衣履,把小剑悄悄插入靴统内,胡乱抹了一把脸,换了玉色发结,解开两女的穴道,寒着脸说:“带我出去,见你们的夫人。”
  两侍女伸腿扭腰活动了一下筋骨,一个说:“相公好快的手脚,功力不弱嘛!”
  “废话!”
  “领相公晋见夫人,自有人前来,这不是小婢的分内事,等着吧!”说完,收拾旧衣履,飞了两道媚眼,竟自袅袅娜娜地走了。
  他在房中往复踱步,脚下用上了暗劲,在试舱板的厚度,在水下打主意。
  舱板厚仅寸半左右,估计一面船壳绝不会超过两寸,以他的功力来说,用掌击毁自无困难,但他顾虑到一两掌无法开孔,必须用小剑为助,目前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还得等待机会。
  房门轻轻推开,香风再起,出现两个同样打扮,同样俏丽妖媚的侍女,含笑分立两侧,伸手虚引说:“夫人有请,相公请随小婢前往内舱。”
  他横定了心,哼了一声说:“领路!在下倒要看看这妖妇是何许人。”
  两侍女在前引路,他泰然在后紧跟,一面留心门径,打量逃走的去路。
  船顺水漂流,极为平稳,没有丝毫晃动,与在陆地上并无两样。
  过了一间隔舱,侍女拉开了一道青碧舱门,闪在一旁说:“相公请进,家主母已恭候多时。”
  门一拉开,香气扑鼻,他站在门边,呆在那儿啦!
  这是中舱,两边各有两扇芙蓉格雕花长窗,内掩珠帘,绿绸窗帘已经撩分两侧,室中十分光亮了
  室中有一张矮床,占了一半房间,云纱帐高挂,前面分挂在金钩上,床上绮罗衾枕,玉色床单上绣着一对飞舞着的大凤凰,室的另一半,一张精雕的檀木琴案,摆着一把剑,一具古琴,猊炉中,升起一缕香烟,袅袅而散。
  使他惊诧的是床上的人,赫然是亭中的俏书生,但这时却不是文采风流,翩翩佳世公子了。
  她半倚在用锦衾堆就的靠背上,展露着她那经过妙手神工精雕而成的完美胴体,头梳宫髻,云鬓堆绿,一朵珠花插在鬓边,光闪闪的翠玉耳坠轻颤,头上珠翠少,反而将她的芙蓉脸和她那动人心弦的五官衬得更为清丽绝俗,令人心动神摇,血脉膨张的,是她项以下一部分,只掩住下半部玉乳的绣花瓣绯色肚兜,暴露出半个酥胸和完美无瑕的玉臂粉腿,真是神仙的杰作。
  她以左手纤掌支颐,右手抚弄着肚兜上掩胸花边,上身摆成极为优美的姿态,恰好将胸腹之间所绣的金色飞凤现出,一双玉腿一曲一直,形成极诱人而极优美的弧形姿态,令人看了,会把自己的祖宗姓氏全忘啦!
  中原呆住了,他只觉眼花撩乱,血液一阵翻腾,也同时泛起了惊怒的情绪,如见鬼魅,慢慢退了两步。
  “进来,孩子。”她含笑叫。
  她竟叫他孩子,他心神倏静,扭头一看,两个侍女正迫近他的身后。
  他倏然回身,便待出手夺路。
  两侍女四掌同出,笑道:“请进!温柔乡可以令你……”
  一阵无可抗拒的阴柔劲道,将他直送出丈余,房门已呼的一声拉拢了。
  他骇然变色,看不出两个花朵般的俏侍女,内力也有如此骇人听闻的造诣。
  脚一沾室中软绵绵的地毡,便向左飘,出手去抓琴案上的宝剑,他要拼命啦!
  手离剑柄不到半寸,剑突然连鞘飞射,像电光一闪,从他手下掠过脊背,飞入床上美女手中。
  “别再枉费心力了,孩子,过来,在这儿坐下。”
  美女将剑塞入枕下,向他含笑发话,并摆手叫他坐在床缘,娇慵地毫不在意。
  他心中一凉,暗叫完了,对方的这手虚空接引超人绝学,他即使苦练三十年,也无法臻此。
  面临危机,他反而定下心神,在室中背手一立,正面上泛起了冷笑,说:“妖妇,你想怎样?”
  妖妇仍媚笑如花,水汪汪的媚目不住向他打量,说:“急什么?只消你把持自己,我还能对你怎样?你过来,坐下再说。”
  可不是,只消能把持自己的心情,她还能怎样?他按下心神,目不斜视地站在那儿,暗自打量右面的窗户,说:“在下不明白,你们劳师动众将我掳来有何用意。”
  “你到目前还不明白?”
  “咱们素昧平生,如何明白?”
  “本夫人身旁,缺少一名出众的不贰之臣。”她说得露骨而大胆,吃吃媚笑不已。
  他却越听越刺耳,心中狂笑,俊面上几乎变成了紫酱色,而且手心冒汗,他吸入一口气,骂道:“不要脸,妖妇!”
  “嘻嘻!谁不知我凤凰夫人是妖妇?不要脸,骂得好!如果你与我可叫一个男人来,让你看看谁不要脸,不过我不愿你丧失自尊心,也不愿你看到了恶心,更免得你无地自容,乖乖地过来坐在我身旁,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的。”
  他强按下心头怒火,说:“你说过,我还是一个孩子……”
  “你几岁了。”
  “十五。”
  “可以娶亲了,但早婚对你确是不好。”
  “我有大事在身,你……”
  “本夫人从不过问任何人的事。”她抢着答,又道:“我只关心我自己的事,人生短暂,该及时行乐,自己的事还管不完,管别人岂不太傻?”
  他知道绝望了,软求是没有用的,心中一转,冷笑了一声,压下心头狂跳,向床旁走去,歪着身子坐下说:“当然,你功力奇高,该任所欲为的,用不着关心别人的大事,你说吧,真要我做你裙下的不贰之臣吗?”
  她眼中闪过一道诡秘的神光,一闪即过,娇媚地向前移动,伸出蛇一般的粉臂,勾住了他的肩颈腻声道:“要是不真,用得着费神盯了你三天?唔!孩子,这才像话,只望你放聪明些,好好讨我的欢心,我会好好侍你,别让我失望啊!”
  她那热呼呼、香喷喷的半裸躯体,直挨向他腿侧,像一团有光有热的烈火,按在他肩上的手,将他的上身向下扳,力道渐增。
  他心浮气动,心跳砰然有声,手心直流汗,眼光不知该往那儿看,感到眼前全是她那媚人的面容,全是她胜逾羊脂白玉,高耸如山诱人犯罪的酥胸。
  人的本能是无法压抑的,后天的道学教育在某些场合中,派不上半点用场,一经诱惑,将如山洪之爆发。
  他心动了,十五岁已不是孩子,只觉浑身一震,汗出如雨,手足突发颤抖,呼吸急促了,眼中发出奇异的光芒,这种大场面他不曾见过,他要失败了。
  总算他禀赋超人,天下奇才,在危急中,惠安大师平日所示的禅机,与临行前一月的薰陶教诲发生了极大的效能,有两句最深刻的语音,像暮鼓晨钟,在他脑海中升起,在他耳中振鸣:“万恶淫为首,百行善为先。”
  他脑中灵光一闪,奔腾的血液突然一缓,他脸上泛起了深不可测的笑容,伸右手去摸她两乳中的肚兜上端花边,作势欲撕,左手同时摸她缠在肩颈下的粉臂肘弯。
  她轻轻的用鼻声嗯了一声,她那声真令人浑身发软,不!浑身发硬,她媚目半闭,笑得极为迷人。
  中原已摸住了肚兜,中指已深入凝脂般的乳沟中了,突然中指疾弹,不偏不倚不击中她两孔中的鸠尾穴。
  同一瞬间,左手扣实了她放在他肩上的右手曲池,右手闪电似收回,扣住她的右上臂,一声沉喝,双的同时扭转,想同时用擒拿法将她制住。
  他已用了全力,下手极重,那一指更是要害,即使更强十倍的高手,也免不了应指昏厥,加上了他两膀五六百斤神力,左手又扣实了对方的曲地,怎不手到擒来?鸠尾有乳沟的最下方,两旁胸骨相合的软骨上,曲池则控制住浑身神经,扣住了浑身如被电击,两穴都属于三十六大穴之一,双管齐下,她怎能不就范。
  岂知他刚向外扭,身躯还未站起,只觉右肩井一麻,浑身一软人不由自主,跌入她温暖腻滑香喷喷柔如无骨的怀中了。
  她发出一阵笑,一把抱实,妖躯一翻,把他按在床上,压住他的上身,笑道:“咦,你确实不平凡,我没料错,嘻嘻,我倒得看看你是否真是柳下惠,或者是泥塑木雕的菩萨。”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急促地娇喊!“妈!你……”
  “别管我,丫头。”她扭头轻叫。
  她转过螓首猩红的樱唇在他腮旁一阵揉动,双手愈箍愈紧,像要把他吞下啦!
  他反而急得额上冒汗,身上固然欲火如焚,但她的大胆,反而令毛头小伙子没见过世面的他惊惶失措,吓坏啦!
  他上身不能移动,但五官仍可活动自如,她的粉颊正压在他的唇上,香喷喷鼻息在他耳旁流动。
  他猛地张口,拼全力猛咬她的粉颊,要咬掉她的颊肉,消消心头恶气。
  岂知牙齿一合,她的粉颊已神奇地滑走了。
  “嘻嘻……”她发出一阵令人不克自持的荡笑,抬身坐起,一把将他抓起,“砰”一声扔到床下,躺好说:“孩子,你了不起,有福不享,你是自讨苦吃。”
  她不住冷笑,面上一寒,“啪啪啪”!她连击三次掌。
  前舱门突然拉开,现出一个俏女侍,入房盈盈拜倒,吐出呖呖莺声:“小婢叩见主母,请吩咐。”
  “来两人,准备用刑。”
  “是!小婢即传话下去。”
  “还有,叫三姐和她的人前来,这小娃娃不知人道,不知其中滋味,让他开开眼界。”
  片刻,进来了两个赤着上身的虬须大汉,一个提着一大卷牛筋索,一个手提皮鞭,两人入室,爬倒叩头。
  “把这厮吊起来,候令行刑。”凤凰夫人阴森森地叫,她这时脸上杀气腾腾,没有一丝可爱了呢。
  后舱门上,有一根大横木,两大汉抓小鸡似的将中原拉起,将他两手分吊两旁,脚下只留靴尖沾地,数声裂帛声,玉色儒衫撕掉了。
  凤凰夫人下床走近,解了他的穴道,绷着脸说:“你还有机会,当你决定死心塌地跟随本夫人时,可以出声叫唤。”说完,重又回到床上。
  房门口又重现出一双人影,是一个披着云纱的半裸美女,美极艳极,浑身如火,玲珑凸透,另一个是个俊美的年轻小伙子,赫然是在亭中捧食盒的雄壮少年。
  两人含笑挽手入室,在床前双双跪倒,同声禀道:“俊臣媚珠叩见主母,恭领金谕。”
  凤凰夫人哼了一声,说:“那小伙子没见过世面,不知合欢之乐,你俩可卖点力,让他开开眼界,见识见识。”
  “遵命。”两人同声,再拜而立,退至室中。
  媚珠突然媚笑,娇躯一扭,转了一转,体态极为妙曼,披在身上的云纱,突然被风卷起,飘然袅袅飞起,向旁悠然缓降,她的粉面上,泛上了春情。
  俊臣目光突现奇光,一触媚那如酥眉目,发出一声喜悦的奇笑,将他一把抱住。
  媚珠发出荡人心魄的媚笑,像蛇一般地扭动,像在闪避俊臣的狂吻,却又若拒还迎之态!
  房门再现人影,室中一亮:“妈!”房门口出现人影!
  “丫头,急什么?”凤凰夫人笑着问。
  “不要他们。”房门口的指住俊臣媚珠说。
  “听我安排,没错,丫头,到我这儿来。”
  “妈,你……你要让女儿看?”语音极为惊讶。
  凤凰夫人举手一挥,笑道:“这也是试你呢!你果然心动了,小鬼头。”
  俊臣抱住媚珠,向夫人躬身行礼,掠出房外,并将门带上。
  房门口的人影,妮声轻笑,扑上床抱住了凤凰夫人,直往她怀里钻。
  中原已看清来人,认得正是动手擒他的俏书生,但这时已换了女装,已有点不易分辨了。她梳了代表待字闺中的少女三丫髻,雅致地饰了三朵珠花环,脸蛋红馥馥,五官无一处不美,她身上穿的不像其她女人妖艳大胆,但也够动人,上身是黛绿三角领,窄袖子绸衫,露出半尺凝脂般地粉红色肌肤,整段乳沟清晰入目,衬得两侧玉乳更为尖挺,下身是同质同色长裙,腰中鸾巾紧扎,显得小弯腰小得可怜,娇怯怯地像朵即将开放的蓓蕾,她的美,又是另一番情调,含蓄的,淡淡娇羞,令人不敢对她生出渎亵之念,九分爱中渗一分怜,显得清丽脱俗,佼佼出众。母女俩唧唧哝哝了好半晌,方相倚着坐下,女儿偎在妈妈怀里,噘着小嘴像在生气。